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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唐再续-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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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有丫鬟端来茶水,李衎小饮一口,沉声道:“尔等听真,若是尽我李记铁坊之能,打造三千把战刀,十万颗箭头,需要多少时日?”
  赵三平很是吃了一惊:“如此巨数?这箭头要的虽多,然则制造较为容易,这十万颗箭头,可以让学徒来造,如此我们铁坊可以在三到四个月内完工。只是这战刀却不好办,如今铁坊之中,能打造合格战刀的熟练工匠只合十九人,而战刀之制造,其工序繁杂,非熟练工匠而不能为,每一位工匠日均能制成一把便已难得,如此算来,制成三千柄战刀,即便全力开工,至少也需半年光景。”
  “太慢了,太慢了!”李衎面色阴沉,恨恨地道:“蕃汉马步军都指挥使李存信已经说了,这批战刀和箭头,必须在三月之前运抵晋阳,逾期以违抗军令论罪!”
  三位管事同时大吃一惊,赵三平又惊又急:“阿郎,今日便已正月二十,若要三月前送到晋阳,便只有不到四十日,而从代州至晋阳,足有三百多里路,我等运送军械而去,这路上便要至少六天而准备材料,只怕三天尚且不够!这般算来,制造这批战刀和箭头的时间就只有一个月!如此万不可能!”
  韩巨粗着嗓门:“阿郎,这活儿咱们接不下!就算工匠学徒们日夜不停,也不可能赶出这样的工来!”
  徐文溥深皱着眉头,迟疑道:“阿郎,这李存信乃是蕃汉马步军都指挥使,实乃位高权重之人,而这制造战刀、箭头之事,理当由节帅府下之利器坊掌管以李指挥之权势地位,该不会兼任利器坊主簿吧?这可只是从八品的小官呐”
  李衎面带愠怒,恨声道:“他自然位高权重!我此去晋阳,好容易得入给事帐中李存孝宅府这李存孝本是我代州飞狐人,既是同乡,自是值得交往之人,何况他又勇武绝伦,深受节帅器重,是以我便倾心相交。哪知唉,那李存信偏偏与他早有嫌隙,得知我的身份之后,突然传下这道将令军械事虽不归他管,可他身居要职,领掌大权,得信于节帅,他亲自为这等小事下令,自不会有人多嘴。后来还是存孝给事私下告知于我,说不久之后节帅恐要用兵,是以此事他也为难,只能是爱莫能助了唉!此番我李家只怕大难临头了”
  李曜一听,顿时明白过来,他还知道李克用的确很快就要用兵,甚至还知道李克用的目标就是云州防御使郝连铎。
  李衎的话说得这么明白,三位管事都知道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而此事又根本不可能办成,都是心下冰凉,违抗军令论罪当斩啊!何况还牵扯到节帅出兵这等大事,一个不慎,满门抄斩都不是稀奇!中堂之中顿时愁云惨淡,一主三仆同时缄口。
  李曜仔细看了看李衎和三位管事,见他们的确是愁容满面,不像是能想出什么主意来的样子,目光不禁闪动了一下,微微沉吟,忽然开口:“父亲,此事也未必不能办成。”

  

  第004章 五郎大才
  李曜此言一出,李衎自然无比意外,喜色一闪,却又立刻沉下脸来:“五郎,兹事体大,休要胡说!方才三平说得仔细,你岂不闻?那李存信实是故意与我为难,才定下这般苛刻的交货标准!你于铁坊之事莫非能熟过三平去,焉敢胡言乱语?便是新招工匠也来不及了!何况那制造战刀、箭矢皆须仰仗工匠之熟手,如今一时半会儿,上哪去招人?”
