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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班的诅咒-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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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想站起身来,她从秦先生艰难的动作中看出了他的意图,可只往前探了个身就止住了,变做半站半蹲在那里。此时的她身体在剧烈的颤抖,嘴巴半张着,嘴唇变得干涸,而额头和面颊倒是极其湿润,因为上面布满了冷汗。
两个人对视着,这一瞬间他们彼此是那么了解对方,他们都清楚对方的企图和打算,他们是真正的知己,不管以前他们之间所谓的知己是真是假,此刻,他们的确是真正的知己。
不知道他们的眼光中交流的是什么。但女人肯定后悔了,面前这个人才她曾经把握在手,却没好好用,要不然今天也不是这样一个结局。而秦先生肯定有太多感慨,没有面前这样一个女人,自己还是个市井中无处施展才能的低劣风水匠,但是有了今天,有了这么一个让他施展的天地,他成了大师,他成了英雄。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低吼,便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秦先生的双手死死楼住女人的后脖颈,将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脖颈间,就像二十年前那个夜晚一样,所不同的是今天他颈部处叮咬着三条簧尾蛇,簧尾蛇坚硬如钢的尾部深深刺入了女人面具无法遮盖的眼部,并从左眼直刺入脑中。女人的眼中是一片血红,血红渐渐变做暗红,最后变做一片黑暗。
女人的左手牢牢圈住秦先生的后背,右手拇指呈钻形抵在秦先生心脉之上。秦先生感觉到心脏破裂的疼痛,他感觉到身体中血流向四肢散去,不再往心脏流回。
秦先生最后的一点力量耗尽了,右肩一松,手臂从女人脖颈处掼下。他最后的一点心火还在那“意形盘”上,顺着手臂的掼力,往“意形盘”那边伸了伸,鸡血石在晃动而过的手指尖拂动下叮当一声倒下。
盘龙柱倒了,随之而来的是地动山摇般的震动摇晃,园子全塌了。
房屋倒塌了,树木倾折了,土石下陷了。园子和园子周围的屋宅、桥道都慢慢地往水下没去。
五候和鲁联在水下,他们的头顶上一大方巨大的土石黑鸦鸦地覆盖下来,他们的前面是牢不可破的精钢栅栏,他们身后是漫长水道,不知道是否已经被土石填满。他们进退都有路,但进退都是死路。
柳儿虽然已经钻出了栅栏,但是前面是黑茫茫的漆黑水域,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而去。移茔出不来栅栏,落水鬼也就不愿出来。没落水鬼给她领路,也就意味着柳儿没有出路,没有活路。
水面上有大块的土石不断落下,随时都会将柳儿砸埋在难见天日的墨黑水域下。
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他们,那就是还在上面园子里的鲁承宗。鲁承宗的一只膝骨已经碎了,所以他只能手脚并用着前行。面前倒塌的墙是“断龙栅”已经确定无疑了,这地面上没有可断之龙,这也是确定无疑的。那这个“断龙栅”到底起什么作用?墙尽倒,栅不见,只有一个可能,这栅栏往下去了,它要断的是下面的龙。
不管怎么样,得起了这道栅,解了这坎面。现在的情形不能让对家的任何一个手段得逞,何况自家至少有个五候在下面。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意识中似乎遗忘了鲁联的存在。
