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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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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卢,起来!”刘备几乎绝望了。
  他越沉越深,胸部以下全在水里,水流涌上了他的脸,他几乎绝望地仰天长叹:“原来你果真妨主,我刘备今日要死于此地吗?”
  马蹄沓沓,刀光闪闪。
  千钧一发之际,仿佛如有神助,只听见一声爆炸似的惊响,的卢马从河中腾越飞升,飞溅的河水,碎裂的冰块四散坠落,犹如满天星雨划落人间,马飞四蹄,在空中一纵一伸,一个跳腾,跃到了对岸。
  黑衣杀手们都看傻了眼,分明是刘备命在须臾,杀他已如探囊取物,如何顷刻间,马跃冰河,把个死到临头的刘备硬拖出了条活路。
  刘备长声叹息,霎时百样感受浮动心头,他感激地抚摸着的卢的耳朵:“好的卢!”
  他回过脸对那一众杀手怒瞪了一眼,转身赶马飞奔,慢慢地消失在苍茫的风雪中。
  见刘备走远,一杀手问:“还追不追?”
  “追!不杀了他回去如何交代,将军吩咐了,必要提了刘备的人头去见他!”另一杀手斩钉截铁地说,手一扬钢刀,狠狠地劈了下去。
  
  《诸葛亮传第二部》
  第一卷 隆中对策
  
  卷首
  江流滔滔,薄雾如藏在袖襟里的缠绵愁绪,因衣衫被掀起了一个角,那愁绪便缓缓地释放出来,怀着一二分不匆忙的懒怠,哀哀地长满了江面。
  一舟独泊,优柔寡断的轻雾在船头忽而荡忽而凝,岸边密如女儿长发的芦苇伸长了身体,江风跌宕时,遂而飘忽不定地摇晃起来。
  舟上两人对坐,无言,无声,只静静地听着江水拍岸,静静小酌。极远的地方不知是谁在抚琴,曲声里有期期艾艾的叹息,宛若一个不张扬的女子,在深重庭院中思慕韶华如流水。
  “公瑾以为如何?”清朗面孔的男子笑问道。
  对面的男人轻轻啜了一口酒,静美的笑在轩月似的面庞上流淌:“错了两处。”
  须臾便是朗然大笑:“果真是‘曲有误,周郎顾’,有周公瑾在此,世人该摔琴而不奏。”
  “子敬休要荼毒世人。”周瑜缓缓地笑着。
  鲁肃相随一笑,他眺望着浩浩长江,喟叹道:“荡扁舟,游长江,倩醇酒,邀挚友,人间美事。”
  周瑜若有所指地笑道:“可惜此江非彼江,江为江矣,长则不长。”
  鲁肃怔忡,俄而恍然:“公瑾有拓江之志乎?”
  周瑜默然有顷:“北方传来消息,曹操已平定并州叛乱,河北中原之袁氏余势扫荡无存,北方大局已定,藏匿辽西乌桓的袁绍余子不成气候,迟早会被曹操连根儿拔起!”
  鲁肃道:“我也听说了,曹操任钟繇坐镇关中,钟繇凭区区唇舌之利,说服凉州军随曹操讨伐并州高幹,凉州军和袁绍外甥斗得两败俱伤,死了上万人才平息叛乱,曹操却坐观成败。马腾老矣,竟听起了曹操的差遣!”
  周瑜淡漠地说:“流寇做久了,自然想归正途,凉州那一帮山野草莽,打家劫舍出身,朝廷一道封赏恩诏,乐得脱了贼名,成了廊庙里的紫绶重臣,何乐而不为。”
  鲁肃思索着:“曹操克定北方已指日可待,下一步会不会饮马长江?”
  周瑜沉沉地饮下一爵酒:“不是会不会,而是何时会。”
  “我江东该早作准备。”鲁肃决然道。
  周瑜微微一叹:“是得早作准备,可还得先对付了江夏黄祖再说。”他缓缓地说,“征讨黄祖,一为父兄之仇,二为拓境江夏,为我东吴夺取长江北上出口。这一步棋走得不好,将来曹操南下,我们不得已只能退于江南,北方顺流,我方却溯流,他日那一仗不好打。”
  鲁肃叹道:“我们和荆州的梁子真是越结越深,”他突突地跳出一个心思,“公瑾,倘若曹操南下,荆州首当其冲,你以为刘表能不能挡得住曹操?”
