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血为证-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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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萨曼莎说话很注意分寸，再也不会在她面前亲密地直呼雷诺的名字。不过，叶默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雷诺亲王到裁判院去了，有很多事需要他亲自去处理。”

“嗯，我了解。你是想找叶捷吧？他在祈祷室，我派人去叫他来。”

叶默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找你。”

“哦？”萨曼莎挑了挑眉，静静地看着她。

“我想谢谢你。”叶默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还想请求你为小捷做一件事？”

“为叶捷？”萨曼莎探究地看着叶默，她本以为叶默找她是为了那个叫韩峻的人。

“是。小捷自愿回到你身边了，对吗？”

“对，他是因为爱我自愿回来的。”萨曼莎的眼中神采飞扬，“不过我对他说，他是自由的，他如果厌倦了，任何时候都可以离开。”

“他不会的，除非是你先厌倦。如果你选择了离开，他就再也不会回头了。”

萨曼莎闻言有些失神，叶默接着道：“你能安排小捷去休眠吗？”

“休眠？现在？”

“对，让他到光之族的圣地去休眠，想办法让他在审判前就去休眠。他和大峻亲如兄弟，我不想他难过。”

“你是想让他逃避，可他是男人，我不认为他应该这么做。”

“萨曼莎，我是为了你和他好。”

“我明白，谢谢你。你今天说的这些，我都理解。我不会离开他的，永远不会。”萨曼莎淡淡一笑，“我想告诉你，当你为了地球裔血族竭尽所能时，叶捷也尽了自己的一份力。你知道么，帝国建立以来石窟神殿大祭司只在千纪大战时离开过月石山，而今天他是第二次走出石窟神殿。他为何而来，你没有猜到吗？叶捷从没有放弃希望，你呢？”

“我？”叶默现出难过的神情，“我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做了。”

萨曼莎了然：“三日后帝国将开始对叛军首领的审叛，届时我也要参加。蒂文亲王现在帝京官邸中，我刚刚还和他通过话表明了我的态度。我希望宽恕，因为在对待地球人的政策中，我们首先做错了。惩罚未必能解决问题，宽恕却可以。宽恕他人，也是宽恕我们自己。”

“那蒂文亲王的态度呢？”叶默攥着拳紧张地盯着萨曼莎，手心中全是汗水。

“我不知道。”萨曼莎摇摇头，打量着叶默，“我只想说，默默，别做傻事，因为有些事做了，就真的不能回头了。”

叶默愣在那里，她觉得萨曼莎似乎看穿了她。难道她刚刚泄露了自己的心事？可在视频中，萨曼莎也能读出她的内心吗？

在反复思考后，叶默自己驾驶低空飞行器来到了蒂文亲王官邸的大门前。此时已是旭日东升，亲王官邸大门紧闭四周一片沉寂。叶默叩响了门铃，不久，电动大门自动开启有人闪身出来，是史东卫官：“默默小姐，你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到这里来？”

“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唐突，可是，请允许我觐见亲王殿下。”

“哦，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史东的态度很温和，“殿下并不在这里。”

“那他在哪？”叶默忙问。

“或许在长老会，也可能在神殿。”史东说起谎来神色如常毫不慌乱，可叶默当然不会被他骗过。作为亲王的卫官，史东怎么可能不知道
蒂文的行踪呢？他就像是蒂文的影子，殿下走到哪，他就会跟到哪。他既然在这里，蒂文肯定也在。

可叶默当然不会说破，她不能让史东为难。她只轻轻噢了一声，史东便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天光大亮了，默默小姐请回吧。”

开启的大门缓缓阂上，史东消失在门后，叶默静静伫立一动不动，直至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蒂文瞪着监控画面上叶默僵立的身躯皱着眉头：“这个小家伙可真顽固啊。”

史东担忧地说：“她这样站在大门前实在不妥。我虽已安排了卫兵在附近巡视不准旁人靠近，可白天人少还好办。已经日落了，民众都起床了。万一有人看见……，请您示下，是否通知雷诺亲王？”

