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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之囚宫-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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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垢生长在戎马世家,父母早亡少有爱抚,自幼又与兄长相依为命。随长孙无忌功爵晋升她亦从人人鄙夷的戎马寒门步入士族华庭,虽性情为内外臣属所颂美,却仍以不能弥补未从稚年随家人开阔眼界的终生遗憾。
出身已经注定无力改变,正如升平融于骨子的高贵桀骜以及惯于睥睨朝事的从容神态,她永远学不来,也难以学会。
长孙无垢按住受伤手指,垂低时间有些默然。
升平在绣屏对面神情淡淡:“看来,皇后娘娘今日操劳过度了,不妨先命人携同回宫休憩?毕竟明朝仍需皇后娘娘定夺的朝事还有几件。”
提及朝堂,长孙无垢眼中涌起诸多无奈:“若是能不去朝堂受那煎熬,本宫也是愿意的。”
绣屏被升平翻手扣下,将收针线入奁盒,无谓笑笑:“其实皇后娘娘对朝事心中早有算计,之所以来找臣妾询问,只不过是想寻个赞同罢了。”
长孙无垢霍然抬起头,但见升平似笑非笑的绝美双眼正望着自己:“其实皇后娘娘不必担心认同兄长的建议会惹人非议,正所谓举贤不避亲,想必皇后娘娘也知道这个粗浅的道理。”
被猜中心事的长孙无垢再心留在栖凤殿,她朝升平勉强微笑,“元妃果然心事通透,能揣摩人心。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必在此置喙什么了。”说罢旋即整理好裙装步出大殿。
原本躲在偏殿避讳两人密谈的守谨和同欢见状慌忙走出,守谨立即追上长孙无垢,同欢则将升平面前的绣屏拿起来端量:“看来皇后娘娘并不擅长绣工,阵脚乱的厉害。”
升平含笑,端起绣案旁的茶盏抿了些:“并非是她不擅长,只是,她太过在意朝堂的认可,反而无心细微琐事了。”
“元妃娘娘,绣品染血了怎么办?”同欢觉得这件双面绣屏是她与升平绣了三个月的结果,如今被血染了实在万分可惜,她以纤细的手指不舍的抚摸染血处,有些烦恼。
“扔掉。”升平对身外之物向来不觉得惋惜,她将茶盏放置绣案,随即又对后殿道:“魏公,本宫已经应你所求,你以什么来谢本宫?”
魏征闻言立即恭恭敬敬由后殿转出,身边还跟随着顽皮世事不知的杨侑。杨侑见太傅与姑母鞠躬施礼以示感谢,他也依葫芦画瓢做了样子,一大一小的两人个人向升平拱手抱拳,像刻了模子拓出来的父子般可笑。
升平见状欣然,会心微笑:“侑儿过来。”侑儿得到姑母的赦令,立即像顽猴般扑上去,一个用力过猛险些将升平撞倒在地,同欢啊的一声,连忙扶住升平背后险些跌落的茶盏。
姑侄俩乐了一阵子,魏征端端正正伫立远处,见元妃和代王嬉闹欢快不禁扬起嘴角。
“魏公,其实你大可不必借用本宫之口来达成目的。皇后她心中早有盘算,只是不肯授他人把柄才对长孙无忌的建议视而不见的。”升平搂住侑儿,缓缓抬头望了一眼魏征。“她更偏向你心中所想的解决办法。”
每次与升平对视魏征总觉得自己心中起伏不定,再难淡定从容对答,他捋了胡须刻意转移自己的视线望向殿门敛住心神:“只是臣未料元妃娘娘肯不计前嫌与皇后共商国事。”
侑儿见两人深聊不理睬自己摇晃着升平胳臂,升平腾出手与他玩耍,对魏征淡淡一笑:“皇后与本宫原本就没什么间隙,何来不计前嫌?”
