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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五大公知-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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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政论家谈人性,总是和他的政治主张密切相关的。
像托马斯。潘恩那样,认为人性有善有恶,人因为善而组成社会,因为恶而需要政府。而政府在最好的情况下,也不过是一件不得不要的坏东西。这样的理念自然会主张限制政府权力。或者我们不妨打这么个比方,政府就好像是一只避孕套,它的价值在于防止意外而不是创造,而且它的存在最好让人感受不到。
如果认为人性本善,而且是极端之善,坚信“人是何等巧妙的天工,理性何等的高贵,智能何等的广大……行动多么像天使,悟性多么像神明,真是世界之美,万物之灵”之类的言辞,那么这样的人会专心做自己,对权力不感兴趣。骨子里,偏好的是无政府主义。像庄子一派,没事就念叨人的自然状态有多么完满,自然也就是主张不治的。
当然也可能反过来,因为相信人性善就要求所有人必须臻于至善,用专制手段逼迫大家必须善。想要追求通往天堂之路,却反而打开了地狱的大门,暴政产生。孟老师在后世,就产生过这样的影响,如所谓“理学杀人”就是体现。
把人性看得十分险恶,但相信统治者具备某种神性,这是善的;但明知统治者也不善,却表示无所谓,那就肯定是要主张极权专制的了。像荀老师的学生韩非就是这样。
荀老师自己却不至此。第一,他对普通人向善的能力并不低估;第二,在谈论性恶的时候,他并没有把尧舜禹这些圣人给摘出去,他们的本性也还是恶的,所以对他们也要提防。
所以荀老师做了三项安排。
第一项,是在朝的圣臣、功臣也好,在野的大儒、雅儒也好,荀老师都强调他们对君的制约功能,所谓“从道不从君”。这都是孔孟的老原则,荀老师也没放弃。
第二项,他强调君主要有道德,特别痛批“主道利周”(为君之道,是行事要隐秘)。这一项,和他的弟子韩非“术不欲见”的主张放在一起,尤其对比鲜明。
第三项,荀老师实际把君主放在了行政系统之外。
《君道篇》说:“请问为国?曰:闻修身,未尝闻为国也。”就是说君主只需要搞好自身的道德修养,怎么治国你不用管。那么谁来管?
农分田而耕,贾分货而贩,百工分事而劝,士大夫分职而听,建国诸侯之君分土而守,三公总方而议,则天子共己而已。(《王霸》)
农贾百工的事情,天子自然是不插手。士大夫们干自己的本职工作,各诸侯管好自己的封国,天下大事汇总到三公那里讨论处理,天子啥也不干,他只需要摆个道貌岸然的姿态,供人民仰望就可以了。
这么看,世袭的天子是国家元首,选拔出来的三公才是政府首脑。君最大的功能是代表核心价值观增强凝聚力。具体的事,确实不用他管。要说荀老师已经有了“虚君共和”的观念,可能是有点过——实际上荀子非常强调君的人事任免权,而这足以使一切虚君主张成为泡影。但荀老师关于无为而治的论述,确实光明磊落,没有老子、韩非的那股子阴谋家气息。
又要尊君,又担忧君权肆虐,荀老师两头牵合,也算是苦心孤诣。一度,他就想用这个主张来改造秦王。
儒生有何用
荀子到秦国,见到了秦昭襄王,也见到了当时担任秦相国的应侯范雎。
推算时间,当时应该是长平之战爆发的前夕。