“算了，让她进来吧。”

“遵命，殿下。”史东急急地向外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蒂文对他探究的眼神。

叶默被史东引到大厅中，一眼看到蒂文端坐在正中的王座上。她奔了过去，单膝脆在他脚下：“殿下。”

她不用再说什么，谁都明白她为什么而来。

蒂文端坐不动，态度不冷不热：“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求雷诺，却要舍近求远？你难道不了解你来我这里真的很蠢。雷诺知道了会发怒，而我什么也不能答应你，什么不能承诺你，默默。”

叶默仰首头看着蒂文：“我只想知道您的态度。您是执政亲王，您的态度是血族的风向标，人人都会以您马首是瞻的。”

“雷诺亲王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八十、过去了

“殿下，求您。”

叶默仰头看着蒂文，眼眶中慢慢蓄满了泪水。眼前这个人曾经深深羞辱过她、伤害过她，即使她沉睡了两百年，依然记忆犹新。只是，自她成为边缘人首领之日起，她就决心忘记。为了他们的族群，她必须忘记过去所有的伤害、所有不愉快的经历。因为她早就明白帝国的亲王是血族的精神领袖，亲王的意志影响着整个种族的思潮。血液中的基因所赐予血族的强大的凝聚力，是任何种族与个人都无法破坏的。而她自己也被同化，她渴望被接纳，真正成为血族的一员。那么，她愿意忘记，她不能做他的敌人。而蒂文作为执政亲王，手握最高权柄，在最后时刻他的判决将一锤定音不容更改。即使民众怀着深切的同情，最后也会百分百地拥护他的决策。所以，现在，她来求他，把他当做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她喃喃重复着：“殿下，求您。”

“为了韩峻，你曾经的未婚夫，你这么卑微地求我。你的行为让我怀疑，你关心的究竟是整个地球裔血族的命运，还是仅仅是韩峻个人的命运？”

叶默有些哽咽：“殿下，自私是人类的一种情感，我很羞愧，虽然我已经成为血族，依然不能抛却那些属于人类的感情。韩峻为了我抛弃了地球上优越的生活，追到这里却被投到战场，两百年残酷的战争，他带领我的同胞活了下来，可现在他却要死了。我做不到看着韩峻死，自己幸福地活着，即使这是他希望的，我也做不到。”

蒂文盯着叶默的眼晴，读出了她的心思。他愤怒了：“韩峻为你做了这些，你就念念不忘。那雷诺呢？当我看到他出现在战区处在危险之中时，我真恨不得一剑刺穿你的心脏。如果韩峻死了，你就会不顾诺言离开雷诺，是吗？你真的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勾当？人类实在是不值得信任的种族。你将置雷诺于何地？”

泪水夺眶而出：“我不知道，蒂文亲王，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数万年来雷诺从没有受过伤，可他为了你不惜自己被巨人抓走受刑，如果他在半月城遇害，你会怎样？”

会怎样？叶默瞪着蒂文，满脸泪水，摇着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时她不知道他是他，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不让他涉险。他若真出了意外，……她一定不会独活。

蒂文本来很愤怒，但当他读出叶默的内心时，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家伙在给他出难题。她不愿去求雷诺，怕雷诺误会，怕雷诺生气，怕雷诺为难。她就不怕他生气、为难？她怎么知道他会帮她？难道她能看出了他的心思？蒂文紧蹙眉头，不，他的心思没人能够猜到。

如果当初是他得到了罗杰爵士的这份礼物会怎样？蒂文叹息着，雷诺行事向来沉稳，分寸拿捏有度，可遇到小家伙后，很多时候不像个亲王，实在不成体统。他不可能像雷诺那样为了她抛下一切，他做不到。蒂文蹙着眉，这两个人实在令人头疼。

