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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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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母亲的质疑,我矢口否认:“霍家人个个出类拔萃,儿子我怕是站在一旁自惭形秽。”
“臭小子,又同我贫嘴。”电话那头传来叹笑声。
“Miss章,我明天下午的班机。”
“我也不勉强你多留几日,今晚来吃顿饭吧,算是为你饯行。”
“好的。”我没法拒绝。母亲是个开明至极的女人,不论见与不见,我与霍家人是牵扯不清了,与其耿耿于怀,还不如过往不计,希望与霍均森的交集能到此为止,我需要让自己的情绪复原。
4
这还的确是个名副其实的家庭聚餐,母亲喜欢泰国菜,于是大家围着咖喱汁其乐融融。虽有点不习惯面对一桌前一周还未曾谋面过的“家人”作亲密无间状,但也并不觉得勉强。
直到上菜,霍昀森也没有到场,他的缺席令我多少放松了许多,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失态地演完全场。我承认,经过那一晚,稳定的心性发生动摇,就像食物变质,窜了味的东西吃下去总会觉得不安……
对方从现在起,已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摆脱的陌生人了,照目前看,他与我或多或少有了某种家族形式上的牵连。糊涂过后,我开始意识到那场“意外”的主因在自己身上,我的风流显然用错了地方,也招惹了一些不必要的难堪,内疚的阴影短期内很难抹煞,所以只有通过自我调整尽量漠视和遗忘,这是唯一也是最好的方法。
其实,并不是我真的不够大方理性,只是有些问题直面起来并不如想象得坦荡,况且我也绝不是一个对自己没有要求、不懂划分人际界限的人。
这次聚餐一并邀请了霍家的世交──香江富商周建霖一家三口,餐桌上,华莱士对我赞许有嘉,这引起了所有在座人士的关注与附合,也包括周家千金周晴,她向我频送秋波,行动相当大胆洋派。
她一边优雅地调均各类酱和香料,一边主动坐近:“震函,听说你在斯坦福专攻工程学,怎么却做起了传媒业?”
碍于一桌子家长,我也不得不认真应付:“跨行业是需要冒险的,但其实多数领域并非完全没有关联,何况,媒体各界华商友人给足面子,自然就走稳了。过了创业期压力骤减,等一切上正轨,便也不觉得传媒是非常难为的事业。”场面话我一向说得很圆,男人不能酸气,但不能错过任何树口碑的良机。
“这只能说明震函你八面玲珑。”
我笑:“还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评价。”不过,很客观。
“我在法国学了三年现代美术史,一点前途都没有。”
难怪气质是绝佳的,但我知道像周晴这样家境无忧的女子说这样的话,并不是真心的,她内在的优越感应该比任何人都强。
她接着问:“听说你明天就要飞回加州?”
“是啊,公司需要我尽快赶回去,只能提前结束香港之行,今天是特向大家来告别的。”
“如果改日我去旧金山度假,可否来探望你哪?”再明显不过的示好,作为男人必须识相,要紧关头诚心实意地接受小姐们的好意。
“那可真是荣幸啊。”
周晴被逗乐,我却已察觉一直“循规蹈矩”坐一旁的霍昀齐听了我们的对话之后在暗自偷笑,还趁无人注意时冲我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揶揄:“人气极旺啊震函,好比最近的道琼斯指数,有望破新高。”
我被她的幽默感染,在举止上不禁更为松弛一些。
突然,阿齐回头扬起手,佯装生气地冲外头走进来的年轻人轻嚷:“老钱,你怎么不通报就来啦?不像话。”
一个略显老成的大男孩稳健地走到餐桌边,恭敬地向长辈们打过招呼后,笑眯眯地回应:“是阿森批准过的。”
“好啊,居然跟老哥串通一气。”阿齐亲密地起身上前揽住他的手臂,然后对我介绍,“震函,这是我男朋友钱永。”
“幸会。”我们握一记手。
“难怪阿齐说她一下子就白捡了一位样样出众的大哥,猛得意一阵。”钱永取笑女友。美好健康的女孩理应配殷实的大好青年,有时候,世上的公平事倒也不只一两件。
“昀森呢?怎么还不见他来?本来说八点到的。”母亲意外地插口问道。
“他正是让我来向章阿姨和周伯伯道歉,好像是大学有事急召他回去帮忙。”
“嘿,真不够意思,也不亲自来讲,最近老哥搞得神秘兮兮的。”阿齐稍不满,“敢情家里人还比不上学校那些人重要?”
“阿齐!”钱永好脾气地制止女友的敏感发言。
我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我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于是起身走到窗边接听:“喂,你好。”
“我是霍昀森,我现在在玛丽医院,两分钟后就要手术,你能不能过来?”
“什么?!你在医院……”
他迅速打断我:“别嚷嚷,我不想让我爸和阿齐知道。”
“发生什么事了?”听他的声音,我知道他头脑清醒应该没有大问题,但是“手术”这个词还是令我心里发怵,“什么伤严重到要手术?”
