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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孤儿-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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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子。”倾之叫道。明子转身,以目光询问。
倾之道:“不管我做什么事,请你相信我。”
明子淡淡一笑,“只要公子问心无愧,别人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
“我明白了。”
三月,绾芳苑中一棵原本枯死的桃树竟然发了新芽,开了花,虽然只有疏疏的几枝。初尘站在树下,发了呆:一枝桃花已经这样美,一树呢?漫山呢?
“小姐。”小花儿唤她——她们仍在表面上保持着主仆的关系,甚至在家中添了许多新仆人后,她也随着他们称倾之公子。这样做颜鹊、行已、去罹和植兰都是赞成的,一方面将计就计麻痹商晟,另一方面,隐藏窈莹的身世本身就是对她的保护。小花儿自己觉得并无所谓,血缘不会因为称呼的疏远而疏远。
“公子去哪里了?”小花儿问。
初尘转身笑道:“还记得城西有片桃花林吗?倾之说等花开得像火一样的时候带我们一起去赏花。”她答非所问,并且话里明显有问题——倾之怎么可能在大哥葬身的桃林与众人赏花?小花儿低了头,觉得初尘有事故意瞒了她。她也不总是糊里糊涂,不过一时开窍,一时犯傻罢了。
子归山上没有一条正儿八经的上山的路,崎岖不平的山径与其说是人辟出来的,倒不如说是山羊野鹿踩出来的。沿着这样的路,半日只行到山腰。
倾之佯装抬头喘息,目光却瞄准前方树上,那里藏了人,该是子归山护山的前哨。他擦擦汗,若无其事的向前走,越过了藏人的树。没走几步,身后传来杜鹃的啼鸣声——那是暗号,提醒同伴有不明身份者闯出了他们的领地,让大家做好合围和攻击的准备,哦,或许还有陷进,他得小心。
子归山上树木繁茂,去年秋天的落叶还来不及腐坏,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在玄都时他们有时利用落叶,有时利用积雪,在叶子或雪被下埋伏下兽夹大网,或是挖个深坑,铺上树枝干草做伪装,用来诱捕体积较大的野兽。
倾之以不变的速度走着,忽然驻足,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大网的中央,在他的前后左右左前左后右前右后各有一人,正准备拉网捕鱼。但或许是他突然停下的举动令对方心生疑惧,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行动。
然而不愧是训练有素,惊疑片刻,八人开始行动,从自己所在的树上分别向相对的方向跃去。倾之竟然十分有闲情地在心中赞了声“好”:要知道若非十二分的娴熟和默契,这八个人自己就能在半空撞翻了天。快,无声,且要默契。
网用韧性极强的钢丝拧成,普通的兵器斩不断撕不开,倾之却占了破晓的便宜。他抽剑出鞘,点地凌空的同时旋身挥臂,铁网齐岔斩断。被网兜起的树叶失了依托,纷纷落下飘向中央,倾之随着脚下那块被斩下的圆形铁网落下,网“扑”的落地,强大的气流将飞向中央的树叶又扑了回去。
八人易位后树熊一样牢牢地巴在树上,手中提纲,扯起一张中间缺了一块的网。日近正午,阳光从正中照下来,网下形成了灰色的影,网洞下的白衣青年却是一身阳光,纷纷扬扬的红尘扑向四周,也不近他身。
要使陌生人对自己放下戒心,单单示弱是行不通的,必须先示强、后示弱。若制服而不伤其性命,对方至少会有七分相信你的诚意。以一敌八,又不能伤人,似乎有些难度,权衡之下倾之决定放弃制服,只给他们个下马威看看。
倾之收剑,单手握剑擎起,高声道:“在下不想与诸位交手。”
八人交换眼色,最后看似为首的那人喝道:“说清楚。”
倾之笑笑,“我是来寻故人的。”
“谁是你故人?”
