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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收集者-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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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们警察在查什么案子,但显然他遭遇了极为恐怖和绝望的事情。”包医生打开手中的诊断书,“持续的低烧说明有炎症;手臂的外伤超过一个月,因为只经过简单的包扎,所以溃烂的程度很严重,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的截肢;病人厌食、呕吐,又同时有营养不良、脱水的症状;血色素低;电解质紊乱;肌酐增高——这么说吧,情况很不好,那么重的外伤,这一个月来他一直靠着注射大剂量的止痛剂撑过来的。”
对于这些医学术语,李光智一知半解,但仅凭包医生的描述就可以想象,过去的一个月里,卢胜东曾遭遇过非人的对待。
“你叫卢胜东?”李光智说话不敢大声,似乎稍微语气重一点儿,他就会像树叶一样被吹跑,“我们是市局的警察,负责这个案子。”
卢胜东在床上纹丝不动,隔了有半分钟,他才缓缓地把脸转了过来。
“你爸爸妈妈呢?”李光智身子略略前倾,继续问道。
卢胜东摇摇头。
李光智完全搞不清他摇头的含义,是不愿意说?还是已经不在了?他没有紧逼,而是停顿了一会儿:“能跟我说说你的事儿吗?”
卢胜东继续茫然地看着李光智,这一回他连摇头的动作都没有做出。
“这样吧,我问你,然后你用点头和摇头来回答好吗?你被人绑架了?”
点头。
“看见他的模样了吗?”
摇头。
李光智皱皱眉:“你和他们在一起吗?我是说马妞和刁磊。”
点头,然后又——摇头。
“什么意思,没和他们在一起?”
点头,又摇头。李光智有点晕,他不理解卢胜东到底要表达什么。
“在,在一起——”卢胜东竟然费劲地张开嘴说话了,“我和马妞、刁磊在一起。”
“在一起?!他们在哪儿?”李光智凑了过去。
卢胜东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犹如晴天霹雳般地说了个骇人的信息:“还——还有两个人。”
李光智为之一怔,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尝试着继续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说包括你、马妞和刁磊之外,还有两个人——他一共绑架了5个人。”
卢胜东虚弱地点了点头。
李光智倒吸了一口凉气儿:“是谁?”
卢胜东摇摇头:“不知道,我们是被蒙着眼睛的。”
“蒙着眼睛?蒙着眼睛怎么知道还有两个人?”
卢胜东本能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因为,因为吃饭。”
“吃饭?”
“嗯,饭盆只有一个,每个人只有20秒的时间,然后就被传输到下一位。”
卢胜东说得过于简练,李光智不太明白。
“什么意思?”
“在一个房间里,我们被绑在架子上,面前有条传输带,一个饭盆放在上面,一共停了5次。”
李光智明白了,他是说,通过饭盆停顿的次数来判断一共有5个人。“他们是男是女?”
卢胜东又摇摇头:“他们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
李光智没有想过已经一团糟的案情原来更为严重,另外两个失踪者是谁?“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他放我出来的,因为,因为我——我的选择对了。”卢胜东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嗯?”李光智直起了身子。
“我,我——”卢胜东突然抽泣起来,瘦弱的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然后情绪变得强烈,仿佛在努力不让那些痛苦的回忆侵入脑海,“我,我——”他低沉着嗓音还没来得及把话说下去,就号啕起来。
医生和护士闻声而来,把李光智和轮子挡在了身后:“看来这一阶段只能到这里了,再问下去反而适得其反。”包医生头也没抬,声音很轻但颇为坚定。
出了病房门,李光智刚掏出烟盒,就看见墙上的禁烟标志,他不得不把烟放回口袋。“你怎么看?”他脸转向了轮子。
轮子的五官都拧到一块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更多的失踪案报上来啊!”
“嗯!”
“——不过也难说,你看这个卢胜东,失踪了那么久,不也没人报案吗?大概是流浪儿。”轮子又接着分析道。
李光智陷入了沉思。有一个漏洞跳了出来,他又思考了片刻:“不对啊!”
“怎么了?”
“你想,卢胜东、马妞还有刁磊都在那条所谓的传输带的周边,卢胜东是根据传输带运输饭盆停顿了5次来判断出一共有5个人。这说明他们相距不远,就算卢胜东一直都被蒙着眼,但他都可以觉察到马妞和刁磊的存在,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搞不清另外两个受害者的性别呢?只要他们发出一点点动静,他就多少能够获得点信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轮子挠挠头:“或者另两个受害者是被蒙着嘴的,也有可能是哑巴?”
“哑巴起码也能哼哼两下吧。”李光智摇摇头,“蒙上嘴他们还怎么吃饭?”
“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敢确认,还需要再问一些细节,但我总觉得其实被绑架的只有3个人。”
“可传输带停顿了5次啊?是这个机械装置设计上的漏洞。”
“这种可能也不大,你想我们在国棉三厂仓库看到的那个装置,非常精密严谨,虽然我不懂机械,但起码也能分辨出来,这种明显的误差不会出现在凶手的设计中,所以——”
“所以——”轮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认为凶手真正的绑架目标一共有五个,还有两个对象尚未实施绑架?”
