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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秀-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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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进来一队丫鬟,人人手捧了一个托盘,韦侯爷每个托盘抓了一手,将手里之物丢进了莲台之中,顾盼探头去看,却见里面装的无非是些金银元宝,又有些纸扎的糕点。
到得此时,这莲花灯边算是制作完毕,单等明日里放入河中了。
却见韦侯爷两眼盯着莲花灯,唤道:“顾盼。”
顾盼恭敬的应了声,她心心念着她房中那几盏自扎的莲花灯,满心欢喜的等着韦侯爷说出叫她回房的话来,却听得韦侯爷漫不经心地道:“你舅舅叫你过去一趟,车已经备好了,你后日回来即可。”
顾盼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抬头望了望,一下撞见侯爷夫人一脸得色,登时了悟,只怕侯爷夫人不想自己参与这等祭祖之事。
顾盼倒也不觉得委屈,只是觉得这侯爷夫人着实小气又有些好笑了,反正和那便宜的祖父祖母也没甚感情,不参加就不参加好了,大不了回去以后,也给祖父祖母做上一盏河灯,他们一定会保佑自己的,毕竟,自己总是姓韦的。
顾盼乖巧地道:“待我回房收拾一下就去。”
韦侯爷大手一挥,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却满是冷漠:“不用了,你先去吧,随后我叫你的丫鬟打点些行装送去就是。”
顾盼只得听话的出了门,跟在了引路的许嬷嬷身后,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不明白韦侯爷为何如此着急的赶她出门。
待她坐上马车,终于意识到她这是要去威武将军府了,是去见表哥了,登时整个人的心情都飞扬起来。
一想到还会见到贺大娘和顾惜玉,顾盼心中缓缓流过一道暖流,几个月不见,贺大娘的身体不知如何了,顾惜玉也该长大些了吧。
对了,还有,母亲的事情,这次一定要打探个清楚明白。
顾盼一时之间有些焦急,频频地探头向外偷偷望去,总觉得这马车行驶的异常缓慢。
马车终于到了威武将军府,却见顾远南立刻便从门房里迎了出来,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一身青色棉袍满是褶子。
顾盼赶紧戴上纱帽,她被侯爷夫人折磨了两个月,却是越来越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顾远南亲自掀开车帘,伸出手来扶着顾盼缓缓下了马车,顾盼握住他热乎乎的大手,心里一片安宁,仿佛离乡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故乡。
兄妹二人相携进了将军府,顾远南带着她径直回到了自己院子,一进门,顾盼便掀开头上纱帽,与顾远南相视一笑,却觉得虽然分别近两个月,和这个表哥依然似乎昨日里刚刚见过一般。
顾远南亲自倒了盏茶,递到了顾盼手中,轻声道:“先喝口茶吧,车上想必是闷坏了吧。”
顾盼听话的吞了一口茶,随即迫不及待地放下茶杯,一叠声地问道:“哥哥可把贺大娘和惜玉接回来了?还有我想问问你关于我娘的事情……”
顾远南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他直直的看着顾盼,轻声道:“先帮表哥做点事情,好不好?”
顾盼一怔,随后很干脆地点了点小脑袋。
顾远南面色肃穆,沉声道:“跟我来。”
顾盼不由也随之严肃起来,一大一小穿墙过院,却是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现在还是白天,那处却奇异地点了满室的蜡烛,在外面看去,盈盈袅袅的烟雾把整座房子都笼罩在其中,看着却有一股异常的诡异感。
顾远南回头望了一眼顾盼,满面悲戚,顾盼微微愣神,却见顾远南已经转过头去,伸出双手推开了房门,更多的烟雾涌了出来,顾盼被呛得眼泪直流,捂住口鼻一阵猛咳。
也不知道咳了多久,她使劲眨了眨仍然流泪不止的眼睛,抬头望去,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当场。
只见这偌大的房子里满满当当,摆了一层又一层的灵台,灵台之上又是密密麻麻的牌位,每个牌位前都燃了一盏长明灯,供了香烛,所以才会这么呛人。
屋子里不知为何,虽然点了这许多长明灯,依然阴影憧憧,一眼望去阴森可怖,顾盼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这才注意到顾远南竟然已经跪了下去。
顾盼登时明白过来,这里只怕是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她乖巧地跪在了顾远南身边,轻声问道:“表哥,这里是咱们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吗?”
