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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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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之起身道:“是你自己想要学剑,这才几日就耐不住枯燥了?”

初尘也不服,“我跟你学了两个月,却连剑的影子还没见到呢。”他只是教她扎马步,站树桩,练臂力,她日练夜练,梦里都练,能不乏味?

倾之温言劝道:“总要循序渐进,怕你现在连剑都拿不稳呢。”

初尘哼一声,别过头去。

倾之叹了口气,又好笑又无奈,遂哄她道:“不如我们去骑马。”

“你已将踏云驯服了?”初尘又惊又喜。

倾之点点头,笑容才扬到一半,却被初尘拽起衣袖往后院奔去。他故意落在初尘身后,看她的侧面

倾之从马厩里牵出踏云,抚着它额间那簇白毛在它耳边嘀咕了两句。踏云晃晃脑袋,似懂人语。倾之对初尘招手道:“过来吧。”

初尘学着倾之的样子拍了拍踏云,见它确实乖顺了不少,不由心喜,可又对倾之皱眉,为难道:“我还不会骑马呢。”

倾之举起手中缰绳,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我牵着它,你只管安坐。”

初尘点点头,但踏云身形高大,她连马镫都踩不到,转头询问倾之,却见后者已单膝跪在地上,拍拍腿,对她笑道:“踩着上。”

“嗯。”初尘踩在倾之腿上,扳住马鞍,倾之向上一抬,她借力翻上马背。坐稳之后长长舒了口气,新奇的东瞧西瞧——骑在马背上,视线居高临下,熟悉的景象竟都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倾之见她的好奇劲儿,直是好笑,问她,“去哪里?”

初尘随口回答,“哪里都好。”

倾之心下一动:若有一日,她是不是可以陪着他“哪里都好”?她是渤瀛侯女,他却是锦都遗孤,他身负血海深仇,可她却自由如风,他千般心思,万般计较只为复仇,而她却那么单纯而美好

倾之有了少年心事,初尘只顾欣赏风景,一路无言,直到进了树林,初尘抬手摘了一片黄叶,忽关心道:“你房里的衣物都收好了吧?”

倾之先是一愣,继而扑哧乐了:他说小花儿是个宝贝还真是没错,她不但咋咋呼呼,颠三倒四,最能装委屈,讨人怜,还尤喜缝纫织补。师父的袍子,大哥的腰带,二哥的靴子都不能幸免。想到两位哥哥“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笑,幸而他发现及时,把能缝能补的东西全部锁进柜里,才逃过一难。

“小花儿在侯府也是这般,见着什么东西都想缝?”难以想象。

“那倒不是,在家时她就趴在绣架前绣花。”那勉强能算是绣花吧。初尘忽俯下身子,用叶子挡了一只眼睛,在倾之耳边神秘道,“不如我给你出个妙法儿。”

“嗯?”倾之侧仰头。

初尘咯咯一笑,“在府上添座绣架,买些针线,保证能让小花儿安安静静,再不祸害你们了。”

倾之翻下白眼,心道:他们四个男人,却要在家中添置做女红的物件,让不知内情的人知道,岂不招来碎语闲言?这哪里是好心出主意,分明是说风凉话。再看初尘,果见她坐在马上左摇右晃,豪不掩饰作弄之心。

“你在家时也做女红?”

初尘眉头一皱,“我才不喜欢呢。”随手将叶子丢了。

“那是读书?”他又问。

初尘却忽的面有赧色,头埋在胸间,支唔道:“我若不识字,你会笑话我吗?”

倾之牵马站定,回头看着初尘:玩笑吧?

渤瀛侯虽于名利之事十分淡泊,却擅清谈玄辩,博古通今,他的夫人殷绾也出身名门,饱读诗书,他们的女儿即使没有大才,可怎么至于字都不识?

