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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蔽者-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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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和我谈条件?”秦大伟用狡黠的眼光看着裴俊逸,“也好,那你要答应,一是你写出和你联系的人员名单,二是登报发表自首声明说你脱离共产党,三是成为我们的外围人员。”
“不,不,不。”裴俊逸连连摇头,“你这是要我做叛徒。这样的话,我出去一样没法活命,就像林晓楚一样,会被他们追杀的。”
“林晓楚现在在香港,活得非常好。”秦大伟和林晓楚一直有联系,他想从林晓楚那里得到共产党的意识形态的东西,更好对付共产党,“你,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不点头肯定也不摇头否认,裴俊逸只是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背:时间,自己要争取时间,让秦大伟进入自己的计划之中。
“你现在答应了,我可以马上放你出去。”
“我那个联络点建立不久,还没有人和我联系。”裴俊逸说,“如果有,我肯定会写出名单的。”
“那你登报,说自己脱离共产党吧。”秦大伟说,“然后在我手下干事,抓捕你的同志。”
裴俊逸漠然地闭上眼睛:只能脱党。
翌日,《中央日报》《大公报》等报纸就刊登了裴俊逸脱离共产党的声明。这个声明一发表,和他联络的同志马上转移离开了重庆,也把电台转移走了。
报纸上刊登的裴俊逸脱党声明,给了高振麟重重的一击,差点儿把他击倒。
他鄙视裴俊逸软骨头,鄙视出卖自己同志的人,他心如刀绞,没有了心思写关于延安的报告。这个报告太难写,怎么写,写到什么程度,他还是没有得到指示,只能靠自己掌握。临近春节的腊月二十七那天傍晚,高振麟回到家,和往常一样吃饭,闲聊了一会儿。因为有王家瑶在场,高振麟不便多说,上楼准备休息。进到浴室,发现浴巾没有了,高声喊来齐淑珍,要她拿条干净的浴巾。一会儿,齐淑珍拿着浴巾上来,看着他,递给他一张窄窄的纸条,上面写着:
按你的记忆写延安,无碍。古城。
他一惊,想问齐淑珍,齐淑珍已经转身下了楼。他站在卧室门口,看着齐淑珍的背影发怔。洗澡之后,高振麟准备下楼,却看见曹茜茹笑意吟吟上楼来。见到穿着睡袍的高振麟,曹茜茹笑问:“你也要看医生吗?”
“医生来了?干吗啊?”
“不干吗。”曹茜茹推着高振麟回到卧室,关上门,“你别下去了,当心婶婶、阿姨和家瑶笑你。”
“笑我干吗?”高振麟不解地问,“我有什么可笑的?”旋即高振麟拉住曹茜茹的手,“你叫医生来给你号脉?是不是有了?是有了,对吗?所以他们拿我开玩笑。”曹茜茹笑而不语了,坐到梳妆台前,解开头上的发髻,慢慢梳理。
高振麟马上明白了:曹茜茹怀孕了,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怀孕这个消息,就像一颗子弹打进他身体里令他一阵的战栗,之后开始隐隐作痛:他不由想起杨红叶,也曾怀着自己的孩子,他们也曾期待着自己的孩子来到这世上,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离开了杨红叶,他和杨红叶的孩子也离开了杨红叶。
心,在流血,高振麟还要强装笑脸,装作喜悦的样子过去安抚并嘱咐曹茜茹一番。
那一夜,高振麟在“古城”又和自己联系了的喜悦还有曹茜茹怀孕引起的不堪回首之中难以入眠,心事不断冲撞,难以言说。
陪着曹茜茹去医院检查,在空隙的时候高振麟问同去的齐淑珍,“那张纸条真的是‘古城’给我的?”齐淑珍点头,他又问,“‘古城’在重庆?”
齐淑珍说:“他在。但他已经不能和我们联系了。”
上下打量齐淑珍良久,高振麟不信,摇头说:“裴俊逸是叛徒啊?”