鲁承宗的找寻是个痛苦的过程,他的膝盖一动就剧烈疼痛,这疼痛像是根巨大的尖刺,刺入他的心,刺入他的脑。他爬过有四五十步,在碎砖堆中找到一根紧贴住院墙而立的花岗石六檐亭顶灯柱。此时他已经被膝盖的疼痛折磨得快昏厥过去。他极力保持着自己头脑的清醒,在灯柱上踅摸起来。
没有找到一点坎面的弦口,难道这灯柱不是“断龙栅”的栅栓?不会呀,一般的栅形坎面都会有几处栓位,这是因为栅坎的范围较大,距离较长。操作它不可能及时跑到一个特定位置,所以会设置多处栓位,而且是一栓动,全坎具动。他没往这边爬行之前往另一个方向看了看,至少在二十步内没发现栓位,自己往这边爬出有四五十步了,加起来有六七十步,这距离应该设个栓位。
他又仔细查看了一遍整个灯柱,突然注意到亭顶下的蜡烛,于是一把将蜡烛从亭顶下扯出。灯柱没有反应,坎面也没有反应。
对,这坎面布设不会这么简单,鲁承宗再次凑近灯柱的六檐亭顶,他有了发现,放置蜡烛的位置上有一个小孔,刚才蜡烛竖在上面将这孔遮住,无法看到。弦口应该就在这孔中。
鲁承宗从木提箱掏出一支竹管,启开竹管,倒出几枝钢针,这些钢针粗、细、长、短、硬、软、弯、直、滑、勾俱全,这是一套坎子家布坎穿弦的**工具。鲁承宗选出一直细软并带韧性的钢针,往那小孔中间捻下去。
针只下去了一点,鲁承宗轻轻捻动针杆,改变方向,针又稍下去一点,此后无论他怎么努力,针都下不去了。
针拔了出来,鲁承宗一口长气叹出来。“九曲盘折孔”,这样一道弦口设计就是专门对付鲁家这套钢针的。针下不去,弦口压不住,坎面是没有可能解开的。
整个园子抖动起来,不时有树木轰然倒下,旁边的房屋渐渐倾斜了,屋顶上大片的瓦片滑落下来。
对于眼前的情形,鲁承宗没有一点反应,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那个孔。自己的针抵不开弦口,那么有什么重物可以转九曲之弯抵开弦口?
一棵香樟在鲁承宗旁边倒下,枝条撞到他的膝盖,他疼得一个激灵,回身用手将自己那条受伤的腿从枝条下拉出。这一回身,一只球从鲁联的怀中掉出。一见到这球,鲁联便完全忘记了所有的疼痛,开心得恨不得蹦起来。
“循坡球”,球是没用的,球里灌的水银却正是可以转过九曲之弯的重物。
鲁承宗想都没想,拿刻刀敲开磁烧的“循坡球”,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住开口了球,往那孔上凑去。
又一棵泡桐砸下,粗大的枝条砸在鲁承宗的大腿上。鲁承宗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呼,撕心裂肺般,在刚刚降临的夜幕里久久回荡。但是,他握住“循坡球”的手没有一丝抖动,水银毫无偏移地注入那孔中。
“断龙栅”升了上来,鲁承宗挺立着的上半身颓然倒下,倒下的泡桐十几片宽大的树叶将他轻轻掩上。
落水鬼拉着移茔,龙鳅在移茔后簇拥着,速度极快地往黑色的水域中游去。站在移茔上的鲁天柳也很快就听到上面水流的声音,也从水中闻到了清新的味道,于是她脚下一蹬,往水面上浮去。
鲁天柳从水中钻出时,天色已经快黑了,她的面前已经没有了园子的踪影,只看到一道窄窄的墨绿水道在废墟中流过。
远处有半截假山还支棱在水面上,假山上的亭子顶都没了,就剩亭柱还歪扭着竖立在那里。和亭柱一起立在那里的还有两个人,那两个人紧紧依靠在一起,就像分不开了一样。
天色虽然很暗了,柳儿还是看出其中一个是秦先生,她高声叫了几声,可秦先生却没有丝毫反应。
一只小舟顺着水道划来,柳儿看到划船的是五候,便靠拢过去,搭住船沿翻身上船。船舱中已经点着了一只碳炉,鲁联袒露着满是伤痕的上身,坐在袒露旁边发抖。
柳儿上了船,她也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但她没有进船舱,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换了两口气,口鼻间凝结起一团淡淡的雾气。她清明的三觉再次进入忘我的境界。
