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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天下之囚宫-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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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应许二弟奏请!” 
朝臣本无不翘首等待太子回答,可他的话刚刚出口,高相先如同抽了筋骨般颓了下去,朝臣也全然缄默。
独孤皇后此番问话分有二层含义,一层为试探,试探太子与杨广兄亲弟恭是否真心,二层则是给杨勇最后机会以免日后后悔。杨广此次出征若能大获全胜,归来时,东宫非他莫属。
高相看出独孤皇后内在用意,朝臣也怕是也已经看出,连升平如此简单不懂朝事的女子都能看出,不知为何太子杨勇仍执意如此惹怒母后。
升平曾分外尊重太子哥哥,即便若环惨遭赐死,太子妃逞宠骄横都不曾让升平对杨勇的行径加以唾弃,他与她是同胞兄妹,骨血相连,哥哥所作所为妹妹必定全权谅解。
唯独今日,他用最后一句话断了升平的妄念,也断了朝堂上众人对他的追扈。
当日,杨勇获皇上万千重用,朝臣无不笃定他日上方宝座非太子殿下莫属,如今他骤然失答,陷害杨广不成反衬得自己行迹猥琐,刚刚赦免禁足的他跪倒在皇上身后,即使摆出义正言辞的表情也是无用。
朝堂决断犹如一面映得人影的双面铜镜,瞬间便能分出谁才是真正的帝王之才。
升平不想知道广哥哥归来后会不会替代太子,成为大隋来日君主,她真正想知道的是,他将赴的那场厮杀会有怎样的结局。
她记忆中的杨广永远身着白衣,如雪似辰,淡淡笑,淡淡怒,极少张狂。文雅若他怎会厮杀疆场,习惯金戈铁马与腥臭血污终日为伴的日子?
他不属于那里,更不该属于危机频频的西北边疆,哪怕他执意要去,她也不许!
所以,升平径直跪爬直至宝座之下,匍匐在父皇杨坚脚下呜呜哭泣:“父皇,广哥哥一意求去无非是怜悯我大隋黎民苍生,为他们免遭生灵涂炭,心中忧虑难安,可他初春时旧疾复发,身体如今仍未痊愈,此时若去边疆出征,恐怕……”
她是父皇心头的金丝雀儿,怎会不知父皇爱子如命?只道广哥哥病体未健,父皇绝对不会舍得命自己的骨肉赴前线送死……
“升平,下去!朝堂容不得你一个公主置喙!”父皇生平第一次如此斥责女儿,他面容上前所未有的厉色更是让升平身体冰冷僵硬:朝堂之上,众目睽睽,父皇如此绝然呵斥,难道……
升平用力咬住下唇,昂首扬面,很想再为杨广分辩一句,可此时杨广在她身边已经猛然叩首谢恩。
“谢父皇,儿臣他日必然凯旋而归,荣回大隋!”砰砰砰!三声已毕,杨广用力叩谢父皇送自己去前线征战。
模糊视线里,此刻决然的杨广有些陌生,升平不知,他究竟是在谢太子怯弱还是谢父皇冷血。
杨广不管不顾的举动更让她委屈至极,九霄天阙,皇家宫苑,从未有人胆敢给倍受帝后宠爱的她如此大的委屈,偏偏今日丢了帝后幼女颜面的人,一个是她挚亲的父皇,一个是她挚爱的广哥哥。
瞬间的愤怒顷刻迸发出来,升平顿时拂袖站起,她勉强自己故作轻松的望向宝座上的杨坚,莞尔一笑:“父皇,以前阿鸾顽劣也曾擅闯朝堂,为何父皇彼时不责怪,偏偏等到阿鸾养成习惯才来呵斥?”
杨坚沉重面容刹那冰冷,目光深邃复杂,他转过头看看自己身边正襟危坐的独孤皇后,而后又冷冰冰的回头看向下方伫立的升平,沉色道:“因为你是大隋朝建国以来第一位公主,也已成年的公主,理应注意自己的尊贵身份!”