此时山东六国的形势是魏国早已衰落,齐国刚刚经历浩劫,楚国被秦国打得不敢作声,燕国、韩国太弱小,分量不够。只有赵国看来尚堪与秦一战,不过赵国能力有限,很明显没有真正向秦叫板的本钱。
抗秦似乎已经没多少希望,所以改造秦国,就显得尤其迫切。
秦是公认的虎狼之国,这样与虎谋皮,风萧萧兮渭水寒,荀老师或许也做过一去不复还的心理准备;关中是儒生从未涉足的土地,打破传统,荀老师在儒家同门那里大概也面临了不小的压力。
但我们无法知道更多。荀子入秦这件事,史学家完全没有关注。荀老师自己,也只作了最简单的记录。
从情理上说,荀老师应该是先见的范雎。范雎是魏国人,与荀老师算小同乡。范雎问荀老师,在秦国见到了什么。荀老师称道了秦国的功业,认为秦的威势已经超过了汤武,疆域比舜禹更为广大。然后说:秦国有优越的地理条件,有淳朴而敬畏官员的人民,有严肃认真而恭敬勤勉的办事人员,有公私分开、各尽其职的官员;还有一个廉洁有效率的政府。据世俗意义来说,秦国已经接近一个完美的国家,当然,还不能以王道的标准来衡量。
这番评价,更是后来荀老师挨骂的一个重要理由。
我们无法判断,荀老师这样说是欲抑先扬,想给对方一个好印象,以期进一步的交谈,还是确实发自内心。如果是后者,也绝不奇怪,游历了那么多腐败、奢华、淫靡、自以为是而暮气沉沉的文明国家,陡然进入一个看来朴素落后但有昂然气象的环境,感受到一种被红星照耀的炫惑,那是很自然的感觉。
荀老师又说,秦国最大的缺憾,就是还没有儒生。
《强国》篇里没有记录范雎怎样回应荀老师,但他大概是把这个意见转告给了秦王。所以秦昭襄王见到荀老师的第一句话就是:
儒无益于人之国。
于是荀老师就详谈了儒生可以有什么用。
儒者法先王,隆礼义,谨乎臣子而致贵其上者也。人主用之,则埶在本朝而宜;不用,则退编百姓而悫,必为顺下矣。虽穷困冻馁,必不以邪道为贪。无置锥之地,而明於持社稷之大义。呜呼而莫之能应,然而通乎财万物、养百姓之经纪。埶在人上则王公之材也,在人下则社稷之臣,国君之宝也。虽隐於穷阎漏屋,人莫不贵之,道诚存也。……儒者在本朝则美政,在下位则美俗。儒之为人下如是矣。(《儒效》)
大意无非是,儒生当臣子特别敬业,儒生的人生目标就是让自己的君主变得更尊贵。君主给他点权,他是合格的官员;君主把他丢一边,他就是恭顺的百姓,而且会带动其他人也当顺民。不管混得有多惨,当顺民这个原则,他是不会违背的。
这番话读下来可真使人憋屈。同样是大儒,梁惠王跟孟子谈“利”,孟老师说谈什么利,谈谈仁义嘛!那秦昭襄王跟你荀老师谈“益”,你自然也该说,谈什么益,谈谈礼义嘛!
结果你罗里罗嗦表白了这么一大堆,形容出来的都是些多么恭顺的人啊,对比孟老师在君主面前的浩然之气,这些儒生散发出来的味道,像尾气。
所以后世的志士仁人,读书至此,简直忍不住要拍案而起。如谭嗣同就大骂:
二千年来之政,秦政也,皆大盗也;二千年来之学,荀学也,皆乡愿也。惟大盗利用乡愿,惟乡愿工媚大盗。(《仁学》)
但至少从这次对话看,当时的大盗也并不待见乡愿。
秦王对荀老师的言论评价了一个字:“善。”
我觉得这不见得是好话,类似洋人说OK,意思可能不过是,好了,到此为止吧。
这位务实精明的老秦王——当时昭襄王已经在位四十多年了,挫败过无数强敌,选拔过大批人才,其中包括范雎这样的天才宰相和战国第一杀神白起——有强大的判断力,不会被任何华丽的言辞所迷惑。你说了半天,涉及到任何一个具体问题了吗?提出过哪怕一丁点具体方案了吗?你是能够使粮食增产还是能够使士兵勇敢?农业和战争,不正是我大秦立国的根本吗?
