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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魂归-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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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进院内,一股寒风迎面扑来,卷集着落叶沙沙作响,浓重的肃杀气氛在不停升腾。

3

“请随我到这边来。”

女子带无惑步入长廊,来到一间客房外。

一阵大风猛烈地刮过,烛火明昧,女子低头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脸,顺势向后理好被吹乱的黑发。

无惑暗自笑一笑,什么话也没说,进了屋。

客房的屏门上雕镂的图案内容丰富多彩,刻得栩栩如生,每一幅都独一无二,找不出相似。

黑云散去,月光洒遍庭院,如潭水空灵,秋叶霎时成为夜阑湖泊上的一叶扁舟,漂浮在迷茫的黑暗。

厢房中,一张张人皮整齐地被铺在床上。

在镜前坐的不再是一个年轻女子,而是年老八十的老太婆,她口中怨怨地念叨,粗糙褶皱的手里拿着针线来回刺绣。

她在人皮上刺绣。

“这张皮呀,美丽的皮呀,今日又可以多一张了呀!我又多了一副面容呀……”

“千年来我换过多少皮,没有人会知道呀……”

“我活了一千年呀……”

绣完,她放下针线,坐到镜子前,对着镜子梳妆。

披上那张人皮,一个苍老的老太婆即刻成为了花颜月貌的少女,盘起长发,插上银钗,恍如仙女下凡一般。

厢房内有一衣柜,便是那上锁的诡异衣柜。

她拿出一把钥匙,解开铁锁,柜门缓缓打开,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皮!

一些是兽皮,一些是人皮,都被工整地叠放。

“多漂亮的皮……”

她冷冷笑一下,小心叠好床上的人皮,一件一件放入柜中,牢牢锁好。

灯光暗淡的房间里,无惑对着蜡烛若有所思。

他像在等待些什么。

数着呼吸,等待黑暗中走来的那个人。

月色轻叩窗纸,想找一个知音倾吐似的,在地上留下它梦幻的足迹。

终于,他所等待的人来了。

是一个面生的女人。她端着一碗热汤,敲了三下房门。

无惑上前开门,心中早已明白一切,却装作一脸惊愕呆若木鸡地打量她许久。

“抱歉,小女名唤蚕嫣。我的姐姐因有事出去了……”

“原来如此。”

其实无惑心里清楚得很。在她客房门口的大风吹来时,脸上的皮就已开始一点点裂开,那些摸脸理发的动作都是在掩饰破绽。

“这是我煮的汤,您趁热快喝了它吧。”

“谢谢。”

无惑接过汤细看,原来是毒药,蒸腾的热气都是浓浓的黑瘴,即便闻一下,也能要走半条命。

但现在不是揭穿她的最好时机。

无奈下,他还是将毒汤饮尽。

“叮——”

铜铃在无惑倒地的一刻从袖口掉出,一声清脆的落地声,仿佛能净化尘世间的所有污秽。

睁眼,闭眼,模糊,清楚,最后一片昏暗……

蚕嫣被铜铃声镇住,动弹不得,同时也是诧异万分。此人非为凡物。

掉落在地上的铜铃还在瑟瑟作响。

第九话 人皮囊(二)
20140727 15:55:12
4

无惑醒来时,已经清晨了。

曙光初照山顶,蓝色灯火暗淡了下去,直到消失。

无惑一手支地一手捂着脖子,身边小溪流淌,泉水叮咚,白霜铺满枯黄的草地,远处只有一间破陋的草房。

“不愧是死人,喝了剧毒还能醒过来。”

撇眼看去,南宫玖麋蹲在一旁。

“你怎么到这来了?”

