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翠-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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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彼此相望，一言不发。

第五十章　风过竹林

两个人彼此相望，一言不发。离别在即，伤感时刻，恰似痛饮一杯苦酒，万般滋味荡漾在心之湖，双方反倒是无言以对，少将军金城锦声色不动望着他的友人。往昔的回忆，仅仅只是浮光掠影，蜻蜓点水的痕迹稍纵即逝，曾经看重的情意，到底经不住时间考验，如今在彼此心上轻若鸿毛。游侠小雪，仿佛也是不动声色望着他，他的眼神那样的意味深长。和暖的春风，吹动他那宽大及地的白色裙袍，柔软的衣料随风飘动，俨如涟漪微澜，一波紧接着一波徐徐荡漾。丝绸的轻薄衣料，慢慢腾腾迎风舒展膨胀，在玫瑰色的霞光中摇摆舞动，层层叠叠得雪白刺目。小雪的衣裳好似一道隔扇，终究把一双友人若即若离分隔开来，又好似一道轻飘飘的帷幕将幕里幕外的两颗心紧密维系。
斗笠轻薄的白纱后面，他目光锐利，分明是替他焦急万分吧？友人小雪目光炯炯，紧紧盯住黯然神伤的金城锦，万语千言悄然涌上心头，一切的一切在危急关头无从说起，生死轮回也不过是一局棋。三缄其口，到临了他竟然无言以对，或者是心心相印，他认为此刻已然无需多言。
金城锦和他默默相望，并不十分清楚他自己是否在等他，等他在临别时候，礼节性地说上一些安慰的话。尽管他对此并不十分在意，他仍然以为，他是真心实意热爱他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忍心让他落空。料不到彼此的默默无语，竟然成全了风过竹林的“沙沙”低吟，断断续续，此起彼伏，如歌缭绕的缥缈回音，诉不尽人世间的沧桑与悲凉。
久久面对无言的友人，金城锦仿佛寒夜独自远行，听不见歌唱，看不见灯火，闻不到花香，在他匆忙启程以前，注定他将迷失在路上。落难的心，最是寂寞，俨如没有月亮的黑沉沉的夜空。那一身乌衣的戎装，倒刚好对应主人此时此刻的心境。期待落空，他木然地避开他的目光，金城锦有意扭过脸去，眺望天边，一弯月牙儿冉冉升起。它将伴随沉沉夜幕的降临，一点点亮起来。清亮月光普照下，古镇金城朦胧的前景，也将渐渐变得明朗。
窗外轻柔、细碎的低吟，分明是雨声。倾听雨声如歌，回忆如梦浮现，古镇金城的故事仿佛发生在昨夜，一幕幕清晰展现在他们眼前，围绕蜻蜓点翠的种种谜团，在他们心中也随之渐渐变得明朗。那些断断续续的落雨声，“淅淅沥沥”，“嘀嘀嗒嗒”，前赴后继的婉转歌唱，回旋荡漾在他们的心之湖上。两个人彼此相望，一言不发。
寒冷的冬夜，那些轻柔而又细碎的雨声哪，那么样的缠绵悱恻，又是那么样的荡气回肠，仿佛要将两颗心慢慢揉碎。驾车人的眼神如此温柔，这个一贯严厉而又冷傲的大家伙，此刻沉默不语，久久凝望他心爱的女孩。英俊威武的大男人囡囡，为情所困，因爱矜持，“花神”便是他的金城，他为了她毅然放弃攻城，侵略者乖乖地束手就擒，未战先降他心甘情愿任人摆布。
他那饱含希冀的目光，惹得女孩子愈加喜欢。她轻轻抚弄男人脸上那些细密扎手的胡子渣儿，他在她眼中仿佛一只乖巧的猫咪。耐着性子，逆来顺受，他隐约察觉女孩子爱抚的小手轻柔冰凉，俨如冬日细雨轻轻拂过面庞，惊起心之湖的涟漪慢慢吞吞荡漾开去。终究是挨不住的，身不由已发动突袭，男人猛地一把捉住可爱的小手，强行塞进嘴巴，他恶狠狠咬了她一口。
