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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烛夜话-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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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陵也从地上站起身,拔出背上的桃木剑,斑斓的五色羽翼收拢回背上的肉囊里,恢复成普通人类的模样。

未料少年竟笑了起来,笑到停不下来,低低的笑声回荡在中庭的夜色里。

「我是知诚啊,应该说,我本来就快要是知诚了。知诚从这里跳下来以後,他的灵元就会被我吸收,而我将会成为新的知诚,重新回到学校里,成为归如高中的一员。」

竟陵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提著剑凝起眉头。

「你……是傒囊?你是妖鬼吧?」

「啊,说傒囊也算是傒囊吧,事实上,我住在顶楼这段时间,还真是吃了不少只傒囊。上回你追上来杀的那只,我还正想当点心吃掉呢!」

竟陵的表情迷惑起来。

「什麽意思?吃掉妖鬼或是人类,最多只能获取他们的灵元,但是并不能变成他们自己本身哪。」

少年歪了一下头,竟真的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说的也是,大千世界的规则似乎真的是这样。只是我也不知道为什麽耶,有一天睁开眼睛,我就发现自己变成这样了。变得很想很想吃掉有灵力的生物,而且每吃掉一种生物,我自己就会变成那种生物,久而久之,我都快不知道自己原本到底是谁了。」

他忽然扬唇笑起来,笑得知诚那张英俊的脸光采无俦。

「啊啊,对了,说是知诚还是傒囊,你们可能都不太熟悉,毕竟那都是我吃掉别人後才变成那样的嘛!但这个人你们一定认识,你们今天会聚集在这边,最开始不就是因为那个人在去年这个时候跳楼自杀的关系吗?」

少年望著竟凌惊讶的目光,以全裸的身体装模作样地鞠了个躬。

「我原本的名字,是壁丹,这是我记忆所及最早属於我的名字了。」

「你果然就是壁丹。」

两人背後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竟陵吓了一跳,赶忙回过头去,然後立时瞪大了眼睛。

中庭的阴影下,一个男人两手各拄著一支拐杖,双脚包著厚厚的绷带,就连拄著拐杖的右手,也都还上著厚度惊人的夹板。脖颈的部份则围著一圈护颈,外头只披著医院病人的绿色外衣,胸口上也全是琳琅满目的医疗用品。

「衍……!」竟陵大叫出声。

顒衍举著唯一能动的左手食指和中指,谨慎地看著中庭里对侍的二人。

「衍,你……竟然来了?」竟陵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秉烛夜话 52

「衍,你……竟然来了?」竟陵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罗唆,我不是说过了我一定会来吗?」

顒衍瞪了床伴一眼,抿了一下唇。「老师不来的话,怎麽能够弄清楚你们这些学生在搞什麽鬼?」

「你是怎麽来的?难不成是用走的?」竟陵瞪著他两手支著的拐杖。

「当然是用走的,否则像你一样用飞的吗?」

「你那个护颈是……?我记得上星期去看你还没严重到这地步啊?」

「……我玩那个叫什麽iPad的铁板玩得太兴起,结果肩颈发炎。」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笨蛋,没想到你每次都超出我的期待……」

