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梯-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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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声音的主人似乎撞到了什么，惨兮兮喊一声，“人呢？人在哪里？我摸不到。”
不知道人临死前，是不是突然耳目灵通，佛兰克发现自己能够清楚看见探了半边身体进来的少年，青涩的脸孔，一双手在舱边摸索，口中念念不停。
没有翅膀。但光线却在他头上绕成一道光圈，闪亮耀眼。
救赎。莫名，佛兰克心里闪过唯一的念头。
“怎么找不到啊？真是找不到啊。啊？找到了，固定带，要解固定带？在哪里呢？”
少年的表情相当丰富，忽而大喜，忽而嘟了嘴，苦恼了一张脸。青涩的脸越来越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就像天空上闪闪生辉的繁星。
“啊。在这里。”
哒一声，佛兰克感觉到自己身体被人搬动。
“我找到你了，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啊。”
少年又拖又拽，把佛兰克拖出救生舱，想用公主抱的方式把佛兰克抱进去，却一连用了三次劲也抱不起，少年的脸鼓得又红又紫，急得汗水拼命往下掉，眼睛越发明亮。
“别怕啊，你别怕啊。我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的。”
我不是怕，佛兰克苦笑，察觉自己竟然没半点担忧，明明发不出半点声音，眼睛只能眯成一条缝，身体各处根本活动不了，却神智偏偏清醒得可怕。
少年拖起佛兰克半边身体，硬拖着进入救生船，“医护官。”
“常规测试做了吗？”
“……　是，长官！”
“报告长官，心脏停止跳动……”
“十五分钟常规急救，心脏没恢复自动跳动，宣布死亡。”未等少年说完，医护官便下了命令。
“但是小原医护官……。”
医护官直接转身跑到船尾。少年耷拉了肩膀，咬着嘴唇。猛地跺跺脚，插喉管输氧，检查外伤……
“你别怪小原医护官，太多伤兵了，我们根本不够人手……。呼，呼……”两手交叠，一下一下，有规律按压在佛兰克心脏位置。
“你要坚持住，坚持住啊。我给你打针，还有……嗯，对了，电击。”
佛兰克看着少年手忙脚乱，一样样东西往自己身上用，电击捧反了方向，针头差点扎进动脉。尽管忙乱，但少年渐渐摸索出头绪，急救起来也像模像样。
此时，佛兰克却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轻，灵魂仿佛离体而出，救生船船顶近在眼前，佛兰克回头看一眼少年。仪器上的心跳曲线平平无变，但少年仍然一下一下用力按揉留在病床上躯体的心脏。汗水从少年的额头，脸颊滑落，闪亮的眸子里满是专注。
佛兰克抬头看一眼，穿过船舱便是无尽的深海，深海的尽头，往上就是灿烂的星空。星空闪烁的群星还不如少年一双明眸。
心里的一丝羁绊令佛兰克驻足，飘荡的身体摇摇晃晃下坠。
“有了，有心跳了……　小原医护官，有心跳了。”欣喜若狂的声音。
“……不错，固定供氧，监控心跳，血压。”
“小原医护官其实人不坏。你看，他原来只给了我十五分钟，现在我都抢救了35分钟了。小原医护官也没制止我，或者强制宣布你死亡。你别怪他，就是……　伤兵太多了。”
“华初！你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过来搭把手。”
“啊？是，长官。”
意识重新回归，眼前重新回复黑暗。最后一眼，少年转身奔向船尾。
华初……
当日的经历成了佛兰克的魔咒。幸运得以生存，却不幸埋下祸端。完全康复后的佛兰克发现每当自己登上战机，手指就会不自觉颤抖。当日被困救生舱的情景不断在眼前闪现。恐惧像潮水一样向他扑来。