“没错。”李光智皱起了眉头,“不过,为什么卢胜东被放出来了呢?”
“是啊。”
李光智再次摇摇头:“我不知道,如果让你来判断另外两个目标是谁,你有什么人选?”
轮子很机灵,这回瞬间就摸到了重点:“田田和月川?!”
“他们都是田径队的,而且从案发一开始就都和此案有关联。”李光智愁容满面地看着紧闭的病房,真相只有一门之隔,可卢胜东现在什么信息都提供不了,“轮子——”他嘱咐着,“你赶紧去安排人手,把田田和月川先保护起来为上策。”
※※※
月川解完最后一道数学题,今天的作业就算是全部完成了。他抬起头,视野之内正好是空荡荡的操场。本来这个时候应该是在训练的,可午饭过后,月川和田田都被老师叫进了办公室。那里有两个警察,告诉他们从今天开始,放学后停止一切户外活动,必须留在办公室做作业,再由警车在家长下班之后统一送回。
其间,他们还被带到医院去见一个陌生人。那个陌生人两眼无光、脸色惨白,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躺在病床上。田田和自己一样,都表示不认识那个陌生的少年,但对方究竟是谁又是显而易见的——他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从手腕处被纱布牢牢地包扎了起来。
看来警察终于找到了“断掌”的主人了。他缘何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无人知晓。
操场边上有一栋矮楼,体育组办公室的门现在开着,就在他的视线停留在体育组大门的时候,徐教练走了出来,远远地看过去,他正在锁门,然后显得有点落寞地离开了。
想想也是,离运动会越来越近,可现在田径队已分崩离析,先是田田、马妞,再是刁磊,现在轮到了月川,一个个他青睐的选手全部无法参加训练。
月川计划中的“调查”,因为这种“保护”,而被迫停止,线索到那家精神病院就断了。
他把视线转了回来,班主任的办公室里现在只有两个人,另外的老师和负责保卫的警察可能在门外吸烟,田田背对着他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前。
事发之后,这还是首次和田田同居一室。
田田似乎感觉到了月川的注视,她手里的笔停了下来,竖起耳朵聆听着身后的动静。她缓缓地转动身子,月川原本想逃避的,但最终还是没有改变视线,等着她转过身来和自己四目相接。
那一瞬间,月川感觉到了她的恐惧和不安,一种强烈的念头冒了出来,自从田田的课桌里出现了那个断掌之后,也许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田田——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田田的眼神在逃避,月川站起身走到门口,从门上的玻璃窗向外望去,走廊上看不见人,“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希望——希望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呀,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田田的语气中带着慌乱,像头小鹿似的躲避着月川的问题。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好好地要离开田径队?”
“不是说过的吗,我妈妈不同意,觉得浪费时间影响学习。”
“可你还说过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究竟知道什么?”月川逼问过去。
“这你也信?”田田闪烁其词,“女孩子嘛,有时候只是一种感觉,然后就会胡思乱想。”
月川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放慢了语速:“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课桌里会出现断掌是吗?即使不一定知道得那么具体,也肯定知道会在你身上发生类似的事情。”
“别乱说,我,我怎么可能知道。”田田恼怒起来。
月川却依旧咄咄逼人:“你之所以不敢承认,是因为这牵扯到你的一个秘密,关于马妞的秘密!”
田田不作声,一脸惊恐地看着月川。
“因为——马妞落水不是意外,而是你一手策划的。”
死一般的沉寂在不大的办公室里弥漫开,像是一股子压力压在胸口,沉重得让双方都开不了口。过了好一会儿,田田才开口说道:“你有什么证据?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意外。”
“盐。”
听到这个字,田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派胡言。”
月川没有理会田田的否认,而是加强了语气:“我只想知道,除了我和你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第三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和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绑架案息息相关,对吗?”
