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梯-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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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我所能。”华初深吸一口气，尽管马克没说他们是谁，但华初知道他在说什么。
“长官，最小的哥哥，也就比我大一年。”泪水打湿眼睛，闪亮的水花令无神的眼睛多了一抹盈彩，却是像玻璃珠子一般脆弱，仿佛一触即溃。“我记得，他喜欢看书，他总是说以后要去当考古的学者，把地球过去的痕迹一点点记录下来。然后找一个最稳妥的法子，保存。哪怕人类真的不在了，人类的痕迹还能保存。以后，或许，有别的物种，能发现曾经的辉煌。”
“长官，我的哥哥，他们不想死……　大哥有一个喜欢的女孩，还没来得及表白，二哥，他的梦想是当一个孩子王，天天陪着孩子玩……长官，别再让……弟弟失去哥哥了。”
“……尽我所能。”声音哽咽，华初垂下头，不敢直视马克突然焕发出神采的脸庞。
“谢谢你，长官。”马克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洗刷脸颊。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病房，抬头瞬间看见佛兰克屹立在身前。华初侧身，从佛兰克身边走过。
“我已经向舰长详细报告。”错身而过的瞬间，佛兰克突然说道，低沉的声音像鼓点一般敲击华初的心脏。
“你以为你是谁！”
“初！”别哭，两字转了又转却无法吞出来，“我会向马克解释，我回向他道歉。”
拳头紧了紧，却最终松开，华初挺起胸膛，大踏步从佛兰克身边走过。
拐过弯道，当鼻尖不再呼吸到那略带烟草味道的空气时，华初的身体像泄气的皮球，歪靠在墙边。佛兰克居然抢先向达伦和莫夫斯报告。就算他想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也不擦亮眼睛看看自己到底是谁。我，华初才是船长。想要我推卸责任吗？就算是一门好心，也别想我领情。
华初打定主意，要立即去找莫夫斯。谁知道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你？是你。啊？真的是你。”
华初顺着声音回头，从门缝处看见一双闪亮的蓝眼睛。
“杰克？”疑惑地推开门。
“啊？我看见你了。但就是一闪身的功夫，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杰克。冈萨雷斯，斜靠在床头板，身上的呼吸机，心跳，血压监控仪器已经撤下。
“感觉怎样？似乎恢复得不错。”华初推门进入，仔细打量杰克，脸上多了一些红润，不像数天前的苍白，眼睛里也有了神采，身体尽管斜靠在床头板上，但是两只手能微微弯曲，搭在小腹。
“明天，我就可以离开这间病房。护士小姐说，我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去了，马上可以参加复健治疗。你，你说过要来看我的，但是我总看不见你。”说得好好的，杰克突然咬着嘴唇，一脸受伤的表情看向华初。那副委屈的小摸样让华初不自觉想起画册里的萨摩耶犬。
“我，我以后常来。”随手拉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好好听格林医官的话，复健治疗可能有些痛，时间会长一点，但是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成绩的。况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你比大部分的伤员康复情况都要好，要知道，好多人在第三天的时候，只是能抬起手，或者活动一下脖子。”
杰克嘟嘟嘴，“我知道。不止你一个这么说了，说得我好像小孩子似的。”
