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中的黑暗-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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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亚斯兰特在想什么，他只是这样望着自己，想得有些出神。
　　每当这种时候，克罗伊总会有自己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的想法，可是又知道亚斯兰特不喜欢他这种反应，到最后他都不太确定这些念头到底是因为自己觉得亚斯兰特想，所以他要这么做，还是他自己想这么做。
　　还没等他考虑清楚，亚斯兰特已经松了手，稳稳的抱着菲妮亚起身，朝克罗伊笑笑，「我抱她回去睡，你也休息一下吧。」
　　「嗯。」克罗伊也站了起来，有些烦躁的把头发往后拨。
　　亚斯兰特走到门口才又回头，「你记得约书亚吗？」
　　克罗伊怔了怔，随即想起这个人是谁，于是点点头。
　　「如果你想找人聊聊的话……我让他来见你？」
　　克罗伊一时之间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看着他的神情，他马上意会过来，亚斯兰特的意思是，那孩子毕竟有魔法之境的血缘，也许他会想跟他聊聊。
　　克罗伊苦笑，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沉默一会儿后只笑了笑，「嗯，谢谢。」
　　亚斯兰特也回以笑容，然后抱着菲妮亚离开，克罗伊看着门被轻轻关上，终于忍不住叹息，为了一切他无法掌控的状况，及情绪。
◇
　　没过多久时间，约书亚真的来敲他的房门，看起来很紧张，也很不安。
　　年纪看起来也不大，可能比亚利安尼还要小上几岁。
　　「祭司大人。」约书亚规规矩矩的跟他弯腰行礼。
　　克罗伊只朝他点点头，上次没注意看，这次看着才发现这孩子除了那双蓝眼睛以外，没有一点像希望之都的人。
　　不过他好奇的是，眼眸要变色是非常简单的事，他只要掩饰一下就可以待在魔法之境，他为什么不掩饰？
　　「你一直待在这里？」
　　「是。」约书亚看起来还是相当紧张，「亚斯兰特殿下让我待在这里跟他们的药师讲解一下草药。」
　　「你喜欢这里？」
　　约书亚愣了一下，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看起来更紧张，双手用力绞在一起几乎发白。
　　「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们不在魔法之境了。」克罗伊尽量温和了语气。
　　约书亚微低着头，大概听说过他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中立区附近。」约书亚最后老实的开口。
　　克罗伊倒不意外他会这么回答，「其实你的眸色只要掩饰一下，也可以在魔法之境过得很好。」
　　「……我知道。」约书亚点点头，咬着下唇的模样还像个孩子，「可是……伊克说我的眼睛很……漂亮，我不需要掩饰我天生的眸色。」
　　克罗伊笑了起来，那确实是一个特鲁人会说的话，他也的确觉得这双蓝眸很美，不过两境排外的情形，是这种漂亮话解决不了的现实。
　　虽然两境都有相关法令禁止歧视混血儿，但并不是有了法令，大家就能真心的去接纳这些孩子。
　　克罗伊想这些现实这孩子是最了解的，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接着问下去，「那位伊克，很照顾你？」
　　「嗯，他照顾我非常久了，如果不是他，我没办法活到现在。」约书亚想到下落不明的伊克，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
