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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宅门-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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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水纸马铺的蜡烛并非只有一个品种,而是有好几个档次。侯管家想到自家小姐平日起居已是十分讲究,何况逢此重要佳节,所求自然更加精益求精。这次采买的物事一定要别出心裁,才能讨她欢心,香烛是乞巧的重要物什,与其买成品,不如定制更为稳妥。
因此,三水纸马铺的佟掌柜便向他推荐了金老六。金家蜡烛的品质自然是没的说,最重要的是,全淮安城只有金老六能够在蜡烛上描图写字,而且所绘花鸟,活灵活现。
知府门人七品官,侯掌柜也是身份尊贵,升斗小民难得一见,自然不会纡尊降贵,亲自来找一个做蜡烛的小小手艺人。于是这桩差事便层层落到了豆腐坊的刘坊正头上。
刘坊正一面深知讨好侯管家,就是讨好侯小姐,讨好侯小姐,就是讨好侯知府,为官之道,怎能不尽心办差;何况金老六确实手艺一流,跟他也算是有交情的老朋友,自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所以,他才有今天一行。
自家的手艺能被知府千金钦点,对于金老六来说,不亚于接到了圣旨,本应该是诚惶诚恐。但是金老六也有个妙处,平日为人谦虚诚实,但大约是祖上家世影响,性格里很有些自尊的因子隐藏在内,尤其在做蜡烛这门手艺上,最是自信不过。因此对于刘坊正的要求,他一口就应承了下来,还拍胸脯保证一定做出既美观又精致、品质一等的香烛来。
第六章 金家的小祖宗
刘坊正前脚刚走,金家的小祖宗金沐生便下学回来了,一如往日一般,一脚踹开院门,人还没进来,嘴里先嚷开了。
“饿死啦!饭得了没?今儿个可有肉?”
金林氏正将饭菜往堂屋端,忙应道:“今儿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快来坐下。”
金沐生欢呼着跑来,被金秀玉一伸手拦在了怀里。
“可洗手了?没洗手不许吃饭。”
金沐生扭着身子不耐烦道:“我要吃饭!我要吃红烧肉!”
金秀玉抬手掐住他脸颊上两块嫩肉,瞪眼道:“不洗手就不给肉吃。”
每次一看见这个顽皮的小祖宗,金秀玉就忍不住叫一声不公。明明同一个爹妈生的,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呢?
金沐生就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鼻梁那叫一个挺直,一看就是俊后生的胚子;金秀玉呢,也就是白净点,脸上两团婴儿肥,毫无特色。到金家串门或做客的,从来都只有夸沐生俊,没有说她秀气的。
所以每次这小混蛋不听话,她就使劲掐他脸,以泄私愤。
金沐生大力挣扎,嘴里呜呜叫着,奈不过金秀玉力气大,挣了半天没挣开,只好乖乖去洗手。
水已是打好倒在盆里的,他把手放进去,正随便地洗着,突又回头道:“金豆儿,娘今天逼你嫁人没?”
金秀玉一拍他脑袋道:“谁准你叫金豆儿的,叫姐!”
金沐生撇嘴,不理会这个问题,只道:“我在问你话,娘今日又逼你嫁人了?”
金秀玉无法,点点头回答了他。
金沐生立马虎起一张小脸,扭身走进堂屋,一屁股坐在饭桌前,也不说话,也不吃饭,只盯着菜盘子生气。
金林氏素来当这儿子是个宝,一点子头痛脑热都要紧张半天,见他这个样子,慌忙问道:“怎的了?谁惹咱小祖宗生气了?”
金秀玉一面坐下了,一面瞟了这小混蛋一眼,漫不经心道:“谁知道他,一会儿是风一会儿是雨的。”
金沐生先瞪了她一眼,扭脸对金老六道:“爹,你媳妇今日又欺负我姐了,你管教了没?”
“咳咳”,金老六正喝了一口酒在喉咙里,不由咳了两声,整理了一下表情,淡淡点头道:“恩,我已管教过了,你且安心吃饭罢。”
“这就好。”金沐生郑重其事地恩了一声,这才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金秀玉憋着笑,偷眼看了下金林氏,果然见她涨红了脸,盛饭的手停在半空,一张嘴骂也不是,哭也不是,好不纠结。
“这,这混账儿子!”
