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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江山-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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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探手抓住,大笑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蹴鞠!”说完便一手把那木瓜抛到空中,一手撑着马鞍,潇洒的侧身跃起,一脚踢了回去。
踢完这飞火流星的一脚,他稳稳坐回鞍上,发型丝毫不乱。
“太厉害了!”楼上楼下顿时尖叫四起声:“状元郎还是个蹴鞠高手!”
“怎么这么没天理,还让不让人活了!”显然前者是女人的声音,后者是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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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八章 金明池上游!(上)
这样被万众围观的场面,一生有一次也就够了,陈恪真不想再来一遭,可惜第二天,要去孔庙刻题名碑,第三天,还有一遭赐宴金明池。每次都是仪仗整齐,观者如潮,他也得抖擞起精神,供汴京父老参观。
游街三日,无上光荣,亦绝对是苦差事。陈恪筋骨强健,又常年练功,倒还好些。其余的进士不是焦点,比较随意,也问题不大。只苦了章衡和窦卞二位,勉强撑到第三天,被马鞍磨得胯下出血,腰也痛得直不起来,只盼着这些繁琐的仪式赶紧到头。
就连窦卞这样的老实人,骑在马上,也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不是刚赐宴琼林苑么,怎么又要去金明池?”
“虽然同样是天子赐宴,但琼林苑只有新科进士才能参加,陪席的也是馆阁学士们,其余人等一律不能参加。”章衡苦笑着解释道:“但这次赐宴金明池,就是与民同乐了。不仅诸位后妃会到、百官也会携家眷前来。还有汴京百姓也能进入皇家禁苑参观呢。”
这是真的,朝廷会预先在二月末,由御史台在宜秋门贴出黄榜,告示广大汴京市民,从三月初一到四月初八,允许士庶在金明池游行,嬉游一月。官吏在不妨公事的前提下,也可来金明池任便宴游。到了三月末,又会开放琼林苑一个月……
后代的西方国家,君主在成为样子货后,会定期开放他们的皇宫,给民众参观,作为形象公关。但在距该死的帝制时代结束,还有一千多年的宋朝,历代官家就会每年开放皇家禁苑,使吏民同乐。
‘民安而君后乐’,这是宋朝君王教育的必修课。
果然,前两日都是百姓站着看他们走。今天却是一同前往。十几万人的队伍,无分贵贱、扶老携幼、车马相间,浩浩荡荡出城,向金明池而去。
这金明池与琼林苑隔路相对,太平兴国元年,太祖皇帝以三万五千兵卒凿池,引金水河中水注之而成。周长九里十三步,池形方整。四周有围墙。起先是操练水军之处,但南方承平已久,水战再也没有。这里也变成了皇家春游、观看水戏的一处园林。
几经改造,这里已经完全没了校场的肃杀,成为一处人间仙境。只见碧波粼粼的池面上架有并排三桥。桥皆朱漆阑楯,下排雁柱,中央隆起,若飞虹之状。桥尽处有五殿相连的宝津楼,立于池中央,重殿玉宇、雄楼杰阁,奇花异石、珍禽怪兽、船坞马头、战船龙舟,样样齐全。
时为三月,金明池垂杨蘸水、烟草铺堤。繁花似锦、碧波如洗。花间粉蝶,树上黄莺,点缀着这盎然的春意。
新科进士们的队伍,进入这画儿一样的金明池后,便上了虹桥,到了湖心处的宝津楼。这里是官家和后妃赏春观水戏的殿楼,亦是赐宴招待进士、并文武百官的宫阙。
为了帝后的安全考虑。百姓不得踏上虹桥,靠近宝津楼,其余的地方则随便他们游玩。
不过这对生活在中原腹地的百姓来说,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因为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个极其新鲜而又神奇的境界。只见波光浪花,反照着矗立在水中的岛上宫殿。亮晶晶,金灿灿。池中,龙舟昂首,小船簇拥,游艇徜徉,桥飞千尺长虹;岸上,楼阁巍峨,树丛环绕,彩棚人聚,伎艺涌动……
生活在逼仄城市中,整日与舟船往来的混浊汴河为伴的市民,无不感到极大的满足。他们很快就进入状态,在岸边看水戏,在空地上看伎艺人表演。还有很多人,是冲着关扑而来。
只见扑卖商贩们,沿着池边搭扎起华贵的彩幕,幕中铺设珍玉奇玩,彩帛器皿……市民们面对各式各样珍奇玩物,无不怦然心动。所有的铺前都围满了赌客,不唯金钱可以下注,大到车马地宅,小至歌姬舞女,都可一一划价下赌。
新科进士们坐在宝津楼中,眼睛却望向碧澄澄的春波上,浮动着装满大旗狮豹、蛮牌棹刀、神鬼杂剧的彩船;耳朵听着外面的吹打弹唱、喧哗聚赌,全都有些坐不住了。
官家善解人意,知道这三天下来,把这帮年轻人拘束坏了,便举起酒杯,和蔼笑道:“喝了这杯酒,寡人就登楼观争标了,你们也自由去玩吧!”
