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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之囚宫-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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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陀浑身发颤,碍于颜面所有怒气只能隐忍不发,他俯身道:“御玺是皇上之物,臣自然不敢擅取。”
升平从未见过杨广如此震怒过,他平和神色下隐隐透着骇人怒意,仿佛要将一切阻拦者就地问斩。
一番争执后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忤逆他的意思,甚至连想要踏出劝说杨广的昔日太傅也颤然退爬了回去。
升平拽着杨广的袖子惶惶不安道:“广哥哥,阿鸾不坐。”
桀骜的杨广此时一改往日温顺,肃严郑重的反抓住升平手指,朗声说予下方众臣听:“阿鸾,还有谁比你坐得?”
杨广的话仿佛触动升平心头的某一处,既有些不安又有些窃喜,得于他的宠溺她仍是天家公主应由世人尊敬,可不知为什么,自己的手在颤抖,繁复宫装下心同样渐渐冰冷。
忽而,升平低头下跪:“太子殿下,臣妹不能坐。”
杨广因为群臣阻拦发泄心中忿然,引发舅父不满,升平这样做无非是想平息朝臣悠悠众口落个贤德的名声给杨广。及时阻止也许可以挽回局面,如此苦心费力不过是想让杨广离宝座更近些。
可他想给她的谁都拦不住。
杨广语声带笑,不容任何人拒绝:“只要是我想给你的,没有不能这一说。”
“是升平不敢要。”升平挣脱杨广的钳制俯身跪倒,仰脸对他淡淡一笑,她以升平称呼自己,杨广不会不懂语意如何。
何必给她天下?昭阳宫,后位于她不过是浮云过眼,升平想要的是从此不必对他胆小谨慎的恭敬,两个人还是从前亲昵的阿鸾和广哥哥,那个在廊下对她戏谑的广哥哥,那个在飞舞落花里拉她驰奔的广哥哥。
眼前许她所有的人,不是广哥哥,而是太子杨广,升平不认得,也不敢不尊敬。
迎着升平坦荡的目光,杨广终于平息心中怒意,收敛凌厉之色。他心中分明懂了她,却仍执意拉她起身当着朝臣的面扬声道:“你一日不坐,本宫就让它一日空着!”
众臣四下面面相觑,皆震惊不已,隐隐约约从杨广的话中感觉到什么,偏又理不出头绪所在。
突然独孤陀再次跪倒在地,蓦然出声:“太子殿下想必忘记了,臣女自小与殿下相知,定能为皇家绵延子嗣。”
独孤陀的话语惊触动了皇位上暧昧对视的两个人,杨广扬眉脸色阴郁,而升平则苍白脸色手脚冰凉。
既然当上储君,杨广势必要完成繁衍皇嗣的责任。
独孤陀有养女萧氏淑仪。父乃梁孝明帝萧岿,母张皇后。萧氏二月出生,由于江南风俗认为二月所生女子不吉,遂由梁孝明帝交与堂弟萧岌收养。萧岌翌年病逝,转与舅父张轲,张轲家贫竟将堂堂梁国公主转送独孤氏为婢。独孤陀得知萧氏身份,将其收留为养女,自幼与升平在大兴宫中玩耍,萧氏真实身份则为外人所不知。③
独孤皇后在世时曾几次试探欲将萧氏许配给杨广都被他婉拒了,那时身为皇子婉拒姻亲尚可,如今眼下江山社稷安危当前,天下臣民怎么能容忍兄妹成婚生子,如此荒唐举动岂不徒留笑柄于朝堂内外?若此子待到杨广百年之后还将继承大隋皇统更不是更为荒诞谬思。
升平侧眸看杨广,杨广则微微眯眼,指尖轻叩龙案似在思度什么。
独孤陀助杨广回朝夺权自然也借机接管遏制皇权的兵马虎符,接着便是要送女儿入宫来稳住独孤家外戚的身份,一旦独孤全家抓住新任储君做杀手锏,何愁不会万世同享杨氏皇族供奉?
如此看来升平杨广都错了,错在不知宝座之上坐的从来就不是两人,而是坐着整个朝堂。
朝臣乌压压跪倒在下,领首的独孤陀则拱手直身,大有杨广不首肯他便不退缩的意思,独孤陀昂首与杨广两人对峙,谁都不肯轻易开口。
此刻,杨广不会忘记天下兵马仍是姓独孤,更不会忘记自己还没有登上皇位。
也许,母后说的对,煌煌天威之下谁都不可能只为自己而活,升平若是懂得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就该为朝堂牺牲自己情爱,而杨广也该就为皇权放弃执著痴念。
哪怕诸多不愿不甘,也必须为之。
升平双手撑地慢慢站起神色淡淡的一步步走下台阶,婷婷伫立在舅父面前俯视,强压抑着颤动语调轻声问:“舅父说的女儿可是表姐淑仪?”