顾远南久久没有回答她,顾盼跪的双膝发麻,忍不住偏头去看顾远南,顿时愣住了,自己那英武潇洒,向来谈笑风生于人前的表哥此时竟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二人一个哭,一个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远南的情绪终于稍稍平静下来,他双眼红肿,鼻子也红红的,却对着顾盼勉强一笑,看着越发可怜,带着鼻音闷闷地道:“让妹妹见笑了。”
顾盼尴尬地笑了一下,却不知道如何接口,却见顾远南骤然冷笑起来,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她吃惊地唤道:“表哥,表哥,你莫吓我。”
顾远南伸手指着前方的数百牌位,厉声道:“你看清楚,那里不是我们顾家的列祖列宗,我们祖宗的牌位,早已经被人一把火烧掉了”
顾盼惊骇莫名,许是她脸上的表情让顾远南清醒了些,他的语气稍稍柔和了点,却充斥着无尽的怨恨:“那里面供奉的,便是我顾家所有的族人,包括我的祖父,我的祖母,我的母亲,我的姐妹,还有我的兄弟,我的叔伯以及他们的家人”
顾盼已经吓的完全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顾家是个大族,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她来了将军府几次,却从未见过旁的亲人,别说旁系的,便是直系的,也只有顾远南和顾朝阳二人,往日里她只贪恋和表哥相处的时光,竟然一点疑心都没有起顾远南的声音悲愤地在她耳边响起,“你知不知道,还有顾家血脉的,只剩下我和父亲,还有你”
这许许多多惊人的消息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顾盼一阵头昏脑胀,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待她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了顾远南的床上,顾远南背对着她,忙忙活活地弄着什么,顾盼撑起身子,脑袋依然涨的厉害,她轻声唤道:“表哥。”
顾远南立刻转过身来,浅笑道:“怎么样,头还疼吗?”
顾盼直直地看着他,试图从顾远南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却发现这个表哥和平日里所见没有丝毫不同,一点的忿恨和悲愤的痕迹都没有,难道说,那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看着笑意盈盈的顾远南,顾盼缓缓放下心事,那果然只是自己的一个噩梦罢了,有权有势的顾家,怎么会灭的满门只剩下两个男丁?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九十章 身世
顾盼一边嘲笑自己可笑的梦,一边在顾远南的搀扶下再次躺下了,眼角却扫到了地上的一片粉红,她微微一怔,猛地坐起,低头向着地上看去,却见地上密密麻麻地堆满了莲花灯,几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那根本不是梦
顾盼摸着心口,一阵心悸,怔怔地望着顾远南,却觉得这个微笑的表哥离她好远好远,似乎这个温文尔雅的表象下隐藏了什么凶兽,噬人待发顾远南重新坐回了桌边,顾盼此时也知道了,这个表哥定然是亲手扎着莲花灯。
看着顾远南寂寥的背影,顾盼实在无法再老老实实的躺下了,她光脚下床,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顾远南身旁,轻声问道:“顾,顾家为什么会这样?”
