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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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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晟颔首,“渤瀛侯所言有理,”然而他语气一冷,斩金挫玉,不容置疑,“但就算他救了莹莹,夜闯公主寝宫,也是死罪!”
“那臣这就带人搜船。”傲参心道:若真是花倾之,落在他手里才能安全。
商晟不置可否,韩嚭却忽道:“陛下,臣有一言。臣方才也曾建议应先找出刺客,但现在想来却是思虑不周。明日乃是祭海吉日,今晚若大肆搜捕,恐引得人心惶恐,影响了祭海大事。”
商晟拧眉不语,旁人不知他的心思,也不敢妄加揣测。良久,商晟问道:“渤瀛侯,祭海之日可否推延?”
韩嚭的主意正合傲参之心,于是他道:“占卜之事向来神圣,仰观天时,俯察地利,中定人和才卜出吉日吉时,若临时变更,恐有不妥,请陛下定夺。”
商晟沉了脸色,似在犹豫。
左护扑通跪倒在地,“陛下,韩将军所言有理,今晚确实不宜大事搜查,动摇人心,左护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陛下、娘娘、太子及公主再不受扰。”
邬蛰也誓道:“邬蛰也愿。”
商晟静默一会儿,长长出了口气,“若是有伤,也非一两日能好,这段时间不许任何人离船。”顿了顿,又悠悠道,“若那人跳海逃匿,恐难抓获啊”
倾之脱下外衣捂住伤口,不使留下血迹,强忍伤痛返回住处。
行已、去罹已被外面的动静吵醒,醒来不见倾之,两人正一筹莫展,却见房门忽被推开,倾之直直仰面跌了进去,护住伤口的外衣已被鲜血染透。
“倾之!”行已低呼一声,冲上前抱住倾之。
倾之扯出一抹微笑,安慰大哥,“我没事。”
行已忙将倾之抱上床,为他包扎伤口,去罹看了看倾之的血衣,拿了块包袱包好,道:“我将这血衣处理了。”转身出门。寻到一处,见四下无人,找了块重物和血衣裹在一起,扔进海里,又检查了周围确定没有血迹留下,这才放心回来。
见倾之眼眸轻阖,似睡着了,去罹问道:“伤势如何?”
行已道:“伤口不深,也没伤到要害,只是流了不少血。”
去了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三弟并非鲁莽之人,何至弄得如此狼狈?”
行已叹了口气,摇摇头,无奈道:“三弟不肯告诉我。”他方才问倾之在哪里受的伤,怎么受的伤,可倾之却咬紧了牙关只字不提,神情间极是悲愤。
倾之的心事向来藏得极深,行已少见他如此大悲大怒,不知他到底隐瞒了什么,不愿说出。“外面情形如何,有人搜捕吗?”行已问道。
去罹坐在床边,握起倾之的手,那手紧握,似乎要将什么生生捏碎。
“暂时没有动静。”
话音未落,却听“吱”的一声,两人立时警觉。
“吱哟”,又是一声,连倾之也倏然睁开眼眸。
“在那儿。”去罹目示行已,持剑走到窗前。靠窗的坐席被掀起一道小口,露出光来。“什么人?”去罹低喝,剑指来人。
“是我。”那人不慌不忙。
“侯爷?”认出傲参,去罹吃了一惊,将剑收起。他向下一看,此处与下层相通,不由暗道:他们住了这许久也不曾发现还有机关——他不知这是老海都王为子孙留的后路,自然船上也是机关重重,便于藏匿逃生。
傲参缓步拾级而上,不紧不慢道:“我来看看是否有人受了伤。”他走到倾之床前,看一眼僵立一旁的行已,叹了口气,对倾之道:“果然是你。”
倾之睁开眼睛,“多谢侯爷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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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海
【章十七】祭海
去罹站在傲参身后,已端好了拔剑出鞘的架势:如有必要,他可以挟持傲参,逼他就范;要挟不成,便杀人灭口,趁夜潜逃。
倾之心下摇头:二哥也太冲动,且不说渤瀛侯是敌是友尚未分清,就算真是敌人,杀了傲参,此事恐难善了。
倾之笑道:“二哥,侯爷深夜造访,我们莫要失了待客之道。”
傲参后知后觉地脖颈一凉——要不是花倾之这句话,恐怕已有一柄利剑架在他脖子上了。不由心下苦笑:去罹还真是颜鹊的徒弟,喜以快而简洁的方式速战速决,相比之下花倾之那不显山不露水的表面之下却是丘壑重重,心机叠叠。
倾之欲要起身,行已拦他道:“小心伤口。”
“无妨。”倾之坚持。行已只好将枕头竖起,令他倚靠。
傲参见受伤的果然是花倾之,那证明他之前所推不谬,心中一阵惋惜:琼花质本高洁,却遭人侮辱,世事难料啊。
“你可认出是何人对公主意图不轨?”
