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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作者:尼罗-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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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走过去一看,只见他怀里抱着的人,正是雪冰!
  雪冰快要死了。
  他不知是受了多重的伤,黄呢子军装的前襟都被血浸成了黑红色。霍相贞跪在雪地里,轻声唤道:“雪冰?”
  雪冰缓缓转动眼珠,漠然而又寒冷的注视了他。
  几秒钟过后,雪冰闭了眼睛,低而清楚的说道:“回保定。”
  霍相贞颤抖着答应了一声,然后从士兵怀里接过了雪冰。让雪冰枕到自己的臂弯里,他一边支使周围的小兵去叫军医,一边去解雪冰的军装纽扣。雪冰伤得太厉害了,再不止血的话,他的血就要流光了。
  然而纽扣刚解了两三个,霍相贞忽然停了动作。盯着雪冰苍白的面孔,他慢慢抬起染血的手指,凑到了雪冰的鼻端。
  雪冰死了。
  霍相贞哆嗦了一下,一如既往的,没有眼泪。
  收紧双臂抱了雪冰,他抬眼往远方看。心里空落落的,眼前白茫茫的,雪冰也死了。
  霍相贞把雪冰绑在了马背上,然后开始着手撤退。
  来得艰难,走得更艰难,而且还有追兵。霍相贞一路且战且退,想要尽快撤到石家庄,好乘火车沿着平汉线回保定。哪知队伍还没进入石家庄,他就听闻铁路被中央军截断了。
  石家庄和保定之间无法通车,并且还有中央军活动,想要回保定,只能凭着两只脚一杆枪打回去,显然是不大现实。霍相贞一时无法,索性放弃北上,抓了几列火车往南回了顺德府——毕竟是在顺德府经营了半年,而且此地也有几处天险,走投无路之时,先回来喘息几日也是好的。
  然而他刚刚进入邢台县,就又得到了新的军情——驻扎在河南的中央军,也杀过来了。
  事到如今,他身边只有两个团的人马,孙文雄带着大部队又被困在了保定,无法南下回来。想要抵抗河南兵,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与此同时,山东的顾承喜也又有了动静。
  顾承喜奉了南京政府的命令,慢吞吞的调兵遣将,随时预备着冲入河北,和河南兵两边夹攻,给霍相贞致命一击。打仗这种事情,终归是要卖力气的,所以他并不胡乱积极,慢条斯理的准备得很细致。
  歪在暖炕上剥着一个橘子,他得意洋洋的对裴海生说话:“这霍静恒是真够可以的,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煽惑,居然还真想杀到北平当皇帝去了,这不失心疯嘛!”
  话音落下,他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随即皱着眉头一咧嘴:“操,这么酸!”
  裴海生站在地上,听闻此言,便回了他一句:“所以军座这一趟,是又要当救兵去了?”
  顾承喜放下橘子,坐起身喝了一口水:“放你娘的屁,我怎么那么贱?我给他当救兵,谁给我当救兵?南京都给他发通缉令了,我还搀和他那些屁事儿?像他那样的货,我告诉你,放在哪儿都不省心,唯一的路子就是把他往南京一送,直接让他蹲一辈子大牢去!”