亭子上的两个人已经没了声息,这是鲁天柳三觉搜索到的第一条信息,柳儿知道自己用不着过去了,她现在最实际的做法就是留下两行热泪,于是一对对晶莹的泪珠从柳儿眼角落下。
废墟中到处都有呻吟声、挣扎声、呼号声,这些在废墟的持续倒塌和水流的喷涌声中很难听到,但柳儿没有漏掉任何一处。
左前方的一棵倒下的泡桐树的枝叶下传来的呻吟声很熟悉,应该是自家老爹。于是一个纵身跳上了废墟堆。掀开了泡桐的枝叶。不止是柳儿看到了鲁承宗,船上的五候也看到了,他马上停住船,也纵身跃上废墟。
枝叶已经将鲁承宗刮刺得浑身血肉模糊,最严重的是一根粗大的枝干压住了大腿,无法动弹。
五候砍开枝干,将鲁承宗背到船上,放在船舱里。
船在河道上行驶,躺在鲁联旁边的鲁承宗却一直昏迷着,如同死人一般。鲁天柳试了试他的鼻息,气息很稳,于是将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小船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划出支流,划入山塘河,直往姑苏城外驶去。
这时才远远地传来一些人的呼号声,是周围的居民邻里赶到这里来扒墟救人。
在废墟中的一处水洼边,一只石头雕刻的狸子头歪扭着望向天空,如此地专注似乎是在思考着些什么。(这只狸头至今完好保存在苏州博物院)
水下移茔因被砸,茔上玉木逐渐剥落,后在吴县一河道边搁住,被人发现将其移至穹窿山皇驾庵后的小山坡重新安葬。
这一天,《姑苏城志》记下,“山塘河支道突涌怪流,伴地震,疑为地下泉突。毁豪园一座邻屋无数。”
一叶小舟冲入了太湖水域,往无锡方向而去。
鲁承宗始终没有醒来,就是五候给他换上干衣,鲁联给他固定伤骨,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柳儿坐在船头,她已经换了一身酱红色的棉袄棉裤。冬夜的寒风没有让她感觉到一丝寒冷,大概是因为在寒水中泡了太长时间的原因,她的双颊反倒是有些发烫。
她的手中捏着从移茔坟帽中取出的那只玉盒,她不知道这是不是阿爹要的东西,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用场。但是那温润的玉盒捏在手中感觉很舒服。
有人在看她手中的玉盒,而且还不止一个人,柳儿清明的三觉能感觉到这些。这样的窥视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已经是太湖十八湾水域,夜色中隐约可以看到岸边的龙山。离家很近了,这里再过去一点就是阳山地界。
忽然,一声刺耳悠长的唿哨声响起,远处枯黄的芦苇丛里出来一条不大的渔船,迎着他们的船头直冲过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旁边又一条较大的渔船从水雾中闯出,闷声不响地从侧面向着他们冲过来。
柳儿迅速站起身来,面对这样的情形她非常地镇定,这样的镇定只要从生死瞬间的大阵仗中闯出的人才会有。
可是又一声唿哨声让柳儿心头猛然一紧,这唿哨声离得太近了,就在自己的船上,就在自己的身后。
第一节:如梦醒
(黄钟…节节高)水静烟起,满湖凶机,枯苇隐影,扁舟难行。
半夜寒,提刀对,明真伪,日未斜时梦醒。
虽然背后的唿哨声离得那么近,但鲁天柳没有回头看,因为她没有时间和机会,那两艘渔船携带两股无形的压力和死亡的杀机笼罩过来,这让柳儿瞬间如同僵住了。
三条船眼看着就要碰在一起了,可就在要撞在一起的刹那,三条船都明显一滞,然后船身都猛然一侧。
船都停住了,操船的都是高手,就相隔那么尺把距离定住了船身。三条船呈一个“之”字形对峙着。鲁家的船被一头一尾挡阻在那里。