“铸造这把剑的人。”倾之说完,将破晓抛给为首者。
为首者见识了这剑的厉害,也知道自家庄主最擅铸剑,又见倾之明明手握利器,明明功夫了得却自愿弃剑,便对他稍稍放松了戒心。他对七个兄弟道:“看紧他,我去去就回。”倾之抱拳相送,一副“兄弟速去速回”的模样。
山中。念恩堂。
庄主陆子归听说有人闯山,且随身携带一柄惊世利刃,自称是他的故人,忙赶了过来。堂中剑架上横着一柄装饰朴拙的长剑。陆子归单手一提,竟然虚晃一下——这剑,很有分量。“陆风,这就是你说的宝剑?”陆子归身后跟着个十五岁上下,劲装打扮英气勃然的女孩儿,是他的女儿陆云英。
“是的,小姐。”陆风正是八人中的为首者。
陆子归横剑身前,拔剑出鞘。宝剑锋芒乍现,陆子归瞬间眼前一亮,星眸圆睁——是破晓,他此生最得意的杰作!
“咔”收剑。陆子归询问道:“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吗?”当年托他铸这剑的人看起来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如今也已过了十多年了。
“不是,”陆风道,“是个二十左右的黄毛小子。”
陆子归心中一惊:不是他?那是谁?但拿着这柄剑,想必与当年那人有莫大渊源。陆子归对云英道:“叫你大哥来。”又吩咐陆风,“请他上山。”
雪泥鸿爪
【章十五】雪泥鸿爪
陆风将眼蒙黑罩的倾之引至念恩堂,为他摘下黑布。倾之眨眼适应了一下变化的光线,抬头见正北主座上是位四十开外的中年人,肤色古铜,青蓝布衣,一身质朴浑厚之气,倾之暗思:是能铸造出破晓那种古拙宝剑的人。
主座右边是个二十出头、眉清目秀的青年,左侧则是个身佩宝剑、英气勃勃的少女。两边分列着子归山的庄众,身着武服,腰间挎刀。
倾之在左鹜处见过陆氏父子的画像,知道那一长一少便是陆子归、陆云生父子,少女却不知是谁,只是单凭相貌倒比陆云生更像陆子归些。
倾之举手齐眉,对陆子归揖手执晚辈礼,“晚辈花倾之见过陆庄主。”又侧身对青年抱腕,“陆少庄主。”
青年侧头看向父亲,后者凝眉,没有答礼。
倒是那相貌英然的少女斜起眼来,露出不屑和质疑,挑明了道:“花姓乃我锦都国姓,‘倾之’更是我公子之名,你是什么人胆敢冒充王族?是何居心!”
陆子归没有斥责女儿无礼,而是安静地注视着堂下剑眉星目的青年。
倾之不答反问,“国已不国,何来国姓?王族覆灭,何谓公子?”
少女按剑愤而起身,“手中剑在,心中念在,国恒存!”
倾之重新打量少女,方脸颊,宽额骨,眉峰高挑,双眸冷睿,一脸比男子更甚的倔强。倾之对陆子归笑道:“若未记错,杜宇师傅家的小云英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转对少女道,“你‘抢’过我一只犀牛角雕花小弓,还记得吗?”
云英怔住,她确实有一只犀角小弓。父亲说是她小时进宫从二公子那里“强夺”来的,公子虽不情愿,王妃却喜欢她机灵泼实,便替公子做主送了她。云英看着倾之,蹙眉不语:毕竟不能凭一个玩意儿就相信他真是公子。
“云英,不得无礼。”陆子归这才缓缓开口。云英低头,半信半疑的坐下。陆子归示意手下为倾之铺了坐席,“请坐。”倾之谢礼跪坐。
陆子归道:“小女恰巧是叫云英,但陆某并非杜宇。”
倾之笑笑,也不说认错人,只道:“杜师傅我只见过一面,倒是杜夫人有幸见过三次,她是个温婉清丽的人,眼角下有颗泪痣,我至今记得很清楚。”他说话时注意着陆子归的神态,后者由紧到舒的眉头,由努力压低到自然平起的嘴角,由很深很专注到放淡看远的眼神无不说明他就是杜宇。“我见过子归山庄的剑,”倾之续说道,“陆庄主倒与杜师傅一样精于铸造,堪称大师。”
“花公子言重了。”陆子归谦道。倾之心下琢磨着陆子归的用词:他称他“花公子”,而非“公子”,说明他仍然怀疑,仍不认可他的身份。
陆子归早就听说“公子”回来了:苛税减免轰动锦都,赠医施药美誉流传,锦官城出了这样的人物,子归山庄怎么可能不关注?不错,他是为锦都百姓做了好事,可不要忘了,商晟赐还了王宫,封赏了五千食邑,甚至山庄手下打探到花倾之与围剿子归山的左鹜、邬哲也有往来。陆子归并非不相信眼前的花倾之就是锦官城内被人称颂得沸沸扬扬的花倾之,他所怀疑的是这个花倾之从头到尾就是假的,根本就是商晟的诱饵和圈套,根本就不是锦都的公子!