“所以,他不能和我们联系。”齐淑珍铁青着脸说,高振麟看到了她的苦闷。齐淑珍又说:“我被他们盯得很紧,也没法活动了。”
高振麟说:“那只能靠我自己了。”
“我们在没有得到指示的时候,主要任务还是继续蛰伏,等待指令伺机而动。”齐淑珍又说,“不管怎么样,现在茜茹怀孕了,你要对她好。她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掩护。”
高振麟真想告诉她自己在延安的生活,告诉她关于杨红叶还有晓光,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知道。”
第十八章
1
外面不时炸响的鞭炮似在不断提醒着大家,抗战胜利后的第一个春节马上就要来到了。
躺在西安的医院病房里的杨红叶,望着窗外灰白的天空发怔。和外面喜庆的氛围形成巨大落差的病房的空气里,弥漫着死神的气息。
她的手指关节、脚后跟都生了冻疮,奇痒无比。她的身体正被肺病细胞吞噬着,千疮百孔的衰竭让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历程就要走到尽头似的。她要求把自己送回延安,让她安眠在那块土地上。组织上没有同意她的申请,要她安心继续治疗,并准备把她转院到北平的协和医院去。
既然不能回延安,那就让自己在故乡告别人世,安眠于自己故乡的怀抱里吧。她看到了抗日的胜利,还有什么遗憾的呢?当初离开北平的时候,日寇践踏着自己的故乡,现在故乡没有侵略者,真的可以回去了。让她牵挂不舍的是晓光:自己走了没有关系,自己这样离开,晓光就真的成了孤儿,孑然一身了;虽然有姥爷姥姥陪伴他,但毕竟不是父母陪伴他,他为此会伤心的吧!
一想到晓光,突然间让杨红叶的心中陡然产生一股生的欲望:我一定要活下去,不能这样离开。
杨红叶开始积极地配合治疗,拼尽力气和病魔抗争时,杨妈妈带着晓光来到了西安看望她。晓光想念杨红叶,要和她一起度过这个有意义的春节。
几个月不见,晓光又长高了一头,嗓门儿也变得低沉和粗重了,杨红叶听到他用这样的嗓门儿叫自己的时候,笑了,“晓光,开始长成大小伙子了。”
“我以前不是吗?”晓光坐到床沿,想把捂住嘴巴和鼻子的口罩摘掉,被杨红叶拦住,晓光赶紧说:“妈,你担心什么啊?我身体好,不会被传染的。”
“那也不行。”杨红叶看到杨妈妈还有晓光,精神好了许多,“你忘了,这是传染病医院,不是闹着玩儿的。”
“晓光,你的心情你妈知道,别闹了。”杨妈妈坐在床尾打量着杨红叶,对晓光说,“少让你妈说话。”
“戴着口罩,怎么唱歌啊?”晓光嘟囔着说。
“你唱吧,这样我也能听见。”
晓光狠狠把口罩摘了,“不戴了,死了就死了,和妈妈死在一起没什么害怕的。”
杨红叶听到晓光这话,两行热泪滚落下来。杨妈妈见状,起身拍了一下晓光的手臂,坐到床头的椅子上,掏出手绢给杨红叶擦泪。
“晓光,我们都不死,我们要活着,我们要一起过幸福的生活。”
看到杨红叶的热泪,晓光自知失言,又听杨红叶这么说,就使劲点头,“我还是不想戴口罩。那我唱完歌再戴上吧。”
杨妈妈起身,“你陪着你妈,我去打些水来。”
病房里只有杨红叶和晓光了,没有了旁人,更让晓光大方起来,给杨红叶唱起了《毕业歌》:
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听吧!满耳是大众的嗟伤!看吧!一年年国土的沦丧!我们是要选择“战”还是“降”?我们要做主人去拼死在疆场,我们不愿做奴隶而青云直上,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我们今天是弦歌在一堂,明天要掀起民族自救的巨浪!巨浪,巨浪,不断地增涨!同学们!同学们!快拿出力量,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唱完,晓光重新戴上口罩,“妈,你觉得我唱得怎样?”
