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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霜河白(上)-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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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何人为之,又为何要如此?”顾氏不解,想想更是气愤,“这人心地太过歹毒,这根本是想生生毁了公主啊!”
“唉!”秋远山一屁股在椅上坐下,浓眉锁得紧紧的,“公主除白昙山外,几乎是足不出户,既不结仇,亦不结怨,会是何人要如此害她?!”
“这才令人费解。”顾氏蓦然起道,“不行,我一定要找出元凶,严惩不贷!秋仪,你去请方令伊与穆大人过来。”
“是。”秋仪领命去了。
顾氏刚坐下,又猛地起身,“此事决不能传入德意园。遥儿现在病中,以他的心性,若此等污言浊语入耳,必然加重他的病情。”
“嗯,”秋远山点头,“公主那里也不要让她听到。”
“秋河,你去德意园走一趟,嘱咐一下秋嘉,再去德馨园一趟。”顾氏再吩咐一名侍女。
“是。”
厅中一时只有夫妻两人,各自呆坐沉思。半晌后,顾氏问秋远山:“侯爷,这些流言,到底是针对我们侯府,还是对公主?”
“自是公主,”秋远山闻言叹道,“只是这又有何分别?侯府、公主此刻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人如此诽谤公主,其心可诛!”
“唉!”顾氏叹气,“临着过年了,却又出了这等事,这年可过得……”
秋远山闻言不语,踱至窗前。今日是个阴天,天空灰沉沉的,干冷异常。
“今年看来,不是个平顺的年头,幸好也快过完了。”
只是秋远山那话说出没多久,当日昏暮之时,帝都接白州急报,古卢国新王继位,毁约犯境,已连夺三城!
庆云十八年,似乎真的不是一个平常年。
皇帝连夜下旨,命威远侯秋远山翌日赶赴白州。
旨意下达至侯府,已是戌时。一府的人接旨后,震惊之余,亦生忧虑。
眼见着便要过年了,都盼着征人归来,侯爷却在这个时刻要奔赴战场,如此的仓促。而大公子出兵墨州数月,至今未归,二公子又重病在床。偌大一个侯府,竟连失顶梁柱,隐有风烛之险。
虽则如此,但圣旨既下,府中亦只有连夜为侯爷准备出征行装。
第二日,临出行前,秋远山要去德意园看看秋意遥,顾氏陪着他。此次出征不知凶险,亦不知何日得归,若说有什么挂心的,便是在外的长子,及这个不是亲子胜似亲子的次子。
进得秋意遥房间,便见秋嘉正服侍他喝药,一屋子的清苦药香,让秋远山心中的忧切更甚。似乎自他与这孩子相遇以来,他便是泡在这药香里,这么多年过去,依旧如此。
拾叁 空穴来风亦有因(6)
房中,秋意遥一见秋远山入内,即要起身。
“你快别起来。”顾氏赶忙上前一把按住他,扶他靠在床上,又接过秋嘉手中的药碗,亲自喂他喝药。
秋意遥喝过药,又漱过口后,便自枕边将一卷白绢取出,道:“爹爹,古卢人剽悍勇猛,又极擅弓箭,我皇朝与之交战,屡屡伤亡惨重皆因此。昨夜,孩儿想了一宵,将我们的强弩又改进了一下。爹爹带着这个,叫军中技师按图造出,看能否用于战场。”
“遥儿!”秋远山闻言,不但不喜,反而勃然大怒,将白绢一扫,横眉竖目,厉声道,“你病已至此,竟还通宵耗神,你难道忘了大夫的嘱咐!你……你不要命了么!”
“咳咳咳……”秋意遥张口,却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气都喘不过来,心肺都似要咳出来。
顾氏见之,顿时又是心疼,又是心焦,不由得怒叱丈夫,“你吼什么吼,孩子都给你吼破胆了!”
见秋意遥这般辛苦,秋远山也是心疼不已,忙上前扶住他,又是拍背,又是递水。好一会儿,秋意遥才渐渐止住咳。
“你这孩子啊……”秋远山温言叹息,“你难道不知自己这么做,为父我不但不开心,反而更加痛惜么?”
