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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倾城之沧海遗珠-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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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您要不要”
  玉安没有抬头,嘴角隐约露出一抹笑意,“你又跟谁打听的消息?”
  消息是昨天梅昭仪问笙平话时笙平得知的。几年前玉安便曾经告诫阁内众侍,将与外人口舌列为第一禁忌,此后笙平很少主动向梅昭仪汇报消息。但梅昭仪偶尔会召她问话,她也如实回答。只是玉安从来不过问,笙平只当她不知道,也就从来没放在心上。
  “昨天晌午,我在花园里碰到杨美人身边的丫头正给各宫娘娘送帖子。”笙平试探着回答。
  玉安停笔看着笙平,“朱紫阁你管事,知道我们没收到帖子。”
  这么轻轻一句,便使笙平脸一红,识趣地认错,“公主,您常年不和各宫往来,都快被朱紫阁外的世界遗忘了。”
  玉安轻轻用笔尖蘸墨,在书册的末句写上了最后一个字,大功告成。她抬头看着她,目光清澈,“笙平,于我而言,最习惯的事情就是被遗忘。”
  笙平接过书册,拿到通风的地方晾干。这几年来,笙平一直随侍玉安左右。她周到细心,玉安也将殿阁大小事务交由她全权处理。时间长了,她俩之间便形成了这种似友非友的默契。见她迟迟不肯离去,玉安没有抬头,却问:“还有何事?”
  “公主,这事本不该我问的您知道,半年前太子殿下所率行队采风制图,行至益州却突然失去消息。宫中都对此议论纷纷,为何公主从不过问?怎么说您和高家公子也是有交情的”
  一年前的一个夜晚,太子赵昉和他的十余随侍突然在益州和行队失散。赵祯当即责罚了当地知州和通判,亦派了人马搜寻太子的消息,却一直没有音讯。时间一长,宫里便流言四起。笙平不是喜议论是非之人,但宫内人各有立场,她的立场自然在庆云殿和四皇子这边。
  “笙平,”玉安看着她,语气超乎意料的平静,“我要是你,就会离这种是非远一点儿。”
  “是非?”笙平不解。
  玉安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轻轻从汴京摸索到益州。笙平忙跟了过去。
  “你认为,太子失踪,最着急的是谁?”
  “当然是皇后。太子走失的消息传来时,一向庄重的皇后花容失色,立刻请旨调动整个成都府路兵马搜寻,还调派了禁军不过最近似乎不那么着急了”笙平突然揣测出玉安话里的意思,“您是说太子并没有失踪?”
  “他确实失踪过,不过后来又找到了。”
  “那为什么他还不回来呢?”笙平困惑地问。
  玉安悠然转身,唇角轻扬,步摇上的珍珠叮当摇曳,“我想太子突然消失是有意避开地方官员的表面文章,旨在访查真正的民情。事后他派人传密信进宫,官家和皇后支持了他的想法,便帮着瞒了下去。”
  笙平顿时在心底为自己的“立场”暗吸一口凉气。以皇后的猜疑心,一干嫔妃和朝臣若因太子失踪而有了异动,必定立刻成了她铲除的对象。
  笙平对玉安的话深信不疑,却仍有困惑,“可是官家和皇后瞒得密不透风,您是怎么知道的?”
  玉安指着那张地图上各处州府的标记,道:“你看,自开封府至永兴军路的京兆府,再至兴元府,经绵州至益州,这是第一批禁军下去的路线。自京西南路襄州至荆湖北路陕州,再抵夔州,这是第二条路线。这两条线回报日程都没有问题,但此后去荆湖北路郢州的第三条路时间短了半个月,可见他们半途就被召回了。若真是保护太子不力,益州知州岂能全身而退?”
  笙平目瞪口呆。过去半年的琐碎顿时环环相扣,将宫里关于太子行队的猜测全部推翻。而那幅地图,也不再是玉安的玩物,每一个星点标记,都传递着某种信息。
  此刻的笙平如大梦方醒一般。宫里人都错了,谁说朱紫阁的小主人“天生愚钝”?不知是因为天资过人还是她夙兴夜寐地读书,这四年间,玉安惊人地成长着,她的听觉、嗅觉、触觉和洞察力更是达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从小宫女肩头悬挂的一根青丝猜测她刚刚见过哪宫娘子;从小太监身上的花粉或泥土的味道推断他去过什么地方;从他人五官的形状辨别其是否诚实;甚至能从烛泪的方向计算主人起居的时间。在旁人眼里毫无意义的零碎信息,她却能顺藤摸瓜行至千里。
  玉安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便起身要回卧房。刚刚迈出门槛,却见梅昭仪身边的阿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梅娘子让我传话,正阳公主身体又不好了!”
