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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烂英豪之五 怒海争锋醉雨倾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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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停雨住。天还没有亮起来,但昨夜黑沈的天幕已经渐渐褪去了颜色,天海相接的远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汹涌了一夜的大海正按照潮汐的规律,不慌不忙地退下去。凌寒把雨披丢在甲板,从容地把著方向盘,肩膀上别著通讯器,他歪著头跟任海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晨风吹干了他的头发,若是穿了能随风鼓荡的白衬衫,他就会像极了看日出的贵公子。
江扬靠著船舷坐在甲板上,满脸疲惫,他在海里就扔掉了笨重的野战服,现在上身只剩一件无袖的迷彩T恤,透湿地贴在线条优美的肌肉上,凌寒带来的干衣服丢在脚边,他却没有心思去换,只是愣愣地瞧著身旁浑浑沈沈躺著的苏朝宇。
整个布津帝国最勇敢的小兵此刻已经被剥掉了湿漉漉的野战服,裹在隔水保暖的睡袋里昏睡,发著烧却仍然脸色惨白,他的外伤很重,失血又多,体力透支以後,整个人显得相当凄惨,甚至有种不知道什麽时候就会危及生命的幻觉。江扬轻抚他额前海蓝色的发丝,觉得整个心都像被鞭子抽一样的疼著。相较而言,这些日子只能靠止疼药压制的胃痛和整夜未眠的疲惫都完全不值一提。
小艇灵巧地乘风破浪,朝阳在远处的海平面慢慢升起,小岛哨所的白房子已经被映照成淡淡的金色,凌寒甚至能看到任海鹏站在沙滩上,姿态随意而挺拔,影子修长,一直折进温柔的海水里。
他没有回头,却叹了口气,对江扬幽幽地说:“江扬,黎明前寒气最重,你好歹换身衣服,回去的事比这里更多,万一你也倒了,亦涵撑不住的。我爹要是知道了,又得念叨上好长时间。”
江扬一句话也没有,他低头轻轻舔了舔苏朝宇干裂的嘴唇,他的情人却没有丝毫的回应,他只能沈沈地叹了口气,隔了片刻才说:“上岸以後立刻安排返航,你通知小梁他们整队,我们接了他们,就回基地去。”
凌寒减速打轮,按照岛上信号兵的旗语慢慢靠岸,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整个海面上都有金色的光随著波涛上下翻滚,远处的迪卡斯已经褪成一个黑色的淡影。轰炸已经停止,隔著这样远,那些巡航的飞机看起来就像是早起觅食的鸟。临时港口的停靠处,有士兵帮他们抛锚,凌寒转身走到江扬面前,伏下身子抢先扛走苏朝宇,扬眉笑道:“下面的事情交给医务人员,在你通过小寒哥哥的休息度测试之前,禁止探视。”说完他长身一跃,竟然背著苏朝宇跳到沙滩上去了。
江扬追之不及,只能无可奈何地笑了。
他的手机响起来,军部的群发消息:“协助纳斯帝国对迪卡斯联合王国进行武力维和行动无限期推迟,各单位24小时待命。”
程亦涵的消息紧随其後:“7点30分军部特别会议,请以网络方式参与,务必务必。”
9月29日7时45分,特别行动队的英雄们被抬上返程的飞机,凌寒带来的医疗小队队员们分成8组,每组4个人照顾一名队员。江扬已经占据了运输机机翼旁边的小隔舱,穿著野战裤和长靴,上身却是无可挑剔的军常服,他在电脑旁正襟危坐,听著军部会议上的各种明枪暗箭,却很难专心,只低著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齐音中将的被救援意味著著特别行动队赴迪卡斯的行动不可能是秘密。
但同时,齐音中将的归来或许是另一个更好的转机。
要怎麽和彭燕戎上将沟通,齐音中将醒过来以後,会不会协助?
罗灿的事情怎麽样了?
苏朝宇还好吗?
朝宇,我的朝宇,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城市,你,到底经历了什麽?