不可以这样，一定不可以。
佛兰克发疯一般向地外生物攻击，一旦停下攻击，佛兰克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握不住操作杆。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不要命的攻击，令佛兰克的战功快速积累，但同时恐惧也与日俱增。每一次理智压过恐惧，只会令下一次恐惧更厉害的反扑，直至一次，救生舱落在地面，长达45分钟等待救援时间……
再一次被救回的佛兰克被人称为上帝的奇迹，但人们还没来得及庆祝，这一次被困成了压垮佛兰克精神最后一根稻草。
佛兰克无法再登上战机，独立作战。
佛兰克清楚记得，自己被迫退役时，柏林堡空军少将一脸的惋惜，同袍满脸的遗憾，但佛兰克却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想起当初的少年，佛兰克毫不犹豫选择进入深海梯队。
当再一次见面，少年已经洗去一脸的青涩，医护官副手的他，成为了救生船的船长。少年变了许多，唯一不变的，还是当初的那份坚持。
手指轻触华初眼睑，眼睛明亮依旧，他的守护星……






、救援，佛兰克（一）

“左前方，牵引绳发射。”
“医护官，士兵恢复自主心跳。但血压一直在下降……”
“检查体内出血。通知治疗区准备手术。”
“佛兰克，等等，啊？这个有意识，我来检查。”
……
短暂的休息，H1重新投入忙碌的救援中。亚洲太平洋沿岸仅剩的两个军事大堡垒，北京堡和东京堡一连数天被地外生物连番攻击，伤亡惨重。
佛兰克早把军装外套脱下，上身一件背心，全身上下湿漉漉的，一半是汗，一半是水汽。手臂肌肉鼓囔囔的，一手扶着士兵的肩膀，一手撑着对方的腰，意识清醒的，直接放在地面，意识迷糊的，放上病床。
科罗伦和罗琳，轮流为士兵检查身体，情况良好的，直接安排到底舱，呼吸有困难的，套上氧气罩，也放入底舱。上层的救生床有限，为了让H1多在海里执行任务，上层的病床是一省再省，只留给重病号。
“各位船长，请留意海图上标注的绿星号。北京堡的尖刀队已经在两分钟前出发。莫斯科堡的尖刀队也将在十五分钟后到达东京堡上空。尖刀队救生舱标记是绿星，请各位船长留意。”
金斯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反复了三遍。
“船长，要放弃其他人吗？”科罗伦探头过来。
华初反手就是一掌，把科罗伦的头拍回去，“专心做你的事情。”
华初扫一眼海图，还没看见绿星号，H1任务区域内的绿点已经清空一块，眼下，华初准备超速航行至区域的另一侧，中途大约有十分钟时间，一直在船尾奔跑的佛兰克可以好好休息，科罗伦和罗琳也有足够的时间处理手上的病号。但是尖刀队已经上天两分钟，按照一贯的例子，战斗开始后，十分钟，一定有损伤，万一落在这边，H1赶过来，恐怕会超出救生舱维持时间。
脑袋转得飞快。华初只犹豫了片刻，立即操作H1往对边角位置跑去。
华初的操作敏感不如佛兰克，但是驾驶H1仍然卓卓有余，一边往对角跑去，一边顺手捞起一两个救生舱。工作强度一减下来，船舱内的气氛明显松动了。
“船长，幸亏我小睡了一会儿，否则，这阵就该趴下了。”
“就你这种体力，以后能上手术台吗？”罗琳不轻不重插了一句，“大手术一般要十个小时以上，主刀医生必须全程盯着。”
“当主刀医生也太早了吧。我就当一个小小的医护官就可以了。”
科罗伦和罗琳一边打嘴仗，手上一边给士兵包扎，记录救援情况。
华初看看手边的数据，底舱的氧气量足够，救生船能量充足，不考虑容量，待上一两个小时，完全没问题。
“初，到另一边去吗？”
“嗯。总不能丢开手的。”
“呵呵，需要我帮忙吗？”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软手软脚的，撬不开救生舱，丢我的面子。”
“呵呵。”低沉的笑声从通讯器传来。“好，我要是撬不开救生舱，就找你。”
