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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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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无心又泣,他欲说,又说不得。
  高高在上的人步下阶来,走到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温和地说:“朕是在问你,见到朕了,为什么不下跪?”
  “我既然反了,就不再……不再承认你是……是……九五之尊。”
  啪的一口,他又呕出一口鲜血来。
  李煜天还未答话,风无心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去,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笨!你为什么不愿意用这个做理由!我今日才知道你在战场上问我的那句‘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云琛脸色苍白,温和地看着他:“我只是,不想……不想……赢。”又对着李煜天,“说起来,抛下……抛下我们见不得人的关系不说,总也算是……算是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你这样……也不好。”
  “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谋反就当真仁义?”李煜天反问。
  “也……也不好。”云琛微微苦笑,“我测算不过你,输了是活该。原来谈不漏是你……在梁州就埋下的对策,我……我也……只求你留个全尸给我……九泉之下,好见父母。”
  “可以。”李煜天笑,“在朕的心里,你的地位一直比朕的大哥还高。李煜德为人自傲,谋策心计倒浅,可云王爷自幼聪敏,宽任弘毅,多少臣子私下里暗叹你有‘仁君之质’,怎么能不是朕的心头大患呢?
  “但朕没料到,无论是云王爷,还是云将军,都是如此不堪一击。朕,才是应命的天下之主!”
  “哈哈,哈哈……”风无心强自站起,他腿上受伤,一瘸一拐地捱近李煜天,“躺在这的——本该是你!”
  “那你也会委屈得趴在这,哭得像个失欢的寡妇么?”李煜天用手去蹭无心微尖的下巴,“人倒是美。心太毒。”
  风无心侧脸挡开他的手,又要说什么,身后传来云琛微弱的声音:“无心……算了。算了。”
  风无心猛地转身:“你以为他会愧疚?事到如今,你还要袒护他?他对你……”
  “无心……算了……” 
  “我偏要说!”无心转过来直视李煜天,用诅咒一般恶毒的口吻一字一顿说道:“你还真以为你是天纵英才真命天子?他要是想抢,你的江山还握得住?
  “更何况——他本该是李煜天,他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李煜天皱眉:“什么”
  “无心……”
  殿里静了。
  无心牵起一抹恶毒的微笑:“你所谓的父皇李承盛,与云老王爷云易,在你们两个生下之后,私下易子,你成了君主,他成了王。
  “笑话。他们为何这么做?证据呢?”
  无心笑:“证据我没有,只是当年为二皇子接生的宫女知晓这一往事,先皇本来要将他杀了,是云王爷劝下。或者,你查查云家典籍,去先皇牌位前看看那块玉的来历,相信你会明白,到底谁才该是九五之尊。你要记得——这位置是云琛让了你,就凭你,称雄天下,永远都是妄想!”
  “就算如此,那又怎样?他几年谋划,不是被我一朝倾覆?云家二百年基业隳于一旦,全是因为他谋划不当!”
  风无心冷笑:“你知道他劝云家军反打的什么旗号?他说禁军多方欺侮,皇帝几番责难,大丈夫不该受此欺侮!他苦心孤诣,用心良苦地策反,半字不提自己才是皇族后裔,他是为了谁?
  “你以为,他真不如谈不漏?他剑法可能在其之下,但谋略计策,你当真以为他不堪至此?”无心抖着肩,抑着自己的愤怒哀痛。他在意的人,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倾尽了所有,还得不到那人一丝的感动。
  “他拼掉云家的基业,送了自己的命,用这蠢笨曲折的方法,赠你安稳天下。可笑你还自诩真命天子,没有他,你什么都不是!”
  李煜天彻底被他激怒:“那是他贱,他活该,他心甘情愿!”
  无心愣住了。他抖着,想去捂云琛的耳朵,但知道已是晚了。
  云琛倒在那里,眉眼里是出尘的温柔:“没事的。
  “我不值得,无心。我骗过好多人,对母妃,你,他,我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假话。李煜天。”
  他勉强吊着最后一口气,“李煜天……到现在,我早忘了我说了多少假话,也忘了都说的是什么。但是……但是有一句话我没骗过你。李煜天……哪怕你这样伤我,我还是……还是……你比我……威严……比我……”
  他气若游丝,再也说不下去。
  风无心按着自己的心口,凄然地笑着:“你不能死。你是如神的云琛……你……”
  他也再说不下去了,只是又按紧了心口,闭了眼,念念有词,反反复复呢喃着:“你不能死,不能……”
  云琛的神志有了霎时的清明:“死生有命,无心,你可算到了自己的?”
  越朝建平五年,越胜王云琛谋逆被擒,重伤身亡,时年二十一。
  胜王部属风无心,自尽而死,时年二十。
  德帝圣令,二人尸首曝尸荒野,十日不得收殓。云家军中,谋逆将士皆除军阶,降为平民,发配边疆。
  世子云平,不知所踪,德帝派人搜查,无果而终。
  