「对不起我就是个特级大笨蛋。」顒衍没好气地说。

「可是你来到底有什麽用啊?我不想分神保护一个断手断脚连脖子都不能动的人类啊。」竟陵骇然看著顒衍身上的绷带群。

「闭嘴!妖神了不起啊,今天就让你知道人类也是很有韧性的。」

顒衍一拐一拐地走到竟陵身侧,和竟陵一样面对著墙边身分不明的少年。

「……我知道你手脚一向很快,但你也太快把人给剥光了吧?」

顒衍看著几近全裸的知诚身体。他不否认担任拳法社指导老师近一年,不是没有肖想过这位俊美主将的肉体。但在这种情况下得偿宿愿,不知为何顒衍有种悲哀的感觉。

「我的鹄火又不能控制该烧掉什麽。」竟陵委屈地嘟起嘴。

「不,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顒衍摸了摸鼻子。

「没想到连归如的土地神都上场了,网路的力量真是无远弗届啊!」

少年对著顒衍说。他脸上似乎毫无惧色,只是好奇地打量浑身是伤的顒衍,就算竟陵和顒衍的视线多数集中在他下半身上,他也毫不在乎。

「壁丹同学。」顒衍叫了一声,少年顿时一怔。

顒衍拄著拐杖再次接近他,走到壁灯照射范围内,少年见他脸上的神情十分严肃。

「这样称呼你,应该可以吧?」

「讨厌,干嘛这麽认真啊,害我都觉得有点扫兴了。」

少年故作埋怨地说著,顒衍的神情依旧严肃。

「我就直说了,壁丹同学,可以请你先放开知诚同学的灵元吗?」

一般人们说的附身、上身,其实便是指有些不具肉身,或是暂离肉身的事物,融入一般人的灵元中,让自身的灵元与被侵入者的灵元合为一体之意。民间常见的起扎、哪吒三太子,说穿了就是人类的灵元被拥有神格的灵元短暂侵占的结果。

上身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做到,也不是任何人都能被上的,一切取决於修行和先天的体质。

顒衍知道知诚具有与生俱来的微弱灵能力,这种微不足道的灵能力,配上坚韧的物理性肉体,反而成为妖鬼上身并加以支配的绝佳对象,顒衍不由得感慨。

「啊啊,出现了出现了,『可以请你先放开知诚同学吗?』,就是这种口气。」

少年似乎感到很开心的样子,虽然竟陵等都看不出来他的兴奋点在哪里。他把双手枕在脑後,就这样閒适地靠在墙边。

「我跟你说喔,以前我还在学校里的时候,最讨厌像你这种老师了,总是告诉大家什麽可以、什麽不可以,这样做会有好结果,那样做会产生好结果。其实你说的这些话,连你们自己心底都不相信,我说的对吗,归如的土地兼班导师?」

顒衍没有答他的腔,只是紧盯著笑容可鞠的少年。

「壁丹同学,其实我知道……你当年是因为被欺负,才跳楼自杀的,对吗?」

竟陵抱著臂在顒衍身後听著,他的手握著手里的桃木剑,准备如果对方一对顒衍不利,就要先发制人。反正现在确认少年害怕他的鹄火,要取得先机并不是难事。

少年闻言咯咯笑起来,清澈的眼睛显得更兴奋了。

「对啊,老师。我每天都被班上同学霸凌,欺负得很惨呢!」

少年慢慢地说著。

「那些人真是有够过分的!装成一副是我朋友的样子,却动不动就奴役我,中午叫我去替他们买午餐,还不给我买午餐的钱,出去玩的时候,总是叫我垫後帮他们背东西,他们一群人在前面闹得高兴,还动不动就笑我是鼻涕虫,你看老师,是不是很过分?」

顒衍严肃地望著少年,他张开口,似乎想说些什麽。但那个应该是壁丹的少年说到兴起,根本不给顒衍有插口的机会。

「他们还做过更过分的事情喔,老师。你一定不知道,被一群人拖进厕所里「玩游戏」的感觉是什麽吧?」

壁丹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们每一个都精力旺盛喔,毕竟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嘛,一开始只有一个敢脱下裤子,後来看第一个什麽事也没有,就一个一个加入了『玩游戏』的行列。老师,人都是这样呢!一个人做亏心事时觉得不安,但很多人一起做时,就会忽然觉得不算什麽。」

壁丹看著顒衍扳得紧紧的脸孔,像是洞悉他心意地继续说。

「本来那些人只让我替他们口交,让他们的东西射在我的脸上,射得满满的,他们就满足了。後来呢,他们觉得上面的洞不够用了,就开始打下面洞的主意,他们之中不知道是谁,从家里带来了玩具,玩具玩腻了,就开始用他们的拳头。最後他们终於懂得男人後面的洞功能远不只此,他们把我压倒在小便斗上,然後一个个排队……」