“父皇!”升平百般委屈不得施展,只得使出往日最为有效的娇嗔。
“闭嘴!”杨坚脸色铁青,忽地暴怒拍案而起。
升平第一次面对父皇的怒火,也是幼时不曾面对过的苛刻严厉。
她怔住,有些茫然无措。
原来人长大了,许多幼时可以自在做的事,如今也开始有禁忌伴随,不知忧虑被人娇宠的日子此刻已然过去,未来终有一天也需对得起自己头顶上尊贵的封号,故作从容。
她是堂堂公主,自然不能永远活在双亲维护的羽翼之下,也不可能永远无所畏惧蔑视朝堂。
于是,升平有些痴愣,她侧脸看着仍匍匐在地一言不发的杨广心痛楚的厉害。
她走向他。
一双丝履就停在杨广的身边,金丝绕凤的光彩耀住他低垂的视线,升平不甘心,缓缓蹲下轻声哀求:“广哥哥,你不去好吗?”
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卑微恳求,也是她最后一次努力。
杨广的睿利的视线徐徐抬起,对她语声冷静:“阿鸾,广哥哥不可能不去。”
“为什么?”她仍是不甘心。
“因为事关江山社稷。”他正色回答。
升平悲怆冷笑,硬生生咬着唇再度站起,她竭力想掩饰自己的失态慌乱,拂过宽大衣袖遽然离去。
是的,她现在能做的,只是让自己的步子看起来不失皇家公主端仪。
没错,此次是杨广自己想去,没人能够改变他既定的目标,即使是自以为可以改变他决断的阿鸾也不行。
泪水在迈出殿门刹那潸然滑落,一滴剔透水珠穿过凌乱脚步,晕染在金砖台阶上消失不见。
升平曾以为自己是许多人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父皇为她,可以大宴群臣听她抚琴,可以四处搜罗彩衣霓裳,同赏她跳舞。
广哥哥为她,可以不顾亡国诅咒与她定承诺,可以空下晋王宫许她永久相伴。
可今时今日升平才惊觉发现,原来她不过是天阙里最细微的一缕尘埃,撼动不了所有人渴望的丰功伟绩,也不能阻止权位更替。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管,索性做个他们所期冀那样无所牵挂的公主,等他们来求她也好。
谁缺了他人的照拂,能真的伤心死呢?
她不会为这些小事悲恸,不会。
当夜,升平俯身栖凤宫芙蓉榻上恸哭,无人前来劝慰,父皇,母后,杨广,皆不见身影。
这便是长大,不管她愿意与否,都必须经历的历练。
  
负气的升平没有与任何人打听杨广是否已经得到父皇的圣旨,恩准他奉命带兵征讨。或许本就不用打听,她也知道以杨广那般坚决结果必然遂愿。
她不想知道内里究竟牵扯多少朝堂上的厉害关系,她也不想知道他此去性命是否安然无虞,仿佛把所有的事都抛弃在脑后,便能克制自己压抑的情绪,漠然无视周遭细微变化。
依旧安然和永好做些双绣屏风,终日红丝缠绕,彩缎为伴,穿针引线间明眸低垂红唇紧抿,认认真真的做与。奈何此时身心疲累,做出的东西也不像个样子,五色丝线扭做一团混乱。
永好不住叹气,伸手抚摸上升平蹩起的眉心,“公主不要在皱眉了,天天这样蹩着,小心二殿下出征归来时认不出来公主。”
升平怔怔望了望她,嘴角漾起一抹苦笑,长长叹气:“他眼中本来就没有我,认不认得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永好抬头深深看看升平,迟疑半晌道:“奴婢听大兴殿服侍的宫人说,那日公主离去,二殿下原本起身要来栖凤宫安慰公主的,可是人刚起身就被皇上拦下商议国事无法动弹,可见,他也不是全然无心的。”
望着永好安慰的目光,升平一时怔仲无言,心中不住阵阵抽紧,永好话语蓦然惊醒一直沉溺哀怨的她。
升平只是兀自怨恨杨广决绝不顾她的恳求,浑然不知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干扰其中,秋日冷风激起心头阵阵凉意,心头指尖除了颤抖,还是颤抖。
父皇借故拦住了广哥哥……莫非他已经发现……
无数的念头电闪而过,脑中却是一团乱麻,原来……。
“永好,你可知道究竟为何父皇会拦住广哥哥吗,因为父皇他也害怕,他也害怕那个诅咒!”升平脱口而出的话震惊了永好,她连忙环顾四周,顺手端过冰镇的莲子粥硬生生把升平话头打岔过去:“公主,莲子粥冰的恰到好处,先进些吧!”