  正阳公主突然“不好”已经不是第一次。去年冬天她几次病危,好不容易挨到春天,岂料突然又严重了。赵祯为了给她祈福,先破格晋封她为秦国公主,又大赦天下,可这都没有使她的健康状况有任何起色。
  正阳公主生病,无论看僧面还是佛面,宫里人都会前去探望,这也是梅昭仪来传话给她的原因。这些年玉安始终不愿踏入柔仪殿半步,但正阳的病一次比一次严重,已到了非去不可的时候。她徐步走着,阿葵和笙平跟在身后。
  “听说夜里开始咳嗽,吃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还咳了两次血。医官四更天就进宫了,扎针后缓了些。皇后娘娘一上午都在斋堂念经祈福”阿葵一路详述。
  西寝阁名为霁月阁,在柔仪殿的西侧,面积比朱紫阁约大一倍,彩绘祥云朱门、灰褐高墙、绿蓝琉璃瓦,由大门正厅、中庭、二门堂室、寝室、庖厨、浴室和廊庑、水榭若干构成,庭内长年阳光普照,温暖如春,中有四角飞檐金漆凉亭,其下土石山丘、竹林溪流,各处叠砌着太湖和灵壁采来的怪石,奇花异草和古树名木更是不计其数。
  玉安站在门口候着,徐嬷嬷通报后,屋里传来虚弱的一声“进来”,玉安才进了门。
  庐陵螺钿桌椅,配水晶脚踏的滴粉销金床榻,彩绘鹭鸶七宝枕屏华丽的陈设和正阳苍白干枯的面容形成强烈对比。此时的正阳斜靠在床沿,长发垂肩,嘴唇亦无血色。见到玉安,她消瘦的手轻轻一扬,把正在伺候的宫女都屏退了。
  因为正阳很少出门,玉安又深居简出,二人没见过几面,更谈不上交情,但玉安多多少少听了些有关她的事情。这正阳公主比她稍小,性情脾气很好,健康时也爱说爱笑。小时候去琼林苑的路上意外走失,被高子沣救了回来,二人便结下了缘分,帝后亦为二人赐婚。
  品貌俱佳,知书达理,又投胎正宫娘娘腹中,这原本应是惹人羡慕的有福之人。玉安轻轻反手关上门,慢慢挪步过去。走近了,方才看到正阳面前绫丝锦被边缘已被血迹染透。
  “三姐姐来了。”正阳虚弱地叫她。玉安沉默须臾便在她的床前坐下了,但两个人突然都没了话说,持久的静默令呼吸声也显得尴尬。许久后玉安方才说:“我给你倒点儿水吧。”
  正阳摇摇头,“每天给我端茶倒水的人倒是不少,可就是没有人可以安安静静地,一起说几句真心话。”
  玉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三姐姐,其实我不喜欢叫你姐姐,叫你的名字多好,就像咱们不是什么公主,而像民间的那些姑娘,自由地逛庙会,看皮影戏,捏泥人只可惜我没有机会看到这些了。”说这话时,她眼圈一红,两行清泪落下。
  正阳伸手握住玉安的手,玉安顿时很局促地想要挣脱。她和正阳并不亲近,正阳陡然在她面前真情流露令她方寸大乱。她本想学人安慰她,可是喉咙像被堵住般,无法吐出一个字。凭这些年读的书,她知道当一个人面无血色,眉心暗沉,就已经无药可医,正阳已经病入膏肓。
  正阳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不想再为难她。她指着不远处的衣橱说:“麻烦你帮我取一件东西。”
  玉安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这个衣橱乃紫檀木质地,镶包银质镏金花边,纹理纤细,雕刻工艺精巧,是上品中的上品。按照正阳的指示,玉安打开镏金花锁,从橱中檀香木箱里取出那套嫁衣。这套嫁衣乃拈金浣花缎和纭裥绣制成,精妙光彩,逐霞龙凤极尽绰约祥瑞之态。鲜红的缎面衬着正阳的肤色,如雪地之红梅。正阳的手轻轻拂过上面的珍珠,脸上露出一丝羞涩而幸福的微笑。
