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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倾天下-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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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冷冷盯着十四阿哥,竟不躲不闪,也没抬手防护意思。
十三阿哥欲待推开四阿哥迎上去,急切间又哪里来得及。
只有我正好站在他们中线位置,我脚下一错,毫不费力便抢入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之间。
十四阿哥的眼光同我撞上的一瞬,变拳为掌,一把扣住我肩头,将我推甩过一边,我失去平衡,一下摔倒在地,水道边卵石杂乱,当场划破手掌,连双膝也是一阵火辣辣痛楚。
但是这一耽误,十三阿哥已经驾住十四阿哥,四阿哥过来亲手扶起我。
四阿哥来了这些天,因始终在康熙眼皮子底下,我总是有意无意地避着他,即使现在避无可避,我也只垂着眼,压下沸腾情绪,轻道:“奴才谢四阿哥。”
四阿哥一言不发地翻起我掌心,看了看伤口,不由分说撕下自己衣角替我包扎。
这时八阿哥已过去拉开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转过头,第一眼就看向我的手和脚,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片刻异芒,若非我留意观察,绝发现不了他嘴角那一下轻微的抽动,我不太确定那代表什么,可以算是……心痛?
但当十四阿哥又一次和我对视上,他的眼神就很快飘离开去,我再捕捉不到他一丝情绪。
而十阿哥就像见到怪物似的瞪着四阿哥和我:“四阿哥你疯迷了?一个奴才,值得你亲自——”
四阿哥头也不抬,仔细完成最后一道手续,放开我,打横走过一步,先不动声色地缓缓扫视众人一周,才指一指我:“不错。我们是主子,她是奴才。不管她为了我们的亲弟弟十八阿哥是如何以一介弱质之躯,昼夜不歇、拚力抢救、共渡生死,奴才就是奴才,这是她应尽的本分——但是十阿哥,像小莹子这样的奴才,你见过几个?”
十阿哥厚唇一翻,再翻,却终究没有发出话来。
一片静寂落下。
四阿哥微微侧过首来,用透着一丝凉意的温柔表情注视我,清清楚楚道:“……我,只见过一个。”
——只见过一个。
这句话如果是十四阿哥说,我会很感动;如果是十三阿哥说,我会很温暖;如果是八阿哥说,我会比较惊恐。
但现在是由四阿哥说出来,情况又是两样。
我一向记性很好,我记得去年入宫选秀之前那个中秋节晚上,是我在古代过的第一个中秋节,却也是我想家想的最厉害的一次,四福晋纳拉氏虽然带着我和府内一众女眷吃赏月酒,我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好受,唯有笑容,并无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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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子,我见到四阿哥,恨他;不见到他,却又有点想他。
特别是在觉得孤单凄清时候,能看到四阿哥的习惯性冷脸,总好过伤风悲月。
那晚四阿哥进宫赴皇上御花园家筵了,我就在他书房里等着他回来,然而我等到的是阿兰的死讯。
阿兰非我所杀,却是因我而死。
我愤怒、悲哀到无以复加,我想要四阿哥的解释,但他给我的回应是“啪”的一巴掌重重扇在我脸上,当时他质问我“这是你跟主子说话的规矩?”,而现在,他又当着众人说我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
可我怎么能忘记?
忘记之后他曾以那样残酷的方式、那样严重的侮辱警诫过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忘记他现在这句话的隐藏宾语是“奴才”?
刚才他们兄弟争斗,我挡入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之间,并不是要保护哪一个,当时我被十阿哥的侮辱气昏了头,我宁愿十四阿哥一拳打中我,我不在乎。
但是十四阿哥改拳为掌,推开了我,以他的力道,收势那样快,也难怪他会脸色煞白。
我无力控制别人想法,可至少我应该控制我自己。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我为十八阿哥所做一切,十阿哥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我越愤慨不平,不就越中他的下怀?
不知几时,四阿哥面上隐约温柔之色已逝,我忽然觉察到现场气氛安静过头,下意识眼角一带:小荣子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和小禄子站在一处?