他猛地起身，打算离开。不想小家伙拉住了他的手：“殿下。”

他俯视着她，头越来越疼：“如果帝国宽恕了他们，我是说如果，你会怎么做？”

小家伙的眼睛亮了亮，却又暗淡下去。

“你必须和雷诺按照地球人的仪式举行婚礼。这是所有地球裔血族期待的，绝不容你反悔。”

“……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判决后我会立刻向民众公布雷诺与你的婚事。为了这件事，我查阅了地球东西方各族的民俗风情，一定会做好你们的证婚人的。史东，派人送默默去回天马城堡，你随我去神殿裁判院。”

蒂文说完抽出手大步离开。既然宽恕了那二十万人，就必须把他们安抚好。帝国亲王和地球裔血族联姻是最好的安抚手段。蒂文摇头叹息，两个世纪的战争使帝国痛失了众多族民，而这二十万人是对血族的弥补。因此在休眠前他们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等到休眠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会忘记过去彻底融入平民阶层。贵族的后裔虽仍会留有这段记忆，却不足为虑。他们的恩主会引导他们，他们也会得到格外的优待，使他们乐意遗忘、至少不会刻意记起这段历史。两三个世纪后，蓝血族这个字眼会在霍曼帝国彻底消失。这是最圆满的结局。其实在最初，蒂文也没想对蓝血族赶尽杀绝。他原本打算以武力逼迫他们投降后严惩叛军首领而宽恕大多数中下层官兵。而如今，帝国不费一枪一弹就得到了同样的结果，蒂文更满意。这里面，小家伙功不可没。他还是愿意帮她的。毕竟，帮她也是帮雷诺。

裁判院的文献室中雷诺坐在书桌后面色有些阴沉，见蒂文进来劈头就问：“她去找你了？”

“是啊，害得我觉都睡不安稳。”

“她说了什么？”雷诺压抑着自己的怒火。

“还能说什么，你明知故问。”蒂文看到雷诺这个样子心情倒好起来了。

雷诺真怒了，一字一顿：“她为了韩峻去求你。”

“与其说是为了韩峻，倒不如说是为了她自己心安。人类的感情真是奇怪，她明明爱着你，却放不下另一个。说什么如果韩峻死了，她做不到让自己幸福地活着。”

雷诺冷笑：“她的意思是那个男人死了，她就会离开我，是么？”

“她只是很无助，在这个星球上她能倚靠的人太少。”

“哼，她能倚靠的人太少？她就去找你，她应该倚靠你么？”

“哈，雷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像脆弱的人类那样嫉妒吃味了么？”蒂文很有些兴灾乐祸，不过看到雷诺怒火燃烧到瞳仁变色，他立刻正色道，“小家伙能寻求帮助的人只有你和我。她来找我只是不想让你为难误会。”

雷诺沉默了，片刻问：“你答应她了。”

“如果兰特亲王的死与韩峻没有直接关系，宽恕他并不会伤害血族民众的感情和利益，反而体现了天神的仁慈。”

“你难道忘了，韩峻作为叛军指挥官犯下的是叛国、谋杀同类的重罪。在他指挥的战役中，帝国损失了一千四百三十三名战士，因而他不能得到宽恕。宽恕了他，其余的三十几名将领又将如何定罪？”

“除了约翰·李德与訾茜，其他人我认为都可以赦免。”

訾茜是被秘密抓捕的。现已查明，她就是那个泄露兰特亲王行程导致那场惨剧的内奸。她和兰特亲王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致使她孤注一掷地背叛？其中的内情不适宜公开审判，因此蒂文和雷诺决定对訾茜进行秘密审理，就像当初对待唐纳尔德那样。

“真令人难以置信，你竟会这么说？”

