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点翠-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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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逼迫他老老实实说出金城秀的下落，他隐约担心金城秀的境遇，他是否遭遇囚禁？长达几百年的囚禁！
“金城秀在哪里？我已经告诉你了，他在那里。”金城锦慢慢腾腾凑近他，穷凶极恶，切齿咬牙，好一阵“淅淅沥沥”柔声低语：“不相信？呵呵，不相信那只小小的翠鸟，就是金城秀变的，是不是？蜻蜓点翠失落了，他心中的红色蜻蜓飞走啦。啊哟，失去‘花神’，他宁愿长眠不醒。痛失锦绣的古镇金城，他宁愿永生永世沉醉，守候在空荡荡的湖畔寸步不离，白日做梦。他就是这么一个天生的‘情呆子’，他在他的梦中独自飞翔，无翼而翔。你听懂我的话了吗？让我再说一遍，金城秀在此长眠，他沉醉梦乡。听啊，听啊，囡囡你听到了吧，那些‘隆隆’的炮声，想不想知道蜻蜓点翠的结局？来吧，小心吞咽这片茶叶，在馨香飘浮的时候，让我们的灵魂再度启程，回到那个黯然神伤的夜晚，在古镇金城毁灭的时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隆隆”轰鸣的炮声，暴风骤雨一般狂野嚎叫，余音起伏连绵，动人心魄。子夜，黑漆漆的天空，映照殷红如血的冲天火光。火光照亮芳草地上，身心遭到囚禁的金城勇士们，一张张英武的面庞，扑簌滚落的晶莹泪滴，宛若一颗颗寒露闪闪发亮。雄赳赳，气昂昂，金城勇士紧握刀枪，英姿飒爽，豪气依然。千年一战哪，不战而降，惨绝人寰。歃血为盟，壮志未酬，铩羽而归，悲天动地，终究被缤纷的雪白落英，悄无声息在翠湖岸边活生生埋葬。
千年古镇，翠湖金城的故事，俨如一曲长恨悲歌，悠悠荡荡飘散在冷风中，荡然无存。金城秀睁大眼睛，失神，迷茫，呆呆望向前方，夜色黑幕重重包围的湖光山色，在他心底留下陌生的倒影。这一刻他已将红尘往事看透，心中空空荡荡，身子轻飘飘的宛若无翼而翔，他坠落在悲剧的无底深渊，丝毫也不想再挣扎。
心灰，意冷，家园破碎，爱人永别，梦想毁灭，信仰已死，身不由己，情何以堪，金城秀生不如死，痛不欲生。灵魂生来高洁，肉身懦弱猥琐，彼此的剧烈碰撞刹那间火星四射，灵与肉即刻就要分道扬镳。茫茫然无力面对严酷现实，他仿佛魂不守舍，一颗心急切期待离岸启程，独自飞翔，奔向远方馨香美好的彼岸。他在哥哥怀抱中伤心欲绝，忽然昏死过去。
金城锦竭力蜷缩身子，搂紧怀抱中失去知觉的金城秀，久久地凝神不语，倾听那些断断续续如雷轰鸣的炮火声，心如刀割，一刀，一刀，再一刀，起落连绵，阵阵无以复加的深切伤痛，罗网一般将他牢牢束缚，他对此无力挣扎抗拒。
金城啊，锦绣的金城！金城兄弟相依偎，一败涂地，有恨无泪。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炮击停歇，漆黑的子夜，顿时深陷死寂。有恨无泪，一败涂地，金城兄弟瑟瑟颤抖，一切都无能为力。际遇凄凉，风声亦萧瑟，“淅淅沥沥”此起彼落，犹如一声声恶意的狂笑，又如同凶恶的鞭打，一下，一下，再一下，灵魂的拷问异常残忍，命运对于他们如此冷酷无情？苦熬内心煎熬，灵魂最终自觉难以抗拒，毅然决然寻找自我解脱的出路。金城锦缓缓抬头，冷眼望着不远处，那个安详静默的游侠小雪，他是他亲密无间的朋友，他是他的“花神”。
风儿，托起小雪宽大及地的衣裙下摆，白色的衣料在风中舒展膨胀，张牙舞爪，层层叠叠那么样的雪白刺目，分明是一张狡狯凶残的罗网。斗笠上，薄薄的白色面纱后面，一双锐利而又冷漠的眼睛，目光犹如伤人的暗箭，此刻已然箭在弦上，隐而不发。冷血的家伙，仿佛正在等待时机，他那冷酷一如霜雪的心，长久以来为情所困，渴望享受“一剑封喉”的快感，痛痛快快完成绝杀。
