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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史并不如烟-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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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商不高的鱼朝恩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李亨,李亨心里便长了草,他早就想收复洛阳了,做梦都想!鱼朝恩几次游说之后,李亨彻底动心了。李亨动心一是因为洛阳是两京之一,不得不收;另外一个原因,他想早点毕其功于一役,然后让李光弼交出兵权。因为李光弼已经功高震主了。如果成功收复洛阳,打败史思明,进而攻取史思明的老巢范阳,那么李光弼这只苍鹰也就用不上了,可以跟郭子仪一样闲置了。
没有在安史之乱的环境中生活过,便很难体会李亨复杂的心情,一方面他渴望大将们帮自己完成中兴大业,一方面他又怕大将们成为新的安禄山、史思明,他已经见识了安史之乱的巨大杀伤力,因此对大将忌惮就成了他生命中的主题。
现在他不想夜长梦多,只想早一点结束让他整日惴惴不安的战争。李亨下诏,命令李光弼等人作好进攻洛阳的准备。诏书下达不久,李光弼的奏疏到了:“叛军兵锋还很锐利,不可轻易进攻!”李亨烦躁地将李光弼的奏疏扔到一边,他不想听这样的话。难道就没有将军支持朕的决定?李亨自问道。就在李亨惆怅之时,一封奏疏不期而至,这封奏疏是主张进攻洛阳的。奏疏是仆固怀恩写的。按理说,仆固怀恩是李光弼的下属,他应该拥护李光弼的决定,而不是跟李光弼唱反调。仆固怀恩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他是郭子仪的老下属,他看不惯李光弼的做派。
前面说过,郭子仪治军宽松,李光弼治军严整,这一正一反,就让仆固怀恩一直看不惯李光弼。仆固怀恩早就习惯了郭子仪的宽松,他根本无法适应李光弼的严整。时间长了,仆固怀恩与李光弼的关系成了满拧,尽管面和,但心是不和的。这次在进攻洛阳的问题上,仆固怀恩就跟鱼朝恩站到了一起,他也主张向洛阳进军。仆固怀恩的加入,让鱼朝恩和李光弼的争执立刻分出了胜负,本来李亨就倾向鱼朝恩,现在又加上仆固怀恩,李亨的东征之心再也拦不住了。同父亲李隆基一样,李亨向李光弼下达了进军洛阳的诏令,他派出传旨的宦官也是络绎不绝,项背相望,手一搭,就能“突突突”开火车!李光弼被悲愤笼罩了,此刻他比谁都能理解当年被迫出征的哥舒翰——当瞎指挥扑面而来时,你除了悲愤,还能干什么呢?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李隆基、李亨父子,在偏执方面真是一脉相承,绝对是亲爷俩,用不着亲子鉴定。百般无奈,李光弼只能硬着头皮出征,他命令郑陈节度使李抱玉镇守河阳,自己则会同鱼朝恩、神策节度使卫伯玉一起进攻洛阳。这次出征,从一开始就埋下了失败的伏笔,因为李光弼是在以己之短,攻人之长。李光弼的强项是城市攻防战,野战是他的软肋,现在他要拿他的软肋攻击史思明的特长。史思明正在洛阳的邙山下等着他,正想跟他进行一场痛痛快快的野战!由此来看,此前的谣言可能就是史思明散播的,目的就是牵着李光弼的鼻子走。公元七六一年二月二十三日,一个李光弼刻骨铭心的日子。当天,李光弼率军抵达洛阳城外的邙山,一看邙山的地形,李光弼立即决定依据邙山险要列阵。不料,仆固怀恩表示反对,他想在平原列阵。李光弼说:“依据险要列阵,进可攻,退可守,如果列阵平原,一旦战事不利就会功亏一篑,史思明深谙军事,不可小视。”李光弼说完,再次下令,依据险要列阵。仆固怀恩再次反对!