“呀？”女孩胡湖怯生生惊叫，却不曾有半分的挣扎和抵抗。她存心放弃抵抗，喜欢他，也喜欢忍受他给予的一些小小伤害。女孩娇嫩的小手，清晰留下几个湿漉漉的粉红牙印，这家伙咬得可真狠哪。他对她由爱生恨，故而毫不留情，仿佛要把心中的疼爱，一并深深扎进“花神”的皮肉深处，深深映入“花神”的心田，深深触及“花神”的灵魂。他紧紧握住“花神胡湖”冰凉的小手，不经意间眼眶忽然变得湿润，泪花儿星星点点晶莹闪亮。
情到深处，欲语还休。囡囡他默默低下头，小心翼翼亲吻那些粉红色的伤痕，它们斑斑点点仿佛玫瑰花的碎屑，他小心翼翼对她细语柔声：“以后可要乖乖的，不听话的孩子，可是该打屁股哟？”
女孩心领神会，慌忙一低头，已然羞红了脸，她乖乖地让他疼爱，乖乖地听他“教导”。临了，她还是忍不住柔声告诉他，说：“那天我们去‘飙’车，就在那辆‘幸福’的‘车车’上，你曾经问过我，关于‘蜻蜓点翠’。这就是我所听到的，关于‘蜻蜓点翠’的一段故事。这故事呀，几百年来口口相传，直到如今仍然流传在江南水乡的小镇。”
“哦？”他闻讯微微皱眉。女孩子眨巴明亮的眼睛，她故意卖关子，说：“可这故事，还没讲完。”
“哦！”他拖长尾音认真应答，大男人明显是在讨好她。“囡囡呀，”她望着他，不紧不慢小声问道：“依我看，你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的。”
“猜不到什么？”他望着她问。她停顿片刻，有些迟疑不决地慢吞吞回答：“那个星夜兼程，奋不顾身，特意从大海上赶来，为古镇金城报信的游侠小雪，他不仅仅是金城锦的一位友人。”
“那么他是谁？”低声呢喃，他傻乎乎轻轻点头，他不曾猜透女孩子的谜语。他在她眼里显得有些孩子气，轻叹一口气，她艰难地告诉他，说：“唉哟，我的‘傻瓜囡囡’呀？那位友人小雪，他是金城锦的……嗯，一位十分、十分、十分亲密无间的人。”她如此这般告诉他，一颗心随即“怦怦”跳动，女孩顿时面红耳赤。而他仍然像个傻瓜，他居然还在询问她，“亲密无间的人？”
“就是说，他们之间相当亲密嘛。”她脱口而出，冲着他大声嚷嚷。不曾想到女孩话里的要害，他仿佛深陷白日梦境沉醉不醒，不由得小声嘀咕：“亲密？什么意思？”
“啊呀，你果真是个‘笨囡囡’呀。”她连连摇头，不得不和盘托出，她告诉他，说：“好吧，让我说得再明白一点吧。游侠小雪，他是金城锦的‘花神’。你懂了吗？”
“‘男花神’！”一声惊呼，他瞠目结舌，随后高声追问：“啊呀，我的天，搞错了吧？”女孩子慢条斯理继续为他讲故事，她说：“没错、没错，就在那座如梦似幻的锦绣花园深处，两天以后，万分尴尬的一幕，碰巧被经过花树林的丫环小玉儿，亲眼撞见。灰蒙蒙的石桌子上，摆下一张空荡荡的棋盘，那些黑的、白的棋子儿，落英一般‘淅淅沥沥’洒落一地。芳草地上，棋子儿星罗棋布，黑白分明，时而又黑白混淆。在那儿还有一对黑衣、白袍的棋手，‘咿呀呀咿’他们魂飞天外……天哪。可是小玉儿，她却什么也没有说。换句话说，就连同胞金城秀，他也丝毫不知道他哥哥的‘小秘密’呢。”
“小秘密？！”他吃惊极了。“没错。”她望着他神情有些得意，压低嗓门说道：“想想看，小雪他可是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赶来通风报信的。他这是为了什么？他呀，心心念念的，分明就是为了金城锦哟。”
“心心念念？我的老天爷。”他喃喃惊叹，恐怖的结局让人魂不守舍，她同样魂飞天外。眯缝眼睛，她边想边说：“锦绣花园深藏的秘密，无人知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守口如瓶是美德，或者说是女孩子的大智慧。以后发生的事情，一波三折犹如传奇，足以证明一个小丫头子的非凡勇气。”