　　「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只能喝溪水，摘些野果来吃，不用说亲戚了，不管是在哪一边都没有人要理会我，我以为我会死掉的时候，是伊克救了我，他照顾我，教我怎么生活，教我很多事，让我靠着父亲留下来的笔记认药草，学着制药，还介绍生意给我，不管我多痛苦的时候，都只有伊克在我身边……」约书亚仍然紧紧的绞着双手，却倔强的没让眼泪掉下来。
　　克罗伊移了张椅子给他。「坐下吧。」
　　约书亚见椅子凭空滑过来吓了一跳，但看着克罗伊温和的神情，他乖乖的坐下来。
　　「你知道你认得的那个伊克……已经不在他身体里了吗？」克罗伊稍微停顿了会儿，最后还是说下去，他想这个孩子够坚强。
　　「……亚斯兰特殿下提过……」约书亚低声回答。「……可是他不会丢下我的……他会回来的。」
　　「那假设一下，如果他不在了，你今后打算怎么办？」克罗伊知道这个问题有些残忍，但他还是必须要问。
　　约书亚低着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克罗伊只接着说下去，「如果你想一直待在这里，我让亚斯兰特殿下帮你安排，如果你想回魔法之境，我会吩咐人接你回去，你可以待在祭司殿帮忙，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
　　约书亚呆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能进入祭司殿对魔法之境的居民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幸，「我……我这样的人……能进祭司殿吗？」
　　克罗伊笑了笑，「我看过你的药草，做得没有比我殿里的差，你有很好的天分，还可以再学，在殿里你可以学到很多。」
　　约书亚犹豫了很久，虽然他有两境的血统，但因为长相他还是比较常在魔法之境活动，能进入祭司殿对他来说是难得的机会。
　　「……如果伊克在的话……他一定会要我去的……」约书亚有些凄凉地笑了起来，「可是他不在了……去哪里对我来说并没有差别……」
　　克罗伊只是轻笑着摇头，「不，他在的话你不会离开他，而他不在了，你只会想待在曾经有他在的地方而已。」
　　约书亚像是颤动了一下，低着头伸手迅速抹掉还没有掉下来的眼泪，「……我想回中立区……」
　　「等战争结束吧，结束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克罗伊平静地回答。
　　过了好久，约书亚才抬起头来，蓝色的眼眸泛着水光，看起来清澈而美丽，「……战争结束后……祭司大人……也可以回家吗？」
　　克罗伊笑着，目光却像是飘得很远，「也许。」
　　约书亚沉默了一阵子，他曾经远远看过克罗伊一面，他是魔法之境最强大的魔法师，最精通草药的药师，那张美丽自信却又冰冷的容貌曾让他震撼过。
　　但现在在他面前的人，看起来温和而平静，像只自愿被豢养在笼里的鹰。
　　沉默了好一阵子，约书亚没有再敢问其他问题，克罗伊笑了笑，「你回去吧，不必在这里陪我没关系。」
　　约书亚犹豫了会儿，「……亚斯兰特殿下说，怕您整天待在屋里闷，要我陪您说话。」
　　克罗伊轻叹了口气，「你觉得这样我真的有比较不闷吗？」
　　约书亚怔了怔，想想也是，他们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说些魔法之境的事对他来说没什么差，但对克罗伊来说也许只会更加思乡而已，说这里的事，也不见得能让克罗伊开心起来。
　　结果又是一阵沉默，约书亚觉得自己一直坐在这里不过让克罗伊困扰而已，最后站了起来，「祭司大人，那我先回去了。」
　　克罗伊看来也像松了口气，「嗯。」
　　约书亚倒觉得有些为他难过起来，在魔法之境这样受人崇敬和尊重的人，在这里竟然只能像个囚犯一样，要是在魔法之境，自己根本无法这样站在他面前，更不用说和他这样平和的说话，他若觉得闷肯定早把自己轰出去。
　　抬起头来忍不住想再说些什么，刚巧克罗伊望着他，目光对上时，克罗伊笑了笑，「我并不那么喜欢日光，所以我喜欢待在房里，我没把你赶出去是因为我知道亚斯兰关心我才叫你来的。」
　　约书亚觉得脸上发热有些尴尬，吞吞吐吐的回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很久以前见过您一面，很远很远的……那时候，您看起来……不一样。」