「别说了。」

顒衍的脸色相当难看。「别说了,壁丹。」

「觉得心疼?」

壁丹笑吟吟地看著顒衍。

「还是说,纯朴的归如高中发生这种事,让身为老师的你觉得脸上无光?」

「你为什麽不求救?」

顒衍问他。「我不知道你当时的班导是谁,我也知道学生间的事情,老师介入有时只会更糟。但这样大的事情,就算他不能帮你什麽,至少能够协助你转学。」

顒衍搔了搔後脑杓。

「唔……虽然说转学也不是一个很好的方法,而且错不在你,要你转学也太不近情理,你一定会很不甘心。但人世间有的事情就是这样,你可以选择跟那些人对抗下去,也可以选择暂时逃避,两者都是正确的选项,都不可耻。」

壁丹似乎有一丁点惊讶,仰起脸望著顒衍。

「原来你是个好老师呢。」他笑起来。

「我本来就是好老师。」顒衍撇了一下唇,看见竟陵在他身後做了个鬼脸。

「我有跟老师说啊,那个时候。」

壁丹把背靠回墙上,回忆似地说著。

「我跟老师说:『老师,老师,请你救救我!我被班上同学欺负了!』老师也非常紧张,他把那些人全都叫来教休室,叫他们一字排开,严厉地问他们到底是怎麽回事。」

壁丹笑了起来。

「结果他们一个个都哭了,他们哭著跟老师说,他们下次再也不敢了,他们还说,他们其实并没有欺负我,一切只是我们之间的一场游戏,他们只是觉得好玩,不知道这种事情其实是不对的。他们跟老师诚心道歉、诚心忏悔,老师摸摸他们的头,告诉他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整件事情就这样解决了。」

顒衍显得有些意外,忍不住开口:「然後?」

「然後那天晚上,他们集体把我拖到厕所,先是狠狠把我揍了一顿,然後像平常一样排队上了我。最後终於要结束的时候,他们把厕所里的通马桶器拿过来塞进我的屁眼,警告我要是下次嘴巴再那麽松,就要用别的东西让我牢靠一点。」

壁丹歪了一下头,又像想起什麽似的笑著说:

「啊啊,对了,那天晚上,还有两个女孩子经过厕所旁边呢!老师,你真应该看看她们的表情,其中一个吓得眼镜都快摔下来了,真是有趣,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顒衍抿了一下唇。「所以你就跳楼自杀了?」

「老师,看到那个女生的表情,让我终於明白了。」

壁丹煞有其事地盯著顒衍,双手交握在胸前。

「这学校里的人,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一样,在我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对这些生活在一切如常世界中的人而言,都是一种『异常』。异常——就像人们对待妖魔鬼怪的态度一样,他们通常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把眼睛闭起来假装看不见。另一种,就是用他们能够接受的方法解释他,把它合理化。

「老师,我说得对吗?」




秉烛夜话 53

「老师,我说得对吗?」

壁丹像个好学的学生般,诚恳地看著依旧沉著脸的顒衍。

「就像总是有人用科学仪器去测量鬼的存在一样。对那两个女生而言,『因为我是女生,就算插手也帮不了什麽忙。』这样的解释对她们来讲无疑轻松许多。『身为老师,我已经替他们达成和解了,接下来再发生什麽事就超出我能力范围了。』我想我的班导一定也是这麽想的。经由这样的解释她们就可以忘记异常,回到美好的日常。」

「所以你才报复?报复那两个见死不救的女生?」顒衍问他。

「报复?」

壁丹似乎觉得很有趣似的,眨著眼睛看著顒衍。

「为什麽要做这种无聊的事?老师,我很感谢她们啊,还好当时她们没多管閒事。」

壁丹咯咯地笑著。

「事实上死掉之後,我真的觉得轻松好多喔!不必再和那些老师啊、学生啊、邻居啊打交道,不用再假装很开心地过那种一切如常的生活。我忽然可以看见很多以前看不见的事物,看见傒囊、看见你们所称的妖鬼。」