尽管《荀子》中并无记录,但结果是很明显的,谈崩了。后来荀子的学生追忆老师的生平:
孙卿迫于乱世,鰌于严刑,上无贤主,下遇暴秦。……怀将圣之心,蒙佯狂之色。(《尧问》)
秦国被当作了反面典型,和《强国》篇中的赞誉之词,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不光昭襄王判定荀子讲的是迂腐之谈,荀老师的弟子如韩非、李斯,显然也站在秦王一边,觉得老师在自找麻烦。李斯就说,从秦孝公往下数,秦惠文王、秦武王一直到当今昭襄王,连续四代从来都打胜仗,可见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仁义属于胡折腾,怎么方便怎么来才是最合适的原则。
这番话,大概是让荀老师动了真怒,他的回应很严厉:
孙卿子曰:“非女所知也。女所谓便者,不便之便也;吾所谓仁义者,大便之便也。”(《议兵》)
你不懂!你说的方便,是看起来方便其实不方便;我说的仁义,才是真的方便。
和孟老师不同,荀老师不是不懂得具体问题(我猜,他如果有机会跟孟老师当面辩论,就会不断用具体问题挤对对方)。他不跟秦王谈这些,应该是他觉得对秦国而言,那些都已经不是关键。谈儒生的功能,才是对症下药。
仔细琢磨下,荀老师谈了那么多,可以简单概括为一句话:我们儒生是国家最忠实的拥护者,而且是自带干粮的拥护者。
而这些拥护者的作用是论证一个政权的合法性。
合法性这个东西,听起来很虚,但影响非常实在。
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村一百人,每个人要交一百块钱税,我们都认你是合法政府,你派一个税吏过来,就可以把税收走了。
但在我们桃花源村,大家表示不认得你,不愿意交这个税。按照法家的逻辑,是懒得在合法性上下功夫的,无非还是刑、赏两手最方便——对村民用刑,给收税的打赏。
这个时候,你可能就需要十个全副武装的执法人员,才能把我们给震慑住。然后你发现,收上来的一万块钱,还不够给那十个人发工资。
所以你不得不加税,然后我们抵触情绪更大,组织起来抗税,十个差役也不管用了,你还要进一步增加人手,于是也就需要更多的税……如是恶性循环,维持统治稳定这件事本身就成了一个填不满的窟窿,终究谁都没法过日子。
总之就是,一个缺乏合法性的政府,行政成本将大大上升。即使它不想推行暴政也只有暴下去,因为别无选择。
这层道理说穿了虽然简单,但要秦昭襄王明白确实比较困难。因为,此时的秦国还基本就是一个对外掠夺的机制。只要战争总是获胜,掠夺总是成功,强盗头子就不难支付刑赏的成本。他在团伙内的合法性,也不会受到质疑。
一直要到六国覆灭,只剩下匈奴、百越这些苦哈哈的蛮夷抢无可抢,这个问题才会暴露出来。秦朝崩盘之后,回过头来想一想,就发现还是荀老师看得远——汉初知名的儒生,好多都和荀门有关联,写《过秦论》的贾谊,就是荀老师的三传弟子。
谭嗣同同学那段荀学与秦政相互配合依存的议论,作为事实判断,诚然极具洞见。荀老师的方案,是把孟子那样不合时宜的带路党,变成新体制需要乃至必不可少的五毛。但价值判断则复杂得多。
以下两个层面,大概都是难以否定的。
第一是确如谭同学所说,大盗利用乡愿,把本来不可延续的专制统治变得可以延续;乡愿取悦大盗,戕斫民族元气,使得奴性越来越渗入国民的骨髓。
第二是儒生作为减震和润滑系统,淡化了政府的暴虐色彩,保住了民众的承受底线。合法政府不见得就是善茬,不过作恶的必要少了很多。这种合作下的社会,当然无论如何也称不上一个好社会,但在当时的条件下,这也许已经是相对不坏的结果。
是继续忍受愈演愈烈的动乱,同时遥想将来,祈祷不知道多少代人以后可能会磨合出一个真正美好的黄金时代;还是无论如何赶紧结束乱世,好歹让自己和看得见的儿孙先安安稳稳把日子先过下来?