众进士登时心花怒放,心说老皇帝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
敬了酒,望着官家上楼,新科进士们便一哄而散,有的去坐船去看水戏,有的急匆匆跑去赌博,官家赐了那么多钱,正待好男儿大杀四方。也有走出虹桥,到处闲逛看景的。
陈恪和章衡几个却哪也不想去。这几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按照礼节来,唯恐稍有差池,精神高度紧张,此刻只想好好歇歇。便找了条船,请船夫办些酒菜,划到岸幽静处,享受片刻的闲适。
五郎本来也要跟着去,却见他老丈人王咸融,笑眯眯过来道:“绣儿今天也来了,你不过去坐坐?”
五郎登时尴尬的吭哧起来,望着自家三哥。
“状元郎当然要一起去了,”王咸融热情相邀道:“上次定亲没见着,家里人都甚为遗憾,早想一睹你的风采。”
“多谢多谢,不过今天就让五郎自己去吧,”陈恪歉意笑道:“我今日乏得紧,实在拘不得礼数了。”
王咸融又邀请旁人,人家谁愿意去当灯泡?便都摇头婉拒。
望着这对赳赳翁婿离去,陈恪摇摇头,心中不禁轻叹……弟弟大了,不会再当跟屁虫了。
泛舟池上,但见水光潋灩、浪涌霜雪、堤草铺茵、杨柳轻摇,众进士感到十分放松,不少人动了诗兴,又深悔起没有招妓前来,哪有吟诗填词的氛围?
陈恪靠坐在船尾,端着一杯御赐的美酒,望着身边的章衡,问出了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子平兄,子厚到底为何榜上有名却不就而去,难道真是嫌名次低了?”二甲第十八名,也不低啊。
“呵呵……”章衡是个诚恳君子,苦笑道:“我小叔可以屈居任何人之后,就是不能落在我这个侄子,或者说任何章家人的后面。”
“为何?”
“这个……”章衡尴尬的笑笑道:“仲方兄见谅,事涉家门内的60xs,不便相告。”
“抱歉。”陈恪原本还以为,章惇这家伙心高气傲呢,现在见另有隐情,自然不再问了。
“没关系。”章衡温和的笑笑道:“其实下一科考也好,以子厚的实力,考个甲科没问题,这次没考上,下次一定能考上。”
“嗯,是啊。”陈恪点头道:“乙科进士多了三年磨勘,若能考上甲科还能赚一年呢。”
朝廷初授官职的依据,是新科进士们,在殿试中的考试等级,擢在上第的进士,不迨十数年便位至公卿,因此殿试考试定等分甲极为重要。
按规定,状元授从八品作监丞,通判诸州。第二第三名并为大理评事、通判诸州。第四第五名为两使幕职官。第六以下甲科进士为初等幕职。其下,第二甲为试衔大县簿、尉,第三甲试衔判司簿尉。
所谓试衔,就是未正式授衔的实习官。所以甲科进士以外,都是要实习三年,才能正式授官的。而前十名则是直接授官,自然要快上三年。
绝大多数进士,都是九品、从九品起步,哪怕状元,也不过是从八品起步,而按规制三品以上穿紫袍,五品以上穿绯袍。七品以上穿绿袍,九品以上是青袍,也就是蓝色的官服。所以新科进士们得赐绿袍,是官家的隆恩。
不过同科三百七十二名进士里,倒也不全是特赐,还有个货真价实能穿绿袍的,那就是陈恪。
按照规矩,有官人考中进士,可以原地升两级,状元的授官,又要比同科高一级。所以陈恪中状元后,可以连升三级。他本就是正八品的承事郎,直接跳到了从六品的将作少监了。
其余有官人,如宋端平和五郎,都是授七品或从七品,距离穿绿袍,还差一步呢。
而且状元还有一个优待,外放一任后,只要没出大问题,马上就可以召回京城充任馆职,向着宰辅之路大踏步前进。
所以章衡不无羡慕道:“仲方到地方上磨砺磨砺,怕十来年就能宣麻拜相了。”
“就怕我被磨砺成渣了。”陈恪嘴角挂起一丝苦笑道:“等到差遣下来,保准你们谁都不羡慕我。”