  “这件嫁衣是我外婆出嫁时,全国最好的十二个绣娘绣了三年完成的,说是要世代相传现在传到我的手上,却怕是再也穿不上了这是我心里最大的遗憾。可是我不能说出来,我不想拖累他。”
  玉安看着她,仍旧不知该说些什么。正阳说话太急,突然剧烈地咳嗽。玉安想要帮她做点儿什么,但正阳咳得浑身都抽搐着,她完全派不上用场。她慌忙起身去叫人,却被正阳一把抓住了,“不要叫人我一难过,就有一百个人难过;我一哭,就要惹得一百个人哭。我的病铁定好不了,也无谓让更多人伤心了”
  玉安停住了脚步,觉得自己的胸口闷得快爆炸了,笑不出来,哭不出来,也说不出来。正阳咳出了血,眼见着就要滴落到那件价值连城的嫁衣上,玉安扑身用袖子挡住了它。大片的血污染红了她的衣袖,只有一滴落到嫁衣上,将一片白翎染成了红色。
  正阳这一咳,一瞬间玉安似觉自己的心痛病亦要发作。待心绪稍微平静,她指着嫁衣说:“我帮你收起来吧。”
  这时,徐嬷嬷在门外通传,“公主,皇后来了!”玉安站直了身。
  皇后风尘仆仆地进来,身后跟着一队端着各种汤药饮食的宫女。“正阳!”她急匆匆地行至床前,“听说你吃不下汤药,是真的吗?”
  “我”正阳有些歉疚,又有些娇喃地说,“汤药太苦,喝到胃里就恶心。”
  皇后嗔怪道:“这怎么能行呢?生病就一定要吃药,才好得快呀!来,娘亲在汤药里放了冰糖,你努力喝一点好吗?”
  玉安虽不通医理,但亦知道正阳喝不下药并不是因为药苦,而是她的肠胃已严重弱化,再无法接受任何刺激。果然,正阳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但那丝恐惧很快被笑容替代,她终究说了声“好”。
  玉安看在眼里,五味杂陈,施礼告退后便退身离开了。她不想看到她们的温情,也不想看到正阳的绝望,这个地方她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从柔仪殿出来,玉安支走了笙平和阿葵,想静静一人到各处走走。春日的宫廷碧波荡漾,绿柳拂墙,花团锦簇,一派富贵祥和。柔仪殿南面是赵祯居住的福宁殿,再南边是中门和外朝。为了避开人多的地方,玉安踟蹰了片刻后向着西头的万安宫方向走去。行至供奉太祖御容的寿宁堂后,一树明灿灿的杏花下,两个小太监正躲在浓密的树荫里掷铜钱玩。
  宫廷太监分归内侍省(前省)和入内内侍省(后省)管辖,后者因多在后宫服侍帝后嫔妃及皇子公主而更易得到尊重。
  两人皆为有品级的太监中最低阶的内侍黄门,其中一个是赵祯身边的小林子,玉安在观文殿借书时见过。另一个似为内侍省的,对小林子颇为恭敬。宫里赌钱虽是禁忌,但掷铜钱这等闲暇游戏却并不着紧。玉安一声轻咳,两人都红着脸行礼,但却并没有慌张。
  玉安走过去,见小林子跟前堆满铜钱,那内侍黄门衣襟里却只剩十余个铜子,便笑道:“多金呀多金,你这名字起得可真吉利,半晌工夫便赢了这么多钱。”多金是小林子的小名儿,宫里鲜有人这么称呼,听玉安这么叫,小林子鼻子一热。
  “回三公主的话,小的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小林子心情很好,谦恭而俏皮地答话。
  玉安瞥了一眼那内侍黄门,又看了看他们赌钱的道具,问道:“你们玩了多久,可就是玩掷正反面吗?”