“这里的怨气太重,所以我过来看看。”

“哦。”

瑟瑟秋风吹拂二人发丝,无惑脖子上已腐烂一半的肉毫无遮掩地露在外面。他先起身走开。

“你这次就停停吧,我会帮你把人带去那里的。”

南宫玖麋在后面叫住他。

他回头与南宫玖麋冷眼相对,牵强笑笑,“抱歉,受不起你的重礼……”

说完,转身离去。

那黑色被晨光照耀的背影,渐渐在变小,渐渐在消失。

铜铃在南宫玖麋手里,这一点无惑尚未知晓。

当他到达草屋,想要破门而入时,却发现腰间的铜铃不见了。

寻得着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忘了它。”

南宫玖麋如神出鬼没似的出现在他身后。

无惑没有什么太大太夸张的表情,反而一点也不客气地一把将铜铃夺过。

无视了南宫玖麋的存在,推开木门便闯进去。

屋内没有别的,只有一张床,一个橱柜,一个梳妆台。

梳妆台前坐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

床是稻草铺的,橱和梳妆台却是金纹玉石珍珠玛瑙一一嵌入。

5

南宫玖麋往屋里探头环顾,“嗯?那个女人呢?”

“她出去了!”

老人回答。

她边打量南宫玖麋,顺带扫过无惑的脖子上的腐肉。

“你们出去吧……出去吧……”

一个是喝下毒药未死的,另一个是驱鬼的,都惹不起。老人紧张地扭过头去,巴不得那两人快走。

“老人家,为何要赶我们走啊?”

无惑明知故问,是为了试探老人。

老人不回答,自顾自低头不语,手里暗中藏着一把刀。

那把隐蔽而又尖锐的刀应和着她内心卑鄙的笑。

但无惑手中有铜铃,又不敢轻举妄动。

屋内僵持了很久。

空气冰冷得像大雪严冬。

突然老人猛地站起,两霜鬓垂落,拔出尖刀向无惑刺去。

此时的速度同闪电极速,令人措不及防,好似一闪而过的影子。

等到南宫玖麋反应过来时,无惑已被刺中心脏。

一滴滴褐色液体顺刀尖流出。

落下,被泥地吮吸。

“你……是什么东西!”

都震惊了。无惑和南宫玖麋震惊的是世上竟有如此快身手之人,老人震惊,是因为她的血——也是这个颜色。

“和你一样。”

这一刀,未给无惑带来疼痛,嘴边还有淡笑。

因为他没有感官,眼前所看见的,耳边所听见的,鼻中所闻到的,都是靠铜铃来接收的。

他与铜铃是一体。

“……活死人?”

“没错,活死人,活着却已死去的人。”

沉思少许,老人缓缓松开手,刀被那血液一点点融化。

“要带我走吗?”

她用钥匙去开衣柜的锁。

无惑一言不发,只注意着衣柜。

柜门被打开,掉出来十几张人皮。

其中就有蚕嫣的皮。

“一千年了……”

她似哭似笑,

“我活了一千年,看尽人间的繁荣又衰败,亡国又盛世,绣尽了美丽的皮,看尽了每一副丽荣……有事常常会想,这又是何必,若能选择,我愿一直沉睡在孤坟中永远不醒,一千年太漫长了,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阳光在这时照进窗来,老人伸手去捧,闪闪烁烁的尘埃舞动在她苍老掌心里。

6

静谧的屋子,静谧的山林,静谧的世界,时光停留在了这一刻。

“我很想解脱啊,感谢你来了……”

“你可以在带我走之前让我再绣一次皮吗?”

“虽然千百年来绣过无数次……”

“但这是最后一次……”

她那最后的几滴泪花在眼眶中将要溢出。

“可以。”

无惑答应下她的要求。

一针,一线,刺入,穿出,简单连贯。

哽咽很久的老人沙哑地吐出一句话,

“这张皮,是我妹妹的……”

无惑和南宫玖麋纷纷注视到她的眼睛。

“她是我的亲生妹妹,人长得美丽动人,很是讨人喜欢,与我这个丑陋的姐姐对比,是亲戚的无聊时最爱聊的话题……”

“但是妹妹对我很好啊,我不忍心去恨她,世上只有她还关心着我……”

“有一天,她突然问我,我是不是很恨她,我犹豫着说不可能,她却拿出一把刀,用最甜美的笑容递给我……”

“我知道她要我干嘛,但嫉妒已把一切亲情焚为灰烬,我……杀了她,鲜血洒到脸上时,才开始悔恨,那时的悔恨胜过我对妹妹的憎恨……”

