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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心作者:阿罗al-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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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son靠在树上,“我也没想上天堂,但估计也下不了地狱,中间的地方叫什么?”
丛奕回过头看着他,“那个地方,叫轮回。”
堪留恋处,轮回仓猝。
握着相机的手微抖,林间花下这个人,能在身边多久?
从摊位上买了日式骨汤面,晚上回去他煮给Wilson,化疗彻底毁了身体,半天外出,回去的时候,即使Wilson不想让他看出疲态,但脸色一片苍白,热腾腾的汤面,他勉强吃了半碗,还是冲到卫生间吐个天翻地覆。
曾经高大伟岸的身躯如今形销骨立,只是脊背依然挺拔,丛奕陪他回卧室的时候,看着Wilson的眼睛问,“我搬过来住好吗?”
Wilson靠在床头,沉默片刻,他抬起头,唇边是淡然的微笑,“你知道,这时候,你做什么,我都会理解为怜悯。”
丛奕把他背后的枕头竖好,“你怎么理解,我都一样会做我想做的。”
又休养了两个星期,一天,丛奕去上班的时候,Wilson昏迷摔倒在浴室。
这是第二次入院,丛奕双眼血红的看着医生:“不是说他的那种肿瘤,是可以化疗控制的吗?”
医生沉默了片刻,“那是从十年存活率来统计的,不适用于每一个患者。”
如果从来不曾有希望,那么,绝望也不会那么痛彻心扉。
淋巴癌会随着淋巴液扩散,连手术切除病灶的可能性都渺茫,最可怕的是,这种病多发生在中青年身上,正是身体代谢最鼎盛的阶段,病情一发,便不可收拾。
这次Wilson的母亲来的很快,Wilson打了杜冷丁昏昏沉睡,顾老太太流着眼泪说,他父亲就是死于癌症。
丛奕在楼道尽头的平台上,一根接一根抽烟,最后,脸埋在手掌里,再抬起头时,他要让Wilson看到他平静的面容。
Wilson没有再出院,他又拖了三个月。
八月中旬时,Wilson对他说,有狮子座的流星雨,凤凰城的荒漠边缘是最佳观测点,你去拍照片来给我看吧,我从来没拍过流星。
从旧金山到凤凰城,要开一整天车,丛奕坐缆车到山顶,那夜,银河浩渺。
深蓝的苍穹下,无数流星划过。
扶着三角架,终于,跌坐在山崖顶上,痛哭失声。
Wilson,最后,你以为我不爱你,是不是,你就能走的没有牵挂?
病房外,是城市璀璨的灯火,Wilson最后一眼看着窗外,看不到星辰。
他闭上眼睛,丛奕,还好,你最后没有爱我,我走了,你依然能幸福。
流星殒落在天际,刹那交汇光芒……
下部
第 100 章
(一百)
七年后。
深秋。
丛奕进电梯时还在看手里刚洗印出来的样片,杂志从月刊改成半月刊,人手还是那么多,工作量增加了一倍,《FORTUNEONE》虽然是以金融财经为主的杂志,但涉及非专业的内容也不少,享受生活是事业的一部分,所有这种杂志都可以用那句话形容:一群月薪几千的人看着月薪几万的人做一个告诉你月薪几十万的人如何工作和生活的杂志,这事本身,不能不承认有教育意义。
这期的选题图片不是他操刀的,照片虽然色彩和构图都不错,但关键人物的表情却有些生硬,摆拍痕迹过于明显,重拍的可能性不大,一边走一边看了七八张,都不满意,索性想一翻到底,看到底能不能从中选几张入专栏。
他们杂志社在这个写字楼的最高两层,近四十层的大厦,电梯总要走一分钟,怎么样的一分钟最长?一是等电梯,二是,洗澡前等水变热。
门已经缓缓阖上,忽然听到电梯外的脚步声,门停了两秒,又徐徐开启。
有人赶电梯很正常,丛奕的目光全神贯注停在照片上,终于看到两张不错的图,亮度不足可以PS修补,不开天窗对编辑来说,意义高于一切。
漫长的一分钟,看显示楼层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落在面容上的目光。
抬起头的瞬间,时间在那秒停滞。
岁月的痕迹把那张记忆中青春的面容雕琢的成熟沉稳,但那线条棱角,是无法抹去的记忆,无论已经以为自已遗忘多久。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直到,那个人声音低哑的开口,“丛奕。”
声音比影像更久远,一个人的样貌在岁月里终究模糊,再也记不起细节,但声音在脑海中,却清晰如昨。
人口一千多万的城市,数以十万计的高楼大厦,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小时60分钟,电梯四十层,每一秒都在起落,他和他,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竟然不能幸免。
本能的错愕过后,是浮现出的淡然表情,“马江宁。”
两个人名字间,隔着一个久远如同前世今生的过往。
“好久,不见”,江宁的声音依然沙哑。
八年,到现在,几乎人生的四分之一,成年后的半壁年华。
“是”,丛奕回答。
江宁的目光没有移开,丛奕也没有,但视线交汇里,没有温度,除了意外,没有其他。
刹那沉默中,甚至听得到呼吸的声音。
如果时间有声音,它是滴答,滴答,一秒接着一秒。
“你回国了?”终于,还是江宁开口。
“嗯,今年春天回来的。”
再一次沉寂,过去八年的岁月,横亘在彼此之间,沟壑一般分明。
随着每一秒升起,两个人都收回目光,但电梯门清晰如镜的映着两个身影。
再不是当年的他们,容貌,神色,都褪去了青涩的痕迹。
残存的回忆,还有几分?