意图不轨?行已、去罹恍有所悟,看向倾之:怪不得他不说一字,只由那恨与怒在胸中疯长、燃烧,一任地惩罚自己。
倾之咬牙切齿,似从牙缝间挤出了两个字,“韩夜!”
“是他?”傲参惊愕,想不到韩嚭的儿子仪表堂堂,却如此色胆包天,可回想起韩嚭见到证物后前后不一的态度又觉确信无疑。
“他没有认出你吧?”傲参又问。
“光线暗淡,他该认不出我。”顿了顿,倾之问道,“商晟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暂且秘而不宣,一切等明日祭海之后。”
倾之点了点头,忽又笑道:“侯爷,我们是不是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傲参打量了一眼倾之,“谈什么?”
“侯爷如此庇护赵青,可是因与家师交情匪浅?”
傲参笑了笑,开诚布公只是迟早的事,他原不指望能瞒过花倾之,既然他今夜当面问起,他便和盘托出,“不错,我与颜鹊殿下是有些私交。”
“侯爷是否知道赵青的身份?”
傲参也不隐瞒,“锦都王次子,花倾之。”
“那为何要帮我们?”倾之问出了他长久以来的疑问。
为什么?为了青羽,为了被他辜负了一生的女人的承诺,当然,也因为“百羽铩尽,花开连城”的预言!
傲参陡然脸色一沉,“这是我跟你师父之间的事,你无须多问。”他振袖起身,冷颜道,“今夜之事我会从中周旋,你好生休息吧。”再不停留,拂袖离去。
傲参的扬长而去令倾之颇为费解:他为何不悦?难道师父手中有他的把柄?可拿人把柄、迫人就范实在不像师父的作风,如果没有他这个不肖之徒从旁煽风点火,师父从来光明磊落失血的不适袭来,想着想着,倾之昏昏睡去。
梦中海浪拍击着岩石,有人在唱歌,悲伤而清澈。
这厢傲参担心花倾之,匆匆夜探,另一边韩嚭也捏了把冷汗——他一眼便认出了那短笛乃韩夜随身之物,更深知儿子拈花惹草、风流成性。若是平日,依他对幺子的宠纵,几个女人他自然不看在眼里,由着儿子胡闹。可这不肖子居然盯上了公主,不由令他胆裂心惊,暗下了决心:这小子,是该教训教训了!
韩嚭进了韩夜的房间,一把掀了他的被子,口中喝道:“孽子!”
韩夜险险脱逃,惊魂甫定,哪里睡得着,可他不知父亲已经知道了他做的好事,犹自演戏,一副清梦被扰的模样,怨道:“爹,大晚上的,您干什么?”
韩嚭低喝,“孽子,让我看看你受没受伤!”
韩夜起身,往边上一闪,“您说什么呢?好端端的我怎么会受伤?”
韩嚭知他抵赖,索性开门见山,“你还装,今晚有人潜入桂棹轩对公主意图不轨,是不是你?”
“公主出事了?”韩夜佯惊。
韩嚭怒喝,“少装糊涂!你以为你平日里那些勾当为父当真不知吗?!”
韩夜不知父亲已见了证物,仍狡辩道:“爹,您儿子是素有些风流倜傥、怜香惜玉的令名,但怎么也不至于敢做出轻薄公主的事来啊。”
韩嚭心知不拿出证据唬不住他,冷冷问道:“你的笛子呢,哪儿去了?”