顾远南没有吭声,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糊弄着手里的莲花灯。
顾盼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在顾远南旁边坐下了,乖巧地取了竹笢,仿着顾远南的手法,仔细地扎起灯来。
兄妹二人也不说话,无声无息地一直做到日正当午,却见桌上的竹笢和彩纸已经所剩无几,顾盼的肚子也叫唤了。
她正要起身去做些东西来垫垫肚子,顾远南头也不抬,仿佛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的亲妹妹便是活活饿死的,每年的这两天,我都吃不下东西。”
顾盼一时间无法消化顾远南这句话里传送的信息,一股刻骨的阴凉顺着手指尖一点点的爬上她的身体,像是有一条蛇在衣服里爬,冰凉而惊悚。
顾远南手下的动作丝毫不停,宛如行云流水,抬头望了顾盼一眼,平静地道:“她还算幸运的,我的母亲……”
顾远南一顿,面上显出了痛苦之色,终于还是没能说下去,他定了下神,喃喃道:“有时候,身为女子比男子要悲剧的多。”
顾盼倒抽了一口冷气,顾远南口里活活饿死的妹妹竟然还算幸运的,那他的母亲,他的祖母,顾盼不敢想象下去了,她死死咬住下唇,生怕因恐惧而尖叫起来。
门口突地传来一阵似哭非哭的笑声,顾盼惊地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她胆战心惊地望去,却见顾朝阳两眼血红地盯着她,凄厉地道:“怕了吗?哈哈,你知不知道,我们顾家男子全部发配从军,路上病死了十七个,到了营中,生生累死二十三个,等到上了战场,又被当做炮灰,数十场战斗下来,还活着的,只有我一个,只有我一个啊”
随着顾朝阳的厉嚎,他一把抓下了头上的抹额,却见额头正中一个半寸长宽,四四方方的一个黜字,鲜红鲜红。顾盼死死盯住如同疯魔般的顾朝阳,完全无法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深深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似乎有一盆冷水把她从头浇到脚,这炎炎夏日竟如同数九寒天。
风度翩翩的表哥和狂放不羁的舅舅像是两个地狱归来的恶鬼,虽然披着人的皮,里面却是鲜血淋淋的往事撑起的滔天恨意。
顾盼强自镇定心神,一颗心依然狂跳不止,她艰难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难辨:“为什么?是谁?”
顾远南轻柔地糊好最后一片花瓣,指尖轻轻划过手里的莲花灯,像是抚摸着情人光滑的肌肤,淡淡地道:“我们在世家朝斗中失败了,这没有什么稀奇的,开国十姓,如今也不过剩下了三家半,只是其他的世家没有我们这么幸运,还可以东山再起罢了。”
顾盼木然地看着他,怔怔地问道:“那半家,是不是我们顾家?”
没等顾远南回答她,顾朝阳嗤笑一声,瞥过头去,眼睛眯起,看着天上一轮红日,舔了下嘴角,兴致勃勃地道:“那半家,被我们生生搞残了的,哈哈。”
顾远南仔细地捧出一个木箱,开始一个个地把莲花灯装进箱子,头也不抬地补充道:“我们顾家,已经称不上世家了,哪个世家,不是盘根错节,主干分支足有上千口人的。”
顾盼深深地喘了口气,她灵光一闪,扑到了顾远南身前,急切地问道:“我娘,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去世了?”
顾远南伸出去的手缓缓地伸了回来,他挺直腰杆,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子,眼里一片清澄:“不错,你要记住,你的母亲,是为了救你和我才牺牲自己的。”
顾盼心中大恸,从顾远南的只言片语,从以往的印象中,一片片残缺的碎片在她脑海里完整地拼凑起来,顾韦两家联姻,父亲母亲号称天作之合,父亲靠着顾家的声望和势力,一举夺了长乐侯的爵位。
顾家朝斗失败,满门贬为庶人,母亲为了护住做客韦家的顾远南和刚刚出生的自己,不惜铤而走险,暗度陈仓,只怕事后却被韦侯爷责怪。
事情的真相如此的惊人,顾盼小脸煞白,颤抖着声音问道:“顾家的仇人,是不是韦侯爷?”
顾远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十分肯定地道:“不是,若是韦侯爷,怎么会叫你回到侯府?”
顾朝阳啧啧出声,嗤笑道:“韦老贼奸猾至极,他不过袖手旁观罢了,见我顾家重新掘起,却又把你寻了回来,哼,老匹夫”
顾盼登时糊涂了,她皱眉问道:“那我娘?”
