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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东皇朝-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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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鸿鹄
夏维的父亲人称夏丹青,当年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和江南子齐名。夏丹青擅工笔,江南子擅水墨,二人年轻之时都是心高气傲,时常因画法优劣争论,后来总觉得打嘴仗不够过瘾,进而便斯文扫地,改为拳来脚往,大打出手。而且两人都是江南的风流才子,争风吃醋的事情也不少,江南各处名馆玉楼,都是二人打架的好地方,身边又都有一众损友,每次动手都是场面可观,也算是当年江南一景。
江南子滔滔说起少年时的往事,满脸兴奋之色,仿佛那些荒唐行径还历历在目。尤其说到打架的时候,更是神采飞扬,好像当年他天下无敌似的。弥水清心觉好笑,不禁问了一句,先生练的是什么功夫?江南子大手一挥,道:“什么功夫也不练,我们那时打架,都是脑门顶个勇字……”然后又说起当年打架的手段,什么先是互骂几句,然后开始扔椅子扔酒杯,双方的胆小之辈就被砸跑了,剩下的都是能人,下面就是肉搏了。听起来,这些才子倒像是泼皮无赖。
说着说着,江南子沉默下来,叹了口气道:“后来丹青兄有了家室,便不总出来玩了,当年那些朋友也都散了,各奔东西,仿佛一夜之间人就都没了。”语气中有说不出的落寞。顿了一顿,江南子又道:“夏维,当年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去喝满月酒,那是我倒数第二次见到你爹。”
夏维出生之后,夏丹青就过起隐居的日子,闭门不出,连画作都渐渐少了。而江南子仍然徘徊在烟街柳巷,只是少了许多朋友,也觉得索然无味,索性便去寻访名山大川去了。几年之后回来,却赶上百年不遇的大瘟疫,繁华的江南也是路有饿殍,尸骸遍地,许多人都在举家迁移。江南子听说连自己家人也都已逃难而去,玉宁城内举目无亲。某日他闲逛到夏丹青家,却见老友家中人去屋空,不胜唏嘘之余,他在宅内转了转,无意中发现夏丹青留下的画作,看手笔远胜当年,江南子一时震惊,感慨夏丹青确实才华胜过自己,竟再也不管其他,便擅自住在了夏家宅内,研究夏丹青的画作。
夏维听到这里,喜道:“原来这宅子真是我家,我没记错。”
江南子笑道:“本家主人回来了,看来我该搬出去了。”
夏维忙道:“先生言重了,我可没有赶您出去的意思。”
江南子道:“这些事稍候再说,来,我带你看些东西。”说着,便引夏维和弥水清走进偏房。
房间不大,四壁皆空,没有任何陈设,只在墙上挂着一幅怪异的画作。三尺长半尺宽的画纸上,只在中央有一点墨迹,仔细一看,仿佛是一只鸟的轮廓。画纸已经发黄,那只鸟大概只有蚂蚁大小,不走进都看不出来。
江南子举着灯,望着那幅画,悠悠说道:“这是丹青兄留下的,若他遵守诺言,这应是他最后一幅画了。”
夏维连忙追问,江南子解释起来。
原来在大瘟疫退去后,夏丹青返回了玉宁,是一个人回来的,回到故居与江南子畅谈起来,聊起往事都感慨万千。最终夏丹青决定离开这人间是非之地,出海去寻海外仙岛,最后说将不再作画,并当即挥毫,画了眼前这幅《鹏翱无间图》。
弥水清在旁听了半天,一听这画的名字,再看看画上只有一个小黑点似的鸟,险些笑出声来,但见江南子和夏维都愣愣的看着画,面色严肃,便也忍住了笑。
江南子喃喃说道:“丹青兄一生擅工笔,但最后作此画时,仅用两笔,扫出大鹏双翅,再不着墨,却有气象万千,令观者回味无穷,实在令人惊叹。这些年我常常对着这幅画,一看就是一整天。起初心中不忿,不明白为何自己就画不出这样的手笔呢?仅仅两笔啊!但这些年我也明白了,虽是两笔,但凝聚了丹青兄数十年的功力。他对画的理解,对人生的洞察,都凝聚其中了,而且他说这是最后一幅,画时的心情,便也不同。我画不出来,便是我仍然心中有画,不能放下。放不下,就不能继往开来。唉,我悟了十年,才有这点心得,料想和丹青兄的境界还相去甚远。”
弥水清一头雾水,对江南子的话似懂非懂,但看向夏维的时候,发现他已泪流满面,却不知是为何伤心。江南子也不说话,向弥水清使个眼色。弥水清会意,便随江南子默默走了出去。
庭院清幽,看门的姜伯正在扫院。江南子领着弥水清在院中站定,道:“你是夏维的结拜义妹?”