船头的鲁天柳反倒让过了迎头的小船,与大渔船会在一起。大渔船上站着个黑粗的胖子,脸色凝重阴沉地盯视着柳儿手中的玉盒。他的眼光和他的脸色区别很大,看着玉盒的眼睛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柳儿左手捏住玉盒,右手抖出了“飞絮帕”。面前这个黑胖子是个可怕的人,鲁天柳匆促间依旧可以强烈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层层杀气,这杀气像道墙,压在柳儿的身上,沉重的有种窒息感。这样的一个高手不是她能够应付的,她必须想其他法子逃走。但是她有个奇怪的念头,最可怕的不是这高手,而是刚才发出第二声唿哨声的人,这人就在自己的船尾,就在自己的身后。
“给我!”黑粗胖子伸出手的同时,从嗓子眼里哼出这样两个字,但这两个哼出的字三条船上的每个人都听得非常清楚。
“不要!”“不要!”,这两句也几乎同时,一个声音来自小船,还有一个声音柳儿听得出,是鲁联的声音。
话音未落,鲁联已经从船舱尾部那里钻到船头来了,横刀挡在柳儿前面。
芦苇荡里出来的小船上站着一个键烁的秃顶老人,老头的年纪也就在五十几岁的样子,刚才小船刚出芦苇丛,大概就是这老头发出的唿哨声。他脱口喊出的“不要”和他发出的唿哨声一样青亮刺耳,并随着这声喝叫纵身往鲁家的船上而来。
一团白亮的狂飚,是五候旋起的刀光。这刀光让秃顶老头发现对方的小船上没了自己的立足点。只能将身体下压,往下落去,就在快落入水中的时候,脚尖在鲁家小船的船帮上一踢,身子一个借力,倒纵回自己的船上。
鲁家的船被秃顶老头这一踢,船位整个晃动起来。但五候旋起的刀光却没有一丝变化,还是那么平稳如初,又继续旋了两个圈才停了下来。
纵回到船上的秃顶老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挡住自己的这个粗壮汉子。那汉子竟然在摇晃不定的船头,脚尖为定点连续旋转了六七个圈,在船被踢猛烈摇晃后,依旧纹丝不动的站立在那里,这副从腰背到腿脚的桩功真的不同凡响。
秃顶老头不会就此罢休,他要继续上到鲁家的船上来,他的目标是柳儿手中的玉盒。虽然他并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但这就是他的使命,那座园子里流出的东西一样都不能给溜了,必须都给拿下来。再说这一趟的拦截都是计划好的,不管有没有玩意都得拦住这几个人。
看来那丫头手里的东西是那园子出来的最后一个玩意儿了,刚有消息过来说,园子毁了,没有了园子,也就不会再有需要拦截的东西了。
晃动的船身又平稳了,小船再次靠紧了鲁家的船。五候没有再等秃顶老头动作,身体一转,朴刀旋成个白色的风轮朝着那老头就狂卷过去。老头正要往鲁家船上迈步,看到刀轮过来,便侧身退步让过了这一轮。可是还没等他直过身子,第二个刀轮又到了。老头感觉刀风更加的强劲,刀速更加迅猛,所以他只能再退。
第三个刀轮过来时,老头不再退避了。他的手中多了一根铁条,黑乎乎的,像是根铁尺,过去衙门捕快们常用的那种铁尺。
五候的刀轮砍在这根铁尺上,“仓啷啷”一声巨响,四溅的火星在黑夜里显得分外明亮。
五候停住了旋转,他的这一刀竟然被挡住了,而且是在转到第三圈时被一把小小的铁尺给挡住的。
没想到,不止是五候,这三条船上的大多数人都没想到,只要两个人对这样的结局是在意料之中。一个就是那秃顶老头,还有一个就是刚才和秃顶老头发出同样唿哨声的人。
五候是个不知道什么是怕的莽撞人,所以他不会住手表示一下自己的诧异或是思量一下双方力量是否匹敌。那刀尺相撞出的火星还没熄尽,他已经双手抓住朴刀的刀杆尾部,开始了新的旋斩。这样旋斩的砍杀范围就更广,力量更大,速度更猛,动作有些像田径里的扔链球。
不同了,这样的砍杀确实和刚才不同了,从声音就可以听出来,从刀尺相撞的火星就可以看出来。是的,声音更响了,火星更密了,但是结果还是一样,五候的刀轮再次被挡住。
这一挡,五候没有停止旋转,而是顺着铁尺的外弹力道,持刀杆反方向旋转起来,但他没有继续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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