“怎么会”实在出乎意料。

初尘瘪瘪嘴,“我也不知道,从小爹爹就不喜欢我读书,以前哥哥偷偷教过我,被爹爹发现,好一顿责罚,自那以后我也不敢再央着哥哥教我了。”

倾之见初尘的模样不像说谎,可傲参的做法他实在不能理解。

初尘见倾之不言语,喃喃怨道:“就知道你会笑话我”

倾之笑眸轻扬,“我教你。”

“真的?”初尘的不悦来时快,去时更快,“我要下来。”她说着翻身下马,全没意识到离地的高度,一脚踩着马镫,一脚眼看就要踏空。

倾之两手握住初尘的腰,用力一托,让她缓缓落地,不至跌倒。

那并非不盈一握的纤纤细腰,而是软软柔柔的极有手感,令少年怦然心动,不舍松开,甚至暗想若能将这酥酥软软的人儿揽在怀里该有多好。

初尘没有在意倾之的心猿意马,兴奋道:“不如先教我写你的名字。”

“好好啊。”倾之回神,借折树枝的工夫偷偷吐了口气,暗责自己怎么能有如此不堪的想法。

地上铺满了落叶,倾之皱眉,面前却伸过来一只白嫩小手。初尘笑吟吟,目似清泓,“写在我手上吧。”

倾之牵起初尘的手,她手指尖细,柔若无骨,那一刻,他竟深恨自己隐瞒了身份,不能将真名实姓写在她的手心。



月撒轻寒,更深人静。

“小花儿,你睡了没?”初尘推推小花儿。

小花儿刚有睡意,又被初尘推醒,怨气冲天道:“小姐,不就是赵青哥哥在你手里写了个字嘛,你又不是不会写,至于高兴地觉也不睡?”

初尘攥着左手,“就是因为我会写才觉得奇怪。”她越想越奇,毫无睡意。

小花儿强打精神,“为什么?”

初尘道:“他说他写的是‘赵’字,可我左思右想,是又不是,像又不像。”

小花儿听得糊涂,“到底是还不是,像还不像啊?”

“若说是,起笔就不对,后面的笔顺也全错了。”

“也许是赵青哥哥的习惯呢。”

“可除了笔顺不对,仿佛还有一笔是‘赵’字里没有的,你说奇不奇怪?”

小花儿哪里知道,她陪着初尘呆了一阵,实在倦了,便翻身背朝初尘,裹了裹被子,哈欠道:“也许赵青哥哥真的以为小姐不识字,闹着玩呢。”就要睡去。

“会吗?”初尘喃喃,“这有什么好玩?”她越想越不对劲儿,猛推小花儿,“起来起来,我们写写看。”

小花儿紧抓住枕头被单,抵死赖在床上,却还是被初尘拖了下来——仿佛从小姐开始学剑,虽然还没碰到剑鞘,力气却着实长了不少。无奈何披衣爬起,从头到尾怨念着小脸,心不甘情不愿的用木板推平了沙盒里的细沙。

初尘曲膝坐在地上,手拿竹枝“嗒嗒”敲了敲地板,而后一边回忆,一边在沙盒里比划,“先右上,再左上,再右下,里而外,最后左下。”

初尘写完,小花儿瞪大了眼睛,惊愕道:“小姐,这是字吗?”

初尘瞧着一堆不成字的横横竖竖,眉一皱,“再来。”

小花儿推平了沙子,强支着上下打架的眼皮,一旁看着,等初尘写好,她仍是摇头,“还是看不出来。”

初尘下巴抵着竹枝:她明明觉得那不是“赵”字——她并非当真不识文章,不知句读。虽然爹爹不许她读书,但哥哥没少偷偷教她,后来爹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了。她说谎,不过是因为心里喜欢与他相处,骗他教她。

终究没有结果,悻悻地上了床,可闭上眼睛就全是些错乱的笔画。忽而灵光一闪,初尘也未唤醒小花儿,独自下床。她跪在沙盒旁,拿起竹枝,闭上眼睛,细细回忆起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划过她掌心的触感,将错乱的笔画重新拼配。

睁开眼时,沙盒里出现了两个字——倾之!初尘又在旁边写了个“赵”字,两相比较,确信无疑——他想在她手心写下的是“倾之”,而不是“赵”。

倾之?

是人名?

抑或其他?

三月之期一到,倾之将踏云带回侯府,当众展示。踏云腾如龙,奔如风,马上少年英姿飒爽,衣袂猎猎,看得众人赏心悦目,赞不绝口。

傲参大悦,对颜鹊夸奖一番倾之,又对左右道,“不知该赏些什么才好。”

公子天俊上前一揖,“父亲既要奖赏赵公子,不妨将踏云赠与他。”

傲参一愣,问道:“我儿可是真心?”

