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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那几年:一幕未散场的潜伏传奇-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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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一剑紧似一剑,都照着他的要害地方下手。他想:这下子,我命休矣。仓皇间问了一句:“你是何人,既要伤我性命,也该要我死个明白。”杀手一言不发,只是将剑挥得虎虎生风。林驿丞匆忙之中只能辗转腾挪,一边退,一边乱念迭起:想我林某,历来都是取别人性命的,今日轮到我了,也是报应。巧的是,紧要关头,几个牢里的禁子刚打完茶围出来,撞了个正着,嚷嚷着“锁了他,锁了他”,就举刀兜了过来。杀手见机不妙,撇下林驿丞,一个纵身,钻进旁边的一条夹股道一溜烟儿逃了。饶是他身轻如燕,健步如飞,还是被一刀戳在腰上,受了伤。几个禁子近前一看,是林驿丞,认得;问了问缘由经过,就都走了。林驿丞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冷汗也溻了后脊梁。不说林驿丞一身的血回家如何疗伤,单说我们几个得了信,匆匆赶来探视。虽然利剑没有落在林驿丞的实处,剑刃却也划破他皮肉多处,鲜血淋漓,请了郎中包扎了,景儿在一边吓得直哭,三娘将她牵到别屋去。没等我们问他详情,他倒先问起我们来了:“你们刚才干什么去了,一直没露面,这会儿倒都结帮搭伙地跑来了。”见他乜视的眼神,便知他是疑了我们,赶紧辩道:“我们本来就结帮搭伙饮酒来着,只你一个单单地溜号了。”林驿丞顿觉无话可说,默然无声了。王品嘴巴来得快:“我们还寻思你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呢,也没敢留你。”这话更把林驿丞说得光眨巴眼儿,还不得嘴了。

慰问他一番,我们告辞出来,相跟着回到驿馆,都无困意,又整治酒肴,小酌起来。三娘要奶孩子,先走了。大伙儿心情沉重,谁要杀林驿丞?为什么要杀林驿丞?始终是萦绕于心的天大疑问。可是连林驿丞的根基底细尚不清楚,又怎么能知道更多?我们几个只是胡乱猜疑一回,便各自散去。再遇见林驿丞,他却不愿旧事提起;问起来,他也刻意回避。三娘说:“会不会是林驿丞睡了谁的女人,醋海生波,人家打上门来?”王品却说:“断无这种可能。林驿丞爱女人是真,却不随便爱。他嘴上说得热闹,你又何曾见过他与谁真的睡过?”我琢磨一下,确是如此。担心杀手未曾得手,贼心不死,再重蹈覆辙,我便带上腰刀护送林驿丞。恐他发现骂我,就悄悄尾随其后。半个月都平安无事,我才舒口气儿。一日,林驿丞问我:“你总跟我屁股后边做什么,闲的?”我摇头道:“没有啊。”林驿丞说:“你当我是呆子傻子瞎子吗?”我知瞒他不过,就嘿嘿笑了。林驿丞说:“不光我知道你当我的跟屁虫,我还知道你后边跟着的王品,以及王品后边跟着的张目。你们这群小子,哼!”这倒让我吃惊不小,我怎没发现王品和张目他们两个?还是林驿丞老奸巨猾。转过脸来,我再去责问王品,他矢口否认。我气不过:“你唬我,看我怎治罪于你。”一头说,一头将王品摔倒在地,打作一团。恰好三娘遇见了,三两把将我俩扯开。她当我俩是干仗,俏脸儿赤红,几拳几脚就打得我俩哎哟不断,爬地不起。只知她有一双日行千里的铁腿,却不晓得她的拳脚也是如此了得。张目远远瞅见,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白眼倒翻;他恐怕也料想不到自家娘子竟是这般厉害的角色,往后再遇夫妻不悦,早早鸣金收兵的自然都是他了。三娘临走还说:“若再见你们生事,绝不轻饶。”我懊恼道:“我俩取笑玩耍,你怎不问青红皂白,就来动粗?”张目赶紧跑上前来,连连道歉,三娘也知鲁莽了,却不肯认错,偏说:“活该!”