陆子归握起身边破晓,问道,“不知花公子与这剑原本的主人有何渊源?”
倾之笑道:“这剑是杜师傅所铸,陆庄主也认识它原本的主人吗?”
陆子归反问,“花公子怎知铸这剑的人就是杜宇?”
“破晓是家师十多年前请杜师傅用一玄一银两柄宝剑合铸而成,玄剑是锦都的百花杀,银剑是家师的佩剑凤骨,也叫细君。”倾之看着陆子归惊愕的神情,微笑,“大概杜师傅自己也不知道摆在他面前的两把剑有这样的来头,而他更不知道请他铸剑的人竟是凤都的殿下。”顿了顿,从头说起,“常熙商晟合力攻打锦都之前,先父因有不祥预感,传信将凤都殿下请来锦都。殿下嗜剑如痴,父亲便以百花杀为交换托他将我和大哥带出王宫,送至别枝山先父的授业琴师卓先生处。城破之前我们已逃出内城,不幸半路遇袭,大哥被杀。殿下未将百花杀据为己有,而是请杜师傅重铸宝剑,赠送给我。后凤都王颜白凤遭商晟杀害,殿下复仇不成险些丧命,他伤愈之后回到别枝山收我为徒,共谋复仇大计。”
倾之说完,陆子归凝眉沉思良久:细推其中关窍并无矛盾,但能当真吗?
“陆某冒昧,久闻凤都殿下剑法超凡,花公子既是殿下的弟子,想必也使得一手好剑,不知陆某是否有幸一观?”陆子归此生铸剑无数,阅剑无数,深知何种心性的人能驾驭何种心性的剑,何种品性的人能使出何种品性的剑法。
倾之也不谦让,起身抱拳道:“但请庄主指教。”
陆子归示意手下将破晓交还倾之,倾之双手接剑,抱剑行礼,振剑龙吟。
破晓他用了十几年,起初无人指点,遇敌之时胡劈乱砍,毫无章法。后得颜鹊亲传才知要领,可师父每有赞赏,却也每有不满,直到凤都归来,才笑说他可以出师了。倾之问其缘由,颜鹊只道四个字“返璞归真”。
不错,不论是平实的还是华丽的招式,目的只有一个——退敌取胜。战场上瞬息万变,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怎样出招,全凭武者长期训练的直觉和经验。战火洗礼后倾之的剑法更加质朴实用,也沾染了杀伐的戾气,更带着以杀止杀的霸道。
一套剑法走下来,倾之抱剑为礼。破晓再次回到陆子归手中,他轻抚剑身,有种炙手的感觉——倾之招式太快,剑几乎与空气擦出火来。
“杀气太重。”陆子归评价。
云生云英及山庄众人不解地看向他们的庄主:那明明是套极普通的剑法。
倾之知道,以他的功夫早已能将所谓“杀气”收放自如,而陆子归看到的不是剑,而是他的心。自信的微笑,“倾之以为,以杀止杀,是为仁。”
陆子归手上动作一顿,他抬头看着倾之,似乎有那么点心悦诚服:他虽不像先王上,可毕竟破晓也不是百花杀!百花杀至圣至仁,破晓却融合了细君的妖冶。
陆子归将破晓置于身侧,正襟危坐,伸手道:“公子请坐,在下确是杜宇。”
倾之撩襟坐下,轻松道:“杜师傅何必跟我兜这么大圈子?”仿佛带着孩子般的怨气。杜宇先是一愣,继而觉得好笑,爽快道:“好,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公子此上子归山所为何事?”其实倾之不说,杜宇也心中有数。
倾之正色,“那倾之直言,此来,是要向杜师傅借几样东西。”
“要借何物?”