傲天俊道:“父亲,踏云性本傲烈,无人能驯,今被赵公子降服,足见他们有缘。赵公子少年英雄,当配宝马。”

儿子能有这番心胸,傲参实在不曾想到,便顺水推舟将踏云送给了倾之。

倾之心里自是高兴,踏云是难得一觅的好马,除了擅奔跑,耐力强,灵活机敏,它的聪明与桀骜尤其难得,非一般马匹能有。可这究竟是不是傲天俊的本意?

非是倾之不信他的心胸,却是他分明看见初尘在一旁冲哥哥挤眉弄眼,后者回以微笑,兄妹之间的默契仿佛早就说好。

初冬的落雪刚刚没过马蹄铁,倾之牵马,初尘吹笛,缓行林间。

“是你让你哥哥将马让给我的?”倾之抬起头,问初尘。

初尘将笛子移开,问他,“你不喜欢吗?”她几次见他神情间舍不得踏云,才去求哥哥的。

倾之暗道:果然没错,这原是初尘的主意。

“我虽喜欢踏云,却也不能夺人所爱。”

初尘莞尔,皎若出云之月,“那要看所‘爱’为何了,你喜欢踏云,可哥哥最疼我,只要我高兴,他不会舍不得一匹马的。”

“我原也有个妹妹,后来”叹了口气低头不语——黑色靴缘上沾了晶莹的雪花。他也想心疼妹妹,可妹妹却远在天边,看不见,摸不着。

初尘小心翼翼地问他,“后来怎样了?”

倾之简简单单地回答,“动乱中走失了。”

两人沉默,只有踏云踩着薄雪落叶,悉悉索索。

“你会吹笛子吗?”初尘问他。

倾之道:“从前学过。”那还是父亲亲自教他。

初尘将笛子递给他,“那你也吹一曲。”

倾之心下犹疑:用这支笛子?吹孔上还留有她唇边的芳泽。

初尘不知倾之所虑,劝他道:“你若吹上一曲,或许你的妹妹也能听到。”

倾之望着初尘,白色狐裘墨色青丝衬着一张精致圆润的脸,寒凛的空气中,那双眸子愈发雪亮莹然,清而不浅:她不着一字安慰,却胜比千言。

倾之横笛:窈莹,你虽远在钰京,但哥哥的思念,愿你听见。



整个冬天,他们常常骑马踏雪,吹笛寻梅,有时倾之牵马,初尘独坐,有时同乘一骑。初尘除了介意倾之看了她的脚,其他并不避讳;可即使隔了厚厚的冬衣,倾之仍小心的保持距离。他不是不想拥她入怀,只是爱之愈深,便愈加尊敬。但偶尔初尘笑倒在他怀里,少年的神色必是七分飞扬,十分得意。

最忆少年游,踏云骑踏雪,吹笛落梅花。

东行

【章十四】东行

卷荼现,天下乱,北方灵兽现迹,谣言四起,帝拟五月东巡祭海,祈国泰民安,正天下视听。帝后季妩,焜熠太子商佑,琼华公主商莹随帝同行。左右相蒙百无、狐韧监国,天执右将军韩嚭率军护驾,天执左将军左都留守帝都

初尘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倾之正坐在桃树下削一支木剑,树旁立着玄银色的破晓,短匕将黎随他的手腕转动,琢磨于沉香木上,雕刻着流畅的线条,不曾有丝毫凝滞。

初尘便也席地而坐,桃花细雨,不湿衣襟。

“陛下此次祭海要去云螯岛,听说云螯岛形似巨蟹,尤其两只‘大螯’栩栩如生,又因为岛上云雾缭绕,如同仙境,故而得名”

“从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我们傲家就在云螯岛修建大船,船上有亭台楼阁水榭竹轩,俨如宫阙,夜晚点起灯火能照亮半个云螯岛”

“爹爹说事关重大,他必须亲自去一趟云螯,早作准备,我还没去过海边,爹爹答应若我愿意可随他一道出发,就是后日。”



木剑只剩剑格处的纹饰就要完工,初尘絮絮不停的声音如同杨花,在明媚的春光中飘起落下,略带媚酣的细腻,欲开还闭的娇柔,宛转心头,萦损柔肠。

倾之唇角挂着静静的微笑——他只想听她说话。

初尘独自说了半天,也不见倾之接话,不禁心急,瘪了瘪嘴问他道:“我说了这么多,你究竟要不要一起去?”