荀老师几乎骂遍了他之前的诸子,却唯独对杨朱的一句话表示过同情。
杨朱哭衢涂,曰:“此夫过举蹞步,而觉跌千里者夫!”(《王霸》)
在四通八达的路口,杨朱恸哭道:“在这里走错了半步,就陷入了千里外的歧途。”
严师出叛徒
先秦三位儒学大师,都是教育家;但教学风格,很不一样。
孔子的课堂似乎比较随意。经常是老师带着几个学生聊大天,学生们各抒己见,老师最后做个总结,有时甚至都不总结,一次课就完了。对不求上进的学生,他放手不管;这孩子学习创造性不足,他就劝退。拿到今天的学校里,肯定要被判定为不负责,保住教职都很艰难。
孟老师就比较嚣张,我不知道今天哪个老师还敢跟学生说这样的话:“教育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不屑于教育你,也是教育你的方式的一种。”
但是别以为他真的很吓人。读《孟子》的感觉是孟老师的学生都以挑刺为乐,提问一个比一个刁钻。比如一个叫屋庐子的,发现老师有前后矛盾的地方,就很得意地说:“连得间矣。”我可挑着毛病了。这帮熊孩子还喜欢搜罗各种不利老师的言论,然后兴兴头头地传给老师听,好像求学就是为了看老师被挑刺后的反应。
孟老师的态度是反驳起来一套一套的;但有一点好,从来不生气。看得出他其实是挺宠着学生的。齐宣王要见孟子,孟老师说不见就不见;但学生们说,老师你不见就不许回来,孟老师就有家难回,只好住到朋友那儿去了。
《孟子》这本书,学术界一般认为是孟老师和学生合作完成的。暂且忽略考证,就冲书里透出的气氛,我觉得也像。
荀老师则要严肃得多。
“师道尊严”这个概念,之前当然也有,但很大程度上,还真是荀老师炒起来的。比较两句中学里就学过的话。
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荀子说:“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
孔老师那里,思和学是并重的,不可偏废。到荀老师,思的地位就远远比不上学了。对自然世界和超自然世界,孔老师不谈,但有敬畏;荀老师则是没兴趣,而且鄙视。至于社会伦理,他又坚信标准答案已经明确,自然没必要费功夫胡思乱想了。
重视思,则学生是主体;只强调知识的传授,则教师的地位当然也就飙升了。
礼然而然,则是情安礼也;师云而云,则是知若师也。情安礼,知若师,则是圣人也。故非礼,是无法也;非师,是无师也。不是师法而好自用,譬之是犹以盲辨色,以聋辨声也,舍乱妄无为也。(《修身》)
礼法这样规定你就这样做,这是性情安于礼法;老师这样指导你也这样复述,这样你的智慧也就和老师相当了。既然如此,老师是圣人,你也就是圣人了。所以违背礼法,就是乱党;反驳老师,就是逆徒。不按照老师的指导去做而喜欢自作主张,就好像瞎子辨别颜色,聋子辨别声音,除了添乱你能干啥?
老师威严这样大,学生不免朝两个极端发展。
一些孩子成了老师的死忠,在他们心目中,荀老师就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人,谁要说荀老师不如孔子,他都会跟人急。
《荀子》这部书的最后,有一段荀门弟子介绍老师的话。劈头第一句是:
为说者曰:“孙卿不及孔子。”是不然……
然后“啪啦啪啦”一大通,宣扬荀老师有多么伟大、光荣、正确,护师卫道的小心肝,真是活蹦乱颤。
聪明孩子,则可能会因此强化逆反心理——苏东坡写过一篇文章,分析荀老师怎么会教出李斯这样主张焚书的学生:主要强调荀老师太自恋,除了孔子和子弓,把先贤都骂了一遍,使学生也对前辈的著作失去了敬畏之心。我倒觉得,没出师时被压抑坏了,这条理由大概也可以补充进来。
第七章 终结者韩非
韩非是先秦诸子中的最后一位,他也确实是个总结性的人物。有人说,诸子思想如条条江河,到韩非这里汇入了大海。我觉得不对,这哥们儿怎么看都不像大海,而是截断众流的大坝。
引子
关于韩非,《史记》的介绍很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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