  李曜微微侧目望去,只见赵三平双眼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李衎批评自己这个五郎君一般。韩巨则面露不屑之色,好似心中鄙夷藏都藏不住,李曜心知肚明,知道此人平时对他就颇为瞧不上眼,有这等反应倒也不为奇怪。徐文溥却正好朝自己看来,目光又似疑惑,又似好奇,但更多的似乎还是不信。
  “父亲,如此说来,眼下已是死局,既是如此,孩儿想问赵大管事几句话。”李曜不慌不忙地道。
  李衎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问吧。”
  李曜露出笑容,朝赵三平拱一拱手,问道:“赵大管事,你负责铁坊已逾十年,我李记铁坊诸多事务,事无巨细,你都了如指掌。而我主事铁坊时日尚短,许多细务,远不及你知道得清楚眼下我李家已入绝境,曜虽驽钝,毕竟为李家一员,自当为李家尽心竭力,为父亲尽孝分忧是故有几桩疑问想请教大管事,还请大管事如实告知。”
  赵三平连忙拱手,道:“不敢,不敢,五郎君切莫折杀老奴了,但请相询,老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曜面色不变,依旧面带微笑:“甚好,如此便首先请教大管事:大管事方才说我铁坊之中能够制造战刀的熟练匠人只得十九人,如此是否可以理解为,在制造战刀的全部流程之中,最为困难的部分,便只有这十九位大师傅才能完成,然否?”李曜说完,心头暗道:这古人说话实在不爽,我又不大习惯,说得这么半文不白的,也不知道赵三平听懂了没?
  不意赵三平还真听懂了,他想了想,点头道:“正是。”
  “如此便要请教,究竟是哪些部分最为困难,只能由这十九位大师傅才能完成?”
  这句话直白浅显,赵三平自然听得懂,但是他并不理解李曜问这番话的意思,只是见李衎并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便也表现得恭恭敬敬:“回五郎君的话,若说最困难的,当属控火与淬火。控火便是掌握炉温,炉温若是不准,炼出的铁块要么太脆、要么太软,不可制造成刀;淬火若不熟练,原本锋利坚韧的战刀便可能制成凡刀,威力大减,无法通过利器坊的查验。”
  李曜点点头,又问:“然则控火与淬火,又复谁难?”
  赵三平心下越奇,李曜这位五郎君对于制造刀剑本身就比较在行,这些事情他自己就知道,何必一定要问我?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定要相较,则仍属淬火更难。须知控火虽难,然则若有大师傅倾心而教,聪慧之徒实可速成,而淬火则不然,乃须精熟技艺,分毫不可有误,倘是生手,实难把握。”
  “大管事,如此我且做一假设:倘使这十九位大师傅每日不务别项,只管淬火,则彼等一日可淬火战刀几何?”
  赵三平不禁一愣,迟疑道:“淬火之难,难在技艺,而非难在劳力。倘使如五郎君所言这般,彼等只管淬火,不论其他,则可成之数自当倍增,每人每日淬火百把亦不算难为然则何来许多半成铁刃供其淬之?”
  李曜却不直接回答,只是笑笑,说:“甚好,然则其他工序,譬如那反复锻打最为耗时,我铁坊学徒可有能胜任者?若有,其数几何?”
  赵三平蹙眉沉吟一下,答道:“锻打,乃是铁坊学徒基本功之一,彼等进我铁坊而为学徒,首先便学鼓风烧火,以练力气;其次便学锻打,以练技艺。若只说胜任锻打一条,至少可得百人,另去岁新来者,亦有十余小徒,计时已足半载,如今也当胜任有余,这般算来,我铁坊之中,约莫有百二十人可以胜任锻打。”
  “甚好,如此我再有一问”
  然后李曜又细细问了许多,几乎是把制刀的全部流程分开来问。他问得仔细,但赵三平等人却是越来越糊涂,直到李曜最后一个问题问完,然后陷入沉思,他们还没弄明白李曜的意思。
  李衎也有些糊涂了,他感觉五郎的问题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完全没个准信,正觉不耐,打算挥手让他退下之时,李曜却突然开了口:“父亲,如今并非农忙时节,我家田庄里的那些佃户、长工们现在可还清闲?不知可否调拨一两百劳力与我?”