“是,正是臣的养女淑仪。”郎中令略略蹙眉连思量都没有直接回答:“淑仪乃梁孝明帝之女,身份荣耀堪配大隋皇储。”
难怪舅父始终对她不冷不热的,原本升平以为只是舅父怪杨广因救妹心切放任大军独自归来,行为过于率性不羁。如今看来还为了他以盘算好的权势。
了然的升平突然笑了笑,福福身道:“舅父果然好谋划。”
“寻贤妻与太子殿下,是老夫应尽的职责。老夫此时提及婚事只是愧对大行皇后未寒尸骨。”郎中令仍是坚持,翻了翻眼睛:“但此事实乃大隋之幸,朝堂之幸,臣甘愿受罚!”
升平一眼看过去,仿佛跪倒的朝臣每个人都在点头以示赞同,怕是连他们心中也在忧惧兄妹毁国的传言。
哪怕此时此刻杨广太子之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哪怕独孤氏借用梁孝明帝之女为己谋私,众臣也顾不得了。
只要升平不坐在上方宝座即可。
得杨广钦命的司马,丞相与独孤郎中令向来所行亲厚,听闻他为自己养女求嫁自然也愿意做个顺水人情。两人四目相视片刻,也纷纷向前拱手抱拳:“独孤家养女萧氏温淑娴雅,颇有母仪之风,又与天家血亲缘厚,实为太子妃最佳人选。”二人说完跪拜于独孤郎中令身后,三人齐齐直立等待杨广的回答。
表率如此,殿上群臣也随之齐声附和,称赞声如同亲眼见过萧氏端庄贤良的容貌般般笃定认真。
乍看之下满堂文武行径荒谬,可细细想来谁又怎能说他们的所为全无道理?虽然那亡国传言是北周宫人怨忿诅咒,终究还是关系到大隋国家命脉,升平可以不信,若万一将来国有罹难……,她又该怎么面对杨广?
他刚刚弃战归朝威逼宫门,难道还要顶着逆伦的诽议入主东宫主持朝政吗?
升平这里百转千回思量万分,杨广并不知晓,他只是淡淡微笑,迅速恢复以往温润神色:“舅父,若淑仪表妹入宫,你可舍得她长年青灯陪伴母后?”
独孤皇后陵寝此时仍在修缮,如今大行皇后梓宫正停在永安寺需有人日夜守陵,如今杨广状似无意用此话点明,即便独孤家此刻送女入宫也是长伴枯灯陵寝,根本没有可能得到他的丝毫宠爱,妄图借此堵住郎中令用女谋算外戚稳固的后路。如今端看独孤陀觉得是哪边更重了。
“即便入宫只是陪伴大行皇后灵柩,也是臣女淑仪毕生荣耀,她应该自安天命。”独孤陀思量片刻终究,还是决意牺牲掉萧氏一生,笃定开口。
一步棋,与其任由过河棋子被吞食,也好过留在军门踯躅不前。
“好!”杨广突然开口,一掌拍在龙案上震动得下方群臣心惊胆战。杨广始终噙着笑语意轻佻:“那就请舅父尽快送萧氏进宫吧,本宫看,时间紧凑也不必重修东宫了。”
太子纳妃是大隋盛事之一,当年杨勇做东宫太子纳妃时,从采名到礼成用时整整两年,期间不仅东宫全部修缮翻新,所有东宫耗用宫人均新纳新养,衬足了太子妃娘家高相的面子,足见大隋上上下下对太子纳妃一事的隆重。
如今杨广随意应允似乎注定萧氏入宫前景不妙,朝臣几乎可预料她未及入宫已然失宠,可即便如此仍又挡不住贪婪之人的妄念。
独孤郎中令郑重叩首谢恩,长长袍袖一甩,口口声声说:“谢东宫太子殿下垂怜!”
