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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色春-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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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动他!”南霜一声厉喝。
这声厉喝,却引得欧阳岳大笑出声,老态龙钟的脸上恨意毕露:“你却有何资格让我不动他?南水桃花?”
南霜一咬牙,再往前一步,神色忽而变得轻松:“那你动吧,我瞅着你也没什么本事,不过是拿个小儿来威胁我。你动吧,你动了他,我今日拼了命,也要劈死你!”
街头的人看着这两人杀气腾腾,全皆避开,唯余南霜与欧阳岳两人在街心。
却闻欧阳岳又沙哑地大笑几声:“劈死我?南水桃花,于惊远尚且不够格劈死我,就凭你?”
“我当然不行。”南霜道,“可我与桓之合力的话却也难说,而我,又足以将你拖到桓之回来……”说着,南霜紧蹙的眉头展开,探手入袖囊,便要掏出那望雪环。
小团子此时见自己的娘亲这般模样,终于似察觉到四周的不对劲,他顷刻敛了方才的笑容,满脸狐疑地瞧着南小桃花,张着手臂让南霜抱,奋力想从欧阳岳怀里挣脱出来。
小团子这幅模样,看得南霜心里一阵紧似一阵。然而她手里的动作却毫不迟疑,顷刻间望雪环寒光乍现。
“慢!”欧阳岳拧眉,继而道:“你要如何做?”与此同时,他的手,也移向小团子的脖颈间。
小团子却丝毫不查,只瞪大了眼瞧着南霜。
南小桃花脑中嗡嗡直响,片刻间耳畔只回荡着去年成亲,与于桓之耳鬓厮磨,说要寻个有桃花有流水的地方,安渡此生,要生小小桃花,小桓公子。
如今,小桓公子已然出生,这般乖巧通透。他们夫妇俩将他宠上了天,他也不见得又丝毫骄纵。她不能,不能失去小团子。
“我跟你走。”南霜眸色黯下来,“无论如何,我跟你走,只要你放过……他……”南霜的目光,最后落在小团子身上。
初春雪化的街头,四处都有泠泠水意,几支桃花趁着早春开了一树,却是一副含而不露的模样,像是初遇南霜时,她迷糊而傻气的笑容。
于桓之站在街头发呆,怀里是安静的小团子,可是心里空了。
他方才随那人去取信,那人进了内间便再没出来。于桓之等了一会儿便觉得不对劲,将内间帘子一掀,里面哪里还有什么人。
调虎离山之计。
他千算万算亦未想过,自己竟因一刹那的疏忽,将小桃花弄丢了。
是哪一年的流云庄呢,碧玉妆成,绿树如涛,他站在树下笑得隐忍,说:“我,只有一个霜儿。”
那个女子有桃花般的脸庞,性情也极好,又极为喜庆,可是那一瞬,一贯大而化之的她也露出含忧带笑的神色,说:“我又何尝不是。我,也只有一个桓公子。”
街头的人纷纷说,方才那姑娘当真临危不乱,用自己的性命去换自家儿子。他们说,公子能遇上这样的媳妇儿真是一辈子的福气。
可于桓之的心里唯余下一个念头:霜儿呢?
于桓之也不知自己是怎样回的天水派,亦忘了自己是用怎样的言语,咬着牙将南霜被欧阳岳带走的事情说与家中三老。
他只记得,他去马厩牵马的那一刻,见得后院的桃花也开了,粉瓣纷飞。
于桓之想,原本与穆衍风约定暮春去万鸿阁报仇,自己却等不到那时了。他吸了口气,翻身上马,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家中三老起誓:“倘若,倘若欧阳岳伤了霜儿分毫,倘若我无法寻到霜儿,便是杀光他万鸿阁所有人,我亦在所不辞。”
于惊远望着于桓之策马而去的身影,忽然欣慰一笑。他这一生,因追求至高的武功,而错过的红影,懊悔至今。所幸他的儿子未走上与他同样的路,有南霜这样的女子相知相许,相爱至深。
便是为了她,拼尽性命又何妨。反正他于桓之,只要一个霜儿。
苏州城外,草长莺飞,杂花生树。
于桓之一路使了轻功,跑废了三匹马,花了半月时日便赶来了苏州。
苏州城郊的宅子里有旧友。于桓之意外见得欧阳熙。两人相遇,仿佛此去经年。
略略相谈,才得知欧阳无过去世后,欧阳熙收了他兄长的尸体,在城外山明水秀之地做了一方孤坟。而他与欧阳岳,也断了父子情谊。
欧阳熙听闻南霜之事时,会心一笑却露出几许怅然,许是在感叹这个女子这一生中遇险遇难,遭福遭祸,自己也再插手不得。
他推给于桓之一杯酒,淡淡说:“苏州的万鸿阁,在原先的天台山内山,后山弟子众多,全皆练了暮雪七式。然而他们的暮雪七式,爆发力强,持续却短。”
于桓之眉峰一蹙:“如此,他们的招式并非一层一层修习,而是急功近利地练功,如当初的暮雪七人?”