“真罗嗦,你到底过不过来?勉强就算了,反正你明天就要回去。”说着就挂断,留下我莫明其妙地盯着手机屏幕。
重新踱回座位,对周围的对话声置若罔闻,渐渐的,还是生出许多犹豫来,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是你明明对一件事一个人很避讳很厌恶,但却无法对其熟视无睹。出于对“家人”的体贴,我理应表示出额外的关心,但目前情况是,我不想在出行前一天还遭遇什么不良事件耽误行程。据经验判断,跟霍昀森有关系的事最好是少管少碰,免得再惹火上身。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与我之间的通话总有些闪烁其辞,不想说明也无法说明的隐患涌动其间。
等盘碟撤下,我突然坐不住了,也顾不得场面,事情还是要分轻重急缓,不能因为意气而破坏自己的行事原则,所以我借故提前告辞。霍家长辈讲究文明宽容,并没有强迫我留下坐阵。
我并不知道玛丽医院在哪里,沿途问了两位巡警,赶到那里,已经是四十分钟后。我在医院的前台登记处立即查到了霍昀森的名字,护士对其情况似乎还知根知底。
“他伤得怎么样?”我的语气大概不经意地流露了些意外的急迫。
“您是霍先生家属?”
“呃……”
“他被利器刺伤肌肉,刚做完手术,左上臂缝合八针,没有伤及骨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霍先生见义勇为,追赶一名抢劫犯,结果对方有三个同伙,还携有利器……”
对我来说,这个理由还真是──新奇。
以前只有在好莱坞动作片中才见过这类追歹徒结果追进贼窝遭围攻的场面,如果是普通斗殴,让他吃吃苦头无不可,可现在他是除暴安良,不表示些慰问似乎说不过去。
我无奈地做了一次深呼吸,一言不发地走进医疗休息室,终于体会什么叫是祸躲不过。
病房外的长条凳上,我一眼望见霍昀森,他安静地坐着,散乱的衣扣,脏污的牛仔裤,凌乱的黑发,紧抿的嘴唇,倔强的眼神,俊逸的面部轮廓,此刻因为安静倒流露出几分忧郁优雅的气息来。由于失血过多,他略略皱着眉,放下戾气和激进,除去邪气和强硬,他整个人因为折翼的白布而显得异常柔和颓废。
霍昀森,为什么每一次你都要我看到不同的你?多面手也有真实面,那哪一面是真的?我不禁自嘲地想:如果将他换作一个美丽的女人,我大概要为此神经错乱。即使是眼前这个男人,也着实令我头疼,我为他一回又一回突破底线,屡犯禁忌,刚刚还对自己说不再触及那个交集点,现在又很自然地出现在医院里,真是见鬼。
他感觉到我视线的侵扰,缓缓抬头向这边看过来,一见是我他微微一怔,又立即恢复常态装作一副散漫平静的表情,似乎我的出现他完全不以为意,好像我赶来是多余的。稍前是他打电话给我,可他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他不会不知道,我是一个想远远躲开他的、理智到极点的人。
“你不是明天要回美国了?怎么还有闲工夫管闲事?”等我在他旁边坐下,他就开口不驯。
“你以为我很情愿来?”
“算我说错话。”难得他服软,我倒有些接不上话。
我看了看他手臂的伤:“你常出这种状况吧?”
“哼,你可真幽默。”他扫了我一眼,“现在不怕我了?”
“我什么时候怕过你!”跟他相处,似乎永远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不承认就算了。”他站起来。
三个警察询问过医生,便要求霍昀森去警局协助录口供,原来刺伤他最后被他摆平的其中两个的匪徒是最近在旺角多次抢劫行凶的惯犯,这回落到见义勇为的霍昀森手里,也算是气数已尽。
从警局出来,已经十一点。
“你没法开车,我送你回去。”
“我这样回去,家里人又要大惊小怪,送我去酒店吧,顺便吃夜宵。”
“去哪家?”
“你住哪家?”
我无奈地踩下油门,也不费话了。车内异常沈默,我也奇怪怎么总和他在奇怪的场合下会面,而且每次都有一方狼狈亮相,伤痕累累退场。
到达丽嘉酒店,他的形象就引起大堂保安部人员的注意,在出示完证件后才得到礼遇,正打算给他订房间,他却说:“我和这位先生住一间,谢谢。”
我也不想失态,只得领着他上楼去换一换行头。
“你勇斗歹徒,是不是有机会获得‘好市民’勋章?”我只是想调节一下沈闷的气氛。
“哈,如果你要,我双手奉送。”他取出冰箱里的威士忌喝了一口。
“你今晚──要留在这里?”
他这时的表情只能用邪恶来形容:“怎么?怕我吃了你?”
我按住额头,尽力保持住耐性:“我必须说明三件事:第一,彻底忘记那晚的事情,因为是个错误;第二,你我有义务管好自己的大脑和手脚,不要再有不良反应;第三,大家都是成年人,别再说暧昧不明的话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听完,只是无所谓地轻笑了一下:“你似乎更适合当律师。”他向浴室走去。
我提醒他:“你是带伤人士。”
“我会小心伤口。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品味男人,是否有牛仔裤备用?”