“爹,”秋意遥缓过气来,坐直身子,正颜道,“身为人子,本应替父分忧。孩儿无用,拖着这么个身子,不但不能帮爹的忙,反只会令你们担心,甚感惭愧。而今能帮得上爹一分,孩儿心里喜悦,还望爹莫要生气。”
“唉,为父不是气,是心疼!”秋远山看着儿子,满眼的痛惜,“要知道,病在儿身,疼在爹娘心。你便不是为你自己,也要替为父与你娘着想,多多爱惜你自己,便比做什么都要让我们开心。”
“爹,娘,孩儿知道。”秋意遥点头,柔声安抚着父母,“孩儿的病没什么,日日吃药调养,近来已大好,再过些日子,便差不多好全了。等爹爹凯旋之日,孩儿还要去城门前为您牵马呢。”
“好,好。”秋远山略略展颜,连连点头,“为父走后,切记要好好养病,千万别再忧心劳神,让你娘担忧。”
“嗯。”秋意遥点头,将白绢拾起,再次递给父亲,“这东西,爹还是带着,或许能得一用。”
“唉,你连夜熬出的心血,为父岂能糟蹋。”秋远山接过,只扫一眼,双眼一亮。细细看过后,他抬首看着爱子,没有说话,只是心中重重叹惜:如此佳儿,偏天不怜他,让他如此病弱,否则,他秋家必是一双骄儿纵横天下!
“侯爷,时辰快到了。”门外有人催促。
“知道。”秋远山答道,目光再眷恋地看一眼妻儿,“夫人,亭儿这几天便要回来了,有他在家,我亦可安心。夫人你自己要保重身子,遥儿要宽心养病,这样我才可放心出门。”
“侯爷,家中有我,你莫担心。”顾氏起身,亲自为丈夫戴上首铠,细细嘱咐,“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要当心。”
“我省得。”秋远山握握夫人的手,放开。
“嗯,孩子在此预祝爹凯旋。”秋意遥在床上行礼,又对顾氏道,“娘,你去送送爹,孩儿这没事。”
“好,过会儿娘再来看你。”顾氏转身,送秋远山出门。
威远侯府门前,一府的人都立于阶前送别秋远山。
秋远山别过夫人,正要上马时,却听得一声呼唤:“侯爷!”
转头,却是方珈疾步而来。至身前,她双手奉上一个小小锦囊,“此囊中有两瓶宫中御赐的金创药,公主说请侯爷带上,以备不时之需。另有一页纸,公主说是自留白楼中拾得,想来是侯爷所失,今物归原主。”
拾叁 空穴来风亦有因(7)
金创药倒在情理之中,只是那“一页纸”会是什么?秋远山微有疑惑,但此刻不是细究之时,伸手接过,向着方珈一礼,道:“请方令伊代本侯谢过公主。”
方珈还礼,“愿侯爷得胜归来。”
秋远山跃上骏马,一挥手,众随侍亦翻身上马,马鞭一扬,飞驰而去。
身后,侯府众人遥遥目送。
十二月二十九日。
安豫王府集雪园里,巧善提着铃语精心准备的早膳,穿园越廊,终于在流水轩里找着了安豫王妃。
自公主出嫁后,王妃亦有了些变化。以往母女俩各在各的房,各看各的书,各弹各的琴,各画各的画……各自悠游得趣。而如今,王妃书不大看了,琴不弹了,画也不再画了,茶饭亦不香,似乎已对一切都疲怠厌倦。可神色间又感觉十分地安宁,时常来这流水轩里坐坐。与铃语说起时,两人一致认为王妃是因不舍公主才如此,只可惜驸马一直未归,否则公主早该回门了。
“王妃,用膳了。”巧善将午膳在轩中的石桌上摆好,又将帘子拉下挡寒风。
“没胃口,你们自己吃吧。”果然,安豫王妃如此道。
巧善早已料到她有此语,所以是有备而来的,怎么也要激起王妃的“生气”才是。
“王妃,你多少也要吃一点儿。不然,你若病了,有人欺负了公主,她可要靠谁去?”