“每日每夜都修补她的皮,躲在黑暗中不吃不喝……直到皮肤干裂,面黄肌瘦,她的皮,才缝好,和生前一样美丽……我也变成了活死人……”

唇间流出的那些悲哀,是她一千年的羁绊。

无惑和南宫玖麋听得很认真,恍如一瞬隔世般,转眼便是落日夕阳,大雁归南。

三人一同走出屋去,老人手捧她妹妹的皮。

“嘶——”

她撕下旧墙角的一条符咒。

刹那,林间,地下,树中,疯狂地涌出无数怨魂,直冲老人去。

大约数百个,各个红眼利爪。

“这……是复仇?”

南宫玖麋愕然注视着怨魂们。

“不,是融合……”

“……”

融合,果然如无惑所说,怨魂都钻入老人的身体。

“妹妹,对不起……”

老人在自己的哭声中昏迷。

“对不起……”

迷离晕眩,百影重叠。

日如瞳,月如睫,铜铃唤魂去远方。

两个女子互相搀扶,一面走一面笑。

她们拥有一模一样的美丽容貌。

银铃似的话语萦绕在荒野很久很久……

此径通云霄,长路清辉照。

深院寂寥清,尘如雨潇潇。

碧玉如春草,蓝石若天冥。

几处雨露洒,白鹭过云轻。

晨日融秋景,尝复千年阴。

愿今百消愁,十世顿散清。

慕,妒,恨,憎,人之常情,千年不死之身,揭皮方才知真相。

第十话 鬼笛
20140702 13:44:45
柒。

1

荒野,凌空东西日月。

铜铃伴随着不知从何处传来悠扬的笛声。

四个娃娃面孔的纸人抬着一个丧轿。

“又是那笛子!又是那笛子啊!”

轿中妇女哭丧了脸,脖子上勒着一段白布。

“快让这声音停下!”

“那把鬼笛子!那小兔崽子吹的!”

“快停下!”

笛声依旧……

它的每一个音符,都透出哀伤。

那似乎是在讲述一段用语言难以表达的悲情故事。

关于这笛子的事,要追溯到几天前的清晨。

男孩坐在湖畔枯槐下吹出清越的音韵。

它们与秋风缠绕,伴大雁南飞。

落叶也安静地躺在地上聆听着。

传遍方圆百里,路人无不被它打动,放下手中的活,侧耳倾听着。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男孩沉醉在其中,忘情吹着,完全没感到有人在靠近。

“真是一首好曲。”

无惑从树后走出。

男孩这才回神,停止了吹笛,睁开双眼去望他。

无惑默默站着,一身黑袍,手中握了个小小的铜铃。

“你是谁啊?”

男孩带着稚气问道。

“来欣赏你笛声的人。”

说话时,他嘴边挂着一丝浅笑。

向来,无惑的表情都是似笑非笑的,令人琢磨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你笑什么?”

对一个还未沾染尘世污秽的孩子来说,这种因猜不透而疑惑的心理,能毫无遮掩地在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没笑。”

“……”

没笑吗?明明在笑,男孩的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无惑。

“这个笛子,可以给我看看吗?”

无惑俯下身子,对男孩伸出手,男孩赶忙把笛子拥入怀里,抱得紧紧的。

“这是我娘送我的,不能给你!”

无惑收回手,再度笑了笑。

这回笑的很明显,却让男孩觉得他不怀好意,于是将笛子抱得更紧。

“那,你娘呢?”

无惑又问。

“……我不告诉你!”

男孩沉默少顷,生气地跑了。

他绕过弯曲的石路,消失在无惑视野里。

无惑直起身子,站了很久。

那把笛子,是把杀生无数的鬼笛。

它不仅吹出的音律悠美,做工也是极为精细的,可谓是精雕细琢,人间极品。

就是这么一把笛子,曾经使得无数人家破人亡。如今落入这男孩手中,会怎样呢?

难以预料。无惑蹲到河边,清洗了一把脸。

2

“娘,你一直在小衡身边保护着小衡,对吗?”

