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落恋人之日-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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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朝睡着了。
我躲进黑暗里。柊的长发在我耳边摇晃。
“他不爱你。”
“他不会骗我的。”
“你不爱他。”
“我相信他。”
“他根本配不上你。”
我没有回答。柊好像在黑暗中笑了。
我慢慢直起身，冷冷地说，”没有人配得上我。”

好一阵酷暑后，我们迎来了清凉一日。细细的阳光柔和地洒进大地，发光的叶子翠绿耀眼。清爽的风似乎透着点绿色，穿过教学楼，穿过长廊，穿过彩砖上淡淡的阴影。我靠在墙上，享受无日光的洗礼。
“李营溪，你在这里做什么？”
张昭群摇摆着步调走了过来，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臂。
“我该上体育课了。”
这几天张昭群频繁现身，总是轻描淡写地说着玩笑话。我认真地听着，但听不到我想听到的话。
“我们班的同学开玩笑，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眨眨眼睛，充满善意地笑了。
“今天记得等我。”

晚自习下课，我继续做题。盛原好像故意在拖延时间，无事可做却迟迟不肯离开。我踏出教室的时候，盛原从后门一跃而出。
B1班还没有下课。我静立在阴影之中等待。
“李。。。营溪？”
我惊异地回过头。冷白色的灯光下，周明书显得格外宁静。我只思考了两秒钟，转身朝学校大门走去。
经过车棚时，我下意识地张望了一下。车棚外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光与影的边缘，那是盛原。
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是放学后的十五分钟了。

房间里亮着一盏微弱的台灯，雪朝抱着一条纱裙坐在床上。她咬住裙子上的玫瑰花，一只手托住下巴。
门关上时，发出“吱呀”的叫声。我走到雪朝跟前，蹲下去。
“怎么了？还不睡觉？”
她露出忧虑的表情，对我说，“明天要和灯约会了。我竟然没有一条合适的裙子。”
我笑了笑，拿过纱裙，问，“雪朝的衣服，灯会挑剔么？”
她望了望我，摇着头说，“灯喜欢我穿裙子。”
我握住雪朝的手，柔声说，“明天在约会开始前，会有人给你送来漂亮的裙子的。就像Cinderella。”

我有些心神不宁，料想一定会收到张昭群的短信。果不其然。
“营溪，怎么没有等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找了你好久，吓坏了。”
说这话时，他是怎样的心情，又是以怎样的语气呢？我曾告诉他，“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那时他信誓旦旦地对我说，“我在找你。我一直在找你。”我想象不出他在找寻我。我想象不出这三百多天他都在找寻我。找寻我时，他是怎样的心情，又是以怎样的表现呢？
我再三思索，终于打破了这长久的缄默。我告诉张昭群。
“There　is　someone　following　me。”
作者有话要说：
、sixteen
学校组织了中考加分竞赛，我们浩浩荡荡地来到会议室参加考试。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我的第一个动作是抬头看着天花板，想象那是一片宽广的天空。这是我参加考试时的经常性动作。其实有时候也会突发奇想，顶着诺大的天空岂不是比顶着小小的天花板更沉重？但是天空之所以那么高，那么远，是本身不在意重量吧。
考试结束后我第一个走出会议室。途经那棵盛大的花树，我才惊觉花树已经没有花，只是树了。我颇感沮丧地回到教室，走回座位。
桌子上洒满了碎纸屑，我的书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课桌上用红笔涂写的“I　LOVE　YOU”深深刺进眼里。我只顿了两秒钟，立刻去捡散落的课本，拼命去擦桌子上的红字。
班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这是谁写的？”
“这是李营溪吧。”
我愕然抬头。黑板上赫然写着，“LYX，I　LOVE　YOU。”