空气中丝丝独特的香郁芬烈的味道浮动,这是阳春砂仁的味道,我身上本来也有,但洗过头,就很淡了,整座大营只康熙的主帐内会弥漫这种气味,到底还是被四阿哥说对了——
我慢慢转过,面对身后的康熙,及大阿哥、李德全等人。
我的膝盖疼得厉害,没有办法下跪,但是不得不跪。
然而康熙一出手,托住我肘部,我只略曲的一曲身而已。
康熙简短道:“抬起头来。”
我依言站直,抬头接受他的审视。
康熙的目光极亮,但声音很平静:“朕时常和人说,你除了一双眼睛长得像你娘之外,其他都是和白景奇一个模子刻出来。将门出虎女,若非如此,也不会偏偏只有你的手里连救过朕的十八阿哥两次,一次十八阿哥溺水后已经没了呼吸,御医束手无策,只有你誓不放弃,终于抢回他性命,力挽狂澜于既倒;一次是峡谷遇熊,你力单形薄,却能以身涉险,刀刺其鼻,成功拖延时间,为十八阿哥争取到安全地步,破绝境造生路。到了这次十八阿哥重病,朕焦虑心痛之余,亦借此机会观察你多日,很为白景奇和婉霜有女若你而骄傲。朕知你,就是天下皆知。你父又是死于王事,多年来,朕一直遗憾……”
他说到这里忽奇异地顿了一顿,让人觉得他的“遗憾”后面似乎还有下文,但他很快跳过,接下去道,“十一月谒昭陵,朕身边尚缺一名一等侍卫,当年太皇太后将定南王孔友德之女孔四格格收养宫中,曾将其破格晋为一等侍卫宿卫先帝昭陵,朕如今也依例为之,自今日起,朕就抬你旗籍入正黄旗下,封为玉格格,衔一等侍卫,领正三品俸禄,许御前带刀行走,听朕差遣,非经启奏,任何人等不得调用。”
满人有“隔旗如隔山”之说,皇帝虽为八旗之主,但如关外征战时,只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这上三旗是由皇帝亲自统帅,位高势尊,与下五旗大有区分,而上三旗中又以两黄旗最为精锐,正黄旗则是重中之重,因此康熙至今未让任何皇子代领正黄旗旗主之位,现在他抬我入正黄旗,也就是说,我不再是四阿哥门下奴才了?
照理我应当马上表现出感激涕零叩谢圣恩,可不知什么原因,我内心深处有一种抽离的淡漠,似乎康熙在说一件和我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
四阿哥从自己衣衫上撕下的帮我包扎伤处的布条正紧紧裹在我手掌上,在热河山庄,十阿哥弄伤我那次,十四阿哥、十三阿哥都曾帮我包扎过,而这次,换了四阿哥。
四阿哥没问过我要不要他给我包扎,他也不管他给我包扎的好不好,什么事,他都是先做了再说,他仿佛相信,他的习惯就是我的习惯。
在他眼里,秀女也好,医女也好,都算不得我的保护伞,他要动我,随时可以,事实上他的行动也的确让我一直生活在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世界里。
现在好了,解脱了,从今往后,我只直接听命于康熙,再没有人可以随心所欲动我,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第一个冲动是想要回头看四阿哥?
——就好像,我生怕他会生我的气一样?
不错,我是想要报复四阿哥的,我也总是提醒自己要记得恨他,不然我会看不起我自己,我会有负罪感,然而奇怪的是,只有到这决断的一刻,我才赫然发现原来我自己也不确定到底期望什么,因为我所期望的本来就前后矛盾。
我要四阿哥对我放手,可我又狠不下心斩断他的手。
今日我若站到康熙身边,将来有一天我可能会后悔,不过,我现在打算放下了。
世上有高高在上的规则,也有自由奔放的灵魂,即使我的坚持在古代是一个荒谬的笑话,但我的自尊,由我亲手捍卫!
说要捍卫尊严,讽刺的是接下来我还是不得不跪地向康熙磕头禀道:“奴才谢皇上恩典!”