欧阳熙点头一笑:“一切当心。”
天台山的枫树在春天仍是碧绿一片。风拂过,便扬起漫山海浪。于桓之未先去寻穆衍风,而是独自闯入了天台山。
山腰一座依山傍水的庄园外观酷似昔日的流云庄,然而走近了,却发出几分森森的诡异之气,便是今日的万鸿阁。
这大半年来,万鸿阁的弟子因常常走火入魔,在江湖上无恶不作,已然是声名狼藉。
于桓之刚一走近,便听得门前的两个弟子道:“也不知掌门将那女子掳来干嘛。”
“是呢。”另一人答道,“年前就找了个漂亮丫头放着没动,近日又找一个。掌门不用,我看着可心痒……”
这两人正说着,便听得那头又有一人从阁内走出来,对两人笑道:“你以为掳来的人是谁?那可是名动江湖的南水桃花!那也是你们可以染指的?小心掌门将你这舌头割了给那姓于的大魔头送去……”
话音刚落,前方忽有身影一闪,转瞬间便有寒刃夹在其中一人的脖间。
于桓之身着青衫,蹙眉冷声问道:“说,霜儿在哪里?”
短刃寒光,青衫劲衣,唤南水桃花为“霜儿”。三人皆是一愣,随即便辨认出此人的身份,是名镇江湖的魔头于桓之。
早前欧阳岳便在阁内提醒过众人,说近日若于桓之到来,谁若能杀了他,谁就能坐万鸿阁的副阁主。
万鸿阁门徒因皆皆练暮雪七式而走火入魔,心绪躁动之际,得知这个消息都不免跃跃欲试。
此时此刻,这三人认出了于桓之,另两人竟不顾同伴的生死,顷刻成合围之势,手持匕首便朝于桓之攻来。而身旁这人亦不迟疑,仰面一退,力求脱身。
电光火石之间,阁中又有人大喊:“于桓之来了!”
刹那间只听风声隐隐,万鸿阁中,屋檐上,数目后,房屋前,掠出成十上百之人。
这边厢,于桓之闪身一掠,身形快如影,兔起鹘落之间,便将三人斩于刃下。招式凌厉,毫不留情。
三人毙命于刹那之间,而万鸿阁众人见了却丝毫不退缩,齐齐朝于桓之攻来。
纵使于桓之再厉害,要以一敌众,亦非易事。但闻万鸿阁内兵器铿锵,却始终不见欧阳岳与南霜的身影,于桓之的心里暗暗着急,飞身便掠入阁中。
阁内有水,傍着一片假山而建。假山后自是危机四伏。
然而,暮雪七式的第七式,凝水为刃。能化万千流体为刃气,灭千百人于刹那无形之间。
于桓之自空中几个起落,手中的望雪刃旋转如盾,接连劈开数道攻上来的剑气。一时间万鸿阁内血溅如飞。于桓之自水边落定,一手探水一个轻摆,另一手依旧转刃如飞,抵挡周遭的攻势。
水起,化为刃气,寒光般的水刃风驰电掣般攻向众人。只听连着数十声砰砰作响,剑气水刃将万鸿阁中弟子穿膛而过。
血雾漫天,喷洒在高空,将整个万鸿阁都笼罩在一片凄艳的红之中。
这便是暮雪七式的第七式凝水为刃,以一敌白,以寡敌众,这也是祖皇帝开国时,破前朝朝门的秘诀。
“血洗万鸿阁?”身后忽地传来戏谑的声音,欧阳岳见门徒伤残至此,却丝毫没有惋惜悲痛之色,眼神中反倒有几分玩味几分阴狠,“不愧是于惊远的儿子。”
于桓之青衫染血,回头冷冷用望雪刃指着欧阳岳:“霜儿呢?”