如果仅仅按照隶属关系而言,仆固怀恩没有资格跟李光弼叫板,然而,这次不同了,仆固怀恩背后站着的是鱼朝恩,那可是皇家特派员。两人争执不下,互不相让。李光弼和仆固怀恩的争执还在继续,唐军列阵于何地还在左右漂移,这时史思明嗅到了胜机,他要打唐军一个措手不及。史思明率军向尚未来得及列阵的唐军发起了攻击,唐军一下就乱了,这时无论列阵险要还是列阵平原都来不及了,史思明的精锐骑兵已经不给机会了。唐军很快被冲得七零八落,李光弼根本无法指挥,只能且战且退。一仗下来,唐军战死数千人,军械、辎重丢弃殆尽,一场酝酿中的超级大战,就因为一场针锋相对的争论泡了汤。溃败的李光弼和仆固怀恩引军退守到闻喜(山西闻喜县),鱼朝恩和卫伯玉则退到陕州(河南三门峡),这时,他们终于不争论了。雪上加霜的是,郑陈节度使李抱玉放弃河阳城出走,史思明打了半天没有打下的河阳城就这样到了史思明手中。惨败的消息很快传到长安,李亨傻眼了,自己居然犯了与老爹一样的错误:自毁长城,自乱阵脚。长安再次被战争的阴霾笼罩,李亨无奈,只能往陕州增派军马,希望能挡住史思明西进的铁蹄。
意料之外
惨败洛阳让李亨过上了提心吊胆的日子,他担心有朝一日史思明会打过潼关,挺进长安,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他就得跟父亲李隆基一起再次逃出长安,重新品味四处流浪的滋味。
连李亨自己都没有想到,警报居然自动解除了。史思明死了。同安禄山一样,死于自己的儿子之手。也同安禄山一样,史思明的死与继承权有关。从发迹以来,史思明的军事才能有目共睹,然而在卓越军事才能的背后,是他的残忍好杀,属下略有不合他意的地方,他就会痛下杀手,有的甚至会株连到整个家族。
因为这个因素,跟随史思明的人常年生活在恐惧之中,他们都担心有一天会莫名其妙死在史思明手中。相比而言,史思明的长子史朝义口碑非常不错,他为人谦虚谨慎,礼贤下士,爱护士卒,将士们更愿意跟他亲近,为他效力。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深受将士爱戴的长子,居然不招史思明待见。根子出在史思明的皇后辛氏身上。辛皇后是史思明最宠爱的女人,她比史朝义的母亲更受宠,因而她的儿子史朝清也水涨船高,成为史思明最喜欢的儿子。
生于改革开放之后的人,很难理解,为什么同是自己的骨肉,父母会厚此薄彼。其实,厚此薄彼在孩子众多的家庭是普遍现象,这样的家庭中一般都会有一个最受宠的孩子,同时也会有一个最不受宠的孩子,同样是父母的骨肉,有些父母确实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
史思明就是这样的父母,他总觉得史朝清比史朝义好,这个想法根深蒂固,一直延续到他“称帝”之后。如果史思明仅仅是一个将军,他不需要过多考虑继承权,而现实的问题是,偏偏他是“皇帝”,继承权马虎不得。“登基”之后,史思明就在想继承权问题,思来想去,他还是想立史朝清为“太子”,他跟这个儿子有感情。史思明顺着这个思路延伸下去,他发现问题没那么简单。如果立史朝清为“太子”,史朝义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古往今来,皇子之间你死我活争夺继承权的例子太多了。安全起见,就得杀了史朝义,免得将来成为史朝清的祸患。尽管史思明是狼王,但他依然下不去手,虎毒不食子,况且他是人。史思明的犹豫一直在持续,渐渐地,消息不胫而走,史朝义知道了史思明的心思。史朝义表面不动声色,但心中充满了芥蒂,忍而不发。洛阳邙山大胜之后,史思明想乘胜攻克潼关,便兵分两路:一路由史朝义率领,从北道突袭陕州城;一路由史思明亲自率领,从南道进军。
公元七六一年三月九日,史朝义率领先锋部队抵达了礓子岭(三门峡市南),本想打一个开门红,没想到却遭到唐军神策节度使卫伯玉的迎头痛击,立足未稳的史朝义很快败下阵来。史朝义连续几次组织反击,都被卫伯玉击败,只好引军撤退。