孙中山先生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继续努力。
现在是康熙四十七年,距离我的时代三百年,人权意识在西方也不过刚刚萌芽,要自尊,先从不要每日被灌鹿血、少做点春梦这类小事做起吧,唉。
康熙虚抬一抬手,令我起了,一众随驾侍卫、臣子、太监齐声道:“恭喜玉格格!玉格格吉祥!”
宫廷必备句型一百句并没有这一条,我还未想到如何作答,太子忽气喘吁吁带人赶到,见了康熙,做揖道:“皇父原来在此,儿臣不知,空在帐内等了好久。”
康熙脸上原有一丝笑意,此时敛去,扫了太子一眼,淡淡道:“哦,朕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吗?”
太子一凛:“儿臣……”
康熙却不理他,越过我,向其他阿哥道:“朕召你们来见朕,原不拘一人来,还是众人齐来,但从什么时候起,见到朕之前,你们几个还要拣僻静处先开个小会碰头商议一下?”
一句话,解开了我心里的疑团,怪不得会在这里碰到F4,我有在这里洗头的习惯本来是康熙特准,少有人知,八阿哥他们跑到这里碰到我也不见得不惊讶。至于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看他们过来方向却是正道,但是无意中撞见我和十阿哥纠纷,还是怎样,就不好说了。
康熙先给太子碰了个钉子,又说出这样话来,哪个不惊,一时几个皇阿哥都跪下了,均道:“儿臣不敢。”
只有太子笔挺挺杵在大阿哥身边,似甚不服气。
我偷瞄了太子一眼:像,真像马景涛先生。
“张庭玉!吴什!”
“臣在!”
“奴才在!”
康熙看也不看太子,在令人胆寒的一片沉默中,继续向下说道:“朕命南书房张廷玉伴讲、侍卫吴什等传谕随从诸大臣:近日闻诸阿哥常挞辱诸大臣、侍卫,又每寻衅端横加苦毒于诸王贝勒等。国家惟有一主,诸阿哥擅辱大小官员,伤国家大体,此风断不可长。伊等不遵国究,横作威势,致令臣仆无以自存,是欲分朕威柄以恣其行事出。岂知大权所在,何得分毫假人?即如裕亲王、弗亲王,皆朕亲兄弟也,于朕之大臣,侍卫中曾敢笞责何人耶?纵臣仆有获罪者,朕亦断不轻宥,然从未有轻听人言横加寥辱之理。嗣后诸阿哥如仍不改前辙,许被挞之人面请其见挞之故,稍有冤抑等情即赴朕前叩告,朕且欣然听理,断不罪其人也。至于尔等有所闻见,亦应据实上陈。”
我眼尖,发现太子已经开始暴青筋了,不过他还没开口说话,正巧所有臣子都打袖跪倒:“口庶!”我赶忙强撑跟着跪了一遍。
希望以后我的腿跪瘸了,康熙不要打发我去浣衣局洗衣服、或者洗马桶什么的,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五星红旗下长大的独生子女,做不来家务。
这些天看康熙样子,的确时有不爽,但我一直和十八阿哥待在一处,外面的事情只听过一些,不太了解,总算这回亲眼见他发作,才知什么叫天威难测。
而我现在也是一等侍卫了,却刚刚知道做侍卫原来还有被诸阿哥经常挞辱的待遇,所谓挞辱,当然不是扇耳光或者被推一跤这么简单的。
呜呼,我突然觉得我很危险啊,康熙在这关口升我的官,难道是看中了我容易招虐却怎么也虐不死的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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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有点后悔了:前一秒不知身何所在,下一秒就被卷进了看不见的大事情里,就像黑乎乎的天,看不见摸不到。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回不了头了,我只能做下去。
明天,后天,都不要出来洗头了,危险。
第三十六章