“我知道,父皇是在怕我们成就那个诅咒,亡了他的大好江山!”任性的升平怎么甘心直把心头话说了一半,她顾不得身边还有来回走动的宫人愤然高声。
可怜永好只能惊恐万分的再寻思一个话头堵她:“公主,那缤彩双缕的霓裳送来了,不如先去试试吧?”
“你怕什么?我是大隋朝第一位公主,我从出生之日起就尊贵无忧,更在荣耀中成长,普天之下我最应无畏,我应该什么都不怕……是的,我什么都不怕……”升平说到这里竟然衣袖掩盖面泣不成声。
其实,她怕的东西太多了,她最恐惧的就是广哥哥此去再不能平安归来。
不管朝堂上杨广如何对升平冷漠无视,她都无法让自己摆脱梦魇放下心,连日来,每次在梦里升平都能窥见浑身血污的杨广正在含笑离去,周遭是狼烟尸山做出的血腥布景,整个梦境充溢着令人绝望的灰暗。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颤抖。哪怕身上遭受再尖锐的疼痛也无法驱走心中的慌乱,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平静想象此次出征背后的阴谋。
原来父皇已经察觉他们的异样,也发现诅咒正在慢慢应验,隔绝毁灭亡国征兆的最好的办法是送杨广去最危险的前线不再加以庇佑,若是杨广就此战死疆场,父皇会赐予无尚荣耀尸首回还皇朝,若是杨广就此侥幸得胜,将会面临下一次出征。
权势皇位下,血浓于水也不过是他人的一厢期望,每个人都逃不开操纵命运的帝王之手。
升平脑中已经空白一片,神思更是混乱不堪,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性命与家国社稷来比,算不得什么。尤其是面对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没有什么可以将其毁掉,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女,哪怕儿女的身体里流着与自己相同的血液。
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所有的事都开始不再隐瞒她,那些阴冷的灰暗一点点侵占她的斑斓记忆,童年灿烂的过往逐渐被阴谋掩盖,随着色彩的消散,她的双眼也逐渐黯然。
秋风席卷落叶,瑟瑟如心,枯草气味萦绕在人身边流露出腐败前的征兆。
她不知,明明自己和广哥哥情意那般纯真如水,为何不能容于天下。明明没有阻碍到任何人,没有阻碍到任何事,却因为诅咒早就如此惨痛下场,,升平突然感觉到辉煌宫事背后的凄冷阴暗。
永好升平如此不由叹息,低低的叹息声恍惚了升平,她似乎看见杨广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嘴角还噙着淡淡笑容依旧宠溺她,他说:“阿鸾,相信我,我一定回来。”
她低低冷笑一声,顾不得满脸是泪悲戚着回答:“哪怕是回来了,你还会走的,因为你不属于阿鸾,所有人不会让你属于阿鸾。”
“如果我能回来,绝不会再走,直到死,我与阿鸾发誓好吗?”他坚定的回答使得升平凄然苦笑。
“你与阿鸾发誓又如何,你,属于自己么,你能左右自己的性命吗?”她的眼底蕴满眼泪,没想到,杨广到现在还不明白左右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皇权,帝位。其实,他和她一样。都左右不了自己。
除非那个高坐宝座上的人,尘世间,天阙中,没人可以轻易左右自己的性命。
那个人可以左右尘世间所有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不听话的亲生骨肉,若想主宰自己的性命,除非坐上那个煌煌龙位!
升平的胡思乱想最终消失在杨广的亲吻下。
刚刚朦胧的幻像变成身体上最真实的触觉,来不及惊异的她只觉得自己腰间被人紧紧搂住,挣扎不得。再仔细凝望眼前的人,四目相交之下她几乎怀疑自己正在身处梦中。
杨广柔软的唇正带着最熟悉气息隐约袭来,一双臂膀也竭尽全力箍紧了她的双肩。
升平曾与他梦中纠缠,她曾与他真实情浓,今日交织在一起竟让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任由泪水沿着脸颊不停滚落。
不知今夕何夕又如何,他朝来日不再多又怎样,他对她有情片刻已经足够,其他,要不起,也不想得到。
升平和杨广唇舌纠缠,目光依恋不舍胶着,两人近在咫尺之距,她也是第一次如此细致的打量于他。
他是她心中天地里最完美的男儿,无人能轻易取代。升平心底最隐秘的那处情怀因此刻他对自己的温柔软了下去。
日散金碎,耀影轻动,他背影如幕布俯首笼罩住她,暖洋洋双唇的触碰给了升平生平最奇妙的感动。原来,文雅如他,原来也会做这样的事来。
她微微颤动眼睫绯红了双颊,才觉得自己手臂酥麻,连指头也晃动不了。
只能听见杨广在自己耳畔低低沉沉的允诺:“阿鸾,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他日回来时,我会为你造一座昭阳宫。”
升平身子一颤,连忙闭眼不敢抬头对视杨广的郑重和认真。
昭阳宫呵,人人皆知那是皇后徽征。它代表尊贵,宠爱,相伴相守。
父皇母后的佳话曾在那里徐徐沉淀。父皇当年迎娶独孤家掌上明珠时,也是这样一句话赢得众人赞叹艳羡。
桀骜如父皇许母后昭阳宫表明自己心意赢得帝位,那么广哥哥许她昭阳宫又为了什么?