魏征惊讶回首望向升平,察觉升平正坦然与自己对视,察觉自己失礼冒犯立即垂下视线:“方才是臣失言了。其实尉迟公与长孙无忌素来不和,即便明知长孙无忌此次的疏议有理也不肯采纳。臣使此手段只是希望国事能妥善速决而已,并非有意专逞。”
“同欢,赐座,烹茶与魏公品尝。”升平态度依旧从容,不曾责怪魏征什么。同欢在远处为魏征搬过坐榻,魏征向升平拱手施礼还谢掀袍落座。
而后同欢在他身边以精致银蓖檀壶滤茶,手指微颤,颈项绯红,时不时抬眼望一望魏征。
升平端起身边茶盏细细品尝,侑儿见了也嚷着要:“姑母,侑儿也要。”
魏征以拳掩唇咳嗽一声,侑儿听见太傅咳嗽立即绷紧了身子,缩了身子和头,毕恭毕敬对升平伸出一双小手,奶声奶气道:“姑母,侑儿口渴,请姑母赐茶给侑儿品尝。”
升平慈爱的笑了,将手中的半盏茶给了杨侑,杨侑双手捧着茶盏慢慢吮了一口,又交还给升平道:“姑母,侑儿已品过茶了,谢姑母赐茶。”
“若没有太傅谆谆教诱,代王难能知道如此多的宫廷礼仪。太傅日常辛苦了。”升平收回杨侑送来的茶盏,轻缓语调对魏征赞许,魏征闻言慌忙起身还礼:“元妃娘娘谬赞了,此乃臣的份内事,魏征不堪如此重谢。”
“魏公也无需如此客套,当日登基时你为皇上解围一事本宫始终感念在心,不曾道谢过。”升平轻声道,“如今魏公又辛苦教导代王,本宫真不知该如何谢魏公才是。”
魏征因升平连番感谢心中顿觉暖融,慌忙起身再还礼,因行动过于慌乱带落了榻垫,同欢疾步上前为他拾起,魏征容色略有尴尬。
升平宽容笑道:“既是如此,本宫以后不再谢就是,魏公无需吓成这样。”
升平善解人意为他缓和尴尬,魏征怎能不知,他忽觉眼前这个艳色女子并非如自己先前怀疑那般生性放荡个性阴狠,脱离傲然外表她不过也是个懂人心意的淡然从容的女子。
魏征恍惚的端起茶盏喝茶,茶盏端至嘴边才发现茶盏已经空了,同欢见状再滤过与他添满。茶中飘渺的香气似醇美酒浆不觉薰得人心神摇曳,他刻意不再抬头,细细品味果然有些香气:“敛雪白蕊间?”
侑儿觉得大殿空气沉闷,略略有些瞌睡了,升平将他放置在自己双膝上,斜肩搂住他的肩膀,待到侑儿换了舒服姿势才抬头笑答:“烹雨碧叶中。”
清盈的茶汤在茶盏里浮影荡漾,绿莹莹使人心脾大开。魏征不由感叹唏嘘:“臣只听闻隋朝宫人喜爱烹茶,却不曾有幸一品,如今元妃娘娘赐予此茶也算了了臣的苦念。”
同欢将侑儿抱去内殿入睡,升平和魏征两人目光追随同欢身影直至殿门阖拢收回,升平方才莞尔一笑:“魏公果然博学,正是隋朝的烹茶方式。”她似乎因此茶想起过往,笑意满满:“此法当年盛行一时,最难掌握的是烹茶手法,本宫学了许久才得皮毛,教给同欢。”
魏征闻言喟然长叹,“烹茶功夫确实太难掌握,需滤九蓄九沏,留最清淡一道萦绕水晰茶香的浅浅滋味来品味,所以当今皇上觉得过于靡费不曾继留,有些可惜了。”
“如果真觉得惋惜,魏公何不建议皇上留下这个烹茶方式?”升平仿佛无心建议,实则暗中观察魏征的神色。
魏征摇头正色:“万万不可。事物皆有美好,臣怎能全部保留下来?如今大唐国力渐渐强盛,国库充裕,正需皇上为天下臣民表率俭朴之时,臣纵然可惜烹茶方式失传,却绝不会为此劝君主奢靡浪费。”
升平见他回答的如此一本正经,不禁哑然一笑:“不过是个闲叙,魏公居然能与朝堂联系在一起,又洋洋洒洒教导本宫这番言论,看来魏公也是个认真的人……”
魏征知道自己方才的言辞非常无趣,也是赧然一笑:“元妃娘娘倒是提醒了臣,原本这件事也不至于如此郑重。”他许言完毕又思明日朝堂,脸色肃严道:“不过,臣窃以为元妃娘娘可与皇后一同打理朝事。”
升平立即敛了笑容,“本宫不愿,元妃这个身份不容许本宫迈入朝堂。”
“臣知道元妃娘娘的意思,元妃娘娘是担忧自己干扰朝事被臣官非议,进而带祸给代王……”魏征停顿片刻,又说:“只是元妃娘娘是否有想过,即使元妃娘娘不参与朝政,代王也未必安心无祸呢。”
两人对视,升平心中一动,魏征见升平沉思立即话锋一转:“更何况,来日元妃娘娘终究还是会诞育皇嗣的,难道元妃娘娘不必为皇嗣的前途思虑吗?”