“古镇金城毁于一旦，金城百姓无一幸免。那么，小玉儿她后来究竟怎样？”他忍不住大声追问，她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为他述说：“少女小玉儿，她是古镇金城唯一的幸存者。她所传说下来的‘蜻蜓点翠’的故事，至此还没有讲完。”
“事实上，这个关于古镇金城的传奇故事，才刚刚开始呢。”男人温存地望着他的“花神”说。这一刻，他回忆起了那天在蜻蜓冥界，听茶人金城秀亲口讲述的一段故事。在他的眼前，蓦然浮现那位“老神仙”孤寡无助的可怜模样，他被活生生囚禁在春天的笼子里，爱的思念恰似锁链层层叠叠将他束缚，明媚阳光在他心底寒光闪闪。在他的耳畔，仿佛再度响起老人那一声声凄凉的哀叹。眼含热泪，他把锦绣花园的故事转述给她听。

第五十一章　锦绣花园

蜻蜓冥界的老茶人金城秀，双眉紧锁，愁容满面，他微微眯缝眼睛，呆望火塘子里猩红跳动的火苗子，它们起伏连绵生机勃勃。他的灵魂瞬间化作袅袅烟雾，展翅飞升，刹那间滑向记忆深处。老泪纵横，悲鸣不已，老人家颤巍巍伸出双手，扶住那个因茶而醉的年轻茶客。他的茶客，已然沦为茶水的囚徒，失魂落魄，身心分离，轻盈坠落老茶人的白日梦境，茶人囡囡沉醉不醒。
金城秀喃喃低语，他依偎在他身旁，向他倾述深藏心底的往事。他利用茶水的馨香设局，引诱他穿越时空，他告诉他的茶客，说：“五百乌衣的勇士，以茶代酒，痛饮如血似火的蜻蜓红茶，同时也立下‘保家卫国、浴血奋战’的誓言。为了金城，山载水浮的古镇金城，我们锦绣的大好河山。”
往事依稀浮现在他们眼前，清晰得如同身临其境。灰蒙蒙的夜幕，悄然降临古镇金城。皎洁月光下，水乡的亲人们依依话别，脉脉含情他们难舍难分。双手交握，心手相连，心心相印时候，彼此百感交集，男、女、老、幼并肩联袂，在古镇金城千年的华舍老街依依惜别。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啊，晶莹透亮，扑簌簌滚落，雨滴一般纷纷攘攘，滴落在一双双紧握的手上。这是彼此的眷恋，这是彼此的嘱托，这是彼此的鼓励，这也是彼此的深情祝福。祝福古镇金城，平平安安度过危难。金城，不哭。
一双双颤巍巍的手，献茶，痛饮，彼此紧握，依恋不舍地默默分开。古镇金城乌衣的勇士队伍，自此集结完毕。金城勇士们激愤地期待，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千年大战，他们英姿飒爽，个个雄心勃勃。红艳艳的火把，仿佛无数火红的战旗，迎风招展。摇曳的火光，映照着金城长老银白如雪的须眉，俨如映照浓烈似火的晚霞。他昂首挺胸，站立在送别队伍的前头，胸中激情似火，铿锵激昂。金城人最是热爱和平，金城人也从不惧怕挑战，他们爱家护国的决心至死不渝。
临别时候，金城长老取出珍藏已久的竹笛，黄澄澄的笛子在火光中闪亮，他为乡亲们深情吹响熟悉的旋律。水磨腔的曲调，细腻，柔韧，委婉绵长。眼含热泪晶莹闪亮，镇民们扶老携幼，他们伴随悠扬的笛声轻吟低唱。一声声歌唱，饱含深情厚意，意味深长。悠扬起伏的大合唱，俨如滂沱的雨声，在漆黑夜幕下汇聚，渐渐壮大起来。如雨的歌声前赴后继，回旋荡漾，浩浩荡荡飘飞在激愤如火的古镇苍穹下。
金城百姓，特意选择一首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古老曲调，激励古镇的勇士们忠诚，斗志昂扬，他们必将勇敢面对“金城保卫战”。伴随古昆曲柔美而又铿锵的调子，踏过卵石铺就的金色古道，金城勇士们昂首挺胸，步调坚定地奔赴沙场，他们誓死携手保卫家乡。