金林氏最终憋了一句话出来,却惹得两个男人都拿斜眼看她,大的那个眼神冷酷,小的那个目光愤怒,莫名地心中就害了怕,只默默地坐下吃饭,再不说一个字。
金老六和金沐生互相看对方一眼,都略点了下头。
“爹,喝酒。”
“儿子,吃饭。”
两人还一本正经地互让起来,仿佛没事人一般。
金秀玉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自家这父母子女的关系,也算得上一大奇观了。
金林氏委委屈屈地刚吃了一口饭,对面金沐生“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又将她吓了一跳。
全家人都看着金沐生,连金老六,都把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只道:“这又是哪一出?”
金沐生眨了眨眼,突然扭头对金秀玉道:“金豆儿,有个叫刘妈妈的老女人你可认识?她今日当着我的面骂你了。”
金老六一筷子先敲在他头上,骂道:“没大没小,要叫姐。”
金沐生敢对金林氏摆脸色,对金老六却不敢大声,尤其这个老子把脸一板,把眼睛一瞪,气势一来,他就心虚气弱了。
金秀玉问道:“可是刘媒婆?你在哪里遇见了她?她说了什么话?”
“她说像我们这样的穷光蛋,别说做妾,就是给李家大少爷做暖床丫头,都是抬举了。金豆儿,暖床丫头是什么?是不是小老婆?”
金秀玉沉下了脸。
金老六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冷哼道:“刘婆子好臭的一张嘴!”
金林氏忙道:“许是沐生听差了……”
“才没有!”金沐生年纪小,心气却打,绝不容自己被质疑,嚷道,“那老女人脸白得像鬼,一说话满嘴大蒜味,可臭了。但是她说的话我可是一个字都没听错。”
金秀玉沉声道:“这老婆子不是好人,你下回见了她,莫要理会。她若是敢再说混账话,你就揍她!”
“说的什么,莫教坏了你弟弟……”金林氏慌忙地阻止。
“听你姐的,只管揍她,爹替你兜着呢。”金老六立刻便跟着来了一句。
金沐生咧嘴道:“知道了,下回再遇见,我打落她门牙。”
金老六笑夸一句“好儿子”,金秀玉可爱地皱起了鼻子,揉着他的脑袋。
唯有金林氏又生气又担心,但深知父子三人一样的倔脾气,说了也没人听她的,只管懊恼着,嘟囔道:
“下午要做蜡烛,沐生还得上学堂,三位祖宗别顾着商量打人了,快吃饭是正经,莫要耽误了时辰。”
金秀玉父子三人都知道她憋屈得厉害,且由她发几句牢骚。
他们这边正正经经地吃了饭,上学堂的自出门上学堂,做蜡烛的自收拾了厨房做蜡烛。
而方才口中所讨论的那位嘴臭的刘媒婆,正在李家宽敞明亮,比金家堂屋还要大几倍的花厅上,添油加醋地说着金家的坏话。
李家的三位少主人都不在场,只有李老夫人,带着一众丫鬟仆妇,听这老女人口沫横飞。
李家富贵,丫鬟个个穿金戴银,倒似大家的千金小姐一般。
刘媒婆一面说,一面拿眼睛瞧着满屋子晃眼的物什,金的银的玉的宝石的,花团锦簇,倒似进了金玉铺子。
就是金玉铺子,也不见得有这许多宝贝东西呢。
这李家,实在有钱到没边。可惜她刘媒婆没个一儿半女,不然捏个八字,也能攀上一回。
那金家,实在可恶,说话难听不说,连一个铜子的赏银也没有。八字命好又有什么用,结姻缘还要靠媒人,看她怎么用这三寸不烂之舌,搅黄了这桩婚事。
(死赶活赶写了第二更出来,仓促之间也不知道有没有虫子,担待则个。大家要是看得喜欢,就请收藏吧。)
第七章 李家祖宗有四个
李家的花厅宽敞明亮自不用说,水磨的地砖,光可鉴人,一色梨花木的椅榻桌凳,博古架上琳琅满目的珍宝古玩,无不透露出主家的富贵大气。
李老夫人倚在罗汉床上,满头白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插两根碧绿的翡翠簪子;脸上红润饱满,一团福相,尤其一双眼睛,全不似寻常老人那般浑浊,反倒清澈如水。
两个媳妇子站在床后,各拿一把大大的芭蕉扇,轻轻摇着,风速拿捏恰到好处。