寂静大殿,远远座着一对男女君臣,她深思蹩眉,他则坦然诚挚。
同欢照拂杨侑入睡后外出,见升平与魏征对坐皆不言语,一时忐忑不安,蹑手蹑脚又躲了回去。
“魏公,即便本宫诞育皇嗣,也不过就是个元妃之子。”升平提及此事黯然神伤,有些难言的落寞浮现眼底。
魏征噤声,凝望她怆然神色心中略有些怜惜:“元妃娘娘身居后宫多年应该知晓,元妃与皇后,其实不过只需一步而已。”
升平猝然抬头,魏征见她锐利目光扫来立即垂首躲避视线,不敢与她的目光对碰。
升平静静望了魏征许久,才不动声色道:“看来,本宫真该将你视为知己。”
魏征立即躬身下跪回答:“谢,元妃娘娘。”
53、双凰临朝竟绸缪
大唐建国以来,首次由皇后代圣职批阅朝堂奏章,怎能不惊动所有朝臣?
空旷金碧朝堂上遮挡一道纱幔珠帘,长孙无垢身处帘后手持蘸满的圆润朱笔落在纸绢上,台下文武朝臣面面相觑不由得屏住呼吸。
前列四位辅国朝臣心怀揣测却又佯装气定神闲,唯独魏征抿了抿下颌的胡须,面露淡定笑容,将耳边私语一一蔽去。
一旦长孙无垢从此开始批阅奏章,意味着日后五大辅臣再有争议皆需经她审读。终于等到妹子握权的长孙无忌不由面露窃喜神色,轻蔑瞥了眼一旁的尉迟公。
脸色铁青的尉迟公则回头睇了一眼魏征,魏征见他正心含怒气额角青筋绽露,只是沉默,尉迟公见魏征也不上前表明态度,只得重重叹口气,气息凝重带动下颌乌黑的胡须也露出几根黄白来。
新皇后宫伶仃,更无子嗣。皇后长孙无垢在朝堂上有兄长长孙无忌辅助,另一个颇受宠爱的元妃不曾有外戚干预朝政。若果真需有人定夺国事,尉迟公倒宁愿那人是元妃,至少由元妃定夺国事无需惧畏外戚之祸。
从前长孙无忌凭借妹子在皇宫里母仪天下,连同九司人马尽握在手,此番长孙无垢一旦再掌朝堂政事,他们兄妹二人怕是如虎添翼,使得一干朝臣不得不提防大权旁落。
或许,利用元妃与皇后分庭抗礼的对策颇为可行。至少缺少宠幸皇后必然难育,来日迟早会被皇上废入冷宫,而元妃出头之日则指日可待。只是,如此一般他又担心拥戴杨氏的旧臣贼心不死,欲借元妃光耀萌生复发,甚至重新复辟旧日王朝。
两权相较,果然难择良策。
尉迟公这厢摇摆不定,房玄龄为人正直不耐猜疑,魏征明知最终结果坦然面对,长孙无忌对大权尽握欣喜雀跃,褚遂良则地位低微另怀心事,五人伫立在朝堂上皆沉默不语。
长孙无垢抬起朱砂笔,先与台下文武百官谦语:“本宫虽然身代圣职,却仍知自身浅思少虑,若有思虑不周之处还请各位臣公谏言递策才是。”
长孙无忌不等下方有反驳声气,向前疾行一步,拱手擎住由宫人转交的批阅纸绢,展开后扫了扫上书披奏,脸上立即露出欣喜笑容,他随手转手交给魏征:“魏公,请读吧。”
魏公手握旨绢颌首,缓缓展开,见疏议后长孙无垢批阅的几行清秀小篆正如升平所说那般记录。他无声笑笑,随即高声诵读。
大殿上众臣停止窃窃私语,全部倾耳聆听,长孙无垢则缓缓坐在凤藻案后挺直了脊背。
盛装美服,紫绶双佩的她平静的俯视台下每个人的容貌表情,再没有前一日的怯懦难安。如今尽握朝堂的她已经不再对此处惊心胆颤,没有人察觉她正在逐渐适应这种被万种瞩目的感受。
圣旨宣读完毕,尉迟公紧皱双眉,魏征则欣然不语,房玄龄有些惊愕,褚遂良神态颇为复杂,唯有长孙无忌心中愉悦立即跪倒在地,向上方的长孙皇后三叩九拜,口诵万岁圣明。
群臣见辅国大臣仍有四人未有表态,倒是不敢轻举妄动怔怔的立满大殿。魏征望了望皇后凤座前的垂幔珠帘,似若有所思在等候某人。
须臾台上台下僵峙片刻,垂幔被纤纤素手掀起,珠帘后的升平越过众人视线行至凤藻案旁。她一身艳紫宫装,玉带长佩,白色披麾下缘拖曳华贵的坠珠紫色敝屣长裙,凤钗钿额遮住犀利美目,俯身与长孙无垢施礼时,也同时侧目观察阶下朝臣神色。
