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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战上海滩-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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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立正称:“是。”

明楼走到门口,突然对汪曼春说:“今天晚上我会回家去住,搁在你书房里的行李,麻烦你请司机直接替我先送回去。”

汪曼春说:“是。”

明楼走向明亮且宽敞的走廊,几名卫士和随行文秘跟着,一名秘书从楼梯上追过来,一边跟着明楼的步伐,一边报告:“会长,中央陆军军训团政训处长罗志强请急批军费的条子来了。”

“谁开的条子?”

“说是周先生。”

“那就先从中储银行那里给他调一笔款子。”

汪曼春站在走廊上,看见明楼忙得不亦乐乎。不料,梁仲春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来,说:“我说呢,原来朝廷有人好做官啊。”

汪曼春根本就把这句同行的酸话当成耳旁风。她看着明楼渐行渐远,她的心中百味杂陈。虽是一条走廊,她觉得自己和明楼却远隔千里。

傍晚,一辆黑色的汽车由新政府办公厅直接开往明公馆。

天色渐渐阴暗下来,潇潇地下起了小雨,残枝落叶掩覆着林荫小道,青色的暮烟,从车窗边淡淡掠过。明楼闭目养神,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得把自己的真面目遗落在了上海暗夜的迷雾里。

明楼回到明公馆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一身疲惫不堪的他倒在沙发上就不想起来了。司机阿诚替他整理好了房间。佣人告诉明楼,大小姐在小祠堂等他,明楼知道,明镜在等自己去上演一场“三娘教子”,偏偏自己想唱一出“大保国”。戏码在明镜手上,不过呢,唱本在自己心里。

那就顺其自然了,明楼想。

所谓小祠堂,就是在明公馆里单辟了一间房子,挂着明家的祖父母及父母的遗像,用于家人祭祀之用,通常大年三十夜祭祖,对明家子弟开放一夜。平常都是上锁的,当然,那间房子里还有一个小秘密,有密室,相当隔音。

当明楼走进小祠堂密室的时候,他就知道,麻烦大了。

明镜穿了一身黑丝绒的湘绣旗袍,冷着一张脸,坐在房间里,方桌上供着父母灵位,祭着一根马鞭,明家的祖上是贩马出身的,所以,祭马鞭一来代表不忘本,二来代表明家的家法,明楼想着,怎么样才能跟明镜在相对和平的环境下,于抗衡中获取互相妥协。

“跪下!”明镜疾言厉色。

明楼在外做事的准则是:赶尽杀绝!而在家里的原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明楼双膝跪下。

“我今天要不去找你,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住在汪家?”

“大姐您误会了。”明楼说。

“误会?”明镜冷笑一声,“你当着父母的面,老实告诉我,你心底是不是还惦着那个汪曼春?”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明楼无头无尾答了这一句。

明镜寒光逼眼,锐气逼人地说:“好,很好。你还知道辨忠奸善恶!那我问你,你既然心中无她,为何这五年来一直没有再交女友?你不要拿缘分未到来搪塞我,我是断然不信的!”

“姐姐要听真心话?”

“讲!”

“匈奴未灭。”明楼言简意赅。

这是明镜听到的最铿锵有力的回答。

她眼前一片雪亮,嘴上却越发严厉,“好!好一个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她站起来,围着明楼走了一圈,猛地停住,说,“你口口声声说匈奴未灭,却日日夜夜穿梭于汉奸走狗门下,我看你早有附逆为奸之意,卖国求荣之心!”

“明楼幼承庭训,唯知精忠报国,岂敢附逆为奸!明楼若有半点卖国求荣之心,情愿死在姐姐枪口之下!”

“好一个精忠报国!好一个不敢附逆为奸!”明镜居高临下地质问,“那么请问新任汪伪政府海关总署督察长、伪财政部首席财经顾问明楼先生,对于你的官阶头衔有什么新解释吗?你不要告诉我,你在曲线救国!”

明楼表情很平静,他波澜不惊地说:“还不止这些,新任时局策进委员会兼特工总部委员会新会长、周佛海机要秘书!”

“你接着说。”明镜异常平静。

“说什么?”明楼反问。

“你不打算解释吗?”

“解释有用吗?您都把话给我堵上了,我除了曲线救国,还真没第二句可说。”

明镜见他平淡中透着耐人寻味的一抹笑意,她心中有了十足的把握,她背转身去伸手欲取祭台上的马鞭,明楼见不是路,心想,火大了,烧了自己。于是立马开口:“大姐,凡事何必要一一点破呢?”

