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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色春-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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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九阳讪讪地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得瑟。”
这时,厅外慌忙跑进一个小仆,与南九阳道:“掌门老爷,东街那位先生,听说你嫁了闺女,找上门来了。”
陶浅将茶盏“嗒”一声往桌上一放,悠然道:“可巧,你闺女才出阁,三户人家争着抢,真真是洛阳纸贵了。”
南九阳扶额感叹:“大众果然是麻木不仁滴,果真是需要刺激滴。”
且不说京城这边,三户人家被南九阳深深滴刺激后,是番怎样鸡飞蛋打的混乱光景。反正闹场子的事,在这个扰攘的世间比比皆是。
两个月后,凤阳城的喜春客栈,闹出一个惊天笑话。
说是有一对兄弟,从小相依为命,暗生禁断之情,被其仇家陷害,将二人捆绑在一起,高挂在喜春客栈的三楼,挂了两个时辰,一直到二人告饶道:“从今以后,生生世世不分离。”
是时,喜春客栈生意爆满,围观人群里外三层,水泄不通。还有富家公子哥聘来画师,为自己与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一起作一副含蓄隽永的水墨图,美其名曰“真爱永流传,我且沾沾边”。
江蓝生便是在这样热火朝天的气氛中惊醒。
他这几日有些神经衰弱,本想来凤阳抢亲,对付的不过是一个软骨头万鸿阁,岂料风头一转,现下两个对手,一个是与小桃花有婚约的穆少主,一个是与小桃花有“梁缘”的于魔头。
江公子哥摁了摁欢欣雀跃的右眼皮,火速整理好着装,神速窜入穆衍风的天字号房。
天字号房有一间半掩着门。门内伸出一根长竹竿,江蓝生闪身进屋,便瞧见坐在桌前以手支颌的南小桃花。
小桃花瞅瞅穆衍风,又瞧瞧萧满伊,隔岸观火得正热闹。
于桓之坐在南霜身旁,目光却时不时路过她脸颊。江蓝生浑身一个激灵,迈步进屋说了声“早”。屋中四人,唯南小桃花冲他回了声“早”。
萧满伊手捏着丝绢,一脸委屈,穆衍风双手撑额,喘着粗气。
江蓝生只手摇开白绒扇,凑近南霜问:“这是怎么了?”
南小桃花好心地翻了个杯子,正欲给他添茶细细讲述一番,未料于桓之却提起茶壶,往杯里添了水推到江蓝生面前,清淡道:“自己看。”
萧满伊为唤作“双面伊人”,自是因为她性情莫测,变幻多端。
简而言之,萧伊人有点喜怒无常。通常看过她跳“惊鸾舞”的人,只知她柔美温婉的一面,只有与她接触过的人,才知道其人易怒易忧易暴走,易喜易乐易欢快。
然而真正了解她的人,却说她本性其实单纯得很,不过是喜怒形于色,心中不装事罢了。
这厢萧满伊悲情完毕,转而化悲愤为力量,平静地问穆衍风:“你预备把我怎么办吧?”
穆少主苦痛地闭上双眼:“你觉着怎么好?”
萧满伊说:“你从前,做好事不叫我,做坏事,还会知会我一声。”她顿了顿,悲切道,“我琢磨着吧,不能跟你同甘同苦,起码能跟你同流合污,我也是知足的。后来……你自从有了这只魔头……”
于桓之咳了一下。
“又遇上这条祸水。”
南小桃花呛了一下。
“你眼中已经完完全全没有我的存在了。”
穆衍风唤一声“苍天”,伏案喘气道:“我不过是吊了两人出去,你想泄愤,就把我也吊出去吧……
萧满伊垂目轻声道:“你明知道我不忍心。”
穆衍风几尽崩溃:“求求你狠点心吧。”
萧满伊激动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穆衍风濒临崩溃:“求求你别喜欢我了。”
萧满伊苦口婆心道:“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穆衍风终于崩溃,有气无力道:“你冤枉我……”
善恶终有报,穆衍风是典型的“现世报”,才将做了件恶事,报应便所向披靡地杀了过来。所以,当屋外王七王九带着哭腔叫一声“大侠,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会不珍惜彼此,我们从今以后生生世世不分离”,穆少主一个箭步便冲往屋外,将喊对暗号的王七王九从竹竿头拎了下来。
喜春客栈一片哗然,王七王九颜面丢尽。
当然,这个生世不离分的缺德暗号,是于小魔头的主意。
王七王九一进屋便哆嗦在地,嚎啕大哭,说自己真的不知道八当家的身份,只知是万红阁的人,武艺及其精湛。又说他们本是被花魔教教主派去虎头上帮忙的,此番下山跟着南霜穆衍风一行人,是得了虎头山八当家和花魔教教主两边的命令。
至于前夜在醉凤楼出现,是因为八当家让他们去楼子里偷一个叫做“水镜”的东西。
南霜听到水镜一词,不禁垂目安静地喝了口水,穆衍风见她神色苍白,双眼泛红,关切道:“妹子一夜不睡,困了吧?”