我与王品招打的事,一时成了驿馆的笑谈,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叫我俩好不狼狈。三娘却被奉为盖世英雄,所到之处,无不前呼后拥着人逢迎,小小的差役都老远就给她赔上笑脸来,就连张目也因妻的缘故沾光不少。王品对我说:“当下的人们就是势利。”我叹息道:“谁说不是。”大概张目看出我俩的心思,也觉得对不起我二人,就摆了一桌酒,算是赔罪。席间,三娘又陪我们喝了两杯,心里才略微平复了些。正吃着喝着说笑着,忽有签押房的差人来报:“林驿丞不知去向了。”我说:“他已回家了,才还打过招呼呢。”差人说:“就是因一个妇人带着他家的景儿小姐来找,方知道林驿丞不见了。”我们这才着了慌,出去劝回了祝氏和景儿,便分散寻找。我领了三五个差人沿东大街而下,凡是店铺,无不打问。路过衙门,衙役告知:“见驿丞跑出城去了。”我一阵惊骇,遂带一行人追下去。恰见林驿丞拐着腿走来,气喘吁吁,通身汗湿。相遇了,不免要问个究竟,林驿丞说:“今日出了驿馆,又见有人尾随,他虽乔装改扮,我还是辨出他便是那天的刺客。幸亏我早有防备,腰间藏了双刀。他终究不是我的对手,三四个回合下来,就处在了下风,只好跑了;我就一径追了去,一直追到了城外。”我问:“后来呢?”林驿丞说:“城外杂草丛生,疯长有一人高,躲进去哪里还找得到。”我忧心忡忡道:“看来,这小子不杀了你怕是不会罢手的,你当小心行事。”林驿丞说:“这显然不是个小子,必是个女子无疑。”我问:“你怎知?”林驿丞笑了:“从身形动作上一看便知,我林某什么时候看女人看错过?”我说:“无论男也好,女也罢,反正是来者不善,你万万不可轻敌才是。”林驿丞说:“知道她是个女人,我只会更在意些,你就尽管放心吧。”说话就回到了驿馆,王品、张目他们都在门口翘首等待,见了,呼啦便围了上来。

叫差人给林驿丞家里捎个信,以免挂念。我说:“就省些麻烦吧,干脆将景儿迁入驿馆,随时照管。”大伙儿也觉得这个法儿可行,遂召唤差人即刻到林驿丞家去接景儿。林驿丞似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王品这厮确实比我心思缜密许多,特别嘱咐一句:“把祝氏也一同请来,不然景儿小姐无暇顾及,林驿丞怕是也放心不下。”这句话,显然是说到林驿丞心坎上了,连声称是,一脸欢然。我咬着王品的耳朵说:“你这个马屁精。”王品还冠冕堂皇地说:“我不过是尽属下之责而已。”这时候,有人将王品叫出门去,嘀咕了几句,王品的脸色即刻沉了下来,匆匆走了。我说:“这小子,不定哪个戏班的相好想他了,着人来唤他。”三娘嫌我没正文,笑道:“嚼舌头的东西,总没个好言好语。”过了好一会儿,王品才回来,两眼直勾勾的若有所思的样子。我问他有什么棘手的事,他倚着门框,回了一句:“不关你的事。”我好心反被当做了驴肝肺,只好躲他远远的。

这当儿,祝氏和景儿拎着包袱来了,大伙儿热闹了一场,就送她们回房歇着去了。林驿丞的眼神儿一直追着祝氏跑,显见是欢喜她;她反倒去挽三娘的手,说些孩子的这个那个。三娘先还有点生分,提起自家的孩子立马就亲近多了,两个眼角也耷拉下来,捏成一道缝。只王品各色,跟霜打了一般,蔫。我想当中必有天机,但又不便再问,问了,他也不会告我。转天,我直睡到日头穿窗才起床,只见院中小渭仁与林驿丞家的景儿玩得正得趣,那祝氏和三娘则在远处观望着。平日里从没见过小渭仁这么喜兴过,看来也是个风流种,瞅见红裤红袄就撒欢。但见王品房内一点动静没有,料想还未醒,未免放不下心来,便去敲他的门。见他穿戴整齐,眼圈却黢黑:“难道你一夜都没睡吗?”王品不胜懊恼道:“你若什么都不问,我便请你进屋;你若问这问那,那就立马走人,我烦。”我归齐还是进了屋,自然又不好问他什么,只随便扯些闲篇儿,就告辞出来。