第 101 章
(一百零一)
再在会议室见到江宁时,热情的为两人介绍,“丛奕,这是ANSY的市场总监马江宁先生,马先生,这是我们网络编辑部的主编丛奕。”
两个人同时伸出手,礼貌而客气交握瞬间,又再松开,“幸会。”
“很高兴认识您。”
在会议桌两端坐下,“马先生,我们很重视跟ANSY这样的顶尖优秀团队合作,就像我们之前谈到了双方的市场扩展和资源共享……”
一番官样文章说完,最后对江宁说道:“具体的推广方式,当然还要您多加指导,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丛奕沟通,我们这边一定全力配合。”
隔着圆桌,江宁抬头看着总监,目光又落在丛奕脸上,淡淡的微笑下,“您太客气了,传统媒体这一块我们刚涉足,要向您学习的很多。”
过了这么多年,江宁那双眼眸,比从前更深静,不透露一分情绪。
“具体的事情,您可以跟从奕多沟通,他在这方面经验也很丰富,预祝你们合作愉快。”
两个人礼貌的相视点头,表示认同,都没有说话。
目光交错间,笑意疏忽淡薄。
江宁带了两个助理,丛奕也把副主编和主管找来,会议室很宽敞,他们合作并没有过多的异议,洽谈很顺利,敲定合作的大体框架时,已经接近下班。
会议暂歇,他们杂志社茶水间没有别的好,但咖啡质量不错,傍晚的阳光从窗口倾泻下来,下过一场小雨,此时天边的烧云渲染整个西方天幕。
听到脚步声,丛奕转过头,江宁站在门口。
“我不知道你是这里的网络总编。“
“我也不知道你去了ANSY,这没什么,不影响我们合作”,丛奕把杯子放下。
沉默的静寂,他们除此之外,本来也无话可说。
这些年,丛奕明白了一个道理,年轻的时候以为是命运弄人,但最后明白,其实,一切还是取决于人。
他们曾经相爱,不是偶然,最终的诀别,也同样不是。
但这一切,都沉寂在岁月里,每个成年人心底都埋葬着一个人,是他曾经的深爱,曾经的可能。
他的心底,还埋着另外一个人,同样刻骨铭心,可是命运插手的太匆促,没有给他们幸福的机会。
这晚上安排了晚宴,觥筹交错间,一切都如常般真实现实,却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虚无。
他们竟然,毫无征兆的再次相遇,这一天的信息量太大,他还没处理完。
因为知道晚上会喝酒,他没有开车,对方是宾,他们是主,在酒店门前握手言别后,丛奕拉松领带,沿着小路缓缓向前,他住的方向相反,这种商务宴请根本吃不饱,酒倒跟不要钱似的一杯一杯不断,总监有糖尿病,滴酒不沾,纵然他酒量不错,也是醉意醺然。
秋天的夜风吹过来,他沿着路走,身后有洗车行驶的声音,他向路边靠了靠,但车停在他身边。
转过头去,江宁从车上下来,对司机摆了下手,汽车静静驶离。
跟江宁面对面站在路边,落叶满地,秋意萧瑟。
他们已经相识二十年,十年相知,两年相爱,八年分别。
人体器官彻底的新陈代谢周期是七年,每一个细胞,都会死亡又重新分裂过至少一次,七年,足够抹去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眼前的人,是故人,也是陌生人。
江宁点着一根烟递,陪着他一直沿着路走,路灯的灯光照在他脸上,离的这么近,纵然额头依然光洁,纵然眼角没有细纹,但江宁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男孩。
他也不是。
他们在岁月里,都老去了。
第 102 章
(一零二)
这晚上月亮很明亮,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从一个路灯走向另外一个路灯,影子拉长,缩短,重叠,再分开。
丛奕忽然想起一句歌词:回头看,当时的月亮,曾经代表谁的心,现在都一样。
突然,意外,但无惊也无喜,这大概就是他对马江宁现在,全部的感情。
他曾经那么爱过他,爱了,整整一个曾经。
但这些年,经历了太多事,他早不是当年的他。
他并没有恨过马江宁,当年只有伤心,并没有怨恨,当年尚且没有,何况如今。
他们曾经一起走过青春,只是,现在,他们是彼此擦肩而过的路人甲,再没有可能一起蹉跎深情到天涯。
静静的走了很长一段路,可以伸手拦出租车,可他想再走走。
能听到脚步踩在落叶上的声响,过了很久,江宁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丛奕停下脚步,转身沉默的看着他。
“你这些年好吗?”江宁开口。
“还好”,丛奕回答。
“你呢?”隔了一会,他问。
“也还好。”
丛奕淡淡笑下,“事业很成功,你能力一直很强,恭喜。”
或者是因为喝了酒,江宁的神色有分恍忽,他的目光停在丛奕脸上,“我后来,去旧金山看过你一次”,他再次开口。
丛奕有刹那意外,但转瞬就恢复了自然:“是吗?什么时候?”