弥水清点头应是。
江南子淡淡笑道:“夏维果然有乃父之风,收的小妹都如此乖巧。”
弥水清听出话里有话,红着脸道:“先生这是说什么呢?”
江南子也不解释,笑道:“其实,这些年夏维的名头也很响亮,种种事迹我都有所耳闻,只是不敢确定他就是丹青兄的后人。今日一见,果然有丹青兄的风范。唉,小姑娘,夏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弥水清点头道:“是,他近来总是愁眉不展,大概是在考虑北方的局势吧。”
江南子道:“原来如此,那我们不要打扰他了。在这里,或许他能想通一些事。”
可这一想就是一夜,天色大亮,弥水清忍不住进屋看了看。夏维仍站在屋内,目不转睛地望着父亲留下的画,眼眶青黑,显是一夜未眠。弥水清不明所以,又仔细看了看那幅画,总觉得就是一张好好的纸上点了两笔墨点,比之小孩的画都不如,完全没看出什么意思。
夏维忽然道:“小妹,若是咱们向颜瑞借五千兵马,你说他会答应么?”
弥水清一愣,道:“说不准,我总觉得颜瑞太深沉,说不定我们要走,他都不会放人,更何况向他借兵?”
夏维点点头道:“看来还是要自己发展咯。”
弥水清忙道:“三哥你有什么打算了?”
夏维道:“有了,全有了。我总算明白自己错在何处了。这些年我都是在给别人帮忙,给别人做嫁衣,自己却没落下半点好处。到了现在,仍是孑然一身,只有小妹伴在左右。小妹,你愿不愿意跟我去西北省?”
弥水清讶道:“去西北省?”
夏维道:“正是。如今只有西北省有我投机取巧的空隙,我去那里,不出三年,必能闯出一片天地。到时候我才有实力来争这个天下,再不受人牵制。”
弥水清道:“三哥,你是要自立门户?”
夏维点头道:“正是此意,小妹,我真的需要你,你愿不愿帮我?”
弥水清想也不想,便坚定地点头道:“帮,小妹这一辈子,都会跟着三哥的。”
夏维大喜,拉着弥水清走出去,又问了问江南子,关于自己父亲的事情。江南子说自从夏丹青出海之后,便再也没有音信了。夏维略感失望,但旋即又笑了起来,对江南子深深打了一躬道别,便拉着弥水清回去见颜瑞。
颜瑞一见夏维走进来,便觉得惊讶。昨日夏维还是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今日却意气风发,仿佛充满自信。颜瑞忙问出什么事了,夏维也不回答,开口便说要向他借五千兵马。
颜瑞一愣,道:“夏维,你当我有多少家底?五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我也真是拿不出来给你。”
夏维似乎早料到他这样说,便道:“那就三千!”
“不行。”
“两千?”
“不行,你要想走,我最多给你两匹老马。”
“妈的,你小子真没义气。算了算了,当我不认识你,告辞了。”
颜瑞连忙将他拦住,骂道:“你他妈急什么?你都不告诉我要做什么,我凭什么帮你?”