“子归山三千甲兵和”倾之抬头看着杜宇,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的,一字一顿道,“倾之想借,贤父子项上人头。”
话音未落,寒光乍闪,陆云英飞身刺向倾之。
“夫人,夫人。”
初尘正蹲在地上和小花儿一起给花苗培土,一听这猴急的声音就知是粟满。
粟满不到十四岁,人机灵,也猴皮。当时行已觉得他年纪太小,不想留他,不知谁在旁边说了句“这小子早死了老子娘,整日在街上游手好闲,不如要了他”。他和去罹一合计,这孩子要流落在外面恐怕学坏,好在他有份自食其力的心,便把他留下了。倾之见粟满聪明,倒想让他读读书学学字,将来能写能算,也好有一技之长养家糊口,奈何粟满正是上蹿下跳猴似的的年纪,根本坐不住。这不,大伙儿忙着搬苗栽树,他不下实力,倒在一旁指挥起来。
“怎么了小满?”初尘问道。
粟满一指身后,露出个大笑脸,“夫人看这几颗树要栽在哪里?”
初尘搓搓手心的泥,起身以手背叉腰,对着行事不稳妥的粟满摇头,“公子不是给你们画了图,哪里栽桃树,哪里种桂树吗?”瞪眼,“还来问我!”
粟满才不怕初尘那点“威吓”,他虽然嘴上称她夫人,却在心里撇嘴:她大他还不过两岁呢。仍旧不改一张嬉皮笑脸,“公子图上没画海棠,今天一早出门前特意嘱咐要种海棠,我们临时找不到苗树,还是从老乡家现买现挖来的呢。”
海棠?初尘早不理会粟满那张臭脸,瞅着已经顶了玫红色小花蕾的海棠傻笑:她就在来锦都的路上随口一提,倾之竟然真的上心了。
“累死人了。”粟满抹抹汗,“唉,夫人,夫人!”想什么呢?
“那那个”初尘回过神来略有些尴尬,看看院中,最后指着门口道,“就那儿吧,就种在门口,种得近些,海棠要簇在一起才好看。”话说得多通常是为了掩饰某种情绪,但初尘的话也不错:海棠要簇在一起才好看,尤其落时。
粟满摸摸脑袋,不懂夫人为什么忽然这么高兴。“女人啊,不明白。”他叹一句,赶紧跑过去对人家真干活儿、下实力的人指手画脚去了。
初尘用手背搔搔下巴,心想等倾之回来要犒劳犒劳他。
想到便做,拉起小花儿,“走,去厨房。”
“小姐”身后小花儿拖了长腔,显然不满。
“啊?”初尘回头见小花儿一脸怨气,视线下移,看见她拉着小花儿挽起袖子露出的白皙的小臂。“呵呵。”初尘干笑,讪讪地松了手。
小花儿手臂上落了个泥印子。
“云英!”
杜宇失口惊叫,话音落时,云英的剑尖堪堪停在倾之喉间,后者双眼一眨不眨,复沉声道:“倾之想借子归山三千甲兵和贤父子项上人头。”
云英手腕一挺,抵住倾之的喉结,怒目相向,咬牙道:“你敢再说一遍!”
杜宇起身喝道:“云英退下!”他万万想不到倾之提出这样的要求,震惊之间,云英剑如闪电,顷刻出击。女儿的功夫和脾气杜宇知道,他真怕那一剑下去事情还没弄清楚就了结了花倾之,花家唯一后人的性命。然而镇定下来他却发现是自己多虑了——花倾之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想到他的身手,他若想躲,如何躲不过?杜宇苦笑:如果那一剑再不收手,现在恐怕是花倾之拿剑对着云英。
“云英退下。”杜宇又喝一声,云英才狠瞪倾之一眼,恨恨收剑。
念恩堂内刚刚好转的气氛便被倾之“贤父子项上人头”这冷冰冰的几个字生生凝结了。杜宇仰天一叹,“知道子归山庄的正堂为什么叫念恩堂吗?”转看向仍低着头闷闷不乐、愤然不平的女儿,杜宇道:“因为如果不是王妃相救,你母亲早在生你哥哥时就难产而死,不会有你哥哥,更不会有你。”
吃惊的不只是云英,还有倾之——他从未听母亲说起过这段往事。
杜宇道:“若以命抵命,我妻儿性命乃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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