“南水桃花?”欧阳岳一挑眉,忽然勾起唇角笑了,“不巧,你来的前两个时辰,我刚刚让人把她送走了……”
“哪里?”
欧阳岳注视着于桓之,他此刻体内化火符反噬的焚烧感已然令他精力尽失,唯有复仇伤人变态般的快感令他的神智仍旧兴奋着:“哪里?不过是,派了几个门徒,将她送到不远的雪崖边,让她下去看看风景罢了。”
于桓之闻言浑身登时僵住,持着望雪刃指向欧阳岳的手渐渐地,缓缓地垂了下来。他双目空洞,问道:“你说……什么?”
“没听清?”欧阳岳上前一步,不知是否因太过兴奋,霎时间他竟老态龙钟地咳嗽起来,“我说南水桃花已经……”话未完,却忽见得于桓之一个闪身上前,横空一劈,径直在欧阳岳的前胸划了一道血口子。
欧阳岳闷哼两声,退后两步还未倒下,便见得于桓之有挥刃往下一拉,一刀深痕直直从大腿的内侧滑倒脚踝,片刻,于桓之又横刃一挑,欧阳岳的脚筋直接断成两截。
脚筋一断裂,欧阳岳整个身子弹起直飞而出,重重撞到假山之上,于桓之上前两步,冷冷地看着他:“这一刃,我是替衍风还的。”
欧阳岳正吃力爬起,却见于桓之又往前一步,声音有些飘渺:“还有一下,我得替你儿子欧阳无过还你。”
眼前一阵血雾滑过,欧阳岳只觉右眼一阵剧痛,再伸手摸去,满眼是血,哪里还有什么眼珠子。强力睁开左眼,则见于桓之站在他面前,抛下最后一句话:“不替霜儿伤你,你不配。”
顿了顿,他忽地冷笑起来,“你说她去了雪崖。待我真正血洗了你万鸿阁,便去寻她!”
一池水波澜骤起,那一刹那,于桓之是静默的。但他青衣染血,满目赤红的模样,却真正是个魔头。暮雪七式凝水为刃,血洗万鸿阁,也不过是一炷香的事。
可一炷香之后,于桓之站在阁内重重地尸体间,心中却全空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许是因为血气太浓,远天的太阳也像是残阳如血。于桓之蹙了眉,握紧拳头一步一步往万鸿阁深处找去。
内里大厅亦是空荡荡一片,里里外外找寻遍了,却没能见到一个人影,唯有开门时的那一刹那从外间吹来的风,帘幕隐动。
忽然之间,于桓之的身上似没了力气。想要赶去雪崖,却又害怕去了那里不见南霜。
万鸿阁里血流成河,而他跌坐在大堂门口,双目失了神。
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有人迟疑地走来,试探地唤了句:“桓公子?”
102、第101章 。。。
萧满伊想,自己大抵是由于太想念穆衍风,所以当她看到万鸿阁门前的身影时,有一个瞬间将他错认成心中的人。她自去年浓冬,被欧阳岳掳到这万鸿阁来,便无法再在苏州城等待穆衍风。
可那人青衣染血的背影有些萧索,唇角喃喃溢出的音节,是一声声的:“霜儿……”
于桓之闻得脚步声,身子蓦然僵住,回过头却见萧满伊站在不远处看他。
走近几步,萧满伊又试探地问:“桓公子?”
这一声“桓公子”,方才让于桓之彻底回过神来。他直起身子,也走近了两步,沙哑着声音问:“你还好?”顿了顿,他又道,“你在这里,是欧阳岳将你掳来的吧?”
声音有些飘渺,虽在与她说话,但却又像自言自语。萧满伊见于桓之身形恍惚,连忙上前将他扶住。两人走向屋外时,她这才发现万鸿阁的弟子已然死尽,也难过房前没人看守,自己得以逃出来。
尸横遍野中,有一人在缓缓地向前爬着,像是欧阳岳。
于桓之的目光掠过欧阳岳,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你在这里,可有见过霜儿?”
萧满伊见他神色三分惶然,七分担忧,摇了摇头,咬唇道:“自从我被欧阳岳那老贼掳来,便一直被他所在后堂的一间暗房里。”话至此,她在心里将于桓之的话一琢磨,又欣喜地问,“桃花儿也来了?在哪里?”