29

29、德帝思情君意方晓 太子匿贼疑窦丛生 。。。 
 
 
  建平六年。
  这一年的冬天对于李煜天来说,显得格外寂闷漫长。成日里灰蒙蒙的天沉沉压在九霄城上,屋宇之内,凉气刺骨。天气阴沉,人的情绪也格外低落。
  李煜天搓搓手,又挪着凑近了火炉,仍是觉得冷,薄衫脆衣,难御寒气。
  偌大宫廷,只少了一个人,怎么会变得格外寂寞。
  然那人是真去了。
  起初他志得意满,俯瞰红尘,但见普天之下王土苍苍,率土之滨王臣济济,被权力和欲望充斥着的心,有着难言的满足。只是凄凄夜深,那人会偶尔入梦,横尸华殿,白衣之上尽皆是血,笑着说:你赢了,天下都是你的了。
  他本不在意,只以为是心头大患终于解脱了,才会有这发泄一样的情景入梦。只是云琛死得越久,他梦得就越多。起先是零星一点,如梦到他自己上朝时,云琛躲在帘帷后面偷看一眼,又缩回去。
  后来两人相识纠缠的一段经历,夜夜出现在他梦中。他梦见他仰头在树下看着,那人爬到漫天飞舞的桃树上,去捡两人一起玩的风筝;他梦见那人小时候懵懂稚气地说要嫁他;他还梦见两人交颈而卧的日日夜夜,云琛温热的吐息就在耳边,他惊醒,起身拨开金丝帘帐,触手仿似还有他的温热。
  那晚他、赵丞相、韩尚书三人夜谈他们两人之间时,他自信满满地告诉二人他不过戴着面具演绎着二人之间的一段情分,韩尚书指他与胜王有情,剩下二人一致嘲弄。韩尚书最后说:只望圣上想清楚,日后别像女儿家一样哭着后悔。
  他想清的时候已经晚了。建平六年六月,最是九霄炎热的时候,他染上一场风寒,几欲死去。浑浑噩噩生病之际,他昏着,不知叫了多少句云琛,仿似那人才能给他最大的保护。
  若是无情,连敷衍也懒,又岂能在那人身上毫无餍足地欢好,岂能口中蜜语甜言地诉着思念之情,更不能冒着流言之险,频繁地让他出入宫闱,夜宿皇城。他错认这是征服的愉悦,演戏的快乐,却不曾想,演着演着,自己也成了戏中人。欲望总是比情来得强烈,常常堵了耳,迷了眼,蒙了心;情却比欲望来得远,欲望过后,总有些什么没满足的,追悔莫及。
  痊愈之后,他不再碰后宫妃嫔。他再召韩尚书,韩尚书说:臣以为,如陛下果有龙阳之好,云王爷固然是上乘之选,但他身边部属风无心相貌性格,更符其征。他思及与无心的一夜,风无心美得不像话,但他只是微微感到恶心——想到云琛则不同,淡然的眉目,总是要惹来他一阵心悸。