华初忍不住伸手摸摸杰克一头金发，“那些护士小姐，医官们比你有经验，多听听总没错。”
“我听护士小姐说了，她们说是和平号上最漂亮的船长坚持不中断急救过程，所以我才大难不死。她们说的，是你吗？”蓝眼睛突然在华初眼前放大，灵动漂亮的颜色让华初一晃神。
“我就知道是你。你是船长啊？我还以为你是医护官呢。不过你这么漂亮的船长，我还是第一次碰见。”
“漂亮是形容女士。”面对这么一个活泼的小伙子，华初实在不想冲他发脾气，含蓄地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但你真的狠漂亮啊。”杰克嘟着嘴巴，“以前我在空军学校，那些教官总是说，别指望救生舱能保护我们多长时间，也别指望海水下面的那些救生船。他们喜欢撒网捕鱼，我们就是那些鱼，被捕上来的是幸运。没有，就只能怨自己技术不过关，天堂地狱大伙儿搭伴过去。嘻嘻，等我回去了，我要告诉他们，他们统统都错了。”
“他们，某种程度上来说，不完全是错。”撒网捕鱼，这种说法听着难听，不过却多少真相了。
“但为什么我听说，最漂亮的船长几乎把所有落海的救生舱都捞上来啊。每次回航，船舱内都塞得满满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杰克抬手想画一个圆，手却在半空无力掉下。但杰克脸上没半点颓丧的神色，坚持一次又一次抬手。
华初伸手托住杰克的手臂，“深海梯队每一位船长，都会尽自己所能挽救所有能挽救的生命。所以，我不是最特别的一个。”
蓝眼睛眨了眨，“我听人说，华夏人都很自谦。不管你怎么说，回去以后，我一定告诉那些人。”说话的时间长了，杰克微有血色的脸蛋开始有些泛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躺下来，睡一觉。你现在还不能多费神。”华初帮杰克躺好，盖上被子，压压被角，顺手把呼叫铃放到杰克枕边，“要上洗手间，找护士帮你。”
“你以后一定要来看我。”杰克乖乖好，眨巴漂亮的蓝眼睛可怜兮兮看着华初，“你会经常过来的，对吧？”
“好。”
“长官，你有喜欢的人吗？”
华初的手指一顿，“我可没有妹妹或者姐姐之类的介绍给你。”
杰克可怜地抽抽鼻子，“那我能追求你吗？”
华初失声笑出来，“我和你是同性。而且，我不喜欢同性，我是异性恋者。”
“我也是异性恋者，但是我觉得如果漂亮船长愿意做我的伴侣，就算是同性也没所谓了。”蓝眼睛有些泛红，眼帘垂下，似乎伤了心。
“你还小，不懂这些，等你再大一点，你就知道，女孩子有多么好。”华初故作出大哥哥的语气。
“我二十二了，一点都不少。漂亮船长，你看着还没我大。”
“我二十五了。比你大，所以你要听我的。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别让你的家人担心。”
“我才不要你一副做哥哥的语气。如果你做我的恋人……”杰克还在嘀嘀咕咕，不断说，华初却是没准备继续听他讲。冲他挥挥手，转身要走。
“那个……。你说话要算话啊。你答应我，要常来看我的。”
“好。”华初带笑，合上房门。
房门关上的时候，那双蓝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华初心头一动。湖蓝的颜色就像林间的清湖，飘逸，灵动，洗涤误闯林间凡夫俗子的心灵。
关上房门，离开治疗区的时候，华初觉得自己的步子轻松了许多。被一个年龄比自己小，还是同性的男人追求，从前华初肯定会一拳头打出去，但面对那么漂亮的蓝眼睛，华初发现自己不但下不去手，甚至心理也不反感杰克的告白。
年轻人就是爱冲动。嗯，就当做是弟弟好了。反正，他本来就比自己小。
好心情一直延续到经过U3，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
“各位船长请注意，各位船长请注意。紧急集合，紧急集合。”
华初脚下一转，就要往T3冲去，猛然间看见莫夫斯胖胖的身影。
“华初，你不用过去，T3由代理船长负责。你赶快选好人，H1，H2的磨合时间要缩短。”莫夫斯把一个名单塞给华初，摇晃了身体，去堵另外一位船长。