“听着,嗯,好像有些跑调……”杨红叶对这首歌太熟悉了,一九三四年电影《桃李劫》一上映,她和她的同学们整天高唱着这首歌,歌声在北平的晴空里回荡。再后来,到了延安,她和高飞一起多次组织农校的学生唱这首歌。高飞唱歌也跑调,晓光怎么把高飞的这个基因也遗传了?就像晓光真的是他亲生的儿子一般,没有忍住还是说,“你跑调真像……”
“像我爸,是吗?”晓光看着杨红叶问,“姥爷姥姥都说过很多次了,以后不要说我跑调,因为老说我跑调搞得我都不敢唱歌了。”
杨红叶逗他,“那就不唱呗。”
“可是我又想放声唱歌啊。”晓光又回到杨红叶开始的话上,“妈,有个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
到了西安,进入这个医院,晓光的心就往下沉,鼻子里是消毒水的味道,这味道就像是死神的气息,令他恐惧失去杨红叶。到了病房,看见脸色青白的杨红叶,晓光更是加强了这种恐惧,他不想再把那个秘密隐藏,不想再隐瞒杨红叶。
“什么事情?”杨红叶盯着晓光,有些预感晓光要说的事情一定和高飞有关。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她总是会想起高飞,这个已经被她遗忘的人又闯进了她的脑子里。
“前几年,你和姥姥去部队演出了,我被冯伯伯带到西安来过,就是那次我带回饼干啊、点心的那次。”
“我知道。怎么想起说这个?”
“那次我见到了爸爸。”晓光说着,目不转睛看着杨红叶,看着她的反应。见杨红叶的眼睛闪了闪,晓光心里定了许多,“姥爷和冯伯伯不让我给你说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憋在心里,我一直难受。”
杨红叶释然了:那次晓光被带到西安来见高飞,间接说明高飞不是叛徒,这和她对高飞的了解相吻合。那又是什么原因让冯劲松说高飞是叛徒呢?这里面一定有隐情。她问:“除了你爸爸你还见到谁了?”
“还有两个阿姨。当时不让我们随便见人,那天我们一起玩,晚上我就和爸爸睡在一起。”
“爸爸说什么了吗?”
晓光停在那里:这样告诉杨红叶,好像有些不对。别看晓光只有八岁,已经很懂事了。他对杨红叶说:“就是要我好好学习,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爸爸老说他回不去了,说了很多遍。”
“回不去了?”高飞是叛徒的事实确实令他回不到革命队伍里面来了,杨红叶心底琢磨着高飞这句话,叮嘱晓光,“这个事情你还对谁说过?”高飞是叛徒,凡是认识高飞的人都知道,组织上也是这么认定的,所以杨红叶还是担心晓光对其他人说起见到高飞的事情,“如果没说,以后也不要说了。”
“妈,我不说。可是你要答应我,在西安过完年,我们就回北平。”晓光说出这次来西安的真正目的,“我和姥姥一起送你回北平。”
“我是想回延安的。”
“姥爷说延安不能治好你的病,你必须服从安排,让我们送你回北平治疗。”
“我不想让组织花钱……”
“可是,我不想没有妈妈……”晓光说着哽咽起来。
晓光哽咽的声音让杨红叶伤心不已,她撑起身子,不顾医院的规定,抱住晓光,“妈妈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哪怕我走了,天上有一颗星星就是我的眼睛,会一直看着你……看着你长大……”
“妈,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杨妈妈打来热水,给杨红叶烫脚,杨红叶再次感受到温暖。
大年初一下午,看杨红叶睡着了,杨妈妈坐在那里看书,晓光自己出了医院。他依稀记得高飞对他说,如果到了西安找不到他,可以去金鑫布庄找金老板。这个事情,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包括杨良书。
街上,家家贴春联、放鞭炮、煮饺子、接财神。过年就是孩子们狂欢的季节,换新衣服、磕头、逛街、举着琉璃喇叭大沙雁儿,手里拿着五六尺长的大糖葫芦,糖稀上粘着一层尘沙。
这些都和晓光没有关系。
在街上,他问了几个人,走了半个小时才找到了金鑫布庄。因是大年初一,金鑫布庄没有开门营业,晓光拍了很久的门,才有人来开门。
那女佣诧异地看着晓光,“你找谁?”