  李衎一句“你先下去”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迟疑道:“劳力?你待如何?须知铁坊之事,所重者技艺,非是寻常庄稼汉所能代。”
  “呵呵,父亲莫急,且听孩儿细细道来:方才大管事有言,百二十人锻打,恰可供出十九位大师傅淬火所需之铁片数,然则若此百二十人皆去锻打,则鼓风烧火之人便有所缺。鼓风烧火,所需技艺甚少,所重者在乎是否有力,虽也有火候掌控之法,却可遣监工五人控之,是此足以监控指导铁坊全部坩炉之火候无误”李曜微微一顿,目光炯炯:“如此一来,只须调拨八十劳力,便足以让全部坩炉不断鼓风烧火,进行冶炼,而因有监工督导,亦不会出现控火不准之失。”
  李衎皱着眉头:“那便如何?彼等之能,便也只是烧烧火罢了再者,彼等烧火,则工匠学徒要来作甚?”
  李曜笑起来:“工匠学徒之事务,方才孩儿不是已经讲明?新来劳力烧火,学徒锻打,工匠只管安心淬火。如此一来,三等人众,各安其职,各能胜任。尤其彼等人众皆专务一事,势必熟能生巧,非但越做越精,而且越做越快。”
  李衎和三位管事同时愕然,他们都不是蠢人,李曜说得这么清楚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若真是这样安排,只怕只怕一天制造一百多把战刀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徐文溥这时忽然插嘴问道:“五郎君此法,当真是想前人所未想,实是高妙之极!文溥佩服之至,只是五郎君方才向阿郎索要者,足有一两百劳力,如此却只安排了八十人,则其余众啊,自然,想来郎君必是早有安排的了?”
  徐文溥这话问得正是时候,李衎刚才想明白了李曜的安排之妙,然后也意识到还有空余劳力没有得到安排,于是也朝李曜看来。
  李曜微微一笑:“知我者,文溥先生也,这其余众人,我确有安置。”他转头朝李衎道:“父亲,孩儿自承庭训,主事铁坊以来,于铁坊诸多事务皆曾细细思量,偶有一得之愚,要请父亲指点。”
  “但说无妨。”
  “是,父亲。此事咋一看来,实不显眼,往往为人忽略,然孩儿仔细筹算之后,方惊觉此事于铁坊之效率影响极大,不可不察。”
  李衎心中好奇,说道:“你且说来。”
  “孩儿初至铁坊,即承母亲慈训,曰‘多看多思’。淳淳教导,孩儿不敢轻忽或忘,每至铁坊,于诸多细务详加观摩体会,其中有一事,为孩儿所异,便是见我铁坊所需炼铁之材,诸如铁矿、木炭等,运抵之后,皆随意堆置于仓,每到用时,大匠则命学徒搬取孩儿思量许久,窃以为此等做法极为不妥。”
  李衎心中更加好奇,这又有什么不妥了?但他还没问出声来,一边的韩巨却忍不住了,说道:“这有什么不妥?难道大师傅们派自己带的徒弟做点事也不行?须知铁坊成败,很大程度上便决定于大师傅们的技艺高低这些大师傅们可是铁坊的宝贝,这点权利总该是有的,总不能要用矿用炭的时候,还让大师傅亲自去搬吧?五郎君这话,俺老韩着实不能苟同。”
  李曜似乎没听见他话里的鄙夷和不满,只是笑笑,说道:“韩二管事深明技艺,对大师傅们关爱有加,实乃铁坊幸事如此搬运之事,若要让大师傅们亲自为之,自然更加不妥。”
  韩巨皱起眉头:“那五郎君何以有此一说?”
  徐文溥却明白过来:“五郎君之意,莫非是让那些劳力来做这些搬运的活计?如此自然是可行,然则似乎也不算何等大事吧?”
  李曜哈哈一笑:“徐管事素称铁坊智囊,岂能没有看出其中关键,莫非故意与我说笑?”