  只是那之后,他无心政事,常常一阵惶然,他也不过二十二,总是觉得没了一个人,余生仿佛就没有任何期待。顶级的权力此刻也只能给他更大的空虚,他徘徊在某处,做着繁花杂乱,错综纠结的梦,现实、想象和回忆穿插在一起——十六岁的云琛,又拿着纸鸢坐在那课桃树上,白衣尽褪,浑身光裸的肌肤勾起他的难耐,他叫云琛下来,云琛只眉眼盈盈地看他,决计不肯;云琛化作了鬼,他坐在正明殿里上朝,他就在大殿周围一蹦一跳,他在修德殿里批奏章,云琛就坐在龙椅旁抱着他,偶尔捣乱翻乱他的奏章;云琛着盔甲从疆场回来,一扬盔甲,身上三处箭伤清清楚楚,那人又扑到他怀里,用撒娇一样的口吻说:煜天,疼死了……
  太可怕了。从没想过,没了那人的寂寞,竟压倒了一切怅然的情绪。悔恨和愧疚也久久盘旋缠绕,那人对他推心置腹,倾尽所有,而他昔日,冷漠如冰,薄情似纸。
  天渐渐更冷了。
  九霄城内又降下一次雪。已是日暮过后,皇城却仍明亮如昼。李煜天从无尽的遐思和成堆的奏章中抬头,看着雪,自己都觉得凄然。愣了一阵,他吩咐侍候的太监道:“去看看太子吧。”
  一盏宫灯,微弱地闪烁在雪地之上。太子近七岁,一人住在宫侧的慎思殿里。近至殿门,他吩咐道:“不必通报了,朕自己进去吧。”
  他步入殿堂,只觉堂后有微弱的说话声音,殿前的宫女见了他,惊慌不能自语。李煜天疑心顿起,奔入后堂,声音却惊动了殿内两人,一阵窸窣响动之后,李浦深窘迫地请安道:“儿臣见过父皇。”
  李煜天观慎思殿四周,殿旁帘幔摇动,似是藏了个人。他笑着走过去道:“朕看你这殿里,也不安生——”说着,迅疾一掀,劈面打来的却是虽然稚嫩却无比熟悉的功夫——他一愣,竟然忘了抵挡——倒是李浦深在后面大叫:“云平!”
  云平讪讪收手,李煜天最是震惊,他本以为太子私藏在帘幔后面的是个小宫女,但乍见云平,又使出的是云琛最厉害的功夫穿云手,他着实诧异。
  “父皇。”李浦深跪下,“儿臣知道私匿反贼乃大逆不道之罪,只是毕竟云平是儿臣幼时玩伴,太子伴读,儿臣恳请父皇网开一面,有什么罪责,只责罚儿臣就好……念在昔日云家功绩,还请父皇……”
  “他来干什么?”
  “行刺。”云平嘴角微撇,望向李煜天的眼里充斥着不屑,“为我被害死的母亲,被逼死的父亲。我只是想来看看太子,被拦下了。”
  “你走吧。”李煜天轻叹。
  太子、云平互看一眼,均是难以置信。李浦深又道:“皇恩浩荡,儿臣请求……请求再送云平一程。”
  “怕朕杀人灭口?”李煜天笑,“准了。”
  望着两人离去背影,看着似曾相识的容颜,他心突地疼。谋逆也不论,只是放过他的儿子,算是对他的补偿,虽然那人最痛的那块,他怎么也补不上。
  天地似静止了。
  他又陷入对那人的思忆里。宛似暂闻仙乐一般,兴奋道:“快,快把云家人名名册呈上来!”
  