　　克罗伊当然没有印象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孩子，只温和地朝他笑笑，「现在不比从前，我已经不是雅诺的总祭司长了。」
　　约书亚一瞬间有点失望，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对，他明明知道克罗伊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那绝对是个伟大的牺牲，自己的同情和失望其实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
　　约书亚又低下头，想道歉却觉得道歉是更失礼的事，几经思考后从腰间取出一袋药草。「祭……殿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有一些自己干燥的夜宁草……」
　　克罗伊怔了怔，而后笑了起来，伸手接过，闻着它的香气，「现在很少人会懂得摘夜宁草了。」
　　约书亚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父亲教我的……虽然这么大了喝这个会被笑，但是我只要喝了夜宁草就会觉得安心，所以总是带在身上。」
　　克罗伊想起自己小时候，他祖母也常常熬夜宁草给他喝，这种草生长在魔法之境，不算难找的药草，但是因为长得跟杂草差不多，所以很多人不懂得分辨，而这种药草有镇定心神的效果，尤其对婴孩夜啼相当有效，所以每个魔法之境的居民在孩提时代都喝过这种传统的药草茶。
　　「谢谢你。」克罗伊笑着，闻着它的香气，让他心情好了些。
　　约书亚不太好意思的摇摇头，转身想离开的时候，迟疑了会儿，又开口。「殿下……如果……我能再见到伊克的话……我怎么知道他还是不是原来那个伊克？」
　　克罗伊望着他满脸的困惑和期望，微微笑着，很认真的回答他，「用你的感觉，你有魔法之境的血统，相信你自己的感觉。」
　　约书亚愣了一下，他虽然有魔法之境的血统，但是他从来没有练法术的资质，能不能成为魔法师是天生的，他自小便不若其他魔法之境的孩子一样，可以凌空追逐着风、和树木说话和植物沟通，也没有预知未来或探知过去的能力。
　　「我……我没有那种能力的……」约书亚有些慌乱的摇摇头。
　　克罗伊把手按在他肩上，「感觉和能力不一样，只要你对他的感情够重，等你再见到他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约书亚望着克罗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想起自己的母亲，在父母过世后，他曾经多么想要一双这样的眸子，和他母亲一样的。
　　但是伊克告诉他，他已经有他母亲的脸容和发色，他应该保有一双像父亲的眼眸。
　　他确实像母亲得多，但也仅止于外型，他不知道自己再见到伊克，是不是真如克罗伊所说的，凭感觉就能认出来，但他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喜欢伊克，多么想和他在一起。
　　约书亚突然觉得安心了许多，朝克罗伊笑着，「谢谢您。」
　　克罗伊只是摇摇头，看着他离开，微叹口气关上房门。


第四章

　　克罗伊觉得每次自己差不多快习惯这里的亮度时，就会有更耀眼的场景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盛大的舞会，庆祝蜜莉西妮三十七岁的生日。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前几天梅尔蒂雅送来的布料，是给蜜莉西妮的生日礼物。
　　他跟在水银宫的侍女身后，走向皇宫大厅，侍女们一直偷偷地看他，小声地窃窃私语，让他只能苦笑。
　　说实话，他还没穿成这种模样过，那样雪白的衣服，绣上紫色的花朵，穿在其他人身上也许很合适，但是穿在他自己身上怎么看怎么奇怪，事实上他没穿过黑色或蓝色以外颜色的衣服，所以实在有点困扰，但这是蜜莉西妮为他亲手裁的衣服，目的就是希望今天他能穿着，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会穿上。