史朝义出师不利让史思明非常恼火,因为这一下便打乱了他的行军部署。考虑到唐军已经有了准备,史思明只能暂时中止西进计划,引兵退到永宁(河南洛宁县)。
两支部队会师,史思明看到了“不成器”的史朝义,在他看来,史朝义就是胆怯懦弱,没有大将之才,史思明对左右说道:“他啊,终究难成大事!”史思明的心里起了杀机,他想将史朝义及其部将一起军法从事。转念一想,正是用人之际,不如权且寄存他们的项上人头。时间走到三月十三日,史思明又交给史朝义一个任务:建造一座三角城。三角城是靠山而建的战术城堡,史思明准备用来储备军粮,他给史朝义的工期是一天。太阳偏西,史思明来验收工程,到现场一看,主体都完工了,但墙体还没有抹泥。史思明动了肝火,效率太低了,整整一天都没干完,居然连泥都没抹!史思明命令左右就在现场监工,督促抹泥。不一会儿工夫,泥抹完了。史思明依然难消心头之火,冲着史朝义说道:“等拿下陕州,一定斩了你这个狗东西!”或许,史思明只是说说而已。然而,史朝义却不只是听听而已。正是这句话要了史思明的命。当晚,史思明下榻于鹿桥驿站,给他担任护卫的是心腹曹将军;史朝义下榻于当地旅店,与他在一起的是部将骆悦和蔡文景。史思明很快进入梦乡,史朝义这边却睡意全无,他们都在琢磨史思明白天说过的话。骆悦说:“我等与大王,不知道将来哪一天就会死。自古就是有废有立,请大王召曹将军来一起共商大事。”史朝义不敢表态,低着头不作声。骆悦继续说道:“大王如果不同意,我等今晚就去向唐军投降,到那时,大王你想自保都难!”骆悦把史朝义逼到了墙角,他不得不表态。
史朝义哭了,他不想迈出那一步,然而他又不得不迈,一边是要置他于死地的父亲,一边是威胁要离开他的部将,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史朝义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父不仁,就别怪子不义了。史朝义说道:“你们好好去干吧,别惊动圣人(当时称呼皇帝为圣人)。”这就是一句废话,惊动的就是圣人,不惊动圣人,怎么成大事呢?得到史朝义的许可,骆悦派人召来了给史思明宿卫的曹将军。骆悦跟曹将军一摊牌,曹将军惊呆了,他下意识地想表示反对,但一看屋里杀气腾腾的气氛,他腿软了,众怒难犯,看来人家已经准备好了。曹将军艰难地点了点头:“我同意!”半夜,骆悦带着三百全副武装的士兵包围了史思明下榻的驿站。宿卫士兵看到这么多人闯入,大为奇怪,然而一看领头的居然有曹将军,一个个都不敢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去。在他们进去之前,史思明做了一个梦。在梦中史思明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一群鹿到水边喝水,正要喝的时候,水中的沙上来了,水却干了,没有喝到水的鹿一个一个都渴死倒在了沙里。这个梦意味着什么呢?鹿,禄也,水干鹿死,你的禄到头了,你的路也到头了!从梦中醒来的史思明当时并没有理解梦的含义,他迷迷糊糊地去了厕所。就在这个当口,骆悦带兵进来了。骆悦一看史思明的床空了,顿时变了脸色,马上持刀逼问史思明的近侍,近侍硬挺着不说。骆悦一刀一个,连砍几个。这时一个近侍用颤抖的手指了指厕所方向,骆悦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此时,史思明已经意识到发生了兵变,他翻过围墙,钻进马厩,装好马鞍,一翻身上了马。只要骑马冲出驿站,他就能找到一条生路。就在史思明准备骑马冲出驿站时,骆悦的手下抬手射出一箭,正中史思明的臂膀,史思明应声落马,束手就擒。史思明怒问道:“带头作乱的是谁?”