于桓之眼神一伤,垂眸道:“欧阳岳说,将她带去雪崖了……我怕……”
“那我们就去找她!”萧满伊道,“桃花儿一直吉人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于桓之与萧满伊在雪崖的崖边崖下,从天亮找到天黑,却一直不见南霜的身影。
于桓之的脸色愈发苍白。萧满伊却劝道:“找不着也好,桃花儿古灵精怪,说不定早跑了呢?”
于桓之望着远天朦胧的暮色,点了点头。忽而,他又勾起唇角一笑,说:“霜儿给我生了个儿子。”
萧满伊一惊:“真的?”
于桓之转头看着萧满伊,淡笑道:“等我找到霜儿,便带着儿子来看你和衍风。”
听闻“衍风”二字,萧满伊神色一黯。默了一会儿,她说:“我在苏州一直没能找到他,也不知道他现下在哪里。”话梢一顿,她又抬起头肯定道:“不过衍风一定平平安安的。”
于桓之笑了:“我与衍风本来约定今年暮春在苏州的柳岸边见面,一起上万鸿阁报仇。只是,霜儿被欧阳岳掳走,我便只好先行一步。”
萧满伊闻言,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欣喜道:“桓公子,你找着衍风了?他、他还好吗?”抿了抿唇,萧满伊忽又迟疑地问,“衍风,他还要娶我的吧?”
于桓之又是一笑:“先回苏州城,暮春也不过半月之后,我送你去见他……”
萧满伊一愣,连忙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桓公子你别耽搁,先去找桃花儿,衍风我自己去见便好了。我还顺道能帮你给他招呼一声,就说大仇你已经报啦。等我找到他,我们就与你一块儿找桃花儿去。”
“非是我要耽搁。”于桓之道,“万鸿阁虽灭,可难保哪里又起危机。我送你去见衍风,也图个万全。”
后半句话,于桓之没有说——我已弄丢了霜儿,又怎能让衍风再丢了你?
“可是找桃花儿的事……”
“这半月,只好麻烦满伊姑娘,陪我在苏州城四处找找了。”
暮春将至,整个苏州城姹紫嫣红。江湖颓靡已久,万鸿阁的覆灭让这纷争了数十年的武林彻底平静,而新的势力,又暗暗在酝酿之中。
苏州柳岸边,垂柳丝绦。穆衍风一袭紫衣如初,墨发翻飞,玉树临风的模样比往昔更多几分沉敛。
萧满伊静静走去,一路有杏花飘落。
她将于桓之替她寻回的并蒂杏花手链又带回了手腕。
穆衍风凝目望着水面扁舟时,似乎听到了叮铃铃几声响。
一个浅淡的笑容慢慢浮起,笑意含在眼底。穆衍风忽而想起那年春,自己给萧满伊买并蒂杏花手链时是个雨天。
她将这手链摇得丁玲作响,厚着脸皮问:“定情信物?”
彼时穆衍风面红耳赤,心跳得发毛却不知道自己喜欢她,忙乱间只怒气冲冲地吼一句:“谢礼!”
可萧满伊不以为然,将手链子瞧了又瞧,大言不惭道:“早知你会如此说,那我就默默地把它当做定情信物好了……”
今日今刻,也不知那头脑简单,爱他至深的女子去了哪里。
他自浓冬来了苏州没找到萧满伊,数月来踏遍了江南各地。万鸿阁覆灭的消息,穆衍风倒是在回苏州的路上听说了。也不知于桓之是怎得一个冲动,竟自个儿血洗了万鸿阁,也不等等他这好兄弟。
萧满伊走近了一步,试探地唤道:“衍风。”
不知是谁在叫他,声音跟萧满伊这般像。可萧满伊平日里语调,却不如这轻柔,她虽比南霜命苦,可叫起旁人的名字,亦带一种喜庆铿锵的调子。
身后又有声音传来,仍是先前的那一句“衍风”。
穆衍风一愣。下一刻,他浑身都僵住了,因他忽地发现,这一切,仿佛、仿佛并不是他的幻觉。
前方是杨柳堤,飞絮如雪,水面平阔。穆衍风愣愣地看着这春日景,好半晌也不敢回头,只小心翼翼地唤了声:“满伊?”
蓦地,身后却再没了声音。只有暮春暖暖的风,慢悠悠地吹。
穆衍风叹了口气,心底往下沉了几分,正要回转过身,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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