“仲方知道自己的差事了?”章衡大奇道。
“知道一点,但不好说,”陈恪笑笑,突听到池上喧闹起来,便岔开话题道:“快看,争标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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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继续,争取12点第三更。
第二七八章 金明池上游(中)
原创
金明池之所以开凿成,池面直径七里许的规模,是为了容盛巨大的军事演习的阵容但一味习水战,以示武备,必然让百姓神经紧张,这与宋朝承平日久的氛围很不协调。 /
随着盛世时光的推移,真刀真枪的水战。与这益发美好的皇家园林格格不入。于是类似于后世赛龙舟,却又更加炫目的‘争标’登场了,终于竞技取代了军事。
只见金明池宝津楼前的水面上,竖起一根长竿,竿上挂着缠锦彩球,因其鲜艳,呼为‘锦标’。在水面东西南北四角处,也皆立起了一根长杆,各用一色彩绸缠绕,示为‘四方’。
十余艘夺标船只,都是四五丈长、头尾翘起,彩画如龙形的双层长舟。龙舟上层,插着各色旗帜、五色彩伞,花里胡哨,煞是好看,亦有敲锣打鼓助威者。下层则坐着两排身强力壮的划船水手。
翘起的船首上,有指挥转向的龙头太子,翘起的船尾上,有夺标用的水秋千架,上面是身子灵巧的少年。
当夺标开始后,龙舟要先依次绕过‘四方’环金明池一周,然后回到宝津楼前,争夺杆上的锦标。
夺标是每年金明池宴游的,连官家都能吸引来看,自然也引得无数赌徒下注,就连陈恪,也托同年买了一注。
此刻所有船只各就各位,在万众瞩目中,官家赵祯出现在宝津楼的露台上,他朝着争标的健儿们挥挥手,然后重重敲响了开始的锣声!
一声锣响后,登时锣鼓喧天,密集的鼓点下,一艘艘龙舟驶离了,速度越来越快,转眼便劈波斩浪,在水面上飞驰起来。
岸边十数万观众。心都悬起,紧盯着自己支持的一艘,呐喊声,欢呼声响成一片,震天动地。
陈恪他们的小船,正好在赛道上。船夫赶紧往池心划去。金明池中央区域,早就密集了百多艘画舫游船,上面尽是携家带口的王公贵族、达官显宦。姿态优雅的坐在摆满美酒佳肴的长桌边。有歌姬女乐弹唱舞蹈,显得陈恪他们的小船忒也寒酸。
而陈恪他们图清静,都换下了扎眼的绿袍。穿回从前的儒衫,所以几乎没有人在意他们。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还是有人认出了陈恪。他正在全神贯注的观看夺标……他买的那艘船。位置还算靠前哩……就听有人笑道:“哈哈,状元郎微服私访啊。”
陈恪循声一看,发现一艘不大的游船靠过来,上面站着久违了的赵宗绩。
“这都能被你发现了?”陈恪一脸惊讶道。
“没办法,这么大一颗文魁星,藏是藏不住的。”赵宗绩笑着招呼道:“过来喝酒。”
“我去了。”陈恪跟章衡几个打个招呼,也不问他们去不去,便上了赵宗绩的船。这不是不礼貌,而是官员和宗室之间。没有特别的关系,最好不要往来。
但像陈恪这样,原先跟赵宗绩好得穿一条裤子的,若因为中了状元,就开始疏远对方,反而让人瞧不起。
陈恪上了赵宗绩的船,争标也到了最后的关头。五艘船几乎是并驾齐驱,如箭一般朝着宝津楼前的锦标驶去,其中就有陈恪押的那艘。
顾不上说话,赵宗绩也紧盯着最后的战况。
只见一艘悬着蓝底虎头旗的龙舟,已经领先其余的船一个身位。距离锦标只有数丈之遥了。
水手们也拿出吃奶的劲儿了,一转眼。龙舟便已经贴近了竹竿。
船尾的水秋千,已经荡得越来越高,那夺标手只有一次机会,去抓住锦标。
便见他高高荡起,人几乎与水面荡平了。在全场屏息中,他伸出手,回荡,一捞却空了,只有手指擦了下锦标上的绸布条子。