  小林子又答:“不足半个时辰。本来是玩正反面的,但承佑觉得无聊,便换了种玩法。他要正,我要反,他每回掷一次,输了给我一个钱,我掷两次,输了给他两个钱。”
  玉安瞥一眼那内侍黄门,他的头微微低垂,恭敬而含蓄,她心里暗自一笑道:“你叫承佑,不知姓什么?”
  “回禀公主,小人姓许。”那内侍黄门拜后答。
  玉安的目光没有从他的脸上移开,须臾后他亦颤巍巍地抬头,目光落在玉安双肩处。玉安微微颔首道:“你可读过《算经十书》?”《算经十书》乃前朝国子监算学馆教材,本就难得,本朝注重诗文,少有人读此类书籍,故她这么一问,小林子顿时吃了一惊。
  “回禀公主,小的不才,曾在学士那里读过《周髀算经》和《九章算术》,后来上头下了诏书后便没再读过了”许承佑徐徐回答。宋初曾有宫廷学士教授内侍读书识字,但有大臣谏言称内侍读书会祸国殃民后,赵祯便下令取消了这一政策。
  “你可愿意调入后省当差?”玉安又问。
  未等许承佑回答,小林子已经沉不住气了,连声道:“他确曾提过此事,但公主若肯提携,他自然巴不得了!不过公主你也真神了,怎么知道他读过算什么书,又想入后省的?”
  玉安神秘一笑,却不回答他的问题,蹲下身轻轻拨弄那几个铜钱一番后对小林子说:“你赢了这么多,且试试每输一次给他三个铜钱,看他能不能将你的铜钱赢去?”
  小林子连忙一脸戒备地搂着赢来的铜钱道:“那小的岂不赔得精光了?”
  玉安伸手从头顶摘取一枝杏花递到他手中,道:“以此为凭,一百局下来,你若输了,他日我双倍还你。你若赢了,我亦给你相同数量的铜钱,如何?”
  这是稳赢不赔的生意,小林子陡然来了兴致,连忙问:“好倒是好,只是公主岂不是吃亏了?”
  玉安忍俊不禁,道:“我敢打赌,你顶多能赢他十来个铜钱,这点分量我还是支得起的。”
  小林子仍有些恍惚,但他身旁的许承佑却心如明镜,已经俯身给玉安行礼了,“小人斗胆也向公主讨一枝杏花。”
  “这是何故?”玉安故作茫然。
  “公主是天上下凡的神仙,他日殿阁里若有差事,哪怕是洒扫粗活,小人亦愿意效犬马之劳。”许承佑伏地道。他的脸埋得很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伺候公主比不上伺候官家油水多,许承佑此前一心想去福宁殿,七公主跟前有了缺口也不愿走动,这会儿突然变了,小林子十分惊讶。这时,却见玉安微微颔首,再折下一枝杏花赠与许承佑,便转身离去。
  春天的梦乡是最舒适的,但晨光熹微的时候,玉安便被院墙外的喧哗声吵醒了。笙平挑灯出门查看,急急回来禀告:“公主,是太子殿下要回宫了!”玉安顿时睡意全无,笙平连忙掌灯并伺候她更衣。
  “阿弥陀佛,太子殿下果然平安!只是怎么回得这么急?”
  玉安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说:“此一时彼一时,肯定出了什么事。”
  半个时辰后,大庆殿的内侍到各殿阁传达圣谕:太子及随行车队绘制边防图凯旋,特许车舆进宫。大庆殿觐见后便设宴升平楼,四品以上后妃、皇子、公主一同前往庆贺。
  玉安的心顿时像插上翅膀的云雀一样轻盈。她急急忙忙施粉黛,戴钗环,穿上最心仪的衣裙。旁人未有一言,她已经面红至腮边。是时窗外风过竹林,落花簌簌,传至她耳里也似成了车轮和马蹄穿过苑东门的声音。
  时辰未到,玉安不得不安静地在朱紫阁里等梅妃那边传信过来。四年多里二皇子、四皇子皆行了冠礼,二皇子赵昕,表字祈鉴,三年前封西平郡王加同平章事,次年晋封雍王;四皇子赵曦,表字祈钧,两年前封定康郡王,次年晋封荆王。他们的生母苗淑仪和梅昭仪亦分别晋封为贵妃和梅妃。
  终于挨到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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