南霜点点头,站起身时不禁虚晃了晃,左右胳膊同时被人扶住。
于桓之目光淡淡落在江蓝生的手上,蹙了蹙眉,将南小桃花微微往身边拉了拉,清淡说:“我送你回房。”
他的声音清凉若泉,听得小桃花心旷神怡,魔怔似地点点头,随他出了门。
刚走了几步,南霜似想起了什么,又强打起精神,自腰间摸出那对项圈,指着环上一抹蓝色,说:“当日我们在黑屋里,只有三个人可能碰了这项圈,你,和花魔教的人。我早年听爹提起过花魔粉,说将其洒在空中,可以凝水为雾,形成屏障。想必这二人当日搏斗时,不小心倾了点花魔粉在这项圈上,遇了夜露,变成了幽蓝,所以我今早一看项圈,便猜到这二人危机时定会施雾,于是就在客栈门口等着他们。”
南霜说完,将项圈放回腰间,又抬起左手撑了撑头。然不知为何,一时间,浑身上下竟抽丝剥茧似地没了力气。
于桓之一怔,连忙伸出一手抓住她的左腕,另一只手拂空揽去,在南小桃花跌倒前,稳稳将她接在怀里,哭笑不得地说:“你真是傻得可以。”
第16章

走廊寂然无声。于桓之身上,干爽素雅的气味扑鼻而来,带着隐隐的薄荷香。南霜越发犯迷糊,张着朦胧的眼,只见眼前男子容颜及其清隽,似画中人,天上仙。
她本能地伸出手,碰了碰他峰峦般的鼻尖,说:“真好看。”
于桓之眸如古井,幽深处有粼粼水纹颤动。他注视了南霜半晌,唇角忽然荡开一枚浅笑,伸手为她轻轻拂去蹭在脸上的花魔粉,似不经意地说:“你也是。”
南小桃花犹自欢喜,舔舔唇大言不惭:“彼此彼此。”
于桓之挑眉,弯身将她横抱起来,一边朝屋内走去,一边道:“手上有花魔粉,还去蹭脸,不知道吸入花魔粉后,会失去一炷香时间的内力么?”
他将南霜抱入房中,轻稳地放在卧榻上,又替她脱了鞋,掖了掖被子,转身去桌前倒了杯水。
他的背影挺拔修长,南霜看得有些失神。她合计一番,心道:出生至今,也见过无数公子哥,然这些人的腰板,都不如于小魔头的好看。若能将他哄回家,定能惊艳她爹爹一把。
于桓之折返回来,撩了衣摆在床榻侧坐下,抬了抬手中杯:“喝水?”
小桃花乖巧地点头。
于桓之垂目,长睫毛将眸光遮得若隐若现,悉心将她扶起,又将水送到她唇边。
南小桃花忽然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见爹爹?”
这句话问得颇有歧义,入了寻常人的耳朵,会自动过滤成:我瞧上你了,你收拾收拾跟我回家见老丈人吧。
于桓之当然也不例外,他手中一顿,眸光流转万千,须臾只道:“先喝水。”
南小桃花从善如流地喝了口水,又说:“我爹爹定然喜欢你。”
于桓之将杯子握在手中,垂眸静静看着漂浮不定地茶叶,不由浅笑,他抬头直看入南霜的眼,问:“为何要跟你回去?”
南小桃花再接再厉,怂恿道:“我爹最喜欢腰板笔直的公子哥,我带你回去让他见识见识。”
于桓之愣了,平静地看着她,半晌不语。
南霜以为他有事缠身走不开,抬手扶住他胳膊,轻拍了拍,理解道:“没事儿,去不了就算了。”
于桓之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少顷,他又淡淡道:“喝完吧?”