韩夜往袖里一摸,没有,不由一惊,又去翻外衣,仍是没有,这下子慌了神。
韩嚭在旁瞧着,冷哂一声,“不用找了,早落在公主房里了!”
韩夜脑中“嗡”的一声,想起适才打斗之间那人曾划破了他的袖子,难道就是那时候落下的?他既知露了马脚,顿时矮了一截儿,却仍嘴硬道:“爹爹不早说过她根本就不是陛下娘娘所出,左右不过一个养女,有什么尊贵?”
“啪”!韩夜只觉耳畔疾风如刀,已被父亲重重掴了一掌。
“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韩嚭大怒,“你知道她是谁的女儿?她的母亲可是陛下的亲妹妹,天上地下再没有比她跟陛下更加血脉相亲的人!”
韩夜委屈的捂着脸,闷闷不乐,嘟囔道:“亲妹妹如何,还不是给哥哥逼死了?”韩嚭乃权贵重臣,韩夜自小出入宫廷,也零星知道些昔年旧事。
“你糊涂啊,正因如此,陛下对这个外甥女能不心怀歉疚,能不把对妹妹的亏欠补偿在她身上?她虽不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却比太子还是陛下的心头肉。你竟把主意打到她头上,你,你”韩嚭犹不解恨,抬手又要再打。
韩夜自小受父亲宠爱,哪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想必父亲是真动了怒,可也不能任他打下去。韩夜素有急智,他赶紧握住父亲的手,央求道:“爹爹,现在没人知道是我潜进了桂棹轩,可您若将我的脸打肿了,明日如何向旁人解释?”
韩嚭一震,心道儿子所言有理,怒瞪他几眼,放下了高高举起的巴掌。
韩夜见父亲怒气稍缓,想起今夜未曾得手,十分可惜,悻悻道:“爹,那么个小美人儿,过几年还不知道被陛下指给谁了呢。”
韩嚭见儿子不知悔改,犹自觉有理,又腾地火起,骂道:“孽子,她不过十一二岁,你简直畜生不如!”
韩夜揉着被打的半边脸颊,小声嘟囔,“畜生不如也是您生的。”
“你”养儿不教,其父之过,韩嚭反倒说不出话来了,只恨他一世英名,怎么就生出养出这么个恃宠而骄、好色如命的儿子!
韩夜偷眼瞧着见父亲被话噎住,凑过去讨好道:“爹爹,孩儿知错了,不过那笛子并无外人知道是孩儿之物,您不用担心。”
“你啊”韩嚭长叹一声,跌坐床上,吐了几口闷气。眼眸抬起时已带了几分关切,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受伤了没有?”
韩夜见父亲语气软了,便趁势撒娇,“孩儿就知爹爹疼我。”
“疼你?”韩嚭嗤道,“我是怕你身上带伤,被人查出来,为父也无法救你!”
韩夜瘪瘪嘴,但心知父亲还是担心他,便宽慰韩嚭道:“爹爹放心,受伤的并非孩儿,而是另有其人。”
韩嚭蹙眉,“那人是谁?你可认出他了吗?”
“起时灯光昏暗,不曾认出,后来侍卫们擎着火把赶来,隐约瞧着眼熟,仿佛见过,”韩夜恨恨,“若让我再见他一面,孩儿定能认出!”
韩嚭哂道:“你能认出他,他就不能认出你吗?”
韩夜阴笑,“爹,您别忘了,他身上有伤,被查出来就是铁证如山,百口莫辩,他若指证我,那叫反咬一口,怎么能令人信服?”
韩嚭听到这里,沉了沉气:笛子虽是物证,但除他父子二人无人识得,儿子身上又没有伤,今夜之事只要他们父子缄口不言便如石沉大海,永不见天日了。
韩嚭心绪稍安,抬头却正看见儿子笑得漫不经心,恨恨道:“从今往后,你死了这条心,再别想碰公主一根指头!”