  裴海生笑了一下:“军座这话说得倒是够狠。”
  顾承喜回想起前尘旧事,生生想出了满心乱麻,最后他一点头,自言自语的说道:“真的,不敢招惹他了。再招惹他,我得把命搭上。”
  这活说了不过两天,顾承喜连着接到了三道加急军令,不得不带兵出发,往顺德府去了。
  在顺德府,他没见到霍军士兵,因为霍相贞自知无力防御,所以带兵撤入了山中。


  161、进山

  山西、河南、山东三个方向的中央军是统一行动,如今山西兵沿着铁路线往北走,和东北军遥相呼应,前后夹攻孙文雄部;顾承喜率兵进入顺德府地界,专门负责追击霍相贞残部;河南兵则是引而不发、暂时不动。
  顺德府西面毗邻太行山脉,有的是山。有山,但是大雪封山,没有路。顾承喜军令压身,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山里走,一边走一边叫苦,因为不是本地人,进了山就转向,山水又都是白茫茫,连个东南西北都不好分。幸而这几天放了晴,没有继续下雪,否则天地一色,世界成了琉璃罐子,人在其中简直没活路了。
  顾承喜这一路走得很加小心,因为山地太适合搞伏击战了,霍相贞如今又是落了下风,别无选择,只能采取这一路以少胜多的狡猾打法。然而大队人马沿着山路走过一天之后,他没等到伏兵,倒是一路捡了不少逃兵。用粗绳子把这帮逃兵长长的拴成了一串,顾承喜从头问到尾,合着全是霍相贞的人;再问他们为什么逃,士兵们实话实说——山里没粮食,军衣也单薄,再不逃就得饿死冻死了。而且大帅也不管,由着他们逃。
  顾承喜一路捡人,捡枪,还捡了三箱子弹,两门迫击炮。绕过一座大山之后,顾军全体暂停休息,炊事班埋锅造饭。顾承喜平日肥吃海喝的很享福,但是真到上战场了,小兵吃什么,他也吃什么;除非是小兵的伙食实在太不堪了,他才背着人偷偷加点餐补充营养。此刻他端着一碗热汤,一边吹着热气吸吸溜溜的喝,一边在枪炮之间来回的走。枪炮都是很好的外国货,他用脚尖东踢踢西踢踢,然后打了个饱嗝,心想这些玩意儿全归自己了,样数虽然不多,可是要买的话,也是一大笔钱呢!
  思及至此,他扭头又往远望,远方是一座巍峨险峻的高山。觉察到身边来人了,他目不斜视的直接问道:“哎,那边儿是不是云梦山?”
  裴海生也端着一碗热汤,思索了一下才答道:“好像不是,军座稍等,我找人问问去!”
  顾承喜一抬手:“算了,不用问,爱是什么是什么吧!反正这荒山野岭也没什么好看的,你告诉我名字了,我也记不住。”
  裴海生听闻此言,就站着没有动。而顾承喜又道:“这么走下去,太没谱了。过一会儿咱们兵分几路,开始向前搜山。”
  裴海生仰头把热汤喝了个底朝天:“军座用我保护吗?”
  话音落下,他直勾勾的盯着顾承喜,等待一声回答。而顾承喜漫不经心的一摇头:“用不着你。你挑些人带上,也给我找去!”
  裴海生答应一声,同时暗暗的松了口气。
  全军吃饱喝足之后,整理行装继续出发,大部队分成了小部队,背着电台踏上了不同的路。根据逃兵所说,霍相贞已经带兵在山中深处转了好几天,所以山下尽管全是大雪地,却没有足迹可寻。而对于霍相贞来讲,下山是自寻死路,所以如今很有可能继续往上去了。
  顾军无法追踪,只好漫无目的的先往山里走,打猎似的各自寻找蛛丝马迹。顾承喜穿着长及脚踝的厚呢子军大衣,脖子上又围着一条毛茸茸的狐皮领子,身上不冷,心里也挺平静,唯一的一点忧虑,是怕山林中会有人打冷枪。
  马靴在大雪地里趟得久了,连靴底都是干净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心中还是很平静,不像是来打仗的,当然也不像是郊游。那种平静很奇异,简直有一种宿命感。
  时光倒退了一万年,在冰天雪地的苍莽山林之中,他是全副武装的猎人,要去猎他。
  裴海生的小队跟着顾承喜进了山。在即将带着人马离队之前,裴海生从后方又看了顾承喜一眼。顾承喜高人一头的走在前方,给了他一个英武挺拔的背影。
  一眼过后,裴海生按照计划,带着自己的小队拐弯了。
  和其它人一样,裴海生也是摸索着走,没个明确的路线。想在这么大的一座山里找人,本来就是个碰运气的事情,所以只能试探着来。林子里略微好走一点,因为可以扶着沿途的树木借力,但是同时也悬着心,因为不知道雪下有没有猎人布下的陷阱或者夹子。照理说是不该有,可是谁也不敢保准,所以一步一步全像是踩在了心尖上。队伍里有小兵是专门负责做记号的,免得迷路。裴海生则是一门心思的直往前走,心想这等于是闭着眼睛走路,我得找到哪一天去?