“我爸说有事来这里找金老板。”
女佣没有要他进门,转身回到屋里,过了一会儿,金老板出来,狐疑地看了晓光很久,“你找我?”
“嗯。”看见金老板,晓光拿不定主意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来,“是我爸要我来的。”
“你爸是谁?”
“高飞。”
想了半天,金老板没有认识叫高飞的人,他只认识高振麟,“是北平高家少爷高振麟?”
也没有听说过高振麟这个名字的晓光,懵懂地说:“不知道。反正是他说过,如果他不在西安了我又来了,就让我来这里找您的。”
把晓光带进屋里,金老板挂了长途,打通了北平高父的电话,把情况简单对高父说了一下。
高父纳闷儿,“我有孙子了?你确认他说他爸爸是振麟?”
在一边的高母听见高父和金老板电话里这么说,一把抢过电话,“老金,我知道。那孩子在吗?”
“在我身边。”金老板说,“就是一个乡下孩子,他说他爸是高飞。说是这个高飞不在西安就来我这里找我。”
“你把电话给他,我和他说。”高母急切地说。
金老板把电话递给晓光,晓光“喂”了一声,高母欣喜地问:“你叫振麟,不,你叫高飞是什么?”
“爸爸。”
“你怎么到西安了?你不是在延安吗?”
“我妈妈病了,在西安住院。”
“要紧吗?”
“不要紧。您知道我爸爸在哪儿吗?”
高母听着晓光一口一声叫高振麟是爸爸,眼泪吧嗒吧嗒滚落下来,“他在重庆。我告诉你他在重庆的电话,你把电话给金掌柜吧。”
晓光把电话还给金老板,金老板记下高振麟在重庆的电话号码,打通了曹天浩在重庆寓所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齐淑珍。
金老板说:“我找高家少爷。”
高振麟正陪着曹天浩、曹妻、曹茜茹、王家瑶打麻将,听见齐淑珍要自己接电话,以为是父亲打来的,过去一接,是金老板,先开口给金老板拜年,又听说有个孩子去金老板那里找他,立刻想到是晓光。但又奇怪,晓光过年怎么到了西安,一定出事了。
晓光接过电话,“爸,是我,我在西安。妈妈病了,我和姥姥来西安看她。过完年就把妈妈送回北平。”
“什么病?”高振麟的心被揪住,“要紧吗?”
“肺病。有些不好,所以我打电话给您,不过妈妈和姥姥不知道我给你打电话。”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高振麟的声音很小,又不好多说,“你好好照顾她,把电话给金老板。”晓光把电话递给金老板,高振麟说,“您知道这个事情的重要性,别往外说。你问那孩子需要什么,他需要什么麻烦您给他什么,请务必帮助他。”
放下电话,高振麟脸上勉强挂着淡淡的微笑,坐回曹茜茹身边,心却惦记着杨红叶的病。
金老板放下电话,让用人给他端来一盘瓜果,要他坐下。看着那些瓜果,晓光咽着口水,摇头。金老板问:“你从哪里来?高振麟真是你爸爸。”
晓光警觉地站起来,“我走了,我就是通知一下我爸。”他弯腰给金老板鞠了一躬,走出金鑫布庄。金老板追出来,一路再怎么问他,晓光都闭口不再说一个字,把金老板撇在身后。
2
过完年,在杨妈妈、晓光的护送下,杨红叶回到北平,住进协和医院进行治疗。办好住院手续,医生给杨红叶检查完身体,对杨红叶说:“病情稳定,只要配合治疗,你会康复的。”
医生嘱咐了几句后离开病房,杨妈妈去打热水,在走廊上遇见医生,医生把她叫到一边,“你闺女的病情不乐观,一定要静养还有加强营养才行。”
“有生命危险吗?”
“时刻都有。现在我们能做到的就是不让病情继续恶化,可是目前药物奇缺,我们会尽力的。”
杨妈妈一直都有思想准备,但是这话从医生嘴里说出来,无疑就是给杨红叶判了死刑,她脑子一片空白,头晕,扶着墙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良久,稳定了情绪后才回到病房。
回到北平,尽管身体还很虚弱,但杨红叶的精神好了许多,加上医院和药物的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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