、罗琳。斯特恩

一切正如唐启元所说，地外生物的攻击一波接一波，从间隔24小时一次攻击，缩短至12小时一次。
每天，U3内，疲倦的船员勉强扒拉两口饭，喝一口水，甚至趴在餐桌上睡上两个小时，就得上船接受新的任务。短时间，神经高度集中，导致船员们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往来于连接通道和治疗区的推床却是越来越少。
和平号内，气氛一天比一天严峻。
“罗琳。斯特恩医护官。佛兰克上尉，科罗伦医护官。”H1内，华初简短为新成员做介绍，“马克医护副手因身体不适，临时调至治疗区。他的职位由科罗伦医护官顶替。H1的主职医护官由斯特恩医护官担任。”
一头栗色短发，高挺的鼻梁，犹太人特色的鹰钩鼻，深深的眼眶，罗琳。斯特恩毕业于医科大学，来到和平号上服役，有18个月的病房经验，6个月的临床手术经验。
华初选择罗琳，一部分基于罗琳正规医科学校毕业的背景，另一方面，罗琳不单拥有内科学历，更辅修外科。在和平号服役期间，是最快从病房医生晋升为临床手术医生的医护官。至于犹太人和雅利安人可不可以和平共处，这个就不在华初的考虑范围内。
“各位，属于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地外生物的攻击，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可能我们的磨合时间会缩短，一切都是未知数。请大家珍惜现下的时间。”
“明白，长官。”
再次出航，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明显熟练许多，地形依然选择海岛地势。下潜至5000米深，故意避开出任务的船只，在深海游走。
罗琳第一次登船，在科罗伦的帮助下，熟悉各种药物器材的摆放位置。华初和佛兰克依旧在操作台前，熟悉洋流，海岛柱石等意外因素对船只速度的影响。
尽管华初心里厌恶佛兰克，但不得不承认，佛兰克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操作而生的。明明同一时间接触H1，练习的时间也是一样长短，但佛兰克已经掌握到速度和时间之间的关联，而华初依然在为各种因素影响下，保持船身平稳行驶而斗争。
这样的人本该驾驶战机翱翔蓝天，现在却不得不来到深海。华初有些为佛兰克可惜，但一想到佛兰克利用马克去验证某些不知道的事情，心里的厌恶又泛出来。就算技术再好，又怎样，终究心性太差。
战争在持续，人类在极尽所能，与时间赛跑。
眨眼间，120小时迅速流逝。H1，H2的磨合时间提前结束。
“两位，有一个未对外公布的坏消息。”莫夫斯在第二控制室单独召见华初和佩雷。巴克斯，“雅加达堡的空军只剩下一个小分队。10小时后的攻击，预计支撑不住。当雅加达堡外层防空设施被地外生物彻底毁坏，就是雅加达陷落的时间。”
两位船长都没出声提问，此时，莫夫斯单独在第二控制室见两人，而不是第一控制室，两名船长心里多少明白。留给他们磨合时间已经结束。
“雅加达堡执政官已经决定，在防空设施被毁坏后，立即启动自爆程序。30分钟后，一切将永远沉没于深海。两位，和平号收到雅加达堡的求援信号，希望我们能接纳堡内平民和一部分的技术人员。达伦船长已经决定，和平号驶往雅加达堡，接载平民，直至与诺亚方舟回合。”
诺亚方舟？华初和佩雷心头一震？诺亚方舟试航成功了？
“成功了。”莫夫斯单手抹抹脸，“终究都成功了，试航时间提前了，虽然有些仓促，但毕竟都是成功了。诺亚方舟第一个停泊点是广州堡。”
广州堡没有空军队伍，一直以来依靠北京堡和雅加达堡的空军队伍防卫，如果雅加达堡没了，广州堡就等于少了一半的防卫，陷落则是迟早的事情。难怪诺亚方舟要提前到广州堡。
“两位，所有T型的救生船将随同和平号一同前往雅加达堡接载平民，而太平洋这边，只有两艘。当然，我会一直跟在你们后头。第一控制室和第二控制室分离，治疗区和第二控制室随同H1，H2留守。两位，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问题，长官。”两人腰肢一挺，齐声应下。