“泠儿心性聪慧坚强,我便是不在了,她亦可活得自在。”安豫王妃却是十分放心。
“唉,那可不一定。”巧善重重叹气一声,小半是故意,大半却真是为公主忧心。
“嗯?”安豫王妃果然转头看她。
“王妃,你可知而今帝都里……唉……”巧善又叹气一声,满脸忧愁。
“怎么啦?”安豫王妃问。
巧善忙将碗筷放到她手中,“王妃你一边吃,我一边说。”
“哦?”安豫王妃瞅她一眼,没说什么,慢慢夹着菜食吃。
“是一些流言。”巧善小心翼翼地道。
“这些话不用跟我说。”安豫王妃道。
“奴婢知道。”巧善跟随她这么多年,岂有不知她心性的。以往多少关于王妃的流言飞语,王妃从来当不知,反正关起集雪园的门,便自成天地。只不过此次却有些不同,亦不可能若以往一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次是关于公主的一些话,说得甚是难听。”
“嗯?”安豫王妃筷一停,抬眸看着巧善。
“王妃,你先用膳。”巧善却道。
安豫王妃看看她,不语,唇边衔起一丝了然的浅笑,重新拾筷用膳。半刻后,用完了一碗饭。她停筷,看向巧善,道:“你今日这般作为,看来不只是想我用膳,想来亦是有事要与我说,那就说吧,我听着。”
“是。”巧善将桌上碗筷收起,再将壶中热茶奉上,才道,“奴婢今日出园,看到府里一些人围在一处,悄悄谈论着什么。奴婢本也没在意,只是偶有‘公主’两字传入耳中,奴婢才留心了。这才知道,他们是在说公主去白昙山时,与侍卫私奔,还说公主与小叔子有私情!”说到最后,巧善语气加重,显然是心中有气。
安豫王妃闻言,微微蹙眉,“此话是从何而来?”
巧善摇头,“奴婢也不知,只是听王府里人的口气,帝都里似乎到处都有着这样的流言。王妃,公主才出嫁不久,被这种流言所困,可大大不妙。”
“公主去了白昙山吗?”安豫王妃问。
“嗯。”巧善点头,“听说是月初时,威远侯夫人带着府里的女眷去山上避寒,公主也同行。公主玉辇经过长街时,还被百姓围住了。后来亏得公主出辇相见,才总算是通行了。”
拾叁 空穴来风亦有因(8)
“公主玉辇为什么会被百姓围住?”安豫王妃觉得奇怪。
巧善不由笑道:“还不是因为百姓听说了公主的美貌,所以一定要亲眼看看。”
“喔。”安豫王妃垂首,过了会儿,问,“那些流言,威远侯府里有什么反应?”
巧善摇头,“这,奴婢也不知。”
安豫王妃沉吟着,半晌后,她起身道:“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去一趟威远侯府。”
“啊?”巧善闻言,顿时瞪大了那双眼,看着安豫王妃。自王妃嫁入王府以来,除公主出嫁那次外,从未曾步出过王府大门,亦从未造访过任何府第。而此刻,王妃竟说要去威远侯府……这……是真的?
安豫王妃见巧善的反应,不由摇摇头,轻叹道:“我虽不愿理世事,但公主已嫁入侯府,那边可不似集雪园,她需顾忌许多事,而她那性子,只怕是事到临头也漠不关心,我这做娘的却不能不关心。你去通知葛祺,准备车辇,我要去威远侯府。”
“是……是。”巧善闻言大喜,生怕她反悔似的,转身就走,“奴婢这就马上去。”
葛祺闻得王妃要去威远侯府,亦是一脸震惊,但随即马上去准备王妃出行的车驾、侍从,一边亦想着待会儿要不要派人去告知入宫与陛下商议朝事的王爷一声。王妃主动出园,可是从没有过的事,王爷听着,可会欢喜?