  出了林子,又见陡坡,坡上也有稀疏的树木。裴海生抓住一棵小树,四脚着地的往上爬。爬着爬着,忽听头上起了一声惊呼,是个伶俐的小兵有了发现:“营长!营长!您上来瞧瞧,那是不是人脚印儿?”
  裴海生当即竖起一根手指,对他“嘘”了一声,随即手蹬脚刨的赶了上去。坡顶地势还算平坦,整洁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印迹,可不就是鞋底子踩出来的?
  小队全体立刻警惕了,而裴海生低头又细瞧了瞧,发现这是一串很单薄的脚印,好像统共也不会超过十个人,而且从印迹的形状看,穿的还都是马靴,想必全是军官一流。
  他把这话说给了部下士兵,士兵听了,面面相视,都有些激动——这要是真把霍相贞逮住了,岂不是全体都立了大功?军座打起赏来是绝不小气的,兄弟们这回横是要集体发大财!
  裴海生带着小队上了路,顺着脚印向前快走。走出了不到两里地,他猛然收住脚步,同时对着后方做了个手势。后方的二十几个人会意,登时全蹲下了。正好身边有大石头,堪称是他们绝佳的掩体。而裴海生静静的向下望去,在斜坡下方的几棵枯树之间,他看到了霍相贞一行人。
  霍相贞站在树下,一手拎着手枪,一手领着个副官。另有三名军官蹲在地上,正在摆弄一副折了天线的电台。裴海生悄悄拔出了手枪,枪管架在石头上,他开始瞄准霍相贞。身边的小兵见了,不由得一惊,压低声音提醒道:“营长,军座不是让咱们捉活的吗?”
  裴海生冷森森的瞪了他一眼,直接把小兵瞪哑巴了。然后转向前方,他继续瞄准。霍相贞不老实,一直领着那个副官走来走去,而且不离那棵老树。那老树的树干太粗了,偶尔竟然能把霍相贞彻底遮挡住。
  裴海生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好时机。眼看霍相贞又从树后踱了出来,他抬手就是一枪。只听一声枪响,子弹贴着树干和霍相贞的后脑勺飞了过去。见自己是一击未中,裴海生接二连三的扣动扳机,开始公然的追着霍相贞射击。其余小兵见状,也慌忙开了枪。蹲着的三名军官立时中枪,而霍相贞不假思索的甩手一枪,随即扯着李天宝跑向了林子深处。
  小队并没有追逐霍相贞,因为营长负伤了。霍相贞一枪打中了裴海生面前的大石头,飞溅的石头渣子崩进了裴海生的右眼中!
  裴海生一屁股跌坐在了雪地上,捂着眼睛惨叫了一声。一名小兵冲上去掰开了他的手,只见他的右眼珠子鲜血淋漓,便也惊慌失措的喊起来了。
  与此同时,霍相贞带着李天宝,一口气跑出了五里地。
  这五里地,没有一寸是平的,全是向上的雪坡。末了在一座石头山下停住脚步,霍相贞一屁股坐了下去,低着头呼呼的喘粗气。李天宝索性躺在了大雪中,疲惫得连手指尖都动不得了。
  及至缓过了这口气,李天宝艰难的转动了脑袋去看霍相贞。看过一眼之后,他忽然连滚带爬的坐了起来:“大帅,胳膊!”
  霍相贞的左臂让子弹蹭了一下,外面的大氅和里面的衣袖血淋淋的绽开了,能从裂口中看到鲜红的血肉。大氅是黑色的,染了血也看不出来,可是露出的黄呢子袖口却是鲜红梆硬,是鲜血已经冻成了冰。
  霍相贞像不知道疼似的,并不理会他的惊呼。低头用牙齿咬住皮手套的指尖,他一晃脑袋,从皮手套中抽出了右手。
  再用右手脱了左手的皮手套,他把两只手套扔向了李天宝:“戴上,走吧!”
  李天宝的手已经冻成了青紫颜色。可是看着面前的这一副皮手套,他却是哭丧着脸没有捡:“大帅,他们都跑了,我再走,您不就成一个人了吗?”