明镜背对着他,嘴角暗自挂了一丝自得,她说:“我倒忘了,明大公子讲话,历来喜欢说半句,留半句。所谓点到即止。”

她叫了他明大公子。明楼觉得“不可恋战”,否则,枉然自误。

“大姐,明楼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想,话已说白了,还不能解脱吗?任谁也能听出弦外之音,话中之意了。

“好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分明就是一条‘变色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当着我,说,身在曹营心在汉。你当着周佛海,就会说,效忠新朝,努力国事。你当着汪曼春,你该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你要落到抗联手上,你会不会说,你来自抗日统一战线?”明镜有意无意带出最后一句话。

“真是知弟莫若姐。”明楼话音还未落,明镜回手刷地就是一鞭子,这一鞭来得太过迅猛,明楼猝不及防,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导致他瞬间全身绷紧,他的衣袖已有一道裂口撕开。

这一鞭打乱明楼的思路,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无意中落入明镜的陷阱,她最后一句话别有深意,她在甄别自己姓“国”还是姓“共”。

明镜手一抬,嗖的一声收回马鞭,客气地说了一句:“明大公子,清醒了吗?”

“大姐,有话好说。”明楼真的清醒了。

“好,你清醒了就好,千万别在我这里背台词,做演讲,我不吃那一套。你在外面,嚣张跋扈也就罢了,你到了家里,就给我规规矩矩地说人话!”明镜啪的一声把马鞭扔上祭台,“你说,你这次回上海做什么来了?”

“做中国人该做的事。”明楼真心真意地答。

“拿什么来证明?”

“时间。”

“多久?”

“可能会很久。”

“很久是多久?”

“也许三五年,也许七八年。”

“这么长的时间,给足了你改弦更张的机会。”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可以随时随地弃暗投明,以期来日。

“依姐姐之意呢?”明楼问。

“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立辨忠奸。”话终于引入正题了。

“姐姐请讲。”

“我呢,打算后天飞香港。”

明楼一愣。

“一来呢,我有两笔款子要到香港的银行去转账。二来,明台一个小孩子在那里读书,又辛苦又没人照顾,我想去看看他。这三来……”

明楼锐思锐觉,他知道,所有的铺垫都为这第三桩事而来。

“我要带两箱货出去。”

“姐姐订的是法航的飞机吧。法航的飞机场在租界,您要带货很方便啊。”

“问题是,我的货都被押在吴淞口呢!”

明楼心中霍然明亮,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冤。

“我需要两张从吴淞口出关的免检货物特别通行证。”

“大姐,您早说啊,您求人办事……”明楼的话被明镜狠狠的一眼给瞪回去了,“您什么时候要?”

“我后天的飞机,你说,我什么时候要?”

原来这才是明镜千方百计叫自己回家的真实目的,明楼想。

她需要他的权力去替她执行她的工作,明楼哑然失笑。

明镜的心火被明楼那会意的一笑无形中扑灭了大半,她依旧绷着脸,说:“你签还是不签?”

自己还有得选吗?明楼想。

“那我回去替您拿通行证的文件。”

“不用了。”明镜从桌子上拿了两张已经填好的海关免检货物特别通行证给明楼看。她说:“其实呢,我陆路、水路原是铺好的直路,可惜啊,我昨儿去取货的时候才知道,这堂堂海关总署签发的通行证作废了,理由是必须要有新任明楼长官的签名。你说说看,我们生意人,抢时间就是抢商机,商机要没了,我到哪儿哭去啊,明长官?”

明楼真是被明镜“逼迫”得无话可说,她八方鸣镝、四海摇旗的折腾,就为了这一纸批文。当然,明楼也知道明镜另一层含意,所谓忠奸立辨。

“姐,您看,我还跪着呢,我站起来给您签。”明楼确是累了一天,借机伸展单膝,就此借力站起来。

明镜偏不买他的账,撂下脸来说:“谁叫你站起来的?跪下。你做了这种汉奸‘狗官’只配跪着签。”她顺手将两张通行文书扔到明楼面前。

面对明镜的强势,明楼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跪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帕克金笔,迅速签好两张特别通行证。他把通行证递给明镜,明镜伸手去接的瞬间,明楼问:“您能告诉我,这批货的去向吗?您是运往重庆呢,还是运往延安呢?”

明镜淡淡一笑,说:“运往抗日前线。”她啪的一声将两张通行证顺到手边。确认无误,明镜这才淡淡地说一句,“起来吧。”

第二天早晨,露珠鲜润,空气清新。明公馆的客厅里,明镜与明楼正在用早餐,明家的佣人不多,只有三个老妈子,一个丫鬟,一个司机。老妈子还兼做厨子,所以,主人用餐的时候,基本不用佣人伺候。

明楼陪着明镜好心气地说着话,不时替她斟杯牛奶,姐弟俩有说有笑,一派亲睦友爱的景象。

“明台上学期去巴黎索邦大学的入学考试有正式回音了吗?”明镜问。

“有了。他的成绩单我带回来了。古希腊研究、欧洲与国际关系史,他考得不错,不过,考古学和波兰语,他没有及格。”明楼说,“提起这事,我倒要多说几句了。这孩子被您给惯坏了,一点打击都受不了,心气高,听不进劝,我在巴黎多说了他几句,他抬腿就跑到图尔去了,且打电话跟我说,他不读了,他要去图尔读法律。把我给气得……”

明镜笑起来。

“咱们家的孩子是心气高啊,你从前心气不高吗?”