有的人嘻嘻哈哈开着玩笑，有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有的人争先恐后参观，有的人绞尽脑汁猜测。在所有人争吵的声音中，我默默地收拾书桌，感到头昏脑胀。那些字母就好像海斯特终生背负的红字一样，真的擦得掉么？
“是你写的吧，你就承认了吧。”周明书指着张昭群，咄咄逼人地说，“一定是你写的。”
我看着张昭群极力争辩，似乎没什么用处。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一个人的话，不管他对不对，都是死路一条。
我闭上眼睛。世界安静吧。

张昭群一声不响地写着什么，他几乎是伏在桌子上，不停地写。我凑到他跟前，问，“你在写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把写满的纸递给我。
一份完整的歌词。
我望着他的侧脸。他只是盯着课本，一动不动。
“对不起。。。我知道不是你写的。”我用手指碰碰他的手，“一定不是你写的。。。不要难过了。”
他还是一动不动。那红字留在了课桌上，烙在我身上，还刻在了他的心里。已经无济于事了。
“可是。。。最难过的。。。不应该是我么。。。”我伸手掩面，指尖触到苦涩的泪水。
我感到他转过身了，我感到他伸出一只手拉我，我感到他用手指轻轻碰我的手，我听到他虚弱的声音。
“别哭了。”
我安详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好多亮晶晶的杂乱的花纹在漆黑的视线中蜿蜒。
我能感受到他灼人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他平静的眼眸凝视着我紧闭的眼眸。
“以后不要让我看到你哭了。。。我不想看到你哭。。。”
双眸轻启，我望着他。他只是看着我，忽而凄惨地笑了。我下意识地回避目光。四周空气流转，仿佛起了一阵无名风。我在微微的幻觉中，望着他，不知不觉地笑了。

晚自习上课前我从外面回来。李怅送我的橙汁乖乖地立在桌子上。
我还没来得及惊讶这一变化，林意晴就回过头对我说，“营溪，问你道题好不好？”
我点点头坐下来。
“这。。。又是李怅送的？”她盯着那瓶橙汁问道。
我再次点点头，接过纸和笔。
“真碍眼。。。”林意晴说笑着，把橙汁放到一边，眼睛弯弯的。
我不动声色地计算着，对某个长久的疑惑更加自信了。

张昭群又和别人吵架了。他闷闷不乐地靠着桌子，垂下眼睑。
“张昭群不要和别人吵架。。。”我故作轻松地说。
“我没有。。。李营溪，我是在捍卫你。。。”他反驳道。
我沉默着退到一边，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擦拭着桌子上的红字。
越来越多毫不相干的人加入到这场战争中，越是毫不相干越是干劲十足。每一个人都自然而然地成为张昭群的敌人。
谁都不是英雄。
战争终究被迫停止。该上课了。
我抓住张昭群的衣袖，有些颤抖地说，“你。。。为什么要让每个人都成为你的敌人呢？”
他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那有什么关系。”
我望着他，眉头微蹙，“那不是太可怜了。。。”
他死死地盯住我，突然莞尔一笑。
“我一点都不可怜。就算是全世界都背叛了我，那个人也愿意和我一起背叛全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seventeen
我踉踉跄跄地向前跑，被梁泽死死抓住的手臂疼得快要裂开了。我还没开口，梁泽就甩开我的胳膊。
“杨耀枫来找我了。。。”
我咬着嘴唇，瞪着他。一只手轻轻按住被扯得生疼的胳膊。
“他问起。。。问起你妹妹。。。”
我还是不肯说一句话，眼睛向下盯着斑斓的草丛。一只蚂蚁爬上我的鞋子。
“你说话呀。。。你妹妹最近怎么样？她还记得杨耀枫么？”
“闭嘴。”我咬紧嘴唇。
“你这么恨他。。。他又是哪里得罪你了？”
我顿了顿，恶狠狠地说，“以后不准再提这个人。不准再提雪朝。”

“李雪朝，我们做朋友吧。”他矫情地眨眨眼睛。
我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说，“你。。。是谁啊？”
他一副诧异的样子，笑着说，“我是杨耀枫。你不记得我了？”
也许我的表情已经慢慢僵硬了。雪朝安静地站在他面前，一脸淡然。
我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三天前，这个男孩曾向我告白。
三天后，这个男孩在班上公开了向雪朝的告白。