两个彼此相望，默默较量，一言不发。
冰凉的汗珠子，顺着面颊大颗、大颗滚落，前赴后继纷纷攘攘，仿若落雨一般的爽快。这是金城锦的宿命？他糊里糊涂已然身陷绝境，大限将至，他面临人生最后的抉择，瑟瑟抖成一团，自始至终，没有半分的担当。古镇堂堂的少将军，怒目而视，他牢牢按压腰间的配剑，竭力摆出一个十分好看的架势。人生最后时刻，他匆忙选择殊死搏斗，他的灵魂向往倒在冲锋的路上。心意如此，他把昏死的兄弟金城秀，小心翼翼安放在露水晶莹的芳草地上。他的“花神”小雪，一动也不动，冷眼旁观，咬牙冷笑。金城锦忽地拔剑在手，一跃而起，迎向杀气逼人的游侠小雪。
小雪仍然一动也不动，挺身站立在雪白、雪白的花瓣雨中，仿佛是一朵即将启程飘飞的雪花。金城锦昂首挺胸，步步紧逼，寒光闪闪的剑锋指向小雪的胸膛。目光如炬，目不转睛，他切齿咬牙厉声斥喝：“小雪？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只要不抵抗，就可以换来和平。”薄薄的白纱后面，恍若隐藏一条冷血的鬼影子，寒气咄咄逼人。一声声“咝咝”的嘶叫，若隐若现，小雪好似正在咬牙冷笑呢。
崩溃以前，总要倾力拼搏。金城锦举剑在手，挺身向前，拼尽全身的气力，刺入那一帘白色面纱的深处，一剑，一剑，再一剑，复仇，泄愤，绝望绝情，他几近疯狂。
又是一阵奇怪的“咝咝”嘶叫，忽悠飘荡在漆黑的夜空下，惊醒了泥地上沉睡的勇士金城秀。嗓子眼里火烧一般灼热，深深地疼痛，他感到干渴难耐。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他仍旧被“茶瘾”牢牢束缚，他无力唤醒他自己。意志薄弱，神志恍惚，努力挣扎着，他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仔细搜寻哥哥金城锦的声音。绵软无力，欲呼无声，甚至于没有气力睁开眼睛，事实上，他是没有勇气承担责任。不知道究竟身在何处，醒来会面临怎么样的境遇？耳畔，忽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轻柔细碎一如春日细雨。
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游侠小雪一路挣扎，向少将军金城锦步步紧逼，他的脚步惊动草丛，一阵“沙沙沙”响。小雪的鬼影子，终于站定了。安安静静等待，面前被刺破的白色面纱，终究被风吹落，赫然裸露那张隐藏已久的真实容颜，恐怖得足以吓死人。这位神秘的游侠煞有介事，小心翼翼摘掉头上佩戴的竹斗笠，把它十分随意地丢在地上。自始至终，怪诞的家伙举指优雅而又从容，婀娜的身姿体态仿佛舒缓的舞蹈。
游侠小雪的一张脸，惨白，枯槁，筋骨毕现，模样万分骇人。在那只雪白的骷髅脸上，皮肉残存，布满破碎的裂痕，冷森森，白蒙蒙，黑洞洞，没有血！望着面前白色的人形怪物，金城锦目瞪口呆，瑟瑟颤抖，心中越来越冰凉，他完全不知所措。往日里，在锦绣的花园，花前月下，他所熟悉的那张美貌脸孔，冰雪消融，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张如冰似雪的骷髅脸，并且他不晓得，它究竟是什么？！他很快就会知道，它是什么了，答案令他痛心疾首。
它使劲儿晃动冰雪晶莹的脑袋瓜，任凭那些断剑的细小碎片，在里头“叮叮咚咚”撞响，听上去俨如雨打铜铃。游侠小雪微微含笑，笑得倒也甜蜜，它对他柔声呢喃：“金城锦，少将军，我的好朋友，您可把我扎坏啦？”步履绵软，一蹦一跳，它一边和人说话，一边慢吞吞走向那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友伴，一步，一步，再一步，它的脚步声“嗄吱、嗄吱”响，每一步都好似踩踏在人心上。
白晃晃的鬼影儿，寒光闪闪，扑面而来，面对活生生打不死的骷髅怪物，金城锦万分惊悚，同时也万分困惑，他的灵魂再度瑟缩，舍不得伤害心目中的“花神”，他宁愿选择束手待毙。嘴角哆嗦，他吓得口吐白沫，他冲着它尖声惊叫：“你、你、你是魔鬼！”