办公室里再次寂静起来,静得只听得见田田粗重的喘气声。她看着月川,眼神里带着复杂的表情。月川死死地盯着田田,他在等着她崩溃。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田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月川,在门被开启前的一瞬间,她压着嗓子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也想知道他是谁!”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班主任:“你们可以回家了。”
坐在警车的后座上,两人一言不发,各自看着两边的窗外。开车的是个粗壮的警察,看样子足以保护两个柔弱的少年。车沿着熟悉的街道往家的方向驶去,先抵达的是田田的家。田晓娟早就站在了单元门口,脸色阴沉,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将打破她平静生活的责任,归咎在警察的身上,所以连招呼也没打一个,就把田田接回了家。面对这么没礼貌的对待,那个警察似乎一肚子怨气。
到了家门口,客厅的灯亮着,妈妈却没出现在门口,警察按了按喇叭,然后转过头:“我在这看着你进去。”
月川走进了楼道,打开了家门。妈妈应该已经接到“这几天需要格外小心”的通知了,所以愁容满面,“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最近你们班发生那么多事儿,还是小心点好,从今天开始,外出都必须跟妈妈在一起,好吗?”妈妈强颜欢笑地说道。
月川点点头。
吃完饭,月川回到了房间里,因为作业都已经写完了,所以无事可做,他翻开了一本书躺在床上想着心事儿。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妈妈好像到了客厅。月川竖着耳朵停了一会儿,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再蹑手蹑脚地到卧房门口。他不知道妈妈在干什么,月川悄悄地把门开了一条缝,从缝隙里看出去,客厅的灯没有开,妈妈正背对着月川坐在饭桌旁,她的手里竟然夹着一根烟卷。
这是月川第一次看见妈妈抽烟,她吸了一口,重重地吐出,仿佛把满腔的忧愁吐到了半空,月川想了一想,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躺到了床上。
母子俩就这样门里门外地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有一辆车吱的一声停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妈妈在客厅开了门,然后低声和来者嘀咕了几句。不久,妈妈推门进来了:“收拾几件衣服。”
“怎么了?”
“哦,没什么,警察说为了你们的安全,晚上也集中在一起比较好。”妈妈说得很轻松,但显然带着慌张的情绪。
在妈妈的帮助下,月川拿了一些替换的衣裤,然后出了门。单元门外停了一辆警车,下午送他们回家的那个警察也在,有人轻声跟妈妈说着话:“家长没必要去,你也不用太紧张,只是出于更安全的考虑。因为医院那边出了点问题,刚刚逃出来的那个人质,一个小时之前,又遭遇了危险……”
月川上了车,听不清他们接下来说了些什么,但田田竟然已经先他一步坐在车里了,也不知道警察用了什么样的法子,竟然说服了她妈妈没有一起跟来。
车子启动,一路开走,没走多远就拐进了一个院子里。月川认识这儿,这是8024厂保卫科。他们被带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里铺了3张床。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有个人坐在轮椅上,被警察推进了房间,月川才知道,眼前这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少年,原来叫卢胜东。

第二十二章 阿四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破案有时候其实就像是地壳运动,前期所有的努力也许毫无斩获,但积蓄起来的能量和运气不容小觑,指不准就在某一刻火山喷发般地爆发出来。
就当李光智和轮子在医院等待卢胜东情绪稳定的那短短时刻里,又一条重要线索浮现在了专案组的眼前。
事情是这样的,永安街道下属的马沟村,有一家机械零件加工的小作坊。老板张海生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半年前他接到了一个生产螺纹套筒的订单,于是买了两台螺纹绞丝机租了一个农家院子进行生产活动。客户要求必须将两个套筒拧合在一起成为一组产品,才能交货,于是张海生就雇了20多个临时工手工完成最后这道工序。为了节省成本,这20多个临时工大都是未成年人。被人举报之后,工商局去抄了个底。不查不知道,一调查才发现,那些童工中有不少竟然是来自本市的一个孤儿院,都是由一个叫阿四的人带来的。这看似和案子无关,其实不然。张海生开始害怕聘用童工的事情暴露,所以隐瞒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事发后,为了将功补过才交代了这个信息,阿四曾经给他介绍过一个修机工,不是别人,正是专案组请求各单位协查的郝志梓。
李光智和轮子花了15分钟就赶到了永安街道派出所。可能是先前被训斥过的原因,张海生现在看起来有点恍惚,蓬着头,一脸无辜可怜的神情:“不怎么说话,手上技术了得,就是人有点死板,即使换了螺丝钉也要拿出草稿纸,利用公式计算半天。”张海生颤颤巍巍地交代着。
寥寥几句描述,李光智第一反应,他说的这个人就是郝志梓。他拿出照片,摆到张海生的面前:“是他吗?”
张海生看了一眼,颇为肯定地回答道:“没错,就是他。”
“他什么时候来你厂里的?”
“差不多小半年吧。”张海生咽了口唾沫,喉结随之上下滚动,“他也是阿四带来的。哦,这个阿四是我厂里面最早的修机工,后来听说在别的地方有活干了,所以他自己把小郝介绍过来顶替他。我们小作坊,人员流动频繁,也不签什么合同,只要活儿能做好,我也就不多过问什么,谁知道——谁知道摊上大事儿了。我以后一定引以为鉴。”
“别先忙着自我批评,接着说。”
“接着说?哦,说实话,这两人虽然都很年轻,但在机修这块还真是解决问题的高手,不管大小故障,三下五除二就拿下了。所以他们在厂里私下里干点什么,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什么意思?”
“他们应该在外面还有零活干,有时候就在我厂里加工所需的零件,你们别看我这厂小,但‘五脏俱全’,车钳刨钻设备还是很齐全的,一般小作坊做不到。没活的时候,与其让它们闲在那儿生锈,还不如有人动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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