雪朝卖力地拔着野草，左脸上贴着一根发黄的叶片。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猛地从身后抱住雪朝。
“啊。。。”
雪朝回过头，深邃的眸子仿佛一座幽深的森林。她恬静地笑了。
“你在做什么呢？”我松开她，倚在墙上。
她拍拍身上的泥土，搓着两只手，说，“我的向日葵还是没有长出来。我想是这些杂草挡了她的路。”她拾起扔在一旁的扫帚，将□□的杂草扫除。
“营溪，她们已经死了么？。。。我的向日葵。”
我轻阖双眼，微笑着摇摇头。
“雪朝，一个人死后，最好的究竟是安息，还是仍能够作为？”
她呆呆地望着我，想了很久，说，“死了就是死了。”
我们对视着，揣摩着对方的心思。湛蓝湛蓝的天空像海洋一样，大团的白云飘来飘去。
“雪朝害怕被背叛么？”
“有什么关系。”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她凝视着我，好像什么都明白。
“就算是全世界都背叛了我，那个人也愿意和我一起背叛全世界。”
我知道那个人不是我。

笔记本上秀美的字迹好像浮动着，我恍惚看到它们在微微颤抖。这些字显然是用钢笔一心一意，一笔一划地勾勒出来的。每一捺的末尾都有顿笔。这是周明书的笔记本。我瞥了他一眼，他正伏在课桌上睡觉。
我用指关节叩响桌面。
“周明书。”
他缓缓抬起头，一脸茫然。
“你的字写得好。。。标致啊。”我嫣然一笑，做出一副惊喜的表情。
周明书疑惑看着我，问，“‘标致’不是讽刺么？”
我挑了挑眉毛，答道，“那是反语。我用的是本意。”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帮我写几个字吧。”我拿起纸和笔递给他，粲然一笑。
他楞了一下，默默地接过去。
“李营溪，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张昭群忽然出现在身后。
我看了周明书一眼。他黑珍珠似的眼睛正注视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之后才意识到，第一卷与第二卷相比实在相形见绌，大家却不愿意看了。
、eighteen
“李营溪，你帮我把你同桌的手表偷来吧。”
我低下头，大理石的地面映出了我的倒影。
他知道我不会拒绝他，对吧？

我很轻松地拿到了同桌的手表。
“说好了要还给我。”
“嗯，一定。”
灿烂的笑容在张昭群脸上荡漾开来。我只是把它当作一个简单的玩笑。
玩笑往往弄巧成拙。
晚自习时，同桌和张昭群发生了争执。因为那块手表。刚刚我花言巧语地骗走了同桌的手表，现在张昭群耀武扬威地威胁同桌。我甚至觉得罪魁祸首是我。
“张昭群，你把手表还给我。”
我看到同桌杏眼圆睁，柳眉倒竖。我需要她的信任。我不想失去任何人的信任。
我一把抓住那只手表，张昭群却把它死死扣在手心里。我皱起眉头，感觉自己正面对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他一脸冷漠，好像事不关己，却更加用力地守护那只手表。
“你不要欺负李营溪了。”周明书在一旁多嘴。
那话大概像箭矢一样刺伤了他倔强的心。他五官僵硬，冷冷地说，“我的手已经受伤了。你想让我伤得更深么？”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手，忽然没了力气。
然后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仓促一笑，转身离开了。