南霜依言将杯中水饮尽。
于小魔头注视着南霜嘴角边晶莹的水渍,挑眉问:“腰板笔直?”
小桃花老实巴交地点头:“你的腰板最直最好看。”
于桓之沉吟半刻,又问:“其他人的呢?”
南霜思索了一会儿,道:“江公子的也好看,对了!穆大哥,穆大哥的也相当惊艳,如果能把他领回家,也是可以……的……”望着于桓之深不可测的目光,小桃花的声音弱了下来。
于桓之将杯子“嗒”一声往塌边几案上一放,忽然探近身子,手抵在床柱上,笑道:“这一柱香,你都没有内力,不怕我采了你?”
南小桃花呆了呆,说:“不怕。”
于桓之又笑:“我知道你不怕,但是……”他收手稳稳当当将南小桃花揽在臂弯中,凝目看着她的眼角,喃喃道:“被采,会很疼。”
南小桃花哆嗦了一下。
于小魔头伸出右手捧起她的脸,缓缓贴近。温热的鼻息铺洒在南霜的颊边,微微发痒的滋味令她的脑子轰然一下空了。
他又伸出舌,轻轻舔去她唇边的水渍,又慢慢将唇瓣覆在她的唇上,轻轻舔吻。
南小桃花只觉体内有些异样,微微呢喃一声,张开嘴试着迎合。
于桓之愣了愣,轻轻松开她,淡然道:“一夜没休息,睡吧。”说着,又似无奈又似疼惜地抚了抚她额头,道,“等你休息好,明日再走。”
南霜顺从地点点头。
于桓之扶她躺下,又为她掖掖被角,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方要起身,袖口却被南小桃花抓住。
他回身瞧见南霜宽大袖口中,空空荡荡露出细腕,心中紧了紧,却笑问:“又怎了?”
南霜道:“好像燃了。”
于桓之怔住,捏了捏额角,哭笑不得地问:“什么燃了?”
南霜收回手,指了指自己的通红的脸,真诚道:“我燃了,仿佛是被你点燃的。”
脸颊绯红,似春日开得极艳的一朵桃花,漂亮的双眼水雾朦胧,于桓之失笑地盯着她看,俯下身,轻打了下她的额头:“你还真是易燃。”
说着,又静静看了她须臾,施施然起身朝门外走去。
南霜隐约听到他的声音,不知是轻笑,还是在叹气:“也不知是不是谁都能轻易将你点燃。不知你是不明白,还是太明白。”
南小桃花思索了一会儿,认真答道:“我不太明白。”
于桓之没听见,他推门而出时,带起了一阵风,罗幔桌帘都跟着虚晃了晃。
思绪纷纷扰扰,南小桃花独自沉吟半晌,觉着于桓之没有个魔头样,穆衍风没有个少主样,萧满伊没有个伊人样,江蓝生倒是有些公子哥的气质。
这么想着,她又琢磨,不知自己是不是如他人所说,有点狐媚样。
此刻体内隐隐燃动的感觉,告诉她,仿佛是这样的。
带着几许迟疑,南小桃花昏昏沉沉地要睡去。迷蒙中,忽感额头一阵沁人心脾的冰凉,又听到些许水声,有人拿着布绢为她擦了擦脸。
南霜微张开眼,迷惘地看着眼前人。
那人的笑容似吹面不寒杨柳风,轻淡道:“给你熄火。”
南霜睡沉了,朦胧中又看到那只被她踹进水里漂白的狐狸。它悠悠然从水里爬出来,正躺在萋萋绿草上晒太阳,那一身毛色光润且美丽。南霜走过去,摸摸它的爪子,说:“你折腾了一夜没睡,这会儿也睡睡吧。”
白狐狸听了,冲她笑,然后扑入她怀中。南小桃花便搂着狐狸,开心地堕入更沉的梦乡。
于桓之好不容易从小桃花的臂弯里抽出胳膊,活动活动肩骨,又将布帕搭在架子上,推门就瞧见江蓝生。
江蓝生怔然片刻,扇着扇子笑问:“桃花儿睡了?”
于桓之不答,出屋轻声掩上门,斜睨他一眼,“嗯”了一声,转身刚要走,江蓝生又叫住他,问:“你喜欢南姑娘?”
于桓之顿住脚步。
江蓝生又问:“那年你说的话,是真的吗?”
于桓之回过身,问:“哪一句?”