此刻,升平正纹丝不动的站在独孤陀的面前,他明着拜东宫太子,实则在拜升平公主。
他知自己在做什么,升平亦知,怕是朝堂之上无人不知吧。
在众朝臣眼中,独孤郎中令更是牺牲自我成全了大隋,从而不让太子兄妹逆伦乱了纲常,若大隋江山果真能万年,怕是他独孤陀才是最大功臣。
升平收回自己逶迤在后的凤裙长裳,落寞的走回宝座下方的凳榻,任凭杨广几次相邀也不肯上座。朝堂之事冗长难捱,她如木偶般端坐听不进去,直至杨广说退朝,升平才木然站起随群臣告退。
杨广似想挽留升平说些什么,却被郎中令一语阻拦,升平则头也不回从大兴殿步出,荡悠悠的茫然向前行走,似乎不知自己该去哪里,该回何处。
一口气闷在胸口,喉咙里有些腥甜味道,吞咽恶心,吐又吐不出来,整个人狼狈的厉害。
骤然,身后有人急声呼喊:“公主殿下,奴婢回来了!”
升平缓缓回头,视线里一袭碧色裙裾疾步上前,抬眼端看竟是永好,原本以为生死未卜的她此刻正安然站在自己面前,一时间升平悲喜交加,眼泪也落了下来。
①房陵王,杨勇死后被追封封号。
②河东,李渊长子李建成和四子李元吉起兵之处。
③隋炀帝皇后萧氏。梁孝明帝女,因二月出生不吉舍与帝堂弟萧岌,又因萧岌病逝,转送舅父张轲,从小操持家务农活,性格坚韧,容貌艳美。
红衣嫁颜栖凤泣
“难过了?”杨广的笑容温柔煦暖,从玉华池旁拉过升平的手紧紧环在自己腰上俯身低头道,“方才永好说阿鸾自己独自在这儿,本宫责令罚她杖责二十了。”
杨广的话语云淡风轻,似是在说无关痛痒的小事,却逼得升平一时惊窒,她回头蹩眉:“为什么要责罚她?”
“为什么?因为阿鸾不在栖凤宫中,她又没有随身服侍,行为不谨。”杨广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变,专注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升平脸庞。
声音停落,身后宫人已经悄然退下,不知何时,玉华池旁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永好一路上颠簸劳累,是阿鸾自己不让她跟着的,你也打阿鸾吗?”升平面色苍白,心中有些恼怒杨广的轻言责罚。
“阿鸾,她们值得什么,便是为你我去死,她们也必然是心甘情愿的。如果今日阿鸾有什么闪失,我该如何自处?阿鸾有没有替我想过?”杨广清冷的声音在池边随风远远追散,幽幽含带透骨的阴冷。
他凝视着她低柔道:“若是我的身边没有阿鸾,怕是一生再不会畅怀。”
升平低下头,一时答不上来,她不曾想过,杨广回来后会变成如此易怒易疑。
她听罢杨广的解释,负气反问:“既然没有阿鸾,太子殿下心中不畅怀,那今日朝堂时太子殿下为何不回绝舅父的提议?还是太子殿下以为阿鸾心中对此事并不介意?”
杨广搂过升平的肩头,似笑非笑的挑着她的下颌,“阿鸾,不必动怒。再等我两年。等大隋天下尽归的时候,阿鸾的昭阳宫届时一定重新造好。如今的太子东宫有什么好的,我怎么能让阿鸾住在东宫受委屈?,阿鸾此生只能住昭阳宫!”
果然如此,杨广想用独孤陀成为自己迈步登上龙案前的最后台阶,眼下正是微妙时刻,眼前四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不得不迎娶萧氏以作权宜,只是如此做个样子,他们二人又该怎样面对那个无辜的女人?
“淑仪怎么办?”升平想起那个幼时曾经与自己一同玩乐的绝美女子愁眉不禁紧锁推开杨广的禁锢。杨广不肯放手,她只得任他握住自己手腕,两人缄默伫立在湖畔,远处湖中央倒影空寂宫苑玉树琼树,袅袅倒影晃动两个人的无言心思,她不想开口,他则面色沉重。
“其他琐事都不需要阿鸾去想,阿鸾只需告诉我想要怎样的昭阳宫,等我来日给阿鸾修建即可。“杨广敛了阴沉面色,复又上前扣紧升平的手腕带回在自己身边,低头吻吻她的额间,还是笑。
升平垂首不敢迎视,杨广温热的唇顺着她的脸颊慢慢滑落,那股炙热的男子气息几乎让她融化,甚至连反抗也再想不起来。
杨广低低俯身唇轻轻覆在升平的耳畔辗转吸吮,她手脚失掉力气再不能抵挡来势汹汹的亲昵渴望,人只能半靠在他的怀中,感受他的亲吻轻飘飘顺势而下,在身上蔓延出一片火热难捱,她窘涩骤然闭紧双眼。
也许萧氏的结局会郁郁而终。
杨广无需动手囚禁逼迫萧氏,她也不会淡定自若,想一个被人狠心送出的交易人质,怎能在红墙金瓦天阙中过得快乐?
