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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狼-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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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
卫兵领命退出后,清治微笑道:“将军的仁德,必能上感天心。”
“豺狼当道,何必问狐狸。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许平没好气地说道。一会儿,许平又向清治看去:“大师,我所见多是世间不平之事,有时难免起杀心。”
清治点点头:“将军身处高位不同常人,能时时反省自是大善大吉。”
许平沉思片刻,又问道:“不知大师要往何处去?我愿助大师一些盘缠。”
清治微微一笑:“贫道乃闲云野鹤,并无一定的打算。”
“既然如此,那大师可愿意在我的营内稍留?异日大师若是想走,我绝不敢强留。”
清治又微微一笑:“敢不从命?”
今天周末还有一更。
第十三节 困惑
全城平定后,岳牧跟着队伍巡逻城墙,那些战死的明军士兵被堆放在城门口,等他们的亲人来认领。许平贴出的安民告示上就有专门讲这个问题的条文,称:任何明军遗属若是来领尸体,闯营会给烧埋银子;若他们不敢白天来,那天黑后可以自行来取;到了明天还没有人认领的那些尸体,闯军会把他们与战死的闯营士兵一起安葬。
“人死为大。”伍长向部下们传达许平的命令时,解释说:“除了方狗官那样的定要悬头示众,其他的也多是穷苦人,本乡本土的没有做过恶事,我们还是要让他们入土为安。”
其他的同伴都哄然响应,只有岳牧仍一言不发,直到天近黄昏,岳牧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城门前的那些具尸体上面。每次看到有人来认领尸体时,岳牧的心都会骤然揪紧,而每次哭哭啼啼的家属走到那个被他杀害的人面前时,岳牧就会感到难以呼吸。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这些人最终还是从他的战绩前走过,等下一个人来到时,岳牧就不得不重复上一次的痛苦。
眼看天就要黑了,一个看上去似乎还是很年轻的妇人又走到城门前,她一手牵着个还不到膝部的小男孩,一手捂着嘴,在所剩无几的那排尸体中缓缓挪动着脚步。当岳牧看到这对母子在他注目一天的那具尸体前停下时,顿时呼吸又一次地中止了,不过这次,母子二人没有像以前那样走开,那个年轻女人软倒在地,抱着僵硬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岳牧一直退到墙边,躲在阴影里关注着那对母子的一举一动,那个妇人一边哭一边推过来一辆平板车,努力地把她的丈夫拖到自己的车上,而那个还不到母亲腰际的孩子,也大哭着,吃力地抱着父亲的一只手臂,嚎啕着想帮母亲一点点忙。挪到中途的时候,那具尸体突然从妇人和孩子的手中滑落,从平板车上滚落到地面,岳牧看着那对母子哭泣着蹲下身去扶尸体,但还没有把它扶起来,母亲就把孩子抱在怀里,蹲在地上站不起来了,那被母亲抱着的孩子,两只手还在抚摸着倒在地上的父亲。
“秦头。”岳牧艰难地开口,指着那对母子对身边的果长小声说道:“你能去帮那家一把么?”
秦德冬看看岳牧,轻轻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大步流星地向着那对母子走过去,在藏在阴影中的岳牧的注视中,秦德冬把亡者的尸体搬上小车,然后推着它跟着那妇人离开城门。
很快,太阳就要下山了,轮换的士兵接替过岳牧的岗位,他背着枪步履蹒跚地走回营地,里面一片人声鼎沸,今日一战,明军损失不过百人,而近卫营伤亡更小,不过十数人而已,营里的士兵们正兴高采烈地和参谋们玩着棋。
“嘿,我又干掉了一个官兵,一枪毙命!”