升平与魏征视线隔帘相对,他捋胡须坦然向她微笑,似知升平必会定出现般从容不迫。
升平回首,在心中重重叹息,魏征昨日所说的话句句在理。宫阙之中哪容得置身世外,即便现在不与长孙无垢争抢皇后荣耀,长孙无忌也不会容忍杨侑留在京城存活终身。若是跟他们兄妹争了些许锋芒,或许侑儿还能有逃避圈禁的机会。
升平知道李世民对自己宠爱有嘉,她也知道如今只需一步便可踏上凤榻宝座,但中间需历经多少风雨根本无人知晓,成功,她便拥有权力与亲人的生命,失败,恐怕连寻常百姓的生活也难妄想。
升平只能默默安抚自己,此刻迈入朝堂,为的是日后的挣扎,既然不想束手就擒,就必须先行一步险棋将住对方。
见到升平来朝堂议政长孙无垢的态度非常微妙。昨夜她尚且觉得若能有升平相互扶持也好过独自一人挣扎,可今日得到朝臣赞许后她又觉得升平一旦展露才能必然引得朝臣倒戈。
长孙无垢一边盛情搀扶升平与自己同坐,一边定定望着台下已经匍匐在地的兄长。似在示好,又似在求助。
朝臣见元妃也来一同临政更是不敢擅动,尉迟公和魏征倒觉得此举甚妙,不仅可以牵制长孙氏兄妹,更能排除外戚隐患。
因此两人破例与长孙无忌一同下跪奉迎元妃。房玄龄虽然并不赞同后宫干涉朝堂,但此时朝臣派系纷杂,必须倚仗皇权来定夺安稳,如此看来,两后妃同坐朝堂共同议事也未尝不可。他隔着纱幔端量过去,一素一艳两人裙摆也算相间适宜,他随后亦掀起长袍跪倒在地。
褚遂良为臣,官阶略低于前四位辅政大臣,见其他几人已甘愿赞同一后一妃临朝听证也再不能多说其他,跪在长孙无忌身旁沉色不语。
见辅国五臣已经悉数下拜,其他朝臣才能定下主意,纷纷叩首跪倒在丹陛下三呼万岁。
垂幔珠帘后,升平与长孙无垢互视一眼虚以笑意,却又各自别首沉色。她们因同一位男子并肩而坐,她们因各有心事异心分视,身份注定她们心中无法抹去的隔阂,即使被迫一日平静相处也不能做到全无芥蒂的融洽。
只怕下方匍匐的朝臣以为此乃艳羡天下的福气,皇上能拥有藏隐宫阙最睿智美艳的双凰,该是何等曼妙滋味......
冬日寂寥,雪起雪融,不知何时漫漫冬日才能过去。
升平与长孙无垢自那日一同升殿起,同处两仪殿审读奏章。按朝规五位辅国大臣原不用事事请奏,偏自从那日后妃两人临朝后,五人一反常态开始习惯推诿权责,事无巨细皆送达后妃手中审阅。
升平倚在床榻边,手中端着一个小巧绣绷,拈金丝成缕,一针一线认真穿在玄黑纱上。长孙无垢则端坐在龙案前,手持朱笔,,蘸满朱砂,对着洋洋洒洒奏章咬唇思索。
同欢见长孙无垢认真模样,心中抑不住的蔑视,守谨则以升平慵懒不端的行径为耻不屑相顾,大殿上熏香暖炉各自伫立一顶,仿若两人此时的行径,怎样也合不在一起。
“黄河凌汛已至,需加再拨国库万两白银雇能工追赶工期。”长孙无垢轻声喃喃,她拧眉停顿,而后抬笔批复:“准。”
升平手持绣绷停在面前,思索后轻声道:“若能在损毁大堤周围雇佣当地灾民,灾民因修堤返家心切,即便不许银两仍会为家园轻易被毁忧心重重,不必再添银两,只需将定额散予他们,定会加力而行度过汛期。”
长孙无垢双唇开合似想反驳升平臆断,可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沉吟半晌才默默垂首以朱笔将准字勾画掉,又在旁写下一行小字:以原薪予灾民,必然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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