夏维冷哼一声,却不说话。弥水清解释道:“我和三哥要去西北省。”
颜瑞一愣,沉吟半晌之后似乎猜出夏维的打算,说了声“你先等等”,然后便走开一阵,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副剑匣,递给夏维。
夏维不明其意,将剑匣打开,取出一口宝剑。剑鞘剑柄形状古朴,没有任何多余的雕饰。将剑抽出,如水的剑光顿时将满室映亮,只见剑是单刃,似剑似刀。夏维将剑横在眼前,一手在剑背上抚了一下,感到森森寒意由指尖渗透全身,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赞道:“好剑。”
颜瑞笑道:“你倒是识货。这可是当初我朝开国之时,皇室钦赐北王家的镇家宝剑,名为北星剑。现在华朝完了,北王家也完了,我留着这剑也没用,就把它送给你了。”
(三十一)覆灭
夏维确实是雷厉风行,拿上颜瑞赠送的北星剑,简简单单说了句谢,便拉着弥水清直接走掉了。夏维本想再去向江南子道个别,但心念一转便作罢,和弥水清骑上马一路出了玉宁城,往西急奔而去。
弥水清见夏维走得实在太匆忙,满心疑惑地问道:“三哥,为何这么急?”
夏维挥鞭催马,道:“你三哥就是这个急脾气。”
弥水清笑道:“三哥是怕颜瑞不让我们走?”
夏维道:“这可说不准,他那人,一时一个脸,现在送我们宝剑还放我们走,可保不准待会儿就派人来追我们。”
弥水清道:“可是他连北星剑也送给三哥了,我觉得,他对三哥倒是很讲义气。”
夏维低下头,瞥了一眼悬在腰间的北星剑,摇头道:“看不透啊。虽然华朝算是完蛋了,但这柄北星剑仍然是一个宝物。可颜瑞居然平白无故地送给了我,实在可疑得很。只可惜我看不透颜瑞那小子的想法。就好像我始终不明白,他是先喜欢上安雪香,最后不得已才对付南王家,还是先打算对付南王家,再喜欢上安雪香的。这小子太阴险,还是躲他远一点为妙。”
夏维说的倒是心里话,他急着要走,其中多半是不想再留在颜瑞身边了。但他不知道,颜瑞痛痛快快放他走,也是对他有所顾忌。夏维刚走不久,颜瑞的手下干将崔钟就急急忙忙去见颜瑞,问颜瑞为何将夏维放走。
颜瑞笑道:“他有手有脚,我能拦得住么?”
崔钟讶道:“元帅不是本打算将他招募麾下么?”
颜瑞摇头道:“那只是说说而已,他那样的人,怎会是屈居人下之辈?你仔细想想,这些年他都跟了几个人?那几个人都有好下场么?”
这些年夏维的事迹倒是传遍天下,崔钟仔细一想,夏维一开始是在西北省加入当时北王家的新军,后来被北王颜华收为义子,不过也给北王家惹了不少麻烦。后来独自跑去投奔莽族人,差点让莽族大军在西洲全军覆没。崔钟点头道:“元帅说的不错,夏维不是俯首听命的人。”
颜瑞道:“何止啊!他就是个瘟神,跟谁谁倒霉。他既然想走,我当然要烧高香了。”
崔钟道:“可是夏维这样的人,放出去就无法控制了,谁也说不好他会做出什么。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尽早将他除掉为妙!”
颜瑞摆摆手道:“不必。”
崔钟露出不解的神色,但却没再发问。颜瑞看了他一眼,笑着解释道:“夏维现在是手无寸兵,但以他的才能,确实没人能估计他将做出什么。不过,起码现在来看,他不会威胁到我。他既然来找我,就说明他知道我们炎武军的重要,也说明他希望我能控制南方。将来我们若是有所需要,他一定会来帮忙的。”
崔钟道:“可是元帅也不必将北星剑送给他啊。”
颜瑞道:“北星剑只是北王家的象征,我留在手里也没有用了。难道我亮出北星剑,远在大星关的北王军就会听我调遣么?既然我用不上,不如干脆送给夏维,这个人情他迟早是要还的。”
说着,颜瑞站了起来,缓缓走到门口,续道:“如今北方大乱,南方局势也不平静。我倒是很希望夏维能壮大起来,毕竟他首先要对付的是蛮族莽族。只不过我很奇怪,他本来还是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仿佛胸中再无大志,为何今天忽然就变了呢?”