  




30

30、青山白水岁岁年年 同心共意世世生生 。。。 
 
 
  青山隐隐,白水迢迢。山水尽处,乃洪州小城丰秀,风吹衰草连天,枯坟遍地。
  触眼荒凉。,唯有身临其境时,才懂得何谓死生一线。李煜天踏上此地后,为这萧寂之景久久不语。胜者永远是朝堂之上的王侯将相,他们从纸醉金迷中偶尔清醒时,不知是不是能领悟什么是疆场上的回首百年身。
  他在寻那坟林深处的所在,间或停顿,去读碑上文字。丰秀在洪州一隅,忠良祠距此处甚远,且祠中所纪念的大多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和杀敌精勇的良兵,无名战死的将士,草草埋在此处,杂木为碑,姓名不详。但墓穴周围,野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有的墓上还放置着一把小小的花,虽不特别好看,总也添一点鲜艳。
  他祈望这些都是那人做的。
  云平绝杀一击之时,他认得是云家绝学穿云手。云琛说过,这门功夫传男不传女,云家男丁六岁才可修习。他翻云家名册,云平五月年至六岁,也许那人没死,将功夫传给了云平。他派遣属下千里追踪,觅得云平的落脚点就在洪州这处。
  林中乍现一座简陋的茅屋。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去,挟着他登基时都未有的紧张。
  那人已经不穿白衣了,朴朴素素一件蓝布袍罩身,他垂首,正温和地在一块木头上奋力刻着什么,平常至极,却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俊朗。
  “云琛?”这声音里,尽是胆怯,生怕大声些就会惊碎这不实的美梦。
  他对这男人做了太多荒唐的事,他至此时也并不愧疚,只是后悔。
  他抬头,有一瞬的惊诧,眼里有难尽的苦涩,质问道 :“当真要赶尽杀绝才肯罢休?”
  他复又低下头去,续道:“可恨我还是没有忘记你的样子。被爱恨伤过,如何能够相看淡然?我只望着,有一日再提起李煜天这个名字,我想也想不起。——现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煜天欲解释,云平进了屋,见了来人面色大变:“你——”
  “云琛。”李煜天道,“江山和你之间,我会选你。”向来迷惘,何日才知这人比江山重,却已是,叶落天凉。
  “选我送命?”云琛戏谑,“要选,早选了。非是今日。”
  他拿过那人所有的信任,然后全部扔掉。
  “想取我性命,李煜天,此刻便当决断——我武功尽废,如果不是无心——不是无心用他的魂心换我性命——”他有些哽咽,“我会拼将此命,与你斗到底!”
  “无心用他的魂心换你的命?”
  “你以为他是自尽?他用自己性命换我性命,还早早伏下云平这一条线,让他去将我的‘尸首’取回此处……”
  无心懂他。如可再生,他不会再去牵扯诡谲纷纭的政治斗争,无心懂得云琛对云家的心——纵然他并不真正是云家的人——但他对云家军士的诚挚,他全懂得。洪州,是他最好的皈依。
  他流血几近昏迷,听得无心在他耳边道:“命里注定我此生寿福短,遇见你,我很是开心。唯一还有用的,是这颗心了,你拿去,别再想那个人,自己好好活……”
  好好活。好好活。云琛注定对这人负情,却不能再违背这人愿望。
  云琛淡然道:“云平,你的剑。”
  他握剑,凝势——
  李煜天向袖口一探,一块古玉立现掌上,他伸手,道:“传国玉玺。”
  又云道:“物二人凝立对视。
  片刻之后,云琛笑得戚戚惨惨。
  从未料到,死过之后,还要受着他用之无尽的刑罚。他用一块叫做传国玉玺的玉为饵,料定云琛情意未绝,然后依然对他言听计从。
  “你算准了我会心软,我不会抢你的皇位。你知道我会乖乖跟你回去。你还能坐享齐人之福——”云琛的脸苍白。
  李煜天心思被料中大半,不好辩驳,他固然是测算谋划,但若那人真要,他也不是给不了。但对着他的诘责,他如鲠在喉。
  云平笑:“我有两全之策。”他转向李煜天:“皇位可弃。性命呢?”
  李煜天点头:“可以。”
  “屈身父王之下?”
  “可以。”
  “那便可行。”云平拿过他掌上玉玺,递在云琛手里,道:“父王一承大统,把你阉了,放在他身边,你们还可以在一起。”
  云琛负手转身,道:“良策。”
  李煜天讥嘲道:“你问问他,他舍得?”
  “我若回去,后宫如何?”云琛发问。
  “尽遣。”
  “我是何种身份?”
  “仍是云王爷。只需昭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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