  周瑜半仰起脸,柔软的雾水洗涤着他干净的轮廓,他叹声道:“刘镇南外示雄略,内实寡谋,我以为难……我其实想的是另一层,若全据荆州的是我江东,能得荆州,则横跨长江南北,南可收江为势,北可进抵中原,大业成也!”
  鲁肃也自叹息:“荆州地处要冲,只怕想要全据者不只我们,只是对弈得一步步落子,恢宏之业当从垒台做起,江东有明君、贤才,他日定能将荆州归我江东所有。”他把爵中酒一饮而尽,拱手道,“我此番来巴丘,原是奉主公之令犒劳公瑾,使命完结,该回去了,多谢公瑾美酒,告辞!”
  周瑜并不挽留,他只是起身行了一礼,亲自将鲁肃送下船,便在船头目送他走远。江上雾更浓更深,隐约的琴音悄然在江风大雾中流淌,这一次却没有再出错了。
  
  第一章 仗义出手,徐庶雪夜救刘备
  
  大雪飞舞,仿佛是谁在搅动一面巨大的旌旗,把整个世界都掀翻了,天和地粘连不分,只有碎片般的雪花纷纷扰扰,将日月星辰扫得干干净净。
  风雪中,酒馆孤零零地偏在一隅,旗幌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可能折断。房顶本铺满了白茅,早被积雪覆盖了,让这酒馆好像一件张开的银襜。
  徐庶在酒馆门首停了有一会儿,犹豫着没有动,最后,似是终于下了一个决定,还是敲响了门。
  “嘎!”门开了,风雪瞬间包围了开门的人,让她仿佛被一件羽毛缘饰的巨大斗篷包裹。
  “徐家哥哥!”秀娘惊喜交加。
  徐庶吞了一口唾沫:“要过年了,我,我……”他不知该怎么说,明明刚才已酝酿了妥帖的语词,可一旦见到她,偏偏一个字也讲不出。
  秀娘微微一笑:“快进来,好大风雪,冷着呢!”她不由分说,一把拖着徐庶进了屋。
  屋里烧着热烘烘的炭火,暖气蒸熨着四壁,空气灼热得让人昏然有了困意。徐庶进得屋来,便热得宽了外衣,解了腰间长剑搁于脚边,秀娘烫一壶热酒,让他在炭火边就座,又从灶上端来一大钵滚烫的鲜羊肉汤饼,一盘姜汁拌鸡。
  “大冷的天,也没个客人,你还卖酒呢?”徐庶见她各样酒食准备甚全,不禁问道。
  秀娘笑道:“索性无事,便在这里做下酒食,何况,你不是要来么?”
  徐庶尴尬地笑了一下,低了头去饮酒,又喝了一碗羊肉汤饼,身上更是暖意烘烘,脸上还渗出了汗。
  秀娘笑盈盈地盯着他吃:“徐家哥哥,过两天除夕,你还去诸葛哥哥家里过年么?”
  徐庶郁郁地说:“他去江东兄长家过年了。他让我去马家过年,我去待了两天。马家倒是热闹,但是送往迎出,应酬太多,来的客或者不认识,或者不好打交道,实在没意思透了。我便托了个借口,离了马家。”
  秀娘似有所感:“徐家哥哥和秀娘一样,孑然无靠,一到岁末,家家欢合,独我们无处可去。”
  秀娘的话勾拨起徐庶心底的惆怅,不由得沉沉一叹:“天涯阔远,羁旅孤雁,总是人间一样愁!”
  秀娘款步走到徐庶身边坐下,陪他饮了一杯。
  “徐家哥哥,家中再无一个亲人么?”她拨着脚边铜盆里的炭火,火光荧荧地流在她的眼睛里。
  徐庶猛地饮尽一爵,半晌,说道:“还有老母在我扬州姑姑家里,当年我年少不更事,为人报仇干法,隐姓埋名逃走,后来辗转迁延,才来到隆中,求学避乱,交友共游!算来,有十年未归家一顾,想是幼年所种桑树只恐已可合臂了!”
  秀娘叹道:“既是尊母在堂,为何不接来隆中一住,左右也有个照顾!”
  徐庶一喟:“我也曾有此念,然我在隆中无有酬业,本已困窘,如何赡养老母,母亲在扬州得姑姑赡养,若是跟着我,倒害得她受苦!”