骆悦说:“奉怀王史朝义之命。”史思明明白了,都是说话惹的祸。史思明叹息一声,说道:“我白天说错话了,应该有这个报应。然而你们杀我太早了,为什么不等我攻克长安呢?你们这样终究成不了大事的!”骆悦没有再给史思明解释的机会,一行人把史思明押到柳泉驿站囚禁了起来,然后向史朝义汇报:“大事告成!”史朝义明知故问道:“没惊动圣人吧?”骆悦回应说:“没有!”虚伪到家了!擒住了史思明,事情只成功了一半,接下来是接收史思明所率领的后军,此时后军正由宰相周挚、许叔冀率领,驻扎在福昌(河南宜阳县西福昌镇)。史朝义先派许叔冀的儿子前去通知周挚和许叔冀兵变的消息,许叔冀毫无反应,周挚当场晕倒在地。这次晕倒要了周挚的命。随后,史朝义率军到了后军大营,许叔冀和周挚出来迎接,史朝义顺势拿下了周挚,斩首!谁叫你忠于史思明!接收完后军,骆悦马不停蹄赶到了柳泉驿,史思明还在这里苟延残喘呢。骆悦看了史思明一眼,他知道,自己已经把史思明得罪到家了,他多活一天,自己就危险一天,还是趁早解决吧!
骆悦下了死手,他用一根绳子结束了史思明波澜壮阔的一生,然后用毡毯裹住尸体放到骆驼的背上。没能马革裹尸的史思明,就这样毡毯裹尸,被骆驼驮回了洛阳。
如果从他跟随安禄山范阳起兵开始算起,到此时,不过五年多的时间;如果从他诛杀安庆绪算起,到此时,不过两年时间;如果从他自称“大燕皇帝”算起,到此时,还不满两年。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那个自命不凡、与李光弼、郭子仪棋逢对手的史思明已经消失了,留下的只是骆驼背上那已经发硬的尸体。这是安史之乱中死去的第三个“皇帝”,他们都没能逃脱死亡接力棒上暗含的咒语。接下来,还会有第四个,那个在洛阳称帝的史朝义。
回到洛阳,史朝义登基称帝,改年号为“显圣”。登基仪式结束,史朝义马上着手一件大事,他要让多年的郁闷之气,一吐了之!史朝义给“散骑常侍”张通儒下了一道密诏:诛杀史朝清、辛皇后以及其他数十位不听命令的官员。范阳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忠于史朝义的部队,与忠于史朝清的部队在范阳城中打成一团,足足打了数月,死了数千人,范阳才平静下来。恶战的结果是,史朝清、辛皇后跟随史思明而去,再也无法与史朝义争夺“皇位”。随后,史朝义委任大将李怀仙为范阳尹、燕京留守,显然,史朝义把李怀仙视作可以信任的人。他哪里会想到,几年后,就是这个李怀仙,飞起一脚,将他狠狠踹进了地狱。
坐上皇位的史朝义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再也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那个时常想将他置于死地的父亲已经去了,世上应该没有人再能威胁他的生命。他安全了!真的安全了吗?未必!此时的洛阳已经是一座孤城,方圆数百里内,州县都是废墟,纵使史朝义想抢,都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更糟糕的是,虽然他自称“大燕皇帝”,但他这个“皇帝”的辐射半径已经大大降低。
史思明在世时,还能勉强约束那些飞扬跋扈的节度使,史思明不在了,那些节度使根本不买史朝义的账。试想,节度使们当年都是安禄山旧将,与史思明平级,只不过史思明号称二号狼王,他们才勉强听史思明的差遣。
现在,二号狼王已经去世,二号狼王的狼崽子想拿鸡毛当令箭,别白日做梦了。自此,“大燕帝国”的节度使们多数不听史朝义的指挥,只是保持名义上的松散直属关系而已。表面看上去,“大燕帝国”还跟原来一样庞大,但实际,已经风雨飘摇。史思明临终那句话发自肺腑:“你们这样终难成大事!”一语成谶!
峰回路转
如果从公元七五五年安禄山范阳起兵开始算起,历史舞台上活跃着四个主要军事人物,分别是安禄山、史思明、郭子仪以及李光弼。安禄山死后,主要人物就剩下三个。现在,史思明也意外挂掉了,主要人物只剩下两个,郭子仪,李光弼,至于史思明的儿子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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