顾远南亦是皱着眉头道:“你母亲应是在我和你离开京城不久去世的,至于具体什么情况,却只有韦侯爷自己知道了。”
顾盼不再言语,默默地帮助顾远南拣起地上的莲花灯,她的脑子一片混乱,今天得到的消息太多,多的她一时消化不完。
一想到顾家竟然是几乎灭了满门,她的手就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这,这真是太恐怖了,顾盼又不由自主地想到,表哥,曾经受过多么大的磨难啊。
母亲,又是怎么把她和表哥救出来的?母亲怎么会死,韦侯爷特意允许她来到顾家,他又是什么态度?
本来以为一阵大风把眼前的迷雾俱都吹开,风散了以后,雾却更浓了。
当天晚上,顾盼依然宿在顾远南的床上,他却不知影踪,一天没有吃东西,肚子里空空的,全身上下都察觉到一股子透骨的寒意,顾盼不敢熄了蜡烛,缩在床上一角,死死抓住被子蒙住了半张脸,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噼里啪啦燃的正欢的蜡烛,生怕一个不注意,它就熄灭了。
隐隐的,一片寂静之中,似乎有若有似无的哭泣声传来,顾盼忍不住瑟缩了下,被子又朝上拉了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依然昏暗,外面却传来了雄鸡报晓声,顾盼心神登时一松,瞬间觉得眼皮重的像是一堵墙,她两眼一合,疲惫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屋子里依然没有人,蜡烛不知道何时燃到了尽头,烛台之上留下一堆烛泪。
顾盼心中一片惶恐,她一个骨碌爬了起来,把被子叠放整齐,又穿戴好衣裙,接下来却不知如何是好,她无助的左右四顾,最终视线停留在了顾远南的一排书架上。
顾盼屏息静气地到了书架前,颤抖着手抽出一本书来,好巧不巧,正是她烂熟于心的三字经,顾盼翻开书页,开始大声诵读起来,不知不觉,心神都投入了文字之中,却是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她一遍又一遍的读着三字经,身心仿佛被佛光洗涤,脱胎换骨一般,心里越来越是平静。
一直读到口干舌燥喉咙沙哑,顾盼才停止了阅读,却发现自己站在书架前不知道多久,双脚俱已酸麻。
顾盼把书重新放回书架之上,揉着腿,一瘸一拐地转过身来,不禁微微一怔,顾远南就坐在她身后,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双眼没有焦点地望向窗外,良久,如梦初醒般看向顾盼,轻声笑道:“真巧,姑姑教我读的第一本书,也是三字经。”
话罢,顾远南温柔地看向顾盼,放缓了语调道:“贺大娘已经去了,顾惜玉却是被她姐姐接走了。”
顾盼呆呆地看着顾远南,耳中听到的在脑海里盘旋数周,却是迟迟不肯落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脸上清凉一片,整个人却是完全麻木了。
五感完全封闭,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原来失去亲人的滋味是这般,这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失去了颜色,失去了味道,失去了声音,这便是表哥日日承受的吗?
顾盼张大了嘴巴,拼命地喘着气,却没有丝毫空气涌入,她想要呐喊,喉咙却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这痛,彻底摧毁了她的神经,最后化做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倾泻而出。
顾盼终于呐喊出声:“大~娘~~~”
顾家的确悲惨,顾盼却只是一个旁观者,她心中的惊恐要远远大于悲伤,骤然听到了贺大娘离世的消息,顾盼却终于感同身受,心中哀恸莫名,冥冥中,却似乎离顾远南又近了一步。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九十一章 身不由己的婚事第一百九十一章 身不由己的婚事
不知哭了多久,屋子里昏暗下来,顾远南轻叹一声,递了一方帕子过来,沙哑的嗓子略有些低沉:”别哭了,该去七里江边放河灯了。“顾盼透过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清楚眼前的帕子,伸手接了过来,哽咽着应了,踉跄着跟在顾远南身侧。
顾远南闷不作声地伸出手,牵住了顾盼,他的脚步却也不稳,兄妹二人跌跌撞撞地到了府门口,顾远南先伸出手,把顾盼扶上了马车。
顾盼一眼看到大大咧咧占据了半边座位的顾朝阳,赶紧缩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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