  秀娘舀了一碗汤饼捧给徐庶:“苦不苦自己才知,难得的是亲人团聚,既有至亲老母尚在,当随侍左右,以尽孝道,何必天涯远隔。最苦的不是过苦日子,而是孤单单的一颗心!”
  徐庶抚着碗沿,腾腾热气氤氲着他的脸,他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溺的思想里。
  “最苦苦心,非苦身!”他轻轻念叨,忽地笑了一声,“豁然开朗,豁然开朗!”
  他颜色骤舒,抱过酒瓮斟满一杯,举手笑道:“谢秀娘开导!”言讫,全饮不剩,容色甚慰。
  秀娘见他心情变好,也自欢喜,便又去酒柜中捧来一瓮新酒,放在徐庶脚边:“徐大哥既然想开了,不日母子相见,当值得庆祝,必要痛饮!”
  徐庶笑道:“秀娘为庶解心结,你若有亲人,也当偎之,可好?”
  秀娘黯然叹息:“徐家哥哥尚有老母可侍奉,秀娘却并无一个亲人倚靠,全家都死于战火,独活我一个,逃到荆州。先是委身卖于豪门为奴,做了人家的侍妾……后来主人亡故,主母不能相容,赶了我出门。幸有邻里一家沽酒的老夫妇收留,他们没有子女,收了我做义女,几年后二老不幸亡故,我便来到隆中开了这一家小酒馆……”
  她说得悲切,两行泪水轻轻流淌,噼啪掉下,在石板地上缓缓晕开。她或觉得失态,掩饰地笑道:“见笑了!”
  徐庶心中动容,怜惜道:“我竟不知秀娘有这般哀凄身世,好不让人伤楚!”
  秀娘匆匆擦干眼泪:“这乱世中,似秀娘一般之人莫可尽数,何止秀娘,哪一家没有伤心往事,只是外人不知,若说出来,眼泪怕要淹过襄阳城了!”
  徐庶长叹:“天下纷扰,英雄霸业,黎民受苦!”他斟了一杯酒递给秀娘,“前尘往事不必说了,既然我等还能活于世上,当值一庆!”
  秀娘接酒饮尽,微醉浮上,扑红了一张脸,莹莹双目里透出水意的柔情。徐庶抬头间睨了她一眼,霎时心头一跳,低了头去喝汤,再不敢看第二眼。
  北风呼呼拍打门窗,尖啸刺耳的空气撕裂声绕着房顶久久不去,有隐约的砰砰声夹在暴躁不安的风雪声中,似乎是谁在紧急地敲门。
  “有人敲门?”徐庶听见若断若续的敲打声。
  秀娘侧耳细听,果然是敲门声:“或者是有客来了!”
  她起身走到门边,取了门闩,单手撩开厚厚的毡布门帘,两手把着半扇门,顶着压向门的风雪努力一推,霎时,风卷着大块的霰雪吹进了屋里,激得人身上打了几个寒噤。
  秀娘在迷蒙雪雾中努力睁开眼睛,来的是个红衣男人,面目模糊在狂暴的风雪里,只能见到他牵着一匹白马。那白马不停打着喷嚏,四蹄在地上拼命地刨坑。
  “客沽酒吗?”她竭力地提起声音问。
  “是!”那人的声音被风雪吹得乱飞,“可以进去么?”
  “请进!”秀娘让开半边身体,用力顶着门。那人一面往里走,一面说:“能给我这马找个槽厩么,风雪太大,它也受不了了!”
  秀娘道:“屋右有拴马的骈槽,我牵马过去,客人先进屋暖把手!”
  那人道了一声谢,把缰绳递给秀娘,掀开毡帘径入了屋子。大概是在寒冷风雪里走得太久,甫一进入这热烘烘的房间,寒热变换太激烈,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徐庶扭头端详,这人正把斗篷摘下,抖一抖,雪水哗啦啦掉落,他像是刚从水里钻出来,全身都湿淋淋的,皮靴到膝盖染满了污泥,似乎赶了很长的路。
  他在徐庶旁边坐下,取下腰间长剑放于案上,双手在炭火上来回翻动,身体还在瑟瑟发抖。徐庶的目光慢慢上移,看清了那人的脸,刹那间大惊。
  原来是他——刘备!
  他怎么会来到隆中,又如何狼狈如逃难?