罗汉床上放着一张小桌子,桌那边坐着一个年轻的姑娘,青葱一般的手指,拈着一柄剔透如雪的白瓷汤匙,将一丸晶莹沁凉的荔枝送入李老夫人口中。
这姑娘,便是李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青玉了。
这青玉,说是丫鬟,倒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生得齐整,俊眉凤眼,顾盼神飞;身上所穿的乃是上等云茜纱制成的夏衣,既轻薄柔软又清爽透气。这种纱,市价得三十两银子一匹,若非大户人家,就是正经小姐也难得用这纱做件衣裳。
刘媒婆一双眼睛从她头发上的一对红宝石簪子,滑到她耳上的一对宝石耳坠,再滑到她手上镶了七彩宝石的金镯子,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心道,这青玉,不过是李老夫人贴身的丫头,瞧这一身的穿戴,倒有好几百两银子。真个人比人气死人,寻常人家哪里有这般铺张奢侈。
除了老夫人和青玉,屋里或坐或站的,大大小小总有十几个丫鬟仆妇,都好奇地看着这位刘媒婆,听她数落金家的不是。
“这金家,小门小户,父母既无才识,子女又无教养。他家大姐儿生得甚是平常,又不善女红,脾性也嫌跳脱张扬了些。家里也不教导待人接物的道理,客人面前犹自指手画脚,言语乖张。老太君不知,当着我的面还指着鼻子骂呢!你说这般人物,哪里配得上咱大少爷!”
刘媒婆只管口沫横飞,絮絮叨叨。
李老夫人一面听着,一面给青玉递了个眼神。
青玉笑眯眯地将最后一丸荔枝送进她嘴里,吩咐撤了碗勺。
立刻有小丫头递上来湿手巾,青玉擦净了手,笑道:“刘妈妈辛苦了。金家之事老太太自有分寸,妈妈奔波了一天,也甚劳累,且随丫头去领了赏金,好早些回家歇息。”
刘媒婆正说到兴头上,停也停不住,被青玉一打断,只笑道:“姑娘体恤我老婆子,是我的福分……”
“来人呀,带刘妈妈取银子去。”
青玉也不听她的,自管一面叫人一面扭头请示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便懒懒抬手,笑道:“厚厚地赏。”
这么说着,一名绿色衣裳的大丫鬟便去请刘媒婆,刘媒婆一看这架势,只得起身,跟在丫鬟后头离去。
这刘媒婆前脚刚走,李老夫人立刻坐直了身子,突然间便来了精神。
青玉笑道:“老太太,可听那刘妈妈说了,金家的大姐儿,倒是个有趣的人。”
李老夫人拿手指一戳她额头,笑骂道:“你个小蹄子,倒想让我孙子娶个泼皮娘子进门,可有你的好处不成?”
青玉嘴一撅,挥着帕子道:“老太太冤枉我,我却不乐意了。咱们家,何曾喜欢那等唯唯诺诺的媳妇,这金家大姐儿倒是个爽利人,可不合您的脾性?”
李老夫人抿嘴一瞪眼,地下一众丫鬟仆妇都笑起来。
青玉笑了一回,反皱眉道:“只是有一桩,这金家听着是豁达爽利,心气未免也过高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凭她是天仙,配给大少爷也不亏。何况不过是个蜡烛匠的女儿,怎么的就看不上咱们家。难不成,真有那不爱银子的?”
李老夫人眯着眼睛道:“百样米养百养人,指不定就是那不嫌贫不爱富的呢。”
“我却是不信,她就是个仙女儿,也想凡人给渡个金身呢?”
一个橙色衣裳的丫鬟端了一盘糕点给众人分派,正好走到青玉跟前,便开头插了一句,看其相貌比青玉还要略小几岁。
青玉抬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骂道:“你倒是看得透。”
李老夫人招手道:“真儿也是个聪明的,过来替我捶腿。”
真儿将盘子递给其他人,巴巴地跪在脚踏上替李老夫人捶起腿来。
“只是这大千世界,人有高低贵贱,有人图名,有人图利,有人只图个心安理得,嫌贫爱富是人之常情,真懂得知足常乐的也不是没有。好比你们这几个丫头,天天尽心尽力地伺候我这老婆子,可有图谋的私心?”
真儿抬头一笑,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小鹿一般,说道:“伺候老太太是真儿的福气,哪有图谋呢!”