我呆呆地看着周明书。他专注地为我誊写，不时舔舔嘴唇。
“你可不可以不要看着我？”
他忽然抬头，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哦”一声，面无表情地把脸转过去。
“你。。。生气了？”他摆出一副更加为难的样子，我只好勉为其难地笑了。
为了避免尴尬，我站起身，双手合十。“多谢。我先出去一趟。”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月季花烂漫地开了。光秃秃的花圃里，丢失花树的零落之感日渐被取代。月季很鲜艳，红色黄色都很夺目。她们成群而栖，成丛而息。
“喂。”
粗鲁的口气令人不快。
“杨耀枫又来找我了。。。”
我不耐烦地回过头，怒视梁泽。他满脸无可奈何，微皱着眉头。
“你够了没有。。。”我盯着梁泽，显露出凌厉的神色。他冲我笑了笑，想要说什么来安慰我。
我不能原谅杨耀枫。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雪朝休学在家的人。

“营溪。”
林意晴拍拍我的脸。
我睁开眼睛。
“今天李怅跟我说起你了。”黑暗中我好像看到她一脸笑意。“李怅说你的衣服真好看。”
我半阖眼睛。
她丝毫不理会我的缄默，“营溪，你觉得李怅怎么样？”
我只有敷衍她，“还好。”
“他一定很专一，你可以考虑考虑。”
我用一只手撑起身子，努力辨认林意晴的脸。她一如既往地笑着。
我懒懒地回答，“我对他。。。没什么兴趣。”
林意晴吐出一口气。我听到她喉咙里若隐若现的笑声。
“对了，张昭群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一脸平静地接过信纸。林意晴翻过身，又躺下了。
我慌张地打开信纸。
借着昏暗透明的月光，一行行潦草的字迹显露了出来。
我艰难地在心里念出第一句。
“我们绝交。”
作者有话要说：
、nineteen
我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清晨稀薄的空气逐渐糅合进屋内的浑浊之中。我呆坐了一分钟，抽出那个华丽的笔记本。指尖触到封面的一瞬，一股凉意袭来。许是昨夜风冷，连笔记本也沾染了寒气。我翻开封皮，像开启潘多拉的魔盒。
我只看了一眼就把本子合上。里面有这样一行字，“我喜欢她。。。好羡慕他可以同她一起回家。。。”
班上的同学进来的时候，我仍然静静地坐着。
虽然临近盛夏，周围几乎静止的空气却忽然让我不寒而栗。

我去见柊。
她正在系一根蓝色的丝带，系了又松，松了又系。她反复打着不同样式的蝴蝶结，看得我眼花缭乱。
“他配不上你。”
柊再次警告我。她那不容分辩的口气第一次让我愤怒。
“你是被冲昏了头脑了吧。”
柊慢慢侧过脸，嫣然的笑脸上嘲笑显而易见。我没有说话，冷漠地望着她。她不知道我的想法。她是为这感到难过和愤怒么？
“你猜不透我的。”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下颚抬得高高的，华丽的线条精致得像是工笔画出的一样。
“我会赢他的。”我宣布道。
柊好像没听到似的，好半天才优雅地转过身。
我忽然觉得，她就像一个美丽的恶魔。

我和周明书分手时，我只是发了短信通知他。既残忍又不负责任。他完完全全成为一个配角存在过在我的生命里。他无所谓，我无所谓，那么无所谓。
“我发现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当我如此坦白地告诉他时，他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
“即使我们发了一千条短信，心与心的距离也没有靠近一厘米。”
对他来说，我们不过是从同学到朋友，从朋友到路人而已。对我来说，我们不过是从毫不相关到互相利用，从互相利用到视而不见而已。
最出乎我意料的是，柊竟然动了怒。
“我和他纯属巧合。”察觉出柊严厉的目光，我故作单纯地说。“我不爱他，更不喜欢他。”
柊忽然幽怨地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怀疑，质问我，“你当真这么觉得？”
我点头。
我清楚我曾把周明书当作珍贵的爱人。即使我从未告诉他。
我也从未告诉昭群。
我并不是为了爱他才回到他身边的。

今天没有月亮。
我和昭群一起走出车棚。远处的盛原调转车头，发出不和谐的响声。
“不识抬举。。。”我嘲讽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昭群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惨白，他消瘦的躯骨在地上投出变幻无穷的影子。
“营溪，你怎么看我？”他脸上显现出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