全场叹息声起,龙舟已经驶出了一丈远,夺标失败。
紧接着,第二艘船也就位了,且位置很正,只要夺标手荡过去,就能把锦标揽入怀中。
谁知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如水鸟般掠了过来,一把抢先摘了锦标,然后箭一般钻入水中,漾泛了朵朵浪花……
观众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后条船的夺标手孤注一掷,将秋千荡到最高处,然后松手飞了出来,抢在对方前头,夺标成功。
当那夺标手浮出水面,高高举起锦标时,全场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不过不全是欢呼声,因为很多人因此输了钱,譬如陈恪。
只听他重重啐一口道:“煮熟的鸭子,飞了!”
“飞到我这儿了。”赵宗绩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注单,得意的晃一晃道:“好事不能都让你占全了。”
“瞧你们。”他身后的张氏抿嘴笑道:“跟两个孩子似的。”
陈恪不好意思的回过头来,朝张氏和亭亭玉立的小郡主行个礼道:“赌博是恶习,就是戒不掉。”
船上除了侍女卫士,只有他们三个,游玩时也不讲那么多男女之防,便都围着一张桌子坐下。
赵宗绩给陈恪斟酒道:“天下最不可思议的事,便是你竟然中状元了。”
“我也觉着不可思议。”两人笑闹惯了,陈恪一脸臭屁道:“不过有的人生来就是创造奇迹的,那说的就是我。”
“噗……”张氏和小郡主忍俊不禁,真拿这两个癫子没办法。
“不过无论如何,必须祝贺你!”赵宗绩端起酒杯,张氏和小郡主也端起酒杯。
“多谢。”一饮而尽后,张氏把一盒点心端到陈恪面前道:“尝尝我家妹子做的果子。”
“还以为考完了试,就没得吃了呢。”陈恪大喜过望,舀一勺蒸酥酪,送入口中细细品尝,不禁赞道:”香浮乳酪玻璃碗,年年醉里偷尝惯……就是这个味道,怎么能做的这么好吃呢?唉,让人舍不得一次吃完。”
“……”这样盛大的节日,但凡女子都要精心打扮一番,小郡主自然也不例外,但见她清丽绝伦的玉容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不知不觉,已经褪去了那稚嫩的青涩,显得高贵柔美。闻言面色微红道:“三哥只管吃就是,小妹改日再给你多做些送过去。”
“那感情好。”陈恪顿时笑逐颜开,一边把精致的点心往嘴里塞,一边连连点头道:“这美味的点心,真是世间独一份啊……”
“那岂不也是状元点心?”张氏笑道。
“郡主可比状元值钱多了。”陈恪摇头笑道:“我算史无前例,也不过才从六品,郡主可是从一品啊。天上地下。所以还是叫郡主点心的好。”
“整天赴宴没撑着你?怎么跟饿死鬼似的。”赵宗绩笑道。
“那种宴会能吃饱么?”陈恪大摇其头道:“桌上摆得都是不能动的看盘,好容易端上几个能吃的,刚要举筷子,要不就是官家讲话,不就是相公们过来慰问,不就是什么人敬酒,等你把所有神仙都应酬完了,酒宴也结束了……”
逗得张氏嗤嗤直笑,小郡主却关切道:“那应当早吃些食物垫底,再用一份王浆五份蜂蜜兑一茶碗喝下去,虽然三哥不甜,但可以解酒护肝。”
“我妹子贴心吧,你羡慕不?”赵宗绩呵呵笑道:“你那帮弟弟除了帮你打架,没有这些细心的吧。”
“行了别馋我了。”陈恪啐一口道:“再说谁说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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