倾之放下短匕,吹去木屑,又拿起粗麻仔细打磨,把细小木刺磨平磨光。

“师父去了南边,这事我要跟大哥二哥商量一下才行。”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眸中清冷的神情——会商晟的机会,他怎能错过!

初尘原以为倾之会一口应下,却没想他反应淡淡,心下失望。托腮看着倾之,他也不理她,被忽视的感觉令初尘暗恼,起身抖抖衣上的花瓣,嗔他一眼,赌气道:“那你们慢慢商议,我先走了。”

“给你。”倾之却抬起头来,将木剑递给她。

初尘接过木剑,“给我的?”

倾之起身道:“这剑分量适中,又安全,正合你用。”之前特意从兵器铺选了柄最轻的剑,可剑刃薄而锋利,初尘用着他总不能放心,怕她不慎伤了自己。

初尘手腕翻转,挥舞两下,这剑为她而斫,轻重合适,剑柄粗细也正合她一掌之握,比之前那柄更加得心应手,不由欢喜。

见她笑,倾之总禁不住多看几眼,嘴角也微微勾了上去。转身折了根桃枝,用以代剑,“你已经熟悉了几套剑路,今天我教你对招。”

“好。”嫣嫣一字,桃花含笑。

初尘走后,倾之立即与行已、去罹商议。

行已正襟危坐,缓缓道:“师父不在,还是稳妥些好。”

去罹抱臂盘膝,“我们三人的相貌并无人识得,大哥担心什么?”

行已看一眼倾之,叹道:“我是怕三弟”

“三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只要我们谨慎行事,不惹麻烦,不出风头,商晟怎么会注意到我们?”

行已摇头,说道:“据说商晟此人心思缜密,目光犀利,哪怕是一个不恰当的眼神动作落在他眼里都可能引来祸端,后果不堪设想。”

去罹不以为然,“恐怕言过其实,商晟是人,又不是神。此次敌明我暗,正好暗中观察,以便日后行事。”顿了顿,他道,“机不可失。”

去罹的话不无道理,可事涉公子安危,行已责任重大,不敢疏忽,“不行,没有万全之策,我们不能冒然接近商晟。”

去罹微哂,“我知道三弟是锦都花氏仅存一脉,大哥不愿他涉险,可既要复仇,总有涉险的一日,大哥难道一辈子拦着不让他见商晟?”

“我”行已无话可说,叹了口气,别过头去。

去罹侧目倾之,不满道:“三弟,你倒是说两句啊。”谈的是他的复仇大计,两位兄长争执不下,他反倒埋首不语,仿佛去与不去事不关己。

倾之缓缓抬起头来,嗓音微哑,“我只想,见见窈莹。”



两日后,马车出了渤瀛城,风光迥异。大道平坦,两旁辽辽旷野,不见人家,那树生得也不似城中拘谨,花儿开得也不似城中矜持。走出好一段路程才瞧见一处村庄,几户人家,炊烟袅袅,遥闻犬吠。

初尘不曾离开过渤瀛城,从未见过乡间纵横的田畦,大片的黄花,此时只觉满眼风光,颜色观之不尽。倾之骑马在前,回头看见她将头探出车外,引颈张望,便勒住踏云,待车子驶过身旁,对初尘道:“春天风大,当心迷了眼。”

初尘对他一笑,乖乖缩回车里,再探出头来的时候,戴了一顶白纱帷帽。垂纱只遮到鼻子,露出圆润如珠的下颌和一张精巧樱红的嘴,倾之顿时惊得轻吸了口气——他一直以为初尘一颦一笑之动人全在眉梢眼角,此时才发现原来那丹唇皓齿更是一笑嫣然,微微一启,尚未出声,却已有软语萦耳。

稳稳心神,如此盯着初尘实在不妥,倾之策马上前,与行已、去罹并行——既是女儿之请,傲参便将倾之三人安排在护卫当中专责保护初尘和小花儿。

渤瀛侯的多方关照,更使倾之怀疑师父与傲参确有结交。

“大哥想什么如此出神?”

“去罹你说,为什么此次护驾的是韩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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