青玉嗤了一声,甩着帕子冷笑道:“老太太这话却是高看我了,我可是等着您百年了,好分个几分家产与我过逍遥日子呢。”
李老夫人“呸”啐了她一口,拿手指指着,对一众丫鬟仆妇说道:“这是个没良心的,赶紧地来人与我拖出去,省的惦记着我老婆子的归期!”
众人都知道是玩笑话,平日里老太太和青玉都是闹惯了的,从不当真,均只嘻嘻笑着。
突地两个小丫鬟急冲冲跑进来,其中一个冲地猛了些,差点一脚踢翻了跪着的真儿。
青玉大骂:“火烧屁股啦,慌什么,仔细冲撞了老太太!”
两个小丫鬟忙跪下道:“老太太息怒,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只是二少爷和三小姐方才在花厅外偷耍,不知听了什么,便相约了往府外跑,奴婢等拦也拦不住。”
真儿立刻惊道:“你们怎的不看住了,少爷小姐若在外头出了事,谁担当得起!”
青玉瞪她一眼道:“你也一惊一乍做什么!”
她回头看着两个小丫鬟,认得是服侍二少爷和三小姐的人,一个叫银碗,一个叫银盘,便问道:“少爷小姐出府,可有人跟着?”
“贴身的都跟着呢,两位主子嚷嚷着赶马车去,却不知去哪里。”
青玉忍不住斜了俩小丫鬟一人一个白眼:“伺候了两位主子这么久,还不了解主子的脾性,他们既是带人出门,必是寻谁的晦气去了,吃亏的总不会是他们。起来吧,只管回院子里守着,等两位主子回来。”
银碗银盘应了,缩着身子退了出去。
众人虚惊了一场,此时都是有些泄气。
李老夫人闷闷地道:“这两个小祖宗,真真不叫人安生,早晚有人收拾了他们。”
青玉撇嘴道:“咱们家何止两个,可有四个祖宗呢!”
年长的丫鬟仆妇都是掩嘴偷笑,年幼的小丫鬟们都好奇地问是什么说法。
“老太太是老顽童老祖宗,二少爷三小姐见天闯祸,是两个小祖宗,大少爷却也是个祖宗呢。”
一个小丫鬟疑惑道:“大少爷最是和气不过,怎的就是祖宗了?”
真儿摇头道:“你进府不过月余,不知道也不稀奇,等哪天你见到大少爷晨起,便晓得,这祖宗是个什么缘故了。”
小丫鬟们面面相觑。
李老夫人,青玉,真儿,还有知情的丫鬟媳妇们都无奈地摇头叹息。
(今晚加班,一回家就闷头写,好在赶得及。么么大家,看到收藏多起来,真的好开心呀。考虑一下双休日加更,嘻嘻~)
第八章 小叔小姑来访
上午刘媒婆和刘坊正,加上中午回家吃饭的金沐生,几个人走马灯似的来了又走,闹的金家半日没开工。下午总算是要着手制蜡烛了,金老六的意思,今儿个要做它一百斤蜡烛。
在这里生活了三年的金秀玉,对于家里这门制蜡烛的工作流程,早已烂熟。
制蜡烛的第一道工序,便是卷芯骨。
芯骨是行话,其实就是蜡烛中间那根引燃的烛芯。芯骨的原材料就是芦苇杆,只有粗细均匀的芦苇杆才能做出均匀的芯骨,从而做出粗细一致卖相均匀的蜡烛。
所以,选芯骨才是最先要做的细工夫。
昨日金老六便已带着金秀玉,从专门收集贩卖芦苇杆的匠人手里买了十几捆芦苇杆。以他多年的眼力,选出的芦苇杆,粗细程度自然十分均匀合用。
金家制蜡烛一向都在厨房里进行。
现下,金老六拿起一捆捆芦苇杆,用芯骨刀铡成整整齐齐的一段一段备用。
金秀玉看着芯骨刀,明明挺精巧的器具,却总让她联想到开封府包青天的那道狗头铡。
可不是么,下面半个圆槽,上面一柄光闪闪的刀,往下一按,“咔嚓”一声,芦苇杆被一截为二。啧啧,跟狗头铡铡人脖子那是一模一样。
“嘶”,她忍不住抚了抚手臂上浮起的鸡皮疙瘩。
金林氏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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