“魔鬼？没错、没错，游侠小雪确实是魔鬼的化身，嘿嘿。金城锦，你呀，爱上一个魔鬼朋友。没办法。百年一遇，你我有缘，命定中的孽缘，活人与死鬼如约相遇，因为我们骨子里都是魔鬼，不同的躯壳，我们同样拥有一颗冰冷的心。”小雪细语柔声，坦诚回答了“亲密朋友”的问话。
“魔鬼？魔鬼！”半梦半醒的金城秀，听得清楚又明白，恍惚间热血沸腾，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看他那样子，小雪不由得微微歪过脑袋，仔细端详古镇金城的少将军，它仿佛面对一个陌生人。过了好一会儿，它才重新开腔，声若游丝，它哼哼唧唧说道：“举剑，刺杀，无情无义，我的‘花神’？你忘记了，我们棋逢对手，是你背信弃义，破坏了下棋的规矩。情场失意，你竟敢迁怒于我？金城锦，你以为，你是谁？”
金城锦闻言如梦方醒，惊恐万状。他竭尽全力缩紧身子，连连后退，撕心裂肺一般尖声叫嚷：“小雪！小雪！你是谁啊？”
“我吗？哼。告诉你，吓死你。”游侠小雪面露微笑，深吸一口气，略微定了定心神，它像是在回忆往事，往事烟雨朦胧。它讥讽地淡淡瞟了他一眼，仿佛是对人类万分失望。金城锦周身绵软，他好像一条从骨肉上剥离的皮毛，没有骨头的东西，瘫软在鬼东西脚下，任其践踏与蹂躏。
“一只蚊虫，嗯呀，嗯呀，四处飞舞，到处叮咬。瞅着时机突袭，寄生在这位外国游侠的躯壳深处，从此成为他的宿主。我中意他，只是因为他有臭味。”说罢，它用力嗅闻它那肉身的躯壳，十分满意地“吧唧、吧唧”嘴巴，继续柔声述说：“贪婪，妒恨，愚昧，怯懦，自私自利，天生的一个臭人，臭气熏天，臭名远扬，我和他臭味相投。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亲爱的锦，坏人都有浓郁的臭味，容易让人误以为是馨香，挥之不去啊。我么，嗅觉灵敏，选定心肠坏掉的那一个人，投其所好，乘虚而入，嗯呀，嗯！四处飞，到处找，叮咬，追随，绝杀，寄生，我是一只蚊子嘛。不对，绝不仅仅只是一只蚊子哟？”
“蚊子？你是蚊子！怎么可能？你撒谎，骗人的。那么，小雪呢？小雪他又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我的小雪！”结结巴巴一再追问，金城锦瞠目结舌，下意识地替友人小雪操心牵挂，他仍然惦记他的“花神”。
“怎么不可能？没错，我是一只蚊子，一只雪花大蚊子。我就是小雪，小雪就是我，合二为一，你不必为我们俩太担心，呵呵。嗡嗡飞，四处嗅，寻着臭味，一通狠叮猛咬。死神的探子，魔鬼的使者，我是骷髅脸小雪。我，如冰似雪，若隐若现，诞生在天地之间，永生永世漂泊在路上，设局，旁观，引诱，哄骗，伺机一举侵入，取而代之。只要人世间，战火不息，纷争不断，冰雪凝结的我呀，就得以苟活，我是永生不死的坏东西。”小雪骷髅脸兴奋得滔滔不绝，唾沫星子飞溅，声调起起落落地尖声述说。它那双雪白晶莹的眼睛，水晶丸子一般闪烁，看上去十分迷人。
它看上去呀，痴呆，疯癫，寒森森，冷飕飕，神魂颠倒，洋洋得意，鬼慢慢腾腾凑近人。啊，原来它，不是人！他在心中叫苦不迭。它是非人的。明白这一点，于他已经太迟了。他和它彼此相望，各怀心思，一言不发。乌溜溜的人眼珠子，死死瞪住雪雪白的鬼眼珠子，好一场黑白对视，他们仍然在下棋。
“骷髅脸小雪？小雪骷髅脸？你原来，不是人类。”到临了，恍然大悟的金城少将军喃喃自语，冷汗淋漓，忽地绵软瘫倒。他被猛扑上来的它，一把擒拿。丝毫不曾挣扎反抗，他干脆顺势瘫倒在这只人形蚊虫的爪子里，一声声呢喃紧接着一声声叹息，他一遍又一遍怨天尤人，他告诉它说：“苍天有眼？给勇士，下药茶，调虎离山，奉城求安，卖国求荣，背叛亲人，仅仅只是为了陪你喝茶下棋。一局棋，情意绵绵，生死棋局。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小雪呀小雪，你却欺骗我，你出卖了我。该死的鬼东西，啐！”