我其实一点儿都不怪王品,谁的肚里都有一两桩说不出口的恼人的事,作为兄弟,能帮上忙最好,帮不上忙也只好躲一边,别再给他添腌臜。当然,好奇心还是有的,但只能忍着。几天过去,我俩没怎么走动,更不曾跟以往一样去泡戏园子。忽一日,王品自己蔫溜儿地跑来,坐在凳上也不言语,只一个劲长吁短叹;我也不敢多说多道,等他先开口。半天,他突然问我:“你道是爷们儿知心,还是女子着意?”这话问得我又惊又喜,惊的是我与女子往来甚少,哪里答得上他这么难答的题目,喜的是他终于说话了。我说:“你怎么不去求教林驿丞呢?”王品反问道:“求他做什么?”我说:“林驿丞是个风流状元,不问他,问哪个?”王品只是一味摇头:“问谁都可以,就是不想问他。”这便怪了。他的窘态,我是瞧在眼里乐在心头,又说在嘴上:“是哪一家小姐,叫兄弟你如此情难自持?”王品叹一口气:“若是哪一家的小姐便好了,何至于叫我这么迷茫。”我的胃口简直叫他吊到天上去了,欲知后事,他却走了,只能等下回分解。不过,知道了他的病根是什么,又知道他的病要不了他的命,也就豁然了许多。至于细节,早晚能大白天下,就看他做戏能做到多久了。自那日起,我大睁双眼,时时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盯着他天天都与谁打交道,不愁发现不了蛛丝马迹来。

一天,我见他在后跨院转悠了几遭,不知他又要打什么主意。没等我过去盘问他,他却跑来找我:“院西头那几间屋平日是做什么使的?”我说:“八成是搁置杂物的吧,从没见过有人出入,一直闲着。”王品自言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我问:“怎么,你打算搬家?是你那屋闹耗子,还是风水不济?”王品说:“不是我要住。”我追问道:“那么是谁要住?”王品不耐烦地说:“不要你管。”我冷言冷语道:“我自然可以不管,但是你不能不让林驿丞管。”当下,他的脑袋就耷拉了。近来,我发现他一直躲着林驿丞,像是做了什么对他不起的勾当,只是不知其中原委。

自从通了火车,我们驿站的生意就清闲多了,打发清闲的最好办法自然是睡大觉了。那日午睡时,我听王品屋门吱的一声响,还有唧唧喳喳的言谈声。可惜,纵使我的耳朵支棱得再长,也难以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我跷脚顺窗棂望去,就见一个女子粉肩一耸一耸地往外走。我的一双眼睛立时烁烁放起光来,难道就是这一位折腾得王品颠三倒四吗?细瞅,总觉得眼熟。我突然好似被蜂儿蜇了一般,周身一抖,她不正是尼姑庵的那个静怡师父吗?我半天回不过神来,寻常她不都是与三娘相交么,怎么又和王品这小子勾搭上了?怪不得王品左右为难呢,毕竟是个出家人,传出去不中听。但是,我还不太相信他俩有私情,他两个似乎都不是风流之人,怎么就两相风流起来了呢?想不通,就去问三娘。三娘说:“我不见静怡已有些时日了。”我说:“你二人不曾经形影不离吗?”三娘上牙咬着下唇说:“我嫌她。”我问:“是嫌她风流吗?”三娘不答,想必是我猜对了,我一拍大腿道:“坏了,如今王品跟她恋上了,恐不知她已是个破罐子,还当是摘了一朵黄花呢,我们该劝劝他。”三娘却一点不惊讶:“你劝也是白劝,他们俩你来我往已非是一两日了。”我说:“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三娘告我:“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跟静怡渐渐疏远的。”我暗骂自己不中用,他们俩暗度陈仓久矣,我竟视而不见,充而不闻。