会议间隙,江扬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忍不住站起来,假装去倒咖啡,可是却不小心走了出去。
宽敞的外舱非常安静,王若谷、廖十杰、康源、肖海、吴小京、田小萌还有明星都躺在床位上补眠,齐音中将在另一间隔离舱内,但苏朝宇竟也不在这里。
凌寒坐在角落细嚼慢咽地吃一只火腿煎蛋三明治,起司煎得焦黄,蛋却很嫩,火腿很香,上面撒了番茄豆酱,手边还有一只纸盒的牛奶,看上去十分悠闲。他看到江扬,便指了指身後的服务舱舱门,并且递过一只热热的肉松面包。
江扬一面吃一面挑帘望进去,他的朝宇裹在睡袋里,挨著窗睡著,阳光亲吻著他海蓝色的短发和皱紧的眉头。江扬长长叹了口气,说:“我挪过来陪他。”
苏朝宇觉得温暖。
嘀嗒,嘀嗒。
暮秋午後,灿烂千阳,海水一波一波拍著沙滩,他躺在皮筏子上随意地翻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旧小说,男女主角在战场相遇,然後别离,她“怀著爱和凄楚”望著他,祝福他,後来,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他觉得有个柔软的地方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痛得竟有种落泪的冲动,於是放任自己沈入冰凉的海水,一串串的气泡升腾起来,他透过泳镜看看小小的寄居蟹艰难地爬过海底粗砾的沙滩,牡蛎紧紧地附著在岩石上,平静执著而又绝望地紧紧附著,他忍不住轻轻地抚摸它光洁的外壳,它不为所动。
是谁在水面上叫他的名字,声音焦虑,苏朝宇像矫健的鲨鱼一般窜出水面,然後被紧紧抱住,满眼是和阳光一样灿烂的紫罗兰。罗灿放开他,游到皮艇旁边捡起那本书,翻了几页,愤愤地说呸。
他只是笑,游过去抢回来:“名著哪,还是图书馆的公物,你给我小心。”
罗灿一猛子扎到水下用头去撞他,得逞之後一面逃走一面笑:“酸的,我不喜欢。”
嘀嗒,嘀嗒。
阳光灿烂,水花晶莹,没有庄奕没有暮宇没有江扬的两年,一面尽力平静,一面年少轻狂。许多年後想起来,都如那个暮秋的下午,太绚烂太精致,仿佛水底的气泡,莹莹易碎。
他的弟弟,他有一头紫罗兰色短发的弟弟,他笑起来会像一只吃饱了的猫的弟弟,他眼角微微上吊的弟弟,此刻,到底在哪里?
嘀嗒,嘀嗒。
苏朝宇在茫然的天地狠命奔跑,风里,他海蓝色长发像昂然的旗帜,他拼命的跑,可是罗灿的背影却越来越远,天蓝色的彼岸那麽远那麽近,他伸出双手,却只能握住虚空。天空不断地压下来,大地不断地缩小,天边的那一缕微明的光渐渐暗淡,他一头栽倒在地上,他挣扎著扶著什麽东西站起来。
嘀嗒,嘀嗒。
冰冷的铜质的把手,他的心怦怦乱跳,用尽全力地握住,然後深呼吸。打开门,他影子一样的孪生弟弟,已经不在那里。
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那个下午那个房间,他一次又一次地关上门又打开,可是他的弟弟,却再也没有回来。
嘀嗒,嘀嗒。
苏朝宇跑出去,悠长的街道上,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茫然没有表情的脸如幽灵般飘过,他奔跑,他呼喊,他寻找,他失望,他绝望。
嘀嗒,嘀嗒。
大颗的汗珠沿著额头滚下来,为什麽没有粘住他飞扬的发丝?是什麽时候,那飘逸的长发变成了整齐的短发,是什麽时候,他再一次失去了弟弟?极夜的黑遮住了天空,淹没了大地,所有能带来些许慰藉的温情被这黑暗飞快吞噬,彻骨的寒冷蔓延在天地之间,他逃不开躲不了,命运的悲凉一丝一丝缠住他,从指尖慢慢向上爬。
嘀嗒,嘀嗒。苏朝宇,苏朝宇。
是谁在叫他,如此温柔又如此绝望?如同黎明时天边的第一缕光,有照亮天地的执著。
嘀嗒,嘀嗒。朝宇,朝宇。
是谁?在洞悉了他所有不堪的过去和难以言喻的悲伤之後,依然爱他?