“你说,以后只要是我喜欢的女子,我喜欢一个,你就抢一个。”江蓝生将白绒扇在手里转了几圈,见他不答,又道:“其实除了南霜……”
“其实若是其他人,随你好了。”于桓之忽然道。
江蓝生蹙起眉头,将折扇刷拉收起:“南霜和穆衍风的亲事,是你一手促成的。”
于桓之怔了半晌,撂下一句“不是我的主意”,转身离去。衣衫翩然如白鹭羽翼,疏忽消失在走廊尽头。江蓝生吐了口气,抬目悠悠看着南霜紧闭的门,靠在柱子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
近午时分,秋日阳光不盛,太阳似琼玉挂在天际。几丝白云浮荡,天地间吹着微风。
凤阳城东街店铺林立,绸缎庄,珠宝斋,兵器阁,不一而足。穆衍风自街角转入一个巷子,萧满伊忙提了裙,颠颠地跟过去。贴墙数了“一二三”,探头望去,巷中杳无人烟。
萧满伊沮丧跺脚,方回过头来,却瞧见穆衍风抄着手,立在她身边,盯着她道:“满大街的人,都看出你在跟踪我。”
萧满伊抿唇道:“这明明是条小街。”
穆衍风靠在墙壁,冲她抬了抬下巴,蔑视道:“提着裙子,踮着脚尖走路,东摊子一躲,西铺子一蹲,你下回跟踪人,能不能不要跟得这么形象?”
萧满伊咬唇道:“我这回都没使轻功。”
穆衍风吐一口恶气,拂了拂衣袍便走。走了几步回头,见萧满伊还愣在原地,又道:“还不跟来?”
萧满伊愣怔了片刻,转头朝四周望了望,发现没人,又抬起手,摸摸面前的墙壁,敲了两敲。
穆少主炸毛道:“墙后面没人,叫得就是你!”
萧满伊抬手指了指自己。穆衍风深呼吸,点了点头。萧满伊的神情从惊喜变作狂喜,提起裙角,载欣载奔地赶来穆小少主身边。
穆衍风侧身闪了闪,伸出剑柄拦住她几欲倒地的身子,道:“我要给霜儿妹子买两件衣服,不会选,你替我选选。”
萧满伊又跺脚:“你喜欢她!”
穆衍风继续炸毛:“我当她是妹子!”
萧满伊轻柔地拂了拂头发,装出些微羞涩瞧着他:“那你还说不喜欢我?”
穆衍风嘶嘶抽了几口凉气,吼道:“苍天啊——”
此时,街的另一头忽然射来一道凌厉的目光。
穆衍风猛然转过身,却见人群熙来攘动,毫无异样之处,刚要追去,萧满伊忽然讪讪道:“选就选吧,刚路过一家绸缎庄,像是不错。”
穆衍风蹙眉沉吟片刻,说:“走吧。”
一路无话,绸缎庄门庭喧嚣,萧满伊驻足,埋着头压低声音道:“方才街头有两人,一人是师涯,还有一人,是江蓝生。”
第17章

廊檐滴下几滴水,穆衍风抬头望去,才知是下雨了。
再看向街头,烟雨茫茫生雾,哪里还有江蓝生与师涯的身影。秋日了,天气仍旧说变就变。
比天气更善变的是际遇。穆小少主那位号称清静无为的老爹穆昭,曾与他说:“人遇事,除了要未雨绸缪,更需要学着随机应变,泰然处之方为正道。”
穆昭一世,乐山好水,膜拜老子,崇尚陶渊明。总而言之,他喜欢一切淡定的事物,这主要是因为他本人不太淡定。
这种不淡定,传承到穆衍风身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穆小少主从小秉着“心静自然凉”的原则,活得极容易炸毛。
萧满伊曾曼妙地形容,衍风哥的心就是一汪碧水,微风拂过,便泛起圈圈涟漪。
这句话传到穆衍风耳中后,穆小少主连续炸了数日的毛,炸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他问于桓之:“她怎么可以想出这么恶心的比喻?”
那时春深,流云庄内棋花玉树,木石森丽,于小魔头坐在葡萄架下,长竹椅上,正在翻看一本武功谱,漫不经心接道:“恶心罢了,意境还是美的。”
穆衍风炸了,又问:“难道还有比这更恶心的?!”
于桓之安静地翻了一页书,不答他。
穆衍风忽然好奇问道:“那在你眼里,我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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