  深深的疑问闪过徐庶心头,他偷偷将那人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遍,越看越是蹊跷,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刘备又打了两个喷嚏,靠着火边坐,还不能让他暖和,反而让他越来越冷。
  徐庶镇定地平复心情,静静地说:“这位朋友,我瞧你衣衫尽湿,需得褪下在火上烘干,否则倚火着湿衣,冷气浸入体内,会坏了身体!”
  刘备看了一眼徐庶,愣愣地说了声:“谢谢!”可他却没有动手脱衣服,面上还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徐庶似懂得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无妨,这酒馆主人是我朋友,她不会介意!”
  刘备释怀,再次对徐庶道声谢,才开始一件一件剥橘皮似的脱衣服,湿润沉重的衣衫曳地之时竟划出了水痕,最后,只剩下轻薄的里衣。他紧紧地挨着火,一件件烘烤衣服,奈何衣服太少,身上兀自发抖。
  徐庶顺手把自己褪下的外衣递给他:“先披上!”
  刘备见徐庶古道热肠,甚是感动,诚挚地一拱手:“多谢兄台!”
  这时秀娘进了屋,一眼瞧见刘备披着徐庶的外衣烘衣服,先是一愣,徐庶向她微微点头,她便是懂了,走去灶上端来一大碗姜汁鸡汤放在刘备面前。
  “客人饮些汤水,祛祛寒!”
  刘备感激地说:“谢谢!”他捧了汤大口啜饮,顿时,一股子热浪从喉头涌入胃部,再蔓延到五脏六腑,通身都泛起了温热的感觉,兼之身上裹着徐庶的外衣,又紧紧挨着火,于是暖意回潮,刚才的彻骨寒冷渐渐消退,额头上还冒了零星汗珠。
  小半个时辰,手中的衣服烘干了,他一一穿好,还剩下一件棉绒加里的外衣水气未去。此刻他不觉得冷了,便把徐庶的外衣叠了整齐,捧还回去,脸上带了笑,又是一声感谢:“多谢兄台!”
  徐庶无所谓地一摆手:“何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刘备大是赞赏:“兄台秉性不拘,古道热肠,果真好气量!”
  徐庶豪迈地一笑:“天寒地冻,难得相遇酒肆,也是缘分,朋友如不嫌弃,与我同饮一爵如何?”
  “求之不得!”刘备抚掌,当即挪了身体,与徐庶对面而坐。
  秀娘捧来两瓮酒,添上些许小菜,无非是一盘牛棒炙,一钵莼菜冬瓜汤,一碗葱白拌秋芹,加上原有的羊肉汤饼和姜汁鸡。她为二人满斟了酒水,再添了一副筷箸。
  徐庶先自举杯:“风雪遇君,可贺!”
  “同贺!”刘备回应道,二人点头笑,同饮而尽。
  徐庶停杯,问道:“朋友如何顶冒风雪而行,瞧朋友适才模样,似遇了险难之事?”
  刘备摇头微叹:“一言难尽,我为奸人所害,天昏地暗,一路乱走,不分方向,不得以流落此地!”
  徐庶暗暗寻思,关切道:“朋友得脱险境,也足可庆幸,到底是吉人天祥,奸人才不得逞愿!”
  正说话间,“砰砰……”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刮过耳际,那声音焦躁不安,裹在风雪声里像敲在被水灌满的碎鼓上。
  秀娘诧异:“大风雪天气,如何频繁来客?”
  她只得去开门,谁料门才开了一半,那人便呼地冲进来,推得她脚步不稳,跌跌撞撞险些摔倒。
  一阵狂风拍打得两扇门哐哐乱撞,雪花噗噗吹入了屋子,那人迎着风口大声吼道:“我问你,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骑白马的男人经过?”
  秀娘倚着墙壁抚胸:“你这人恁是无礼,进我酒馆不买酒,便嚷叫什么白马黑马,还险些摔了我!”
  那人逼近一步,风雪在他四周缭乱肆虐,腰间钢刀来回摇晃,撞得雪花一阵乱飞,他狠狠地说:“我瞧你后院系着一匹白马,不是那人的还是谁的?”
  秀娘一惊,正疑虑不解之间,那人却扭过了头,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刘备。
  刘备半立身体,手摁在剑上,身体微微发颤。
  那杀手呵呵冷笑:“你果然在这里,省得我到处寻了!”
  刘备道:“你们到底是谁的手下,定要对我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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