也是为了高高在上的蟠龙宝座么?
若有一日,广哥哥当真给了她昭阳宫,那么,太子哥哥的太子妃将置身何处?只因为高氏并非勇哥哥所爱就不能住进昭阳宫么?还是勇哥哥也将离开东宫,再没有机会入主大兴殿?
她的思绪此刻已经混乱如麻,手指更是紧紧攥在一起透露自己内里紧张。显然杨广已然透漏给她太多秘密,升平想强迫自己听明白其中机巧,只是耳中嗡嗡作响,越想竭力听清越是干扰不断。
她不耐的抓住杨广的衣襟盘问:“广哥哥,你告诉阿鸾,你刚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此行还有其他危险?是不是?”
杨广低头凝视于升平,神色冷静,淡淡的笑着:“听不懂也罢,阿鸾只需等我回来即可,其他都不必明白,相信我,等我回来时,天地已改。”
升平绝望,原本抓住衣襟的手指也慢慢松开。
也许这一切都是必须来临的磨难,她所能做所能想的都不在他人安排之内。
杨广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出去,连个背影也没给升平留下。
升平攥着拳狠狠闭眼不想睁开,她希望自己看不到他离去的背影,希望自己依旧可以嗅到广哥哥留下来的气息。
如此,她便可以告诉自己,他从未离开,从未。
  
①李渊反出隋朝是在大业十三年,反隋炀帝。这里为故事需要,改为反隋文帝。
②李渊反出隋朝挟隋恭帝尊隋炀帝为太上皇。此处修改为尊北周末帝。
③李渊派遣刘文静出使突厥,求助始毕可汗派兵马相助。
④大兴城:隋朝京城,唐朝更名长安,即,今日陕西省西安市郊。
⑤大兴殿:大兴宫主殿,商议朝事所用。
  
  谁家旧仇换新恨
杨广的遽然离别让升平悲伤不已。后宫内,朝堂外大都觉得二皇子殿下此去再难以全身回还,因此离别时朝臣命妇悉数去送别,祭庙出兵的仪式场面恢宏盛大,唯独升平不肯出现。
皇帝杨坚在大兴宫前誓师祭天,亲自率领百官为远行的将士们送行,而杨广则扬马长啸代表十万将在大兴宫宫门前徘徊三圈以示永念故土,誓将归来。
万千百姓欢呼声悲戚声此起彼伏交杂,杨广在那一刻成了臣民仰望的英雄,哪怕此行前去路途艰险也不能动摇他的决绝。
升平靠在栖凤宫殿门边听宫墙外出征号角伴随钟楼鼓响,原来,宫内永安寺也在为即将远征的战士鸣鼓敲钟虔诚祷告。
升平看不见被簇拥的杨广在马上是怎样的英姿,也自然不能知道杨广居高临下面对黎民百姓时心潮怎样澎湃,她只能闭眼冥想那日他对自己的温柔亲吻,回味那句我会为你打造昭阳宫的允诺。
为将士们送行的号角再次骤然吹响,她支撑身子的力道仿佛被人抽走了般,手臂重重落下撞在宫门上也不觉疼痛,身子缓缓顺着角落滑下去。
庄严肃穆的出征号角声压住了震天的鼓乐,仿佛让所有人都知道这道冰冷的催命符,正在催促眼前鲜活生命赶紧踏上黄泉路。
皇帝在祭天台上面色凝重,亲竖将旗,金色丝线织就的龙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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