　　塔米儿站在入口处等他，见他来了眨眨眼，目光迅速上下扫过，满意的笑了起来才行礼，「殿下。」
　　克罗伊苦笑着，「很奇怪吗？」
　　塔米儿愣了一下大笑起来，大概是觉得失礼连忙掩住了嘴，「殿下您开玩笑，您等一下走进去没有人比您美的了。」
　　克罗伊侧头望了下水晶墙面里的自己，还是怎么看怎么不自在，为了搭这件白色长袍，蜜莉西妮还送给他一个紫水晶的头饰，在魔法之境，男人是不会在头上戴这种东西的，不过在这儿似乎不分男女，出席正式场合时皆会在发上做装饰，这让他不太理解，但也只能戴上。
　　尽管他觉得自己的打扮怎么看都不顺眼，不过塔米儿也不是那种会随口奉承人的个性，她说能看大概对她们来说就不会奇怪到哪去，只能认命的跟着她走进大厅。
　　皇宫大厅里挂起了巨大的水晶灯，七彩的光芒让他几乎看不清这周围有什么人。
　　但他仍能感受得到视线，那些聚集在他身上的视线，和一瞬间有些安静下来，窃窃私语的细小声音。
　　他丝毫不予理会的往前直走到蜜莉西妮和安德烈跟前，扬着笑容，弯腰朝他们行礼，说了些祝词。
　　旁边不知什么人突然冒出一句，「不知道克罗伊殿下给皇后带来什么礼物？」
　　蜜莉西妮侧头正想斥责时，安德烈伸手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开口。
　　克罗伊只是笑着。「我想诸位贵族给皇后带来的礼物已经琳琅满目，希望之都四季如春，我记得皇后说过很想看看雪，我今天就给皇后带来雪，希望皇后喜欢。」
　　蜜莉西妮有些讶异，「雪？可以看得到雪？」
　　克罗伊优雅地笑笑，抬手的时候法杖已在他的手中，他用双手握住法杖，低声吟唱着咒语，低沉优扬的声调像是歌唱一般，整个大厅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屏息聆听那美丽的音调，沉浸在其中。
　　而那优美清冷的旋律似乎带来了些许凉意，在所有人真实感受到周围空气变得冰凉的时候，雪花已经从眼前落了下来。
　　大厅里响起了一阵惊呼，蜜莉西妮惊喜的站了起来，伸出手去接，冰冰软软的雪到她手上随即化开消失，一点水气也没有留下，只有些冰冰凉凉的感觉，她开心得不得了，拉着安德烈起身伸手去接着落下来的细小雪球。
　　克罗伊停下吟唱，看着蜜莉西妮开心的模样，也笑了起来。
　　「罗伊，这会下多久？」蜜莉西妮开心的望向克罗伊。
　　「皇后希望下多久就下多久。」克罗伊笑着回答。
　　「那我希望下一整天！」蜜莉西妮像个孩子般笑着，大部分人都十分的开心，在气温偏高的希望之都来说，下雨都很少，何况是下雪，所有人对雪都只有一种遥不可及的想象，除非走过中立区到魔法之境的另一边，否则几乎是看不到雪的。
　　「如您所愿。」克罗伊笑着，收回了法杖。
　　皇宫里的舞会变成了另一种形式，小雪慢慢在地上堆积起来，众人忍不住伸手想把雪做成雪球，可惜希望之都的人体温太高，一触碰到雪很容易就使雪融化消失，所以只好慢慢的等着雪积得更深再来试。
　　克罗伊趁机退到角落里，他并不喜欢变成大家注目的焦点，只是没想到一点小戏法可以让蜜莉西妮这么开心，也算值得了。
　　「魔法之境最伟大的魔法师竟然沦落到玩这种娱乐节目。」
　　「唉呀，这有什么办法，要没办法娱乐到皇后，日子就难过了。」
　　克罗伊只是维持着笑容，挺直背脊望也没望他们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的走了过去。
　　走没几步前方闪了个人出来走在他前方，他缓了脚步一看是唐森。
　　正在考虑是要换个方向走还是让他滚开的时候，唐森居然让开了路，朝他微微低头。
　　克罗伊有些讶异，但神色没变，依旧带着笑容，朝他点点头。
　　也许是唐森表了态，于是原本讽刺他的人都安静下来。
　　克罗伊正觉得自己应该再找个更隐密的角落时，菲妮亚远远的跑过来，直扑到他身上，一张脸红艳艳的看起来开心得不得了。
　　「怎么了？这么开心？」克罗伊笑着摸摸菲妮亚的头。
　　『雪！有雪！下雪！』菲妮亚看起来兴奋到不行，直拉着克罗伊的衣服。
　　「小菲喜欢的话，我下次在水银宫下给你。」克罗伊笑着把她抱起来，看着菲妮亚单手举高挥来挥去的想抓住雪，他这才发现她另一只手上抓着一小把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