参谋宣布结果后,一个士兵高兴的喊着,他的同伴也是一片喝彩。往常每当这个时候,岳牧早就扑过去一同玩耍了,他甚至会连饭都能忍到灭火前再吃。
但今天,岳牧却静静地站在军营门口,既没有留在外面,也没有走进去。
“岳兄弟。”一只大手从后面拍过来,秦德冬用力晃了一下岳牧的肩膀:“我送他们回去了。”
“哦,”岳牧神不守舍地问道:“他家还有人么?”
“还有一个老母亲,”秦德冬微微摇头,叹了一口气:“他母亲一边哭,一边责备媳妇:‘这不是我的儿,你认错人了。’,唉这都是命,是命啊。”
“他家”岳牧轻声问道:“秦头能带我去一趟吗?”
黑夜中的许州,街道上静悄悄的,维持治安的仍是许州本地民团,他们看向秦德东和岳牧的眼中虽然充满敬畏,但并没有太多的惧色。就在破城之后,许平接见了县丁、民团的头目们,向这些人当面保证:许州的事情,还是会交给许州的官吏去管。许平不但让这些民团继续在全城巡逻,而且还派给他们一队近卫营的士兵,帮助他们制止可能发生的任何劫掠行为。
秦德冬带着岳牧走到一个巷子里,隔着屋门,岳牧仍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传到自己耳中:“这不是我的儿他多半是伤了,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岳牧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蹑手蹑脚地走到那户人家的门前,摸着黑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打算把这小包军饷放在这户人家的门槛前。
却不像因为周围太黑,岳牧脚下一绊,一头撞在那户人家的大门上,发出刺耳的一声大响。
房内的哭泣声嘎然而止,接着就是一声充满惊喜的苍老之音传来:“儿啊,是你么?”
岳牧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内传来,他抛下钱包一跃而起,回身拽着秦德冬就跑:“快走!快走!”
两个人才跑到巷口,背后就传来木门被猛地打开的声音,那扇门豁然发出的响动,在岳牧听来就好似是黑夜中的一声闷雷,在岳牧冲出小巷的时候,他背后传来一声撕心扯肺的呼唤声:“儿啊,你在哪啊?”
不敢停留的秦德冬和岳牧慌慌张张地继续往前跑,背后的哭声显得越发响亮,这时,他们面前突然横插出几个人,还提着明晃晃的灯笼,为首的人穿着近卫营的把总军服,这个人对秦德冬和岳牧厉声喝道:“你们站住!你们做了什么?”
当秦德冬和岳牧被带到许平面前时,他们二人还有些后怕,已经问清经过的许平看着面前的岳牧,轻声说道:“今天,对你会是一个很难过的日子。”
秦德冬礼貌性的应了一声,岳牧低着头仍是一声不吭,许平沉吟了一下:“这位兄弟,你有什么话想说么?”
看岳牧还是不开口,许平又进一步鼓励道:“无论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我们近卫营是不因言罪人的”
“小人不想干了——”岳牧突然张开口:“大人,大将军,小人不想当兵了。”
秦德冬大吃一惊,他猛地抬起头正要开口,许平已经抢在前面抬起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小人的全家,都是在狗官的手里,小人的家乡,被狗官兵给洗了,小人,本以为杀官兵是件很容易的事。”岳牧还在继续说下去:“可是,小人错了。”
“你觉得你现在是一个罪人吗?是一个杀人的盗贼么?”
“是的。”岳牧想也不想地脱口说道。
秦德冬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来向许平替岳牧求饶,不过许平的话更令秦德冬感到吃惊:“那么,你想做一些事来将你的罪恶稍加偿还么?”
进帐以来,岳牧第一次抬起头,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惊奇口吻:“当然,大人,小人想!”