华初嘴一撇，“可以啊。”口上答应着，心里却盘算自己是不是要找莫夫斯多要一个人来帮忙。
天空的战斗在继续，待在海水下方的救生船轻易通过救生舱的数量判断战争情况的激烈与否。很快屏幕上出现一个绿星号。
星号正好在H1航行线上，华初立即发射牵引绳，拖拉救生舱过来。
“佛兰克，这个是带星号的。救生舱撬不开，我过来帮你。”
“好。”
尖刀队的救生舱都是特制的，不但供氧能力比普通的救生舱长，舱体也是用特质材料，保证救生舱在下坠过程中不会因为过热，导致士兵脱水的情况出现。
相应的，救生船船员要撬开救生舱，就必须比普通的救生舱多一倍的力气。
轰隆。
救生船突然一晃。科罗伦和罗琳站立不稳，身体歪了一歪。
“怎么回事？”科罗伦失声惊呼，“碰上鲨鱼了吗？”
华初看着操作台上，突然串起的一排红字。船体损伤20％，能量系统下降至50％，主动力系统受创。
“不明袭击。船体受创。伤员全部上固定带。”飞快按动一拍警备按钮。船身下潜十米，主动力系统立即切换成后备推进系统。关闭船身照射灯，海图扫描增至最大频率。
“各位，我是H1船长华初。救生船受到不明袭击，请各位扣好固定带。救生船可能出现一段时间颠簸状况。固定带在船舱壁，请推开舱壁挡板，拉出固定带。”
通过救生船内通讯器，华初一连重复了三遍。
“佛兰克，你自己小心。”
海图扫描没找到攻击船身的海鱼，反而扫描到船身曾经停留的区域有不合常理的热能。
怎么回事？不是撞上海鱼，也不是和救生舱碰上了，不合常理的热能……难道……一个念头从华初脑袋里飞快闪过，但立即被他否决。
绝不可能是地外生物的攻击，救生船一直在海面50米的地方，地外战机不可能轻易发现，而且地外生物从来没有主动攻击过救生船。
但是……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
救生船激烈摇晃。科罗伦和罗琳狠狠撞上墙壁。船尾更是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警告！警告！”操作台上红灯骤然闪起。
船体受创达50％，后备推进系统完全损坏。船体恒温系统被破坏，恒压系统损坏达50％
“初，稳住船体。我要打开救生舱。初！初！听见了吗？”
“我知道。”
华初咬牙，疼痛刺激大脑，勉强从眩晕中清醒过来。
快速扫一眼船体各项数据，恒温系统被破坏，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救生船内的温度将和海水温度保持一致，现在是海面下方60米，救生船附近没有暖流经过，折算出来的海水温度大约在20摄氏度至15摄氏度之间。人体感觉到微冷，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温度。
恒压系统50％损坏，意味着能发挥作用的不超过一半。救生船不能潜入深海，只能在海面下方约一千米左右的位置等待。
下潜一百米。后备推进系统停止运作，重新更换主推进系统，两个副推进器调至最大功率。
“佛兰克。救生船开始下潜。注意温度。”
“明白。我只需要五分钟。”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
华初和佛兰克脸色同时一变。
“加速下潜。”华初咬牙把操作杆推至最高点。佛兰克转身往救生舱跑去。
“长官，是不是……”科罗伦忧心忡忡。
“只发现不合常理的热能。”海图扫描再一次发现超出可能的热能。“把自己固定好。”
“这里是H1，连接第二控制室。”假若猜想是真的，连续两次的攻击，是不是说明了地外生物已经发现了H1，并且把H1列入打击目标。那空中了，难道空中已经结束了。华初连通第二控制室，急需从莫夫斯那里得到答案。
“第二控制室，华初船长，请汇报。”
通讯器上，金斯的脸容一闪一闪，像老旧的电视机，信号接收不灵通，闪动间全是雪花。
“H1受到三次不明袭击，海图扫描没发现海鱼或者救生舱，区域内发现超出常理的热能。H1主动力推进系统受损，后备推进系统报废，恒压系统剩下50％，恒温系统报废。氧气分解供应系统正常。”