看不见倒也罢了,因我没长张目那样的一双眼睛;但是听不到就是我的错了,白担了个顺风耳的空名声了。唉,连王品那样的书呆子都找到了红颜知己,我却还是伶仃一人,只有关起门来才能称孤道寡。要是有法术就好了,会定身法,将王品的穴位一点,他就动弹不得了。我问他什么,他就得回什么,那样我就能知道他与那姑子是怎么勾连到一处的,也省得我总白琢磨了。“你小子在寻思什么呢?”冷不防,林驿丞在背后猛击我一掌,几乎唬我一个跟头。我说我没想什么,林驿丞说:“你不答我亦知道,因我能掐会算。”我言道:“你说来听听。”林驿丞说:“你想王品那家伙怎么会跟一个姑子搞到一处的呢,是却不是?”敢情王品的事他也知道,看来,驿馆里个个都比猴还精。我向林驿丞请教道:“你觉得他们能随心所愿地相处吗?”林驿丞面有难色:“只怕你想得太简单,王品也一样想得简单些,恐怕那位师父便没那么简单了。”我急语道:“她会不会害了王品?”林驿丞道:“你若真为王品兄弟着想,就当暗查一下那位师父的来头。”我闻之狂喜不已,我正想如此呢:“你是叫我去摸她的底,若王品知道了怪我怎处?”林驿丞说:“你只管去,王品那里有我应对。”我领命而去,林驿丞又嘱咐我,可先去三娘那里问个大概,即便师父跟三娘撒了谎,总还能择出一两句真言。自此,我便天天跟踪那位师父,也不跟王品言明,然后将结果都告诉给林驿丞。据我观察,王品似乎对静怡师父还是提防着的,倒是师父更情热一些——一个礼拜里,王品也就找她一回,而她竟找来三次;俩人相见时,也是她说得多,王品说得少,或者干脆不说什么。林驿丞听了我所报的结果,特别是说到了她的籍贯和身世,脸色骤变。他横抱着双肘,一个劲儿在屋中走绺,嘴上冷冷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我林某打了一辈子燕,末了,竟让燕啄了眼。”

我问他这当中有什么隐情,林驿丞却不肯直说。太不公平了,我将我所知的一切统统告知于他,他倒好,跟我存个心眼!林驿丞见我不悦,便说:“估计她与王品相交是假,便于接近我才是真。”我问道:“你跟她有过节?”林驿丞言道:“这个说来话长,没法一两句话跟你说清。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不必再为王品担心了,她不会害他。”我忐忑不安地问了一句:“万一她和王品结成一伙儿怎么办?王品这小子耳根子软,禁不住撺掇。”这句话仿佛一根长枪捅在林驿丞的心尖上,叫他一激灵。他沉吟半天才说:“我想,王品恐怕下不了这个黑手吧……”

王品说:

这一段时间,我一下子懂了许多,起码知道天地人三者当中,唯做人最难。比如说天吧,天有云有雨有日月遮掩着;再比如说地,地有山有水有社稷覆盖着;只有人夹在天地当间,两头为难,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我现在正处在这么尴尬的境地,一头是驿丞,另一头是静怡师父,他俩抗衡,却拿我当做了挡箭牌。自打结识了静怡师父,我便荒疏了儒业,一本书都没再读。开始,跟她交往,听了她讲述她的身世和境遇,很是动容,只有怜惜之情,并无爱慕之意;谁知她却会错了意,再见到我,渐渐地有了描不尽的脂脂粉粉,写不完的窈窕风流。这倒让我心有不安起来,接受不是,不接受也不是。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看她有胆又有识,不像个出家人。这样的女子跟三娘倒有几分相似,只是她的言谈话语中比三娘更多几分杀伐之气,让人不敢过于靠近。她却偏偏看中了我,时常跟我饮茶论道,直至那天,我无意之中发现了她的一个秘密——那天,她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恰好叫我碰见,伤口在腰间。我才知道原来刺杀林驿丞的非是别人,正是她。她不得不告诉我,以前所说的什么因她爹娘逼她给一个失目老汉做填房,她才逃出来为尼,都是杜撰;真实情状则是她父原是为官的,后来被一人所暗杀,母亲悲痛欲绝,随后也上吊,跟她父亲一道去了。她此行的目的就是为报杀父之仇的。我问她:“难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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