“六年前,我离婚之后,去旧金山找过你一次,不过,后来觉得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六年前,那是最后,他守候陪伴Wilson的岁月,逝者已矣,往事历历。
江宁的表情也没有太大波动,像是在诉说的,是一个早已不会牵动心怀的故事。
丛奕垂下目光,是的,过去太久了,几千个日子,以为永远不会忘怀的,就在日复一日的日升日落里,渐渐,遗忘。
爱过的,痛过的,美好的,心碎的,最后,全都不见了痕迹。
太长久的静默,丛奕再抬起头时,“要帮你叫部出租车吗?”
“想去看看你付过款那套房子吗?共有人上有你的名字。”江宁同一时间开口。
丛奕凝视着江宁的眼睛,“这笔投资我赚钱了吗?”
“应该赚钱了,要折现吗?”
那时候,在小房间里埋头翻译,一页页枯燥的稿子,一碗碗自已煮的差点咸的他质壁分离的挂面,炎热的盛夏,飘雪的冬夜,那是属于过他的,一去不复返青春。
不是为了缅怀他和江宁的过往,他是对曾经那么年轻的自已念旧。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江宁抻手拦住出租车,“二房东总要去看看,要不然,我不好定价。”
丛奕笑笑,坐在出租车前面,司机问地址时,他发现自已还记得。
这个小区,他只在样板间的时候来过那一次,当时尘土飞扬的工地早就是一个交付多年的小区,一栋栋高楼,一层开了超市,按摩,美发,棋牌社,曾经见过的中心花园林木扶苏,他们一直向里走,
所有的一切,都陌生。
无人的走廊,最后,江宁掏出钥匙打开一个门。
第 103 章
(一零三)
按亮门灯,房子里东西不算多,但也不空旷,这本来就不是豪宅,所以家具选的是朴素舒适的风格,靠门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景观鱼缸,做了入门隔断,荧光灯亮着,金鱼摆动着优美飘扬的尾巴游来游去,丛奕不认为以江宁现在的成功还会住在一个七十平的房子里,但这看起来并不像没有人居住。
换了拖鞋,江宁回头问他,“参观一下?”
丛奕点点头,客厅的布置一目了然,两个房间的门都开着,走到一间时,江宁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知道为什么江宁会那样看他了。
卧室墙上贴着米色素雅的壁纸,垂着咖啡色的落地帘,但房间里,只有一张样式和品质都明显过时的格格不入的单人床和小书桌。
这两样家具,不是他们原来租住的房子里的,那张床是因为他去蹭房,江宁买了放在小厅里给他睡的,那张书桌是因为他和江宁都要在家里工作,他的资料,江宁的文件摊开满满一桌子实在摆放不开,他去买回来的。
“以前那房子到期的时候,我搬到这里来了”,江宁说道。
丛奕的目光从书桌上飘过,他在那里伏案写作过很多个夜晚,只是隔了这么多年,记忆早就模糊了,他认得出这两样旧物,但已经告别了十年前的自已。
看着江宁,忽然笑了下,不合时宜的,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看过的射雕英雄传,里面,包惜弱在王府里布置了一间陋室,把牛家村所有的旧物一样样搬来,但最后丘处机还是骂她:“水性杨花,停夫再嫁。”
他绝对没有自比女人的错位,只是忽然觉得江宁这个举动很让他唏嘘,东西是死人,人是活的,人他当年抛弃了,留住这些旧东西,有什么意义?
江宁没有再开口,丛奕也没有再问,另外一间屋子也是书房,整面墙的书架,只是大部分的地方都是空的,但这书架吸引了他的目光,几乎近年来所有的流行款的相机都在其中,两栏是相机,另外两栏是镜头,甚至,几部莱卡,几部康泰时,哈苏,这些相机和镜头的价格应该就远高过房子总价。
“你现在喜欢摄影?”丛奕转过头问他。
“有时间的时候拍拍,水平一般。”
丛奕不置可否的笑笑,好奢侈的业余爱好,成功人士总跟常人不一样,这里要是有个小偷来盗窃,可是如入金库。
上帝在一个地方关了门,总会在墙上留很多开锁电话的,应该换个防盗门。
现在看纸质书的人太少了,这么大的书架,另外放着的是大小不一的镜框,有风景,静物,其实拍的很好,就算他现在算半个专业人士,评价也不低,构图,光线,技巧,无一欠缺,才华本质是一种学习能力,能了解,掌握,提高,江宁是个有才华的男人,他从来没否认过。
再往下,是一些从前洗印的照片,出国的时候他没带走,这些图片在后来一次电脑病毒里都丢失了,没有存档,此时再见,恍如隔世。
照片上的他,那么年轻而且神采飞扬,像框的玻璃上映着他现在的容貌,一个清晰,一个模糊,像双重对焦,轻易,就重叠了十年光阴。
只是,早已遗失了那个自已,只是,早已经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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