金斯的脸立即切换成莫夫斯的胖脸，“报告你的下潜目标位置。”
“下潜一百米。”
“一千米！”
“船尾还有一个救生舱，是绿星标记。”
“你需要多长时间，三分钟？”
“……我尽量。”
“三分钟后，H1下潜一千米。”
“遵命，长官。”
“科罗伦，你来操作H1。”一切断和莫夫斯的通话，华初立即脱下外衣，飞奔向船尾。
“什么，我，我操作。”
“看好时间，三分钟后，下潜一千米。”
“……是，长官。”
船尾热气缭绕，佛兰克两手按压加压钳，汗水大滴大滴流淌下来。
“我来帮你。”一手抢过加压钳臂，华初憋了一口气，反方向大力旋转。
“你来做什么？”
“只有三分钟时间。怕你手软了，撬不开。”
“呵。”佛兰克闷声发笑。两人同时用力，救生舱舱壁发出难听的咯吱咯吱声，最终抵抗不住，轰然倒下。
“嗨，伙计。”一只手臂在救生舱内冲两人挥手。
“快。”两人一人一边，架起舱内的士兵往内冲。
“嘿，伙计，我能自己走。”
话音刚落，轰隆，头顶又是一声巨响。
三人猛摔成一团，顿时眼冒金星。格拉格拉，刺耳的断裂声传来，首先稳住身体的佛兰克发现，船尾部的连接位置竟然出现裂缝，而裂缝正在不断增大。
该死。佛兰克一手推开压在身上的士兵，单手扯开华初，“跑！快！”
摔得昏头转向的华初未反应过来，已经被佛兰克推进救生船。华初刚要支撑起身体站起来，身体突然一重，啊一声，又倒在地上。
就在此时，格列一声响。科罗伦和罗琳吃惊回头，只见船尾舱正慢慢倾斜，裂缝处，海水正不断涌入，眨眼功夫，已经从小水流变成水柱。
“关上舱门！”罗琳厉声惊叫，整个人扑出去，一把拉下紧急制动把手，一道透明的舱壁迅速从两边滑出。“佛兰克过来啊！”
眼睁睁看着舱壁从眼前滑过，五秒时间，不过一呼一吸，舱壁已经密闭无缝。
“天啊，佛兰克。”罗琳捂住嘴巴。
站在操作台前的科罗伦也惊得整个人愣住了。
“长，长官……”
华初挣扎着推开身上的重物，扑向舱壁，只看见H1的船尾舱渐渐垂直，尾舱的灯光在海水中一闪一闪，却是越来越远，直至剩下一点若隐若现的光亮，证明曾经的存在。
“下潜！下潜！”两手捶打舱壁，华初冲科罗伦怒嚎。



、救援，佛兰克（二）

“下潜，下潜……”科罗伦抖了手，惊慌看着操作台，哪一个才是下潜的按钮，明明在培训中心都学习过，考试也考过，为什么现在统统忘记干净了。操作台上一排排的操作杆，看着每一个都有可能，但又像每一个都不可能。
“我来。”华初一手推开科罗伦，操作杆一把拉到最低。
“警告！警告！推进系统损坏，下潜速度重新估算中。”操作屏上鲜艳的红字刺激眼球。
快！快！
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明明救生船内氧气充足，华初却是觉得一只大手在狠狠扣住自己的喉咙。救生船在缓慢下潜。
锁定目标！
幸亏船尾舱掉落时和救生舱连接。船尾舱不能锁定，但是救生舱可以。H1锁定了救生舱，直接追着下去。
30米，25米，35米……
距离一会远，一会近，船内各人心脏都被掉在高处。
“船尾舱有没有隔离板或者自动舱壁？”罗琳突然打破沉默。
众人恍然。如果船尾舱没有隔离板之类的阻挡海水涌入，在船尾舱和救生船分体的瞬间，佛兰克就可能被海水淹没。
要知道现在所处的海水深度是百米以下，水压远远超出人体能承受的压力。人体如果没有经过任何保护直接□在百米深的海水当中，直接的后果就是水压压迫身体，就像气球一样，瞬间被拍扁。
“他会活下来的，佛兰克……　一定会活下来的。”华初阴沉了脸，罗琳的话很清楚。如果没有舱壁板，就算被他们找到船尾舱，可能只剩下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
舱内一片安静，没人出声反对，或者提出意见。所有眼睛默默注视计数器上部断跳动的数字。近了，更近了……
空气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