韩夜低了头,“孩儿知道。”却心说:除了公主,这船上还怕缺美人吗?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夜不能寐。季妩揽着窈莹,看着她无忧的睡容,怜她自幼父母双亡,今夜又险遭恶人侮辱,不由阵阵心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商晟斜坐在木榻上默不作声,暗夜只勾勒出黑色的剪影,看不清帝君脸上的阴晴。他手里握着短笛:韩夜的风流之名逃不过他的耳,短笛上的淡淡蕙香逃不过他的鼻,韩嚭甫见短笛时的大惊大愕逃不过他的眼,前后不一的态度更逃不过他的判断。谁是淫贼,他心中高悬明镜,早有答案。
只是他虽将她当女儿教养,可毕竟不是亲生,而韩嚭最宠幺儿尽人皆知。为了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而君臣生隙、动摇柱国,岂非得不偿失?他下令暂不搜查,无关明日祭海,只是因为果真搜出了韩夜,不好处置。
脆响一声,短笛折断。
翌日,风云两翼及火灵军护卫下,商晟、季妩、商佑、商莹及渤瀛侯一家下了大船,转乘小船,登云螯,祭沧海。岛上早凿出一条山路,宽容二十余人。火灵军伫立,两道赤电劈开葱葱翠色直达云海。是时鼓角齐鸣,涛声不现。
傲参问卜,卜言曰吉。商晟大悦,临海赋诗:
东临云螯,以观苍茫。
朝而风平,夕而浪涌。
沧海有岸,潮汐无极。
朝生夕生,有穷无穷?
天接云台,欲问平生。
神相无形,神音若希。
唯彼涛兮,亘古绵长。
商晟平生好武,文采略输,然而此刻万里波涛激荡胸怀,正与他睥睨天下的霸气激烈共鸣,又思及这半生戎马,一世波澜,正是风发意气,感慨万千,那些文采斐然、花团锦簇的颂词竟不能比之分毫。
祭海大典结束,众人离岛登船,初尘趁人不注意拉着小花儿溜到了倾之的住处,也不敲门,直接闯了进去。
倾之见是她们,放下手中书卷,微微一笑,神色无异。
小花儿在一旁破开一个大石榴,把酸酸甜甜宝石一样的石榴籽儿填进嘴里。初尘则絮絮叨叨将今日见闻说与倾之,说到商晟赋的那首诗,便要他做个品评。
倾之微微皱眉,旋即一笑,说道:“沉雄健爽,气象壮阔。”这就是他的仇人吗?他竟有丝莫名的忧与喜,冲动与兴奋,一闪即过。
初尘点头,暗喜他与她不谋而合。
倾之以侯府侍卫的身份无法参加大典,在房中静养了一日,也不知外间情况如何,除了祭海,他眼下更关心昨夜之事有何进展。
“昨晚你们睡得可好?听说出了刺客,没有受到惊扰吧?”倾之试探着问。
一旁的小花儿抢着说道:“听说了,听说了,是刺杀公主的。”她满嘴石榴,说话含含混混,可心中窃喜:看来公主也不是什么好差事,还要被人刺杀,反倒不如她这个丫头,好吃好玩好穿好住,只要小姐有就从落不下她。
初尘白了小花儿一眼:“吃你的石榴”,又对倾之道:“这事暂时秘而不宣,是爹爹告诉我的,还不许我跟别人说。”她忽而眉头一皱,冒出个疑问:既然消息封得紧,他是如何得知?总不会他就是那刺客吧?思及他的身份,更加可疑。
“你是怎么知道的?”初尘满是狐疑,她听父亲说刺客受了伤,眼珠儿滴溜溜的打量倾之,寻找受伤的迹象。
倾之既然问她,就早编好了谎等着,“下面早都传遍了,只是不说罢了。”
初尘见他面不改色,这才松了口气,“噢”了一声。
“不过既有陛下、娘娘和太子在,哪个刺客昏了头去行刺公主?”初尘不解:哪有刺客捡着无关紧要的人行刺?她偏着脑袋,秀眉微蹙,样子极是可人。
初尘此话切中要害,可倾之不能将昨夜之事告之于她,只淡淡一笑。
“爹爹还嘱我多加小心。” 难道刺客行刺公主不成会来刺杀渤瀛侯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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