崔钟道:“属下得知,昨夜夏维和弥水清在名士江南子家中留宿了一夜。”
颜瑞皱起眉头,问道:“有问题,你去把江南子请来。”
崔钟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将江南子带了回来。颜瑞连忙迎了出去,毕恭毕敬地向江南子行了一礼,道:“晚生颜瑞,见过先生。早已听闻先生妙笔生花,淡墨镏金,一直想要拜会,只是俗务缠身,今日方请先生过来,还望先生海涵。”
江南子已料到颜瑞叫他来,肯定是和夏维有关,笑道:“瑞公子不必客气。公子乃北王爷之后,如今又身为护国大元帅。在下一介草民,可受不起公子夸奖。公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颜瑞笑道:“先生果然豪爽,晚辈也不卖关子了。听闻昨日夏维曾去先生府上,今早方才离开。之后夏维见了我一面,简单道个别就走了。我怕他遇到什么难事,只好请先生过来问个明白。”
江南子一愣,旋即捋着长髯,微微笑道:“好小子,说走就走,有意思,有意思。”然后对颜瑞解释道:“其实他到我那里也没做什么,只是看一幅画看了一夜而已。”
江南子将自己和夏家的事情毫不隐瞒地说了一遍,反正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值得保密的。
颜瑞听罢略一思索,便道:“先生可否带我去看看那幅画?”
江南子也不推辞,带着颜瑞回到家里,让颜瑞去看那幅夏丹青留下的《鹏翱无间图》。
颜瑞初看这幅只有两笔墨迹的画作,也是一愣,但立刻又发觉这两笔落处竟是说不出的完美,仿佛整张纸上的空白,都是这两笔的陪衬似的。颜瑞问道:“晚辈庸俗,还望先生直言指教,这画是何意?”
江南子答道:“鸿鹄之志。”
颜瑞讶道:“不是叫‘鹏’翱无间么?”
江南子笑道:“那名字是我自己顺手取的,并非特指鹏鸟。鹏如何?鸿鹄如何?丹青兄这两笔虽然似是禽鸟,但有真是禽鸟么?”
颜瑞点头道:“请问先生,鸿鹄志在何处?”
江南子道:“无处。”
颜瑞笑道:“还请先生明言。”
江南子淡淡说道:“公子误会了,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说不出来。这画究竟是何意味,我就真的明白么?不瞒公子,你方才所问,当年我都问过丹青兄。我方才所答,就是丹青兄当年所答。这画里意味,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夏维是丹青兄后人,不问,便能有所领悟。公子若无心境,问了也是白问,更何况所问非人。”
颜瑞再不多问,道:“多谢先生指点。”说完行了一礼,大步离去。
姜伯骂骂咧咧地走进来,道:“哪里来的小鬼,这么大架子?放了两个臭屁就走掉了,害老爷你还来来回回跑了两趟。”
江南子道:“现在的小鬼都很厉害啊,这个颜瑞也不愧是北王爷的后人,年纪轻轻却沉稳非常。唉,乱世出英雄,英雄出少年。不知是福是祸啊。”
夏维正在前往西北省的路上,虽然身边只有弥水清这个小妹,但他依然充满雄心壮志,纵马飞奔地时候,仿佛自己在迎风翱翔,天地之间再无可以阻挡他的东西。弥水清在他身侧,看到他嘴角扬起的笑意,自己也不禁笑了,喊道:“三哥,我们赛一程,看谁骑术好,如何?”
夏维斜着眼睛看了看她,道:“幼稚。”
弥水清气得差点坠马,但忽然间又笑了起来,笑得万分畅快。
二人有说有笑赶路的时候,颜瑞也准备上路,离开玉宁城了。如今江南省已经被他控制住,或者说是被他压榨得没有半点油水了。现在他要动身去平定南方其他几省,稳固自己的地位。
北方,蛮族用最快的速度将关北和关东控制在自己手中,虽然百姓奋起抵抗,各路已经不再听从颜夕指挥的北王军不断前来支援,但这两省确实已是蛮族的囊中之物了。而莽族大军则更加凶悍,拿下皇都之后不断扩张,又与东王军连战数次,虽是互有胜负,但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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