那日,顾氏正在屋里为秋意遥缝制新的冬衣,听得管家来报,说安豫王妃车驾已至府前。惊讶之下,一针差点儿扎在手上。
要知道,这位王妃在帝都那也是闻名遐迩,可同样是幽居不出,数十年来从没听说过她去过哪家哪府。她今日竟然到侯府来,这……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顾不得细想,赶忙吩咐开中门恭迎,自己亦按品着正装,亲至府前迎接。
当安豫王妃自车辇中走出时,威远侯府门前顿时一片静凝,侍从、侍卫无不目呆神痴,便是顾氏亦当场怔愣。
车上走下的人,修长匀停,着一身深紫近墨的衣裳,外披一件火红的狐裘,鸦翅似的乌发以一支紫玉簪绾一个简单的斜髻,除此外,全身上下再无一件首饰,亦清眉素眸,不染脂粉。可就是这样简洁得近乎朴素的一个人,却周身带有一种由内而外的逼人艳光,风华雍容,更胜那堪为国色的牡丹,神韵冷然,更添一份清贵。人人看着她,都如同着魔般,无法移开目光,只觉得那种美惊心动魄。
这刻,顾氏才明了秋远山那句“看了第一眼,便不敢看第二眼”。这样的人,只一眼便可永世不忘。
“这位想来就是威远侯夫人?”安豫王妃看着兀自愣神的顾氏。
顾氏回过神来,赶忙行礼,“正是妾身,不知王妃驾到,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安豫王妃伸手扶起顾氏,“夫人不必多礼。”
“谢王妃,”顾氏起身,“王妃请。”侧身礼让安豫王妃入府。
安豫王妃亦一摆手,“夫人请。”领先步入府中。
顾氏将安豫王妃迎入侯府正堂,亲自奉茶后,才下首落座。看着上首端坐的雍容华艳的安豫王妃,第一次,顾氏心生敬畏,竟是不敢随意开口,亦不敢轻易动作,生怕有丝毫唐突。
安豫王妃饮过茶,看着下方正襟危坐的顾氏,不由轻轻一笑,“夫人不必拘谨。我是公主的生母,你是她的婆母,你我同为公主的母亲,不妨姐妹相看,也亲近些。”
听得安豫王妃如此说,顾氏稍稍放松,口中却道:“不敢,王妃金尊玉贵,妾身万不能放肆。”
安豫王妃只是一笑。
“今日王妃亲临敝府,可有何要事?”顾氏忐忑地问道。她此刻想起了那些流言,不知王妃至此,是否是兴师问罪而来?唉,白昙山上未能护得公主周全,确是侯府之过。
“并无要事。”安豫王妃却道,“公主出王府已有数月,我这个做娘的久不见,心里挂念,又兼明日是她的生辰,她不方便回府,因此,我便来看看她。”
“哎呀,是妾身疏忽。”顾氏忙起身,“来人,快去请公主。”
安豫王妃却阻止,“慢。”
“王妃是……”顾氏回身看她。
安豫王妃亦起身,道:“既然已经来了,还是我亲自去看公主吧。再则,我亦想看一看公主现今居住的地方,夫人以为可好?”
“当然,”顾氏忙道,抬步亲自引路,“王妃这边请。”
出了正堂,顾氏陪伴着安豫王妃往德馨园而去,一路亦行亦看,差不多两刻钟才走到德馨园。而这一路,侯府众人无不悄悄窥看,无不*当场。暗暗赞叹王妃竟是如此年轻美貌,与宸华公主各有千秋。亦难怪,当年会引得三位皇子倾心。
早有人先到了德馨园里通报。闻说母亲来访,倾泠虽诧异,但依然止不住惊喜,亲自出园相迎。
母女相见,自是一番欣喜。
孔昭见到许久不见的王妃、巧姨、铃姨,亦是喜不自禁。
德馨园里,又是一番见礼。
寒暄片刻后,顾氏想她们母女久不见,必有体己话要说,是以先行告退。一出德馨园,即吩咐侯府的厨子准备最好的佳肴,款待这位罕见的贵客。
方珈、穆悰等见礼后,亦领着侍从退下,便是孔昭,都领着巧善、铃语到自己房中说话去了。于是,殿中便只余母女两人。

拾肆 残红犹自多情舞(1)
倾泠缓缓穿行于梅林之中,偶有梅瓣飘落在她的肩头、发上,冬日斜阳在她周身洒下淡淡余晖,疏梅残红自她身后铺展延伸,仿如一卷名画,虽笔色清艳明媚,神韵却是清寂而忧伤。
“泠儿,到娘身边来。”安豫王妃招手,倾泠过去,母女俩相依同坐一张榻上。“在侯府这几月过得怎样?”
“侯爷、夫人视我若女,自然过得好。”倾泠浅浅一笑,答道。
安豫王妃看一眼女儿,也是淡淡一笑,“那么,舒心吗?”
倾泠想了想,道:“女儿在侯府,跟以前在王府也没什么不同。”事实上倒也并无多大差别。
安豫王妃闻言,细细看着女儿,眉间清漠依旧,只是以往一双明澈无尘的眼,此刻已有了浅浅的忧悒,又哪里相同了?不由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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