嘀嗒,嘀嗒。是谁,是谁?
苏朝宇看见灿烂的秋日的千阳,看见紫罗兰色短发的罗灿揽著他的肩膀说师兄我跟你去边境,看见挚爱的女友穿著婚纱对他说你也要幸福,看见十一岁的弟弟拉著他的手说哥我错了。
他的理智知道一切都是幻觉,他的心却贪恋著过往的幸福不肯醒来,他知道学生会主席、特别行动队队长苏朝宇所有的利朗和稳重都只是表象,作决定的永远都是他的心而不是他的理智──他的理智是心最忠诚的护卫。因此他在清醒中发狂,在疯狂中保持清醒。
嘀嗒,嘀嗒。朝宇,我的朝宇。
轻轻地呼唤,亲密而焦虑,是谁在等他,是谁让他的心以非正常的速率怦怦跳动,是谁的声音,让他变得柔软而易被说服?
嘀嗒,嘀嗒。朝宇,我的朝宇。
温暖有力的怀抱,阳光羽翼般轻轻的吻,如此熟悉,如此不设防,他接受这一切,就像接受属於自己的一部分。
是你,真的是你。只有你,在经历了这麽多这麽多以後,在知道了我所有的悲伤、痛苦、不堪与不忍之後,依然深深地爱著,这样的我。
只有你,江扬,我的江扬。
嘀嗒,嘀嗒。
苏朝宇在疼痛中醒来,睁开双眼,眼前仍然是朦胧地一片。额头上放著清凉的冰袋,手腕上插著吊针,枕著琥珀色眼睛情人线条优美的大腿,淡淡的白麝香气息中,他望见了他疲惫的容颜和依旧闪亮的眼睛。江扬席地而坐,修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舞动。
阳光透过舷窗,耀眼地照亮了整个机舱,金灿灿的云海波澜起伏,江扬感觉到他醒了,便低头轻轻一吻,说:“我的朝宇,要不要喝点水?”
抛弃了一切经历了生死又重新回到这里的苏朝宇忽然觉得,恍若隔世。
嘀嗒,嘀嗒。
这麽近,那麽远。
苏朝宇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再一次,沈入了昏睡之中。
24(刀光剑影)
江扬始终知道,回到基地以後真正的战争才开始,不见血的刀光剑影里,他已经落了下风。刚刚接手边境基地的时候,父亲就曾经警告过他──在这个位置,无论是为了部下还是为了家族的荣辱,都是只能进而不能退,除了赢,就是……比死还要不堪的结局。
在返程的飞机上,江扬坐在苏朝宇的身边,闭目养神一般把前後所有的事想了一遍。精英教育让他学会了直面生命中最恐惧、不堪和屈辱的部分──只有巨细无遗以一种客观明了的方式洞悉了事物的发展脉络和自己的内心以後,才能够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这许多年来,他早已没有了正常人应有的难过、紧张或者犹豫。江立曾经在拿哥哥做心理临床实验对象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一点,智商超常的未来心理医生对此相当担心,他的忠告是:“你可以直面所有的疼痛,并且用一种非常理智的态度观察你自己的消极心理状态,然後找出解决办法,并毫不犹豫地贯彻执行。这是一种强制性的心理调节,会给人超人的力量。我不能说它一定是不好的,但是,哥,这是不正常的。”
那是个弥漫著咖啡香气的下午,十四岁的弟弟一本正经地把鉴定结果写在卷宗里,难得的一脸困惑,当时自己好像在太灿烂的阳光里笑出声来,但是心里却有一种淡淡的不确定感。这些年来,肩上的责任越来越重,江扬渐渐习惯了把所有的柔软和浪漫被理智完美地包裹起来,心痛渐渐少了,胃痛倒是越来越严重了起来……想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离开基地的24小时,除了止疼药,自己不记得吃任何一种程亦涵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吃的胃药。这个认知让他觉得歉疚,於是赶紧起来倒了杯热水,数著药片把今天的分量吃了下去,又数出昨天的分量地偷偷丢在废物篓里面,然後对著空了的药盒狡猾地勾起了嘴角。
正得意间,忽然有人敲门,任海鹏站在舱门外说:“江扬小朋友?”江扬吓了一跳,立刻下意识地扣上了废物篓的盖子才重新坐下,说:“请进。”