许平把岳牧和秦德冬带到城外刚刚成立的一个军营旁,站在门口指着它对岳牧说道:“里面都是需要帮助的好老百姓。”
岳牧跟着许平的后面踏进这座军营,里面到处都是骨瘦如柴的饥民,这些大腿细得像柴火一般的人,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还在动,还说明他们是一个活物。
类似的人岳牧已经见过很多了,他知道这些人虽然得到了粥,但是至少有一半人会在三天内死去,而且是很悲惨地死去。
“这都是方狗官打算活活饿死的百姓,如果今天没有岳兄弟你的奋战,他们不会活下来。”许平认真地对岳牧说道:“岳兄弟,看到民不聊生,有的人家捐献家财,开粥厂救济难民,如果岳兄弟想做一个这样的善人,我不勉强,这个营是我新开的难民营,岳兄弟只要愿意,我就把你调到这里来。还有一些人,选择奋起反抗,这就是我们近卫营的兄弟,他们——同样是在救人,救了很多人。”
许平离开后,秦德冬哀叹一声:“差点被你害死了。”说完就像拉岳牧回营。
岳牧却笔直地向营内走去:“秦头,你先回去吧,我觉得在这个营挺好的。”
返回许州县衙的时候,沈云冲、周洞天等人都表示难以苟同许平的决定。
“第一个人,会是其他人的旗帜,”许平表示他很理解其他人的担忧:“对于这种迹近逃兵的行为,我应该严惩不怠,不仅仅那个兵一人,他的果长也应该被重责,他们的把总把兵带成这样,也逃不过一顿鞭挞。”
部下中有人大声表示赞同,如果秦德冬、岳牧被严惩,那么有类似想法的士兵就会收到震慑,周洞天说道:“第一次杀人,谁都会有些怪念头,有过几次后就好了,但如果那个名叫岳牧的士兵真的不回营了,就会助长其他士兵去胡思乱想,搞不好还会有逃兵出现。”
“是的,我知道我是在冒险。”许平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众人,他问周洞天道:“还记得候恂吗?”
“记得,大人。”周洞天和余深河一起答道。
“侯洵,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真的相信,他杀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给天下带来太平不得不付出的牺牲。”许平的表情也显得有一点点迷惑:“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如果,我是说假如,候恂真的是相信为了天下太平,为了更多百姓能够活命,所以那些百姓就算无辜也不得不牺牲,那他到底是一个忠臣君子,还是奸臣小人呢?”
几个部下面面相觑,他们各有各的看法,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今天,我面对的选择和候恂是一样的,如果没有了士兵,更多的百姓会死,但这个叫岳牧的小兵,他有这种念头我很理解,他让我想起我第一次上阵时的情景,也让我想起我第一次杀人后的反应。”许平感觉这个士兵身上,有一种令他感动的东西:“以前,我反对候恂的所作所为,我不能容忍对无辜者的牺牲,我被称为叛徒、贼子,但我并不为此感到羞耻。今天,当我坐在候恂的位置上,面对和他一样的问题,”此时许平还想起和贺宝刀的那次谈话,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我不想变成他,那样,我的背叛就毫无意义,我的背叛就是耻辱。”
“大人,那军心怎么办?”
“我会努力去维持,我希望那个姓岳的士兵能做出令我满意的决定”许平感到自己的思路变得非常混乱,他想起自己在山东对张承业提出抛弃伤兵这个建议时的复杂心情,什么时候该牺牲、什么时候不该牺牲,许平觉得自己很难给出一个明确的界定、无法组织好语言:“就先这样吧,等明天再说。”
回到许州衙门后,许平看到黑保一正在那里等着他,两人爆发了一场争吵,黑保一双手撑在桌子上对许平叫道:“你不但信了那个江湖骗子的话,而且还听他的,把那么多恶棍都饶了,你疯了吗?”
“我不杀那些人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思,和清治大师无关。我只是为了让更多的百姓能够好好活下去。”
“你不是真神,你不能替别人决定命运!”