“收拾一下，就出发吧。”
离开第二控制室，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小跑回救生船。
H1全体船员已经等候在通道前，“磨合时间结束，提前登船，我们有10小时的休息时间。”　
没有问为什么，所有人安静进入船舱，各自坐下来，闭目休息。
和平号分体时，H1内各人均感觉到微微的震动。随着第一控制室离开，第二控制室也离开远地，驶往靠近北京堡和东京堡的海域。
“时间到。”叮叮的警报声一响，众人同时睁大眼睛，扫描海图一闪一闪，数个绿光已经在闪耀。
华初猛地挺直身体，“H1请求出航。”
“这里是第二控制室，同意H1出航。祝一切顺利，船长。”金斯熟悉的脸跳现在屏幕前。
120度角的扇形任务海面，光点散落在海域某一个角落。佛兰克操纵驾驶杆，灵活指挥H1前进，后退，发射牵引绳，锁定救生舱。
罗琳，科罗伦合作使用加压钳，救出一名又一名伤兵。
但落海的光点实在太多。两名医护官不得不留下一名全力救治伤兵。华初挽起衣袖，和科罗伦回来奔走。
“长官。”泪水打湿额头，衣衫，科罗伦两手不停在一名刚救上来的伤兵胸膛上按压，眼睛却不自觉扫向船尾，又一只救生舱被拉过来，但是这边，还抢救了不到20分钟。
“继续抢救。”华初一手捡起地上的加压钳。
“但是，长官……”你一个人能使用加压钳吗？话在嘴边滚了滚，看着华初已经跑远的背影，科罗伦咽下去，埋头继续抢救。
一头撞进水汽缭绕的船尾舱，迅速把加压钳压上救生舱，华初用力按动把手，加压钳纹丝不动。咬咬牙，把上身压上把手，用出吃奶的劲道，把手勉强挪动了一小格。
华初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才一小格，要打开救生舱，那一小格根本不够用。不可能呆等在这里，华初支撑起身体，小手臂却在发抖。
一定要想办法，一定要……目光急促在尾舱扫一圈，恰好落在牵引绳发射器上。
华初灵机一动，扑过去，一手拿起牵引绳，把一头牢牢捆在把手上。
“佛兰克，牵引绳……拖拉……最大马力……”一手拍开尾舱紧急通讯器，华初喘着大气，大声下令。心里却是焦急万分，佛兰克，希望他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明白，长官。”声音刚落，牵引绳立即动起来，格拉格拉，刺耳的摩擦声，但加压钳的把手却是一格一格移动。
华初立即上前，捉住另外一只把手，反方向板动。
差一点，还差一点。
不够力，再多一点。
啊……。。
闷在胸口的嚎叫，随着力气不断增加，从胸膛蓬发出来，牙齿死死咬住嘴唇，额头，手臂上的青筋跃现；眼睛瞪大，似乎跳出眼眶一般。
哐啷……
一声脆响。
碰……。救生舱门和加压钳同时掉落船板。
顾不得喘气，华初摸黑探进救生舱，手指在顺着救生舱壁摸索伤兵所在。
“这里…。。呼呼……这里……”微弱的呼救声从舱中传出。
“解开安全带。”顺着声音，华初摸到一具温热的身体，手指在身体四周游走，要找到固定士兵的安全带。
“在这里。”
吧嗒一声，安全带解开，半个身体搭上华初的手臂。华初只觉得手臂又软又麻，根本使不上力道。咬咬牙，一手撑住救生舱壁，一手握紧拳头，勉力使劲撑住对方身体。
“慢慢……　慢慢来……”
“啊……”对方刚踏出救生舱，两人脚下一软，同时摔倒在地。
“抱歉，抱歉。”华初慌张想支撑起身体，但可惜两手臂已经用不上力道，软绵绵搭在对方身体上。待看清楚对方一张瓜子脸，感觉手下触动的地方柔软可人，华初的脸霎时间通红起来。
“山下雅子，请……。多多指教。”
“长官，我送这位士兵回舱。”一只大手突然伸出来，抱起华初，轻轻放到角落。
华初软倒在地上，急促喘几口气，看着佛兰克转身走向女兵，抱起女兵，大步走回救生船。
华初摇摇头，指责男人不坚守岗位的话说不出口，颤抖着手从军装内袋中，摸出一管液体。
复原胶质，只需要静脉注射一针，可以在十秒内回复体力，持续30分钟，但副作用同样强大，脑神经被药液麻痹，轻则导致手脚在24小时内酸软无力，重则，手指将不能在半抬的情况下保持稳定。
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