“为了我吗，呵呵？”小雪轻轻抹掉骷髅脸上的唾沫，再把嘴里的断剑，恶意地咀嚼得“咯噔咯噔”响，借以进一步恫吓人。眨巴皮破肉烂的眼睛，嫣然一笑，它恶狠狠反问：“一怒为红颜。得不到，就毁掉，究竟为了谁？”
“你？！”金城锦绝望地闭上眼睛，无颜辩驳，内心虚弱不堪，他瑟瑟颤抖喃喃回答：“是你，毁了金城，我们锦绣的金城。”
“哦？仕途？情爱？人生如戏，风月如梦，明明白白就是你自己作孽。你亲手毁灭古镇金城，我们锦绣的金城。”雪白的“妖怪精”，慢慢腾腾把一张冰冷恐怖的骷髅脸，凑近少将军金城锦。它如此亲昵，细语柔声“淅淅沥沥”地说道：“江山？美人？金城虹！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女人。金城锦，我为你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却依旧及不上一个美人？现在明白，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落花流水，自古无可挽回。得不到，就毁掉，我也是这样，许多人都是这样。好吧，时间紧迫，我也就不再挑剔，亲密无间的朋友啊，这件事情就这么样吧。金城秀为奴，而你，是我崭新的壳。不客气，快来吧，瞧我都已经等不及啦？嗯，你真馨香美味，亲爱的人，赶快让我侵入！”
大惊失色，金城锦力竭声嘶地吼叫：“绝不！”
“绝不？哈！你这算是啥意思？”一番讥讽以后，它猛地把他甩出去，他被重重撞到树干上，撞击得落英缤纷，花雨满地。金城锦跌落了，他再度被它揪起来，甩出去，撞到树干上，重重地跌落，一次，一次，再一次，疯狂施暴，它毫不痛惜。殷红的鲜血，喷溅在小雪那身雪白的衣衫上，纷纷扬扬，星星点点，宛如花红。头破血流，瘫软，绝望，金城锦依旧不抵抗，他根本无力抗拒。小雪骷髅脸稳操胜券，一步，一步，再一步，鬼慢慢腾腾逼近人。
同死亡面对面，金城锦面如死灰，徒然地瞪圆眼睛，灵魂在刹那间仓皇出壳，成功逃遁，顾不及白白抛弃厮守一辈子的鲜活骨肉，任由它独自在生命的尽头，苦熬磨难，直到灭亡。
危急关头，一道刺目夺人的寒光突然降临，闪电一般划过黑漆漆苍穹下的白色花树林，小雪骷髅脸当即被斩首。“哦？”一声呻吟，冰雪的身子骨儿应声倒地。一条魔鬼的尸骸，冷冰冰，空荡荡，“轰隆”扑倒在草丛，瑟瑟颤抖它仍然垂死挣扎。“秀秀！”金城锦一声惊呼，随即失去知觉。金城秀双手紧握勇士的战刀，英姿勃勃，挺身站立在魔鬼小雪的尸首面前。
拂晓时候，天光昏暗。孤苦伶仃的晨星，悄然滑向天边，即将坠落红尘，微弱的光明俨如远方的灯火。远远的湖心岛，古镇金城依然深陷火焰的重重包围，血色殷红，通红透亮，湖水和天空都仿佛被朝霞染红。
双手捧起翠湖的水，清纯，冰凉。金城秀小心翼翼，一次又一次喂水给哥哥喝，痛惜地替他擦拭脸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一声声轻轻的呼唤，他对哥哥金城锦深情温驯，一如往昔，“哥哥啊，醒一醒。天，快要亮了。看那晨星寥寥，前方路途迷茫，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兄弟，我们在路上如影随形，此刻我们尚在路上。”
亲人的呼唤，暖意融融。金城锦，醒来了。火光中，翠湖岸，手足情深，他们心心相印。金城锦依偎在弟弟温暖的怀抱，绵软得抬不起头，悲痛欲绝，痛不欲生，那是内心深深的悔恨。泪眼朦胧望着他，他艰难地询问：“小雪在哪里？”
“哥哥是说，那个魔鬼游侠吧？”金城锦的一句问话，再度触及金城秀心中的伤疼。骇人听闻的最后一幕，再次在他眼前闪现，声嘶力竭的呼救又在他耳畔回荡，金城秀不得不再度回忆，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
“绝不！”声嘶力竭的怒吼，终于唤醒沉醉不醒的金城秀。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