蒂文看着雷诺摇了摇头：“一直以来小家伙都做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在帝国还未作出宽恕的判决时边缘人就与蓝血族秘密联系，帮助他们博取民众的同情。正是在你的默许下，边缘人才会有那么大的动作。雷诺，既然帝国决定宽恕，就做得彻底一些。宽恕了韩峻等人会更好地安抚二十万蓝血族，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难道你是担心默默，怕韩峻得到宽恕后，她舍弃你而选择他？”

韩峻活着，小家伙一定会留在雷诺身边，若是韩峻死了，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婚礼了。蒂文心知肚明，但他绝不会说出口。他和雷诺在帝国建立之前就已结下深厚的情谊，他希望雷诺和小家伙能够圆满，天神在上，他满怀着嫉妒却真心希望如此。

可这个家伙不领情呢。

“你放屁。”雷诺拍桌而起，一阵风般走出了文献室。

蒂文看着雷诺的背影耸了耸肩：“注意你的修养，雷诺。”

审判的最终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长老会全体成员投票表决时，无一人赞成极刑，他们一致选择将三十七名叛军高级将领驱逐出霍曼星球。蒂文不解地看向罗兰，没想到连他都选择了宽恕。

罗兰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既然血族都能给巨人族一条生路，没道理这些人必须死。更何况他们都是贵族的后裔，判处他们极刑，那些贵族的脸上全都无光，他犯不着得罪人。感受到蒂文亲王的目光，他谦卑地与之对视，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看到蒂文亲王蹙眉，罗兰甚至能猜到殿下会在心中怎么骂他，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收回目光，低下头去，心中忽然想起了那个小混蛋，不，是准王妃。他这样做，她应该不恨他了吧？

蒂文最终判决：永久驱逐，三十七名叛军高级将领将被遣送到帝国最新在宇宙中发现的一颗遥远荒芜的小行星上，永远不得返回霍曼星球。

民众对于这样的判决表示完全接受。天神是仁慈的，亲王的裁决也是仁慈的，这是最好的结局。

最好的吗？叶默听完判决后不知自己是喜是悲。她躲进塔楼中一直呆坐着，从日落到日出，又从黎明到黄昏。直到她感受到雷诺的气息飘进城堡，才清醒过来。把自己打扮齐整，她跑到了书房，看到雷诺正坐在书桌后沉思着。

“雷诺。”她奔到他面前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看到他淡淡的目光，立刻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定在了那里。

“有事么？”他问，声音也是淡淡的。

“我，”她嗫嚅着，“你，生我的气了吗？”

“我该生气么？我有资格生气么？”雷诺没有看她，只平静地说道，“蒂文亲王本要对公众宣布我和你的婚事，被我拦住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韩峻被判处永久驱逐，会被放逐到一颗遥远的小行星上。在那里，他将开始自己新的生活，虽艰难，却拥有自由。蒂文亲王刚刚宣判，蓝血族中就有人请求和他们一起前往那块蛮荒之地了。你可以选择和他一起离开，我不会阻拦你。”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哦，是么？”雷诺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不过，那是淡淡的嘲讽，“不会离开么？如果韩峻死了，你就会离开我，不是么？他活着，你才会留下来。你就是用这个和蒂文做的交换？蒂文和我有数万年的友谊，为了维护我、维护亲王的尊严，绝不愿看到你为了韩峻弃我而去，所以他才会力劝我宽恕他们。可是，我不会为了我的尊严娶一个不爱我的人。你可以离开了，把那枚戒指还给我吧，你自由了。”

说着，雷诺执起叶默的手，打算把那枚红宝石戒指从她的手指上褪下来。

“不！”叶默大喊一声，猛地将手抽回来，背到了身后。她委屈地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不？”雷诺打量着她，眼神中有种别样的东西。叶默愣愣地看着他，是疲惫吗？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却听他说道，“你放不下过去，放不开他。你的心里一直有他，割舍不下。现在他要离开了，你心里一定很难过吧。和他一起走吧，或许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我成全你，我们结束了。”

可她不想结束。除非她死了。她原先就是这么想的，陪在大峻身边，陪着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