等他围着浴巾出来,一眼望见我丢在沙发上的两条裤子,眼睛一亮,捡起其中一条吹起口哨:“Lee与IsseyMiyake全球限量版牛仔裤,行家啊。”
“不清楚你尺寸,凑合穿吧。”
他大方地掀开浴巾,露出精壮完美的身体线条,手臂上的纱布触目惊心。我稍稍避开目光,他居然就这么什么都没穿套上牛仔裤……心理学上说,这样的人对性非常随便,我倒是领教过了,所以不敢再接近。我回头走进房间去整理行李,他跟进来。
“你真是个不诚实的家伙。”
我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斜睨他:“你没资格这么说。”
“你的身体真的没有一点记得我?”
我怒了:“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那我告诉你,那不过是一次性!我已经释怀了,你难道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是在戏弄我吗?为什么要揭这个疮疤让彼此都觉得隔阂和难堪呢?”
“你觉得我跟你之间的一切不过是个烂疮疤?”他皱眉道,“杜震函,那一夜太──不可思议了,所以我以为有感觉就可以继续。是我太自以为是,会错意,我说声Sorry,以后,也不会再随便自作多情。”
“你……”我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局促,“怎么可能?我们──”
“算了,没可能的事就别再说了,我不该为难你,也不该留下来过夜。”他突然上前拥抱我一下,“后会有期。”
他转身离开,留下头疼的我站在原地无法消化他的话,更不知道怎么理顺这笔糊涂账,霍昀森……
5
我跟他就这么又一次擦肩而过了,不过这次,我觉得松了一口气。
眼前还是先想想给波士顿的知己带什么礼物去吧,总是要挑不俗的,可在不同人眼里,特别是在有钱人眼里,俗的概念又别有“新意”,为什么我们的人生当中要有那么多不成文的规矩?如果规矩是用来打破的,那为什么在遵循旧规时要那么放心投入?
现在,事业是我的一切,并无时无刻不给我注入新的能量。总是在运筹帷幄时才能感受到生活中硕果仅存的点滴澎湃,这次的香港之旅曾一度令我掌上的缰绳脱手,伴着莫名的懊丧和心神不宁,这感觉对我来讲有些陌生。
母亲和华莱士执意要送行,阿齐在最后一刻奔赴机场,只为赠我一小株兰,我说带它到美国去它就枯萎了,她说没关系,这花只负责在路上陪伴我,我也有幸第一次当“护花使者”。
其实从一个城市飞到另一个城市,真的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结果到达目的地,我却没能见到要见的人,所以难得制造的惊喜也白费了,去哈佛走了走,拜访了一位教授,又到波士顿公共图书馆呆了半日,便启程回去。
回到旧金山住所,脱下外套,摊坐在书桌前,香港的事突然就像走马观花似地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我告诫自己:忘了吧,欢迎你卷土重来,杜震函。
打开留言机,信息早已超出储存范围,听了最后几条──“老大,和麦迪公司的自动续约事宜,我和约翰不敢确定是否还有补充,等你回来定夺。”一级助理汤米。
“老板,我是莉莉,卡伦先生打电话找了您五次,看来有急事,希望您一回来就给他回电。”行政秘书莉莉。
“哇噢,不可思议布莱恩,莫德赛设计院对我们主动表示出好感,他们的首席设计师查理.莫顿想在下星期三来风行洽谈合作方案,甲方初稿已让莫妮卡和麦克起草。”艺术总监迈尔斯。
“这星期接了下个月纽约时装周春夏新装发布会的全案策划,细节问题已经发邮件给你,请把关。”文案总监克理斯。
“我们成功啦震函!本社杂志《风行》发行量创新高,纽约时报想对您作一次人物专访,有兴趣的话不妨考虑看看?”杂志首席编辑阿默。
“老天啊,布莱恩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时尚版十月扩版我怎么事先没有得到过通知?阿默简直想要我自杀谢罪。”同窗好友兼时尚版总编凯文。
“啊哈!意大利时尚杂志《Vogue》负责人想与你通话,具体谈一谈广告合作的事!我们走运了,杜先生!”广告总监大卫。
“真不幸,你的设计主管詹姆斯刚向我诉苦,说你自己有工作狂倾向,却一并使员工也遭受虐待,他想向我这劳工部要员投诉,哈哈。震函,我现在人在洛杉矶,你回来的话,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只须搭乘火车我们便可以见面。”红颜知己张莫华,让我留落波士顿街头的人。
“纽约大街的第42号广告牌喷墨时出现色彩偏差,可能需要返工,如果重新改造灯箱会造成直接经济损失,布莱恩,我并不想这么小的事都向你通报,但对象是我们的重要客户范斯高,最好你亲自跟财务部知会一声。”忠诚的客户执行总监丹尼尔。
“火车罢工,搭不上公车,我被困在法国东部小镇欣赏爵士乐,如果耽误了写稿,是否还能报销车马费?”海外特约编辑兼万能大姐大堂娜。
嘟──
事实证明我的事业兴兴向荣,“风行”一片光明。叹口气,抓起话筒一一解决问题。
首先,还是先安抚一下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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