  霍相贞一摇头,平淡的说道:“我用不着你管,你走你的。”
  李天宝真哭了:“大帅,我一个人往哪儿走啊……我不走,我愿意跟大帅共死……”
  霍相贞叹了口气,随即却是笑了一下。左臂像是麻痹了一般,没知觉,也不疼。用右手把李天宝的双手拉到自己的大腿上,霍相贞捡起皮手套,亲自给他戴了上。李天宝心里明镜似的,泪和血哽在喉咙口,一拱一拱的往上涌。忽然“哇”的嚎出了一声,他顺手抓住了霍相贞的军装下摆,感觉自己像片落叶一样,飘飘忽忽的离了大树,不知道要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霍相贞依旧是不理会。以手撑地站起了身,他随即抓着后衣领,把嚎啕大哭的李天宝硬拎了起来。
  走到雪坡边缘站住了,霍相贞一松手,然后对着李天宝的屁股就是一脚。李天宝猝不及防的向前一扑,及至反应过来时,已经顺着雪坡滚下去了老远,并且越滚越快。张牙舞爪的扒着地面,他奋力的仰起头往上看,只见坡顶已经没有了霍相贞的身影。
  这一段雪坡,爬上去的时候是无比艰难无比远,滚下来却像是只用了一瞬间。最后李天宝像雪团一样停在了坡底,挣扎着坐起了身,他惶恐的环顾四周,又咧着嘴哽咽了一声。
  抬手扶着树,他踉跄着想要起立,可正在半起不起的时候,后方忽然起了一声呼喝:“别动!缴枪不杀!”
  他吓的当即举起双手,同时就听身后响起了一大串杂沓的脚步声音,也不知是来了多少人。一双乌黑的马靴绕到了他的面前,紧接着一根马鞭子抬起了他的下巴。他抬眼向上一瞧,心中登时一惊——顾承喜!
  顾承喜歪着脑袋对他看了又看,末了伸手一抹他脸上的霜雪:“哟,你不是那个谁吗?”
  李天宝冻得青头肿脸,因为不屑于称顾承喜为军长,所以只点了点头。
  顾承喜大喇喇的又道:“连副官长都当逃兵了,霍静恒这人缘不怎么样嘛!”
  李天宝听闻此言,气得一抽鼻子,眼泪又出来了。
  顾承喜收回马鞭子,继续问道:“说吧,霍静恒跑哪儿去了?我要是能找着他的话,算他运气好,还能捡回一条命;我要是找不着他,那没办法,只好让他死在这山里了!”
  李天宝垂泪沉默了良久,顾承喜饶有耐心的等待着,也不催促。
  最后,李天宝抬手往坡上一指:“大帅……往上走了。”
  顾承喜听闻此言,先是对着部下士兵一挥手,随即吊儿郎当的扯着嗓子喊道:“全体立正,向上齐步爬!”


  162、水寒彻骨

  霍相贞单手拎着手枪,漫无目的的往上走。脚下全是坎坷的石头地,地面又积了厚厚的雪。他一步一滑,走得踉踉跄跄。
  枪是空枪,仅剩的一粒子弹,方才已经被他随手一枪打出去了。可是低头看了看手枪,他还是舍不得扔。他是军人,没了枪,还算什么军人。
  前方的石头缝里生出了一棵细瘦小树,冬天,叶子都掉尽了,小树成了光杆司令。霍相贞攥着树干借了力,蹬上了面前一块大石头。踩着石头继续走,他上了一座小小的山头。
  左臂像是彻底冻住了,寒气顺着肩膀往心脉里流。他踢着白雪向前走,一直走到绝境。原来山的另一侧是深渊断崖。崖壁怪石嶙峋,足有五六丈高,和对面的石峰夹了一道河。天太冷了,河水已经结了冰,是条静谧的冰河。
  霍相贞低头望着冰河,望了许久,末了伸出握枪的右手,毫无预兆的松开了手指。
  手枪是块沉重的生铁疙瘩,急速坠落进了河面雪层之中,落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收回右手捂住胸口按了按,他随即慢慢解开领扣,从领子里扯出一根细细的线绳。线绳系着个小小的平安符,还是白摩尼在河南,托连毅带给他的。
  平安符贴身带得太久了,浸透了他的气味与温度。定定的对着平安符看了片刻,他最后把平安符贴上嘴唇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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