康熙一变脸,整个天气也晴转多云转局部有雨。
当天下午森济图哈达这块地儿就成了“局部”。
草原上下雨最是麻烦,到处都是泥土,走也走不了,风又大,把外帐吹得和内帐叠到一起,声响极闹,好在水是不会那么容易进到帐篷里来的。
草原雨说来就来,实在难以预料,连下两天雨,中间有一阵,我当雨停了,出帐松快松快,谁知一晃眼功夫,远处空中坠着的团团阴云又出现、杀来了,风迎面呼啸,脚下大片的青草渐渐被云影吞没,不等深吸一口咸湿的空气,一条闪电直劈入地,耳中夹伴着低沉悠远的雷声,豆大的雨滴就已经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只好又躲回帐内。
十八阿哥却是很喜欢雨的,因为雨过天晴的草原分外美丽,清新而水灵,更会经常出现彩虹,或大或小,或浓或淡的横于天际,运气够好,还可以看到“双虹”。
不知道是他运气还是什么,这天一早起身,用完早点不久,就听帐外有人叫“雨停了!出彩虹了!”,我掀帐一看,还真的出现了两道半圆型彩虹,一条清晰宏长,另一条颜色浅些的挂在上面,一为“虹”,一为“霓”,色彩排列正好相反,而天空干净明亮,一碧如洗,相互映衬,更加妙不可言。
康熙很欢喜,认为这是吉兆,亲自抱了十八阿哥出帐观彩虹。
十八阿哥穿好戴好,为怕受风,身上还额外裹着白狐裘衣,毛球儿似的偎在康熙怀里,他腮帮子的肿也已经消得七七八八,只露出巴掌大脸来,极可爱。
这一场雨,小溪里的水已涨满,草甸上绿草、各种绚丽缤纷的野花竟相绽放,有的洁白如雪,有的白中带粉,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涨得鼓鼓的,好像马上就要裂开,每片叶子都是墨绿色的,像是用油擦过,闪着光,叶脉清晰可见,然而再瞧那些小花,浅粉色的小喇叭花、纤细柔弱的红花子、淡紫色的摇对对花、大蓟、白色的旋复、矢车菊、浅黄的蒿娥、蒲公英、一包针、绯红的野菊花、蓝的翠雀花、紫云英、风铃花、飞燕草、还有东一堆西一簇的马兰花……漫山遍野,悄悄藏在草丛中,在不经意间,跃入眼帘,花朵虽小,可每一朵都那么骄傲地仰着笑脸,尽情肆意地开着,不论多广袤的草原也因它们而丰富。
康熙抱着十八阿哥拂石坐来衫袖香,指虹呢喃语不休,李德全那几个大太监不知哪里翻出一堆风筝,什么软翅蝴蝶、花蓝“拍子”、双喜字、瘦沙燕、鲇鱼、蜈蚣等等,叫会放风筝的小太监们扯着线满场迎风而跑,比谁飞的高,飞的飘,逗得十八阿哥一双眼珠子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应接不暇,脸上笑出一层红晕。
一时除太子外,几位阿哥都给康熙请安来了,看见这一幕,亦会凑趣,也不忙走,均围在康熙和十八阿哥身边唧唧咕咕,大说满语。
这满语对我而言就像唐僧的紧箍咒似的,听多了头疼,何况我刚由不入流的小黄鹂升为正三品一等侍卫,一切应对什么还未调整好,何况这些阿哥哪个是善男信女,惹不起,躲得起,正好康熙叫我用策凌教的法子编个花冠来看看,我便借着找小黄花的机会溜达开去。
用草原上的野花编花冠,要那种黄灿灿的金莲花才最好看,但过了时节,不是很好找,这一片的草都是高草,长得舒展挺拔,直过人腰,随便拣块地儿躺下去,见不着人。
不过我哼着小曲儿,还是很快就摘完花草编成了一个大花冠,兴高采烈拿回去给十八阿哥。
康熙和阿哥们不知说到什么趣事,正相视大笑,见我来了,手一摆,叫人让出空档给我。
我闪进人圈,对着十八阿哥比了比,才发现这个花冠做得太大,不是戴在头上,是好套在颈子上的花环了,在场的大概只有十阿哥的头够大,顶得住。
十八阿哥咯咯笑着,伸一对小肉掌接过花冠,又示意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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