萧氏入宫后过得是快乐还是悲苦都不会有人在意。只要她换来的荣华和兵权都安然各归其位,她的喜乐已经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
也许连阿鸾的反对声音也不重要,谁会理睬同样生长在皇家的女子心中质疑?正如杨广所说,她只需要想像昭阳宫该如何建造即可,根本用不着思量其他。
“杨广,答应阿鸾,别让阿鸾看见喜庆红锦,它的颜色比三尺白绫的颜色更让阿鸾害怕。”升平依偎在杨广的怀,揪住他的衣襟,说出自己心中最不愿看见的景象。
杨广收紧怀抱将升平纳入自己的胸怀天地,“好,我答应阿鸾,一切都不会有,所有的一切都给阿鸾留着。”
“阿鸾知道这样对不住她,但……”升平哽咽不能语,只是埋头抵在杨广的怀中不住的颤抖。
“阿鸾没有对不起她,若说是对不起,也只能怨她自己命中注定活该如此!”杨广双眼恢复先前阴狠,“她若甘于就此认命,本宫会容她长伴母后陵寝,否则,连苟活在世上也是多余!”
升平含泪听着杨广的誓言心中悲喜交加。她愿他此生皆如此一往情深,又深觉他们两人会因此负世人太多。
何其幸,得良人如此,何其叹,怕世事难容。升平不想伤任何人,只愿默默与他生死相依,可兄妹痴恋只能存于内宫,根本见不得青天曜日照拂。
究竟何时,他们才能真正顺得自己心意?究竟何时,他们才能离开这压抑的宫苑?
升平抑不住泪水滚落脸庞,滴在他的明黄色前襟,喃喃自语:“若有一日能走出宫墙该有多好,届时山高水远才能容得下你我。“
杨广默然,靠近升平缓缓将她抱紧。
如此愿望,美好得不敢奢望。她可以仰望,却不能祈盼将其变成命中注定。
他们走不出,永远都不……
皇上杨坚抱病无力上朝,太子东宫杨广领命监国,九宫门御林禁军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归属杨广的控制。或许朝堂上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杨广那身明黄蟠龙袍早晚会换成真命天子的朝服,如今真心跪拜的人早已没了旁骛安然听命,杨广端坐在皇帝宝位上俯视众臣,隐隐可见眉目间即将全权掌握天下的气定神闲。
是阿,掌握天下。
如今,遍布朝堂的独孤陀亲信或被罢权削职,或被远远高升派驻,连同独孤陀郎中令也加封太子太傅,日日必卸了兵刃到东宫协议论内外军机,镇守大兴宫门的御林军虎视眈眈窥视匆匆步行入内的朝臣,时而还会亮出掌心闪烁银光的利器。
既然知晓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无命再走出宫门,谁还敢以死冒言?
杨广隐忍晋王宫的十几年学会了太多东西,他娴熟父皇杨坚调配能官妄臣的阴狠手段,他擅长母后独孤伽罗睥睨众生的桀骜不驯,他甚至不需懂得如何去尊臣重臣,便可指点江山社稷。如今,外有叛军十年永不再犯,内里百姓安乐朝堂万代,江山如此稳固,他已经自认永无后顾之忧了。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整日诚惶诚恐进退不安,独孤陀本人也自然不会如此甘心就范。
独孤陀先是联合内外豪族世家与太子杨广分庭抗礼紧抓实权,可怎料成就者少败事者多,也不过是三个月时间,就纷纷离散堕为东宫门客,着实消弱了独孤家的不少力量。
这些朝堂异动于升平并不知情,她掐指算的都是杨广大婚的日子。
她和萧氏虽没有血缘关系,却因多年相处视同姐妹,再加上杨广誓言旦旦一旦萧氏入宫便送她长伴母后,升平本该怜惜萧氏年纪轻轻身陷皇家囚笼,可一想到按大婚规礼杨广要与萧氏同睡同卧三日就觉得心酸难抑,不想亲见。
尚余一月新人入宫时,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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