“那你就能么?”许平的声调也变高了。
“真主想看到的是正义,真主给每一个人都安排好了归宿,善人上天堂,恶人下地狱,我们只要走好自己的路就行了。”黑保一叫道:“许兄弟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正义的,而那些善良的百姓也可能会因此忘记什么是正义,他们中有人会仅仅因为看到这些恶棍拿出来的土地,就忘记这些恶棍做过的恶事,忘记自己的兄弟姐妹是怎么饿死在身边的,多年后他们会把这些事忘得干干净净,不再记得正义,不再渴望看见正义,而真主会为此惩罚他们,会剥夺他们上天堂的机会。许兄弟,你害了他们!是你,害得他们下地狱!”
“你的真主,”等激动不已的黑保一终于平静下来开始喘粗气时,许平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只教你杀人么?”
“真主告诉我,杀恶人不是罪。”
岳牧帮着难民营的同伴分发米粥和清水,每一个从他手里接过饭碗的难民,就算身体再虚弱,也会挤出一句感谢的话:“好汉,富贵平安。”
面前这个状若骷髅的难民已经连坐都坐不起来了,岳牧只能通过衣服判断这是一个妇人,当岳牧蹲着把饭碗举到她面前时,这个妇人没有接碗,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双臂,把一个同样已经无法从外表分清性别的小孩举到岳牧面前,她的嘴唇动了几动,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岳牧接下了这个小女孩,把米粥喂到她的嘴里,躺在地上的母亲瞪眼看着女儿,吐出了最后的遗言:“好汉,长命百岁。”
难民营放在城外,就是怕死人会导致瘟疫,很快就有人过来把这具尸体拖出去安葬,岳牧抱着这个遗孤直到子夜——然后不得不把她也交给难民营的管事,安葬在她母亲的身旁。
天亮后,岳牧最后望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新坟,大步走向自己的军营,他仍然记得被他杀害的那个明军士兵家人的哭泣声:“既然他要为方狗官卖命,那他就得给他殉葬。”
第十四节 借兵
洛阳,
“许兄弟至今还是一万多兵,不知道怎么回事。”自许平跃出大周山后,一路攻城掠地,李自成本以为他的兵力会大大扩张。
“看来许兄弟还是长于练兵,短于政务。”牛金星对许平放心不少,无论是他还是李自成,都对许平的军事才能比较放心,李自成才带着十八骑出山不久,不要说那些老兄弟,就是他本人都没有多少自信能在军事才能上超过黄候手下的一个营级指挥官。牛金星对许平的看法类似,近卫营连战连捷并未太出乎他的意料,虽然他事先并没有想到会赢得如此轻松。以前李自成认定许平不会叛变回去,新军的巨大威胁就在眼前,李自成不打算对许平搞掣肘,但牛金星担心许平会自立山头,现在见到许平扩军缓慢,这份担心也消去了些。
杨嗣昌对闯营的威胁巨大,而朝廷有意让开封的部队夹击李自成本部,牛金星提出建议:“许兄弟只有万人,势单力孤,晋军、河北军也蠢蠢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河南,不如让西营去帮帮他。”
李自成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道:“现在似乎不是玩窝里斗的好时候,你不怕被朝廷一网打尽么?”
牛金星失笑道:“大王误会了,固然李定国和许平有些不和,但我看孙可望还是有容人之量,他们不会和许平闹翻的。”
闯营对刚刚投奔过来的西营双将并不是很了解,牛金星觉得他们虽然未必有什么本事,但至少跟着张献忠转战多年,扩编部队总比许平这种官兵出身的将领要强。而且西营也是刚刚投奔来的人,又刚被杨嗣昌的剿匪军击败,牛金星担心他们士气不高,带着他们去和杨嗣昌交战有些让人担心,最后一点,他们会和许平发生竞争。
四月初,许平与孙可望和李定国会面,他们二人指挥着西营赶来增援。他们告诉许平,闯王对许平的行动有些不解,既然攻破大批县城为何不立刻扩充军队。孙可望还告诉许平,暂时不要指望得到闯营的进一步援助,杨嗣昌在安定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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