孤零零的月牙儿，懒洋洋爬上树梢，“淅淅沥沥”洒落细碎的月华。点点滴滴的微弱光芒，在翠湖上星罗棋布，它们活像小虫子一样贪婪，恶狠狠啃咬碧波粼粼的湖面。晚风吹拂，远处的竹林“沙沙”作响，轻轻拨动他的心弦，他看见翠湖荡漾的涟漪，一片一片纷纷破碎了。湖水的碎片，在他心头星星点点银光闪烁，他仿佛重温旧梦。再看一眼，如钩新月下的古镇金城吧？翠湖岸边，涛声回荡，古镇金城守军的少将军望月长叹，他向心中锦绣的花园告别，毅然决然他掉转马头匆匆离去。金城锦率领五百乌衣戎装的步兵勇士，一路上雄赳赳、气昂昂，向山口要隘进发。
“这是古镇金城的少将军，那位金城锦先生，最后一次看到和平的翠湖金城，唉。”故事说到这里，囡囡忍不住一声轻叹，他误以为是窗外“滴答”的雨声惊醒了他。回忆如梦似幻，纷纷扬扬掠过心头，泪花在他眼中闪烁，他透过朦胧泪眼，看不清那个关于古镇金城的谜团。
“想不到的是！就在那一刻，侵略者的战船，已经偷偷潜入海湾的入口。一举抢滩登陆的侵略军，很快占领翠湖东岸的半岛，张开地网天罗，囡囡啊？”末了，女孩胡湖尖声惊叫。她的思绪仿佛张开一双稳健的翅膀，翻腾在回忆的天空下，一路上固执地高高飞翔，一忽儿升起，一忽儿坠落，起伏不定盘旋往复，她一刻也不曾停歇。
情感的起伏激荡，灵魂的拷问煎熬，思绪的辗转反侧，逼迫得女孩子顿感窒息。苍白的小脸，浮起一片细碎的冷汗珠子，一颗颗晶莹闪亮。大男人囡囡一把搂紧娇弱的女孩，为情所动，为情所困，他禁不住悲天悯人起来，继续低声为他的茶客述说故事。“这时候，古镇金城的百姓依旧和平，他们依旧满怀和平的美好希望。”
“和平？”她小声呢喃，浮想联翩。女孩的声音细碎而又轻柔，俨如玻璃窗上雨滴的破碎声，如果用心仔细听，同样惊心动魄。凄风苦雨之中，雨滴纯洁的梦不曾停留，雨水的身子骨儿匆忙碰碎，梦想的碎片依旧晶莹闪亮。
“和平！”他回答得意味深长。“这是古镇金城，最后的一个和平之夜。”她仰起脸，深情地望着他说。沉甸甸的忧伤，直叫人承受不起，心中感同身受的，依旧是那一份对古镇金城的深深痛惜。她紧接他的话茬儿，继续讲述锦绣花园的故事，此刻她的记忆在他眼前清晰浮现。
亭台楼阁，在碧波粼粼的池塘，留下梦幻般的朦胧倒影，却被匆忙降临的夜幕，粗暴地侵袭吞噬。锦绣雍容、水木清华的一座古典园林，枝繁叶茂，花果飘香，虽是满目春色，却荡漾些许挥之不去的愁绪。金城虹出神地眺望窗外，夜色朦胧，薄雾缥缈，思绪飘散在风中，她深深牵挂那个已然在路上的爱人。眼前空荡荡的锦绣花园，依旧翠绿碧蓝，依旧暗香浮动，终究是人去景空，她心中冷冷清清。
“噼啪噼啪”的微弱响动，惊扰了这位提笔沉思的佳人，一瞬间她恍若惊梦。她看见，羊毛笔尖上鲜红的水彩，一滴滴坠落在雪白的纸张上，迅速化作一瓣又一瓣的花红。她匆忙获得灵感，依照那些点点滴滴的“花红”，小心翼翼在纸上描画一双红色的蜻蜓。
她深情凝视，那对飞舞的红色蜻蜓，刹那间，它们仿佛从纸面上匆忙启程。她以为，它们分明是振翅腾飞，奋勇飞向“梦想之国”的彼岸。她仿佛看见，红蜻蜓在晨曦映照下比翼双飞，如影随形，形影不离，一路上共同沐浴金灿灿的霞光，一飞，一停，它们宛如轻舞飞扬，终于光荣抵达幸福彼岸。她仿佛听见，耳畔隐约飘过“沙沙”声，轻柔而又细碎，她记得那是风过竹林的声音。蜻蜓振翅的“沙沙”声，同样触动心灵深处，俨如恋人们述说不尽的绵绵情话，情意绵绵，回旋荡漾在彼此的心之湖上。
霎时，她仿佛从幻想的此岸，一步坠落梦境的彼岸，她张开双臂无翼而翔，或者是化身一羽红色蜻蜓，在漆黑长夜中盲目地独自远行，心中幸福的彼岸，一定是在远方，而她此时此刻尚在路上。
一声尖锐凄惨的嘶叫，尖牙利爪一般无情，恶狠狠撕开她心灵深处的伤口。她那个深埋心底的幸福美梦，冰雪一般晶莹剔透，从破碎的伤口处，无可挽救地滑落，下坠，下坠，一路上飞速坠落，活生生地打碎了。她努力挺起胸膛、昂起头，愕然地屏气倾听，那些轰然响起的难道是惊雷？！
炮火“隆隆”的轰鸣，自远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