  徐文溥面色微微一红,但却并未不懂装懂,坦然道:“惭愧,惭愧,五郎君大才,文溥确实没能看出其中关碍。”
  李曜呵呵一笑道:“既是如此,也罢,我便把此事分说一二。先前我便说了,此事看起来只是一桩小事,然则细节决定成败,此事其实关系甚大,若能妥善解决,必为我铁坊效率之提升有莫大好处细究其中缘由,则此事可一分为二,一曰‘物流’,二曰‘仓管’”
  
  “今日才知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五郎君平日沉默寡言,却不想胸中自有丘壑,实乃大才。这区区仓库存储、物资调配之事,他竟能分析出这许多道理来!大管事,我以为五郎君所言极是,若是按照今日五郎君的处置来办,我等完成这次任务,当不为难。”
  三位管事议事结束,刚出大门,徐文溥就忍不住赞了出来。他在铁坊一贯有智囊之称,可面对今日之事也是束手无策,却不料平日里唯唯诺诺毫无建树的五郎君居然深藏不露,竟能想到那个什么“流水线生产”,把各个制造步骤分开来,按照工匠、学徒的技术能力分别安排其工作。如此一来,每个人都能发挥自己最大的优势,而且只做一样的话,显然会做得更加熟练,其效率肯定会大幅提升,这是毋庸置疑的。
  赵三平听了,也很是感慨,重重点头:“是啊,今个五郎君这番见解,当真是绝妙高论,说句犯忌的话,当初阿郎让五郎君来铁坊主事,我还觉得有些不妥,如今看来,还是阿郎英明啊。”
  徐文溥点头称是,韩巨却有些不服气,说道:“我就没看出来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做事的还不是那些人?我还就不信了,叫他这么一改,原先要干半年的活儿,现在一个月就能做完?”
  赵三平似乎性子随和,听了也只是呵呵一笑,并未答话。徐文溥则微微扬眉:“韩大兄若是不信,小弟也无甚可说,只好等一个月后,一切自见分晓。”
  赵三平一听,怕他们拌嘴,插话打断道:“阿郎既然交代我三人立即去铁坊把五郎君吩咐的事情布置安排,那就不要在这里争论了,俺们代州李家,一切以阿郎的意思为准,阿郎认定五郎君的办法能成,那我老赵头就相信,这事儿能成!就这么着吧,大家赶紧办事,不要耽误阿郎的大事这雪大风大的,大家也都不容易,一会儿事情办妥了,我请你们去一醉楼,上好的杏花坞竹叶青伺候”
  一说到一醉楼,韩巨和徐文溥果然忘了争执,都笑起来。韩巨嘿嘿笑道:“杏花坞的酒是好酒,不过我老韩对竹叶青那种‘文人酒’不感兴趣,倒是喜欢那大补元气、健脾益肾的杏花坞羊羔酒,不知赵老哥你”
  “好说,好说,管够,管够!”赵三平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语气倒是畅快。
  徐文溥摇头晃脑,道:“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杏花坞三大名酒,竹叶青、杏仁露、羊羔酒,竹叶青可是排名第一的贡酒,最好不过了。说来咱们也是运气好,生在河东,节帅又是好酒之人,是以这三大名酒除了上贡之外,真正剩下的佳酿,大多都在咱们河东散发,外地那些呀,十之七八都是下品抑或仿冒,难得赵老哥今日肯破费一笔,文溥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
  赵三平满脸笑容:“俺是李家老奴,能看见五郎君今日临危不乱,奇谋迭出,心里欢喜得很呐!破费一次,就当庆祝,又有何妨?”
  韩巨和徐文溥知道这赵三平对李衎阿郎忠诚无比,加之他又没有子嗣,对老李家的三个孩儿,颇有对待自己孩儿的意思,时时刻刻为他们打算。这种典型的老奴心态,他们二人倒是很能理解的。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李宅后院中,杨氏站在一棵梅树前,看着面前自信满满的孩儿,有些担忧的问:“曜儿,你这办法,当真管用吗?”
  “娘亲宽心,这套办法孩儿已经反复推敲过,原本是想继续完善之后再向父亲禀明,然则如今既然出了这档子事,也只好提前拿出来,虽然还有些地方未臻完美,但渡过此次危机应当不成问题。”
  杨氏怔怔看了孩儿一眼,总觉得孩儿跟以往有些不同,可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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