他双眼放光。

「我一开始看见那些东西时,真的非常惊讶,我开始拚命地学习,比我在学校里还要认真一百倍,我去图书馆看了很多古书、上网找资料,慢慢理解这个大千世界原来并不如我所想像的无趣,也不像人们想像得那样狭窄。

「这一年之内,我看见了比过去十六年理解到的,宽广数万数亿倍的世界,老师,你一定不知道那时我心中有多麽激动。我学了易术、学会如何摄取其他生物的灵元,更棒的是,我发现我只要吃了某种生物的灵元,我就可以完全得到他的一切!」

「所以你才在你每周跳楼的那天下午,用易术制造幻象,好吸引猎物接近?」竟陵在顒衍背後问。

「真是聪明,不愧是鹄族的妖神。」

壁丹开心地看著插嘴的竟陵,几乎要手舞足蹈了。

「能够看得见我制造的幻象的,肯定是具有相当灵能力的人,这样的灵元吸食起来才有意义。不过可惜归如高中的灵能力者似乎不多啊,只能吸引到一些本来存在学校里的小妖兽,老是等不到合适的人类。」

他又有些遗憾似地说:「好不容易今天总算等到一个人类,他的灵元很有潜力说,肉体也很棒,如果可以据为己有对以後一定帮助很大,没想到竟然被你们打断了。唉,果然我在这个世界还有很多必须学习的事情。」

他爱抚著知诚赤裸一片的胸膛,一副惋惜的样子。

「你不後悔吗,壁丹?」顒衍忽然问他。

壁丹似乎微微颤了一下,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

「後悔?我为什麽要後悔?」

「生物一但变成妖鬼之後,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顒衍沉静地说,目光中有几分哀伤。

「本来我想你只变成妖鬼一年,或许还有超渡的可能。但刚才听你那样说,你不但吃了无辜的妖兽,还起了恶念打算伤害别人,累积了太多业障,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救你了。壁丹,除了消灭你以外别无他法。」

「谁消灭谁,还很难说不是吗?」

壁丹扬起唇角,脸上已有些许阴霾。

「啊啊,所以你又要来学校那一套了吗?『我并不是不爱学生,只是逼不得已。』真的好像是老师会说的话啊!归如的土地神,你真的是个好老师呢!」

「其实你很寂寞吧。」

顒衍忽然开口。壁丹怔了一下,眼神凶狠起来。「你说什麽?」

「你说你变成妖鬼之後还有持续在上网,那应该知道吧,大家都只把你的事当作一则猎奇新闻而已,那些人连你真正是谁、出身为何都不知道,你在世时他们根本不关心你,你发生了这种事自杀後,他们反而摆出一副很了解你一切的样子。」

竟陵惊讶地看著顒衍。顒衍拄著拐杖,一步步朝墙边的壁丹靠近。

「那些老师、校长的也是一样啊,总是在事情发生後摆出一副义愤填譍的样子,总淘淘不绝地发表那些道貌岸然的言论,其实那些人心中根本就只有自己啊,只是因为他们在那样的地位上,不得不说这种话而已。」

顒衍在壁丹身前半公尺站定,这样的行走似乎已耗尽他近存的气力,顒衍的额角都是汗水,唇边也微微喘息。

「他们之中根本没有半个人,是想著你,想著因为这件事情失去性命的你,想著在学校的水泥墙内强忍著那些痛楚的你,说出那些言论的。」

顒衍伸出唯一勉强可动的那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用力地搥了搥。

「你其实很渴望吧,很渴望有天有个什麽样的人,能够真正把你放在这个位置。」

「你的家人做不到、老师做不到,所以你才和那些人当朋友,所以你才和『老大』亲近,即使知道他们只不过把你当成一只微不足道的老鼠,但只要待在他们身边,就彷佛可以说服自己,自己在某个人的『这里』还是存在著的。」

「老师……」壁丹的瞳孔放大,他低头咬住了下唇。

「但是那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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