昨晚惊心动魄地救援让任海鹏的精力消耗很大,因此返程并没有亲自驾驶飞机,全程都坐在副驾的位置协助当值飞行员。此刻飞机已近基地机场,他已经用广播通知所有人系好安全带准备降落。江扬的私人机舱屏蔽了系统广播,於是任上校就亲自过来提醒。江扬一边给苏朝宇整理安全带一边随意地跟以前的教官调侃著,样子轻松地仿佛刚刚郊游回来。任海鹏看著他系好安全带才敬礼说:“关於此次海面紧急迫降及伞兵登陆训练的相关报告,下官会在24小时内提交给您。”
江扬露出一个长官式的微笑,点头:“辛苦了,尽快交给程亦涵中校就可以。”
说话间,驾驶室已经第二次发布了降落广播,任海鹏皱眉,把肩章上别著的软帽抽出来揉了几下戴好,便敬礼快步离开。江扬抚著苏朝宇柔软的海蓝色短发,侧头望著窗外,看著高度一点一点降低,云彩飘过舷窗,地面的建筑渐渐清晰起来。风清云淡的秋日,高大的阔叶树都转为了黄红等色,负责清洁的勤务兵开著装满落叶的翻斗车缓慢地穿行於基地的大街小巷,一群群野雀在草地里埋头啄著草籽。飞机落下的时候卷起剧烈的气流,落叶和野雀一起惊飞起来,随即又飘摇著落下。
天空澄明,阳光灿烂,江扬走下飞机的时候,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混著机油和青草味道的基地的空气,他忽然觉得,那麽幸福。
包括苏朝宇在内的所有伤员都交给凌寒转移到基地医院,江扬在回办公室的专车上给程亦涵打电话,交待他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亲自去照顾齐音中将。程亦涵事先预想了各种情况,但齐音中将的被救援实在是太超出人的预料,他想了想回答:“江扬,我认为你最好立刻跟江叔叔报告一下这边的情形。按理说我应该立刻替您预约与第四军彭上将的会谈,但是……”
江扬的车已经到了指挥大楼门口,他快步穿过大堂,直接刷开指挥官专用电梯,信号并没有因此中断,江扬的声音依然镇静有力:“我已经请秦月朗上校帮我约了元帅详谈,安排一下基地医院给齐音中将做系统的身体检查,你亲自跟。”
程亦涵皱眉应了,又欲言又止。
江扬清脆地笑起来,听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麻烦副官大人移驾下官办公室,还有些私事交代。”
程亦涵抓著手机从自己的办公室里探出头去,透过外间的落地玻璃墙,他看见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正大步穿过走廊,直奔自己的办公室,甚至一边刷卡开门,一边对程亦涵的方向招了招手。
“苏朝宇中校,还好吗?”程亦涵低声问。
江扬轻笑:“不大好,但是,他回来了,对我而言,已经足够。”说完,他已经刷开门走了进去,便挂断了电话。
程亦涵想了想,放下电话,整理了一下需要江扬签阅的文件,又打了几个电话,才大步走出自己的办公室。
江扬已经在他的办公桌後面正襟危坐了,一面飞快地翻阅著已经放在他书桌上的若干文件一面听著来自首都的、超出基地里任何一个现役军人保密级别的电话留言。程亦涵敲了两下门就推开虚掩著的门走进来,递上文件和简报,然後给用咖啡机给江扬煮麦冬党参天花粉等中药为主料的养胃茶,一时间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咖啡机里哢哢的研磨声,和江扬签阅文件时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隔了差不多半小时,程亦涵才把煮得浓浓的麦冬养胃茶递到江扬手边,还用乌梅和蜂蜜微调了味道,似乎漫不经心地说:“下官已经为齐音中将以及苏朝宇少校的队员们安排了治疗,一会儿就亲自过去盯,不知道长官还有没有特别的吩咐?”
江扬因为早晨扔掉了不少胃药而持续心虚,所以飞快地把这个口感相当奇怪的养胃茶灌了下去,还笑著做了个再来一杯的手势,程亦涵又气又笑,也不好意思追问他是不是真的有记得按时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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