男孩跪在孤坟前,上了三支香。

坟头上摆放着几朵整齐的野菊和那支笛子。

“大人们都说,娘亲留给小衡的是一把鬼笛……”

说着,他低下头去。

未刻上任何字迹的碑,虽历经风雨,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轻轻拿起笛子,放在嘴边,他闭上双眼,仿若沉思。

笛声响起,缠绕在林间,轻盈地坐上秋叶,飘浮着,在云间回荡。

清韵中夹杂着邪气。

常人无法看见这一团团黑雾般的东西。

但无惑除外,这些秽物与笛声混合。

它们像是饥饿狼群,四处扑腾着,笛声传遍的地方,到处是幽黑的雾气。

在无惑看来,那些停留在“笛声”中聆听的人们,倒不像是在欣赏,而是被迷惑了。

是的,被迷惑了。

忘尽了一切的忧愁,被笛声所陶醉。

这便是鬼笛的诡异之处罢。

“这是谁教你吹的?”

无惑蹲在小衡面前。

“怎……怎么又是你!”

笛声戛然而止。

黑雾渐渐散去。

小衡抱着笛子准备跑,却被无惑一把揪住。

“告诉我。”

“我自己会的!你放开我!”

他小嘴嘟起,欲要挣脱。

无惑没有逼他,单单笑了笑,松开手任他逃走了。

小衡到家,天色已晚。

“臭小子你去了哪里?!”

一进门便是二娘的厉声责骂。

“又是去了你那该死的墓堆里的亲娘那了吧?!”

“你不许骂我娘!”

“哼!她已经都死了,骂她又能拿我怎么样?”

“住嘴!”

“嘿呀,你怎么和长辈说话的!有娘生没娘教!”

一句句难听的话语,如同无数把尖刀在小衡心中深深刺下。

小衡此时二娘的视线又落到了他腰间的笛子上。

“啊呀!原来这邪门东西还没扔掉啊!我说最近怎么事事不顺呢!你这个小兔崽子,难道你想让我们于家灭门吗?快把它扔啦!”

“不可以,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快给我扔了!”

“不!”

一大一小两人纠缠在了骂起来。

长袖一挥,甩开笛子。

笛在空中划过一条淡绿的弧线。

一双稚嫩的小手竭力去想要接住。

叮当一声。

笛子坠落在冰冷的大地上,犹如小衡的心一般堕入严寒极地。

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

简直不可原谅!

从小衡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不停地呐喊。

他要去捡起笛子,却被那绝情的二娘拎起一只耳朵直往屋里拖。

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声音越喊越激烈,无法停息,直到夜深人静时,还在小衡心中徘徊,伴随着他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的娘亲回来了。

吹着那把笛子,清韵萦绕。

他依偎着娘亲,享受母子团聚的那一刻温馨。

3

只是突然一声尖叫,将他从娘亲身边拉回现实。

是个丫鬟叫的。

因为她的正上方,吊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是她二夫人的。

两眼未闭,含冤而去。

小衡的父亲赶来,“这……这怎么回事?!”

丫鬟跪在地上,战战发抖,“老爷,奴婢不知啊,奴婢只是听见有人在吹笛,就出来看,不料……夫人就吊死在大厅了……”

笛声,就是那幽怨的笛声。

日月瞳睫望着丧轿,铜铃伴随笛声。

“笛,为人们伤感怅惘之时的寄托,它吸收了无数情感,交集后化为鬼怪寄生笛中,随着主人内心去杀人……”

无惑似自言自语的一句话,使得那个妇女一惊。

铜铃伴笛声,直到她走完这条漫长的不归路……

湖畔笛声醉,潺潺入人心。

惟寐解思愁,梦醒阴阳思。

寄情于笛,笛声化鬼,鬼杀无数人……其有于家二夫人也!

第十一话 血梅伞(一)
20140729 08:11:42
捌。

1

又是秋雨细作的一天,空气中弥漫着浓浓雾气。

一个人影,白色的衣,黑色的发,红色的伞,时隐时现,行走在飘渺的古镇街道里。

水雾朦胧,看不见远方的路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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