“我的棱角早给您磨平了。”明楼有些抱怨。

“我寻思着香港也不是保险箱,得想想法子让明台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学习环境,像这样隔三差五地换学校、换教授,甚至换专业,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那倒是。大姐,您去香港……”明楼欲言又止,只管拿眼睛看明镜。

“说话你就好好说,别带着邪气,让人不待见。”明镜说。

“我哪里有邪气了?”明楼笑。

“你讲话还不邪气呢?邪气十足。你爽爽快快地说,好得多呢。”明镜不耐烦了。

“您这次去香港,我替您订酒店吧。”

明镜眼睫一动,似懂非懂地问:“你打算花笔钱,让我住你安排的酒店?”

“怎么样?”

“还有什么花样,一块说。”

“我有一位朋友,会到您下榻的酒店,递送一封文件。您只要把那份文件原封不动带回来给我就行。”

“听起来‘惠而不费’。”

“当然,我还把您那两批货的关税给免了,怎么样,大姐?”

“等价交换?”明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明楼说:“不敢。”

明镜锐利地看他一眼,很干脆地说:“成交。”

姐弟二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沉闷的下午,明楼从周佛海的公馆出来,坐上了自己的车。司机阿诚看他又是一脸倦容,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关心地问:“先生,您身体怎么样?没事吧?”

明楼靠在汽车软垫上,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没事,内外交迫而已。”

司机不再答话,车子继续往前开。

开过一段较为宽阔的柏油马路,阿诚开始说话:“我去海关查过了,大小姐那两箱货全是西药,盘尼西林占了半数。这种药,在市场上是以黄金计价的。大小姐相当于带了整箱黄金去香港。中午的时候,大小姐来提货,我悄悄护送到公馆,估计明天她会直接带去机场,还有……”阿诚停顿了一下,说:“我看您昨天晚上的衬衣和外套上的袖子裂了,还有一道血迹。我替您预约了一位德国大夫,我怕大小姐不高兴,所以,没叫他上公馆,我跟大夫约定,今天下午五点左右去他的诊所,替您简单处理一下。您得上点药,好消炎。”

听了阿诚的话,明楼隐隐约约觉得左胳膊的确有些刺痛感,所以他不反对。

“嗯,给明台的电报你发了吗?”明楼问。

“发了。我给小少爷发了七个字:明日姐到港大兄。”阿诚继续说,“香港皇家酒店我也预定好了,我定了两套房。409,321。”

“跟目标距离?”

“最佳射程。”

“好,做得好。”

“您还有什么事吩咐?”

明楼想想,说:“没事了,剩下来就只有一件事了,速度。”

汽车风驰电掣而去。

重庆,罗家湾19号。军统甲室,戴笠办公室。

“毒蛇来电:‘拉脱维亚的樱’到港。万事俱备。”一名副官念完电文。

拉脱维亚的樱,本名高月三郎,是日本天皇特使,日本议会贵族院的成员。曾经派驻拉脱维亚使馆做武官,故有此称。其人参与对华细菌战,任日军参谋本部作战课课长。此次预备从香港起程到沪,代表天皇参加汪伪政府的“和平大会”。他是第一个挂在军统暗杀名单上的人。

“毒蛇”为此做足了所有的情报功课,接下来就看行动队员的执行水平了。而戴笠的脑海里浮现的是明台射击的模样,他有几分私心,给自己的救命恩人一个立头功的机会。

戴笠沉思半晌,缓缓转过身,说:“这一次我们要‘大题小做’,于杯中水溅起三丈波。”

副官立正,说:“是,局座。”

戴笠说:“给毒蛇回电:东风来袭。”

“是。”

“马上给王天风发电报:‘拉脱维亚的樱’到港,派明台、于曼丽执行击杀。鉴于这次行动是第一次蛇、蝎合作,行动代号:‘蛇蝎出巢’。”

“是。”

“我们的小蝎子,是时候出来磨磨爪、试试刀了。”他把一支红笔掷在了“拉脱维亚的樱”的黑白照片上。

一抹新红点上日本军人的头颅。

一片树林里,晚霞明亮,光线充足地辉映着百年老树,鸟声悠扬,野花悦目。明台一身戎装,骑着一匹枣红马,疾奔而来。

王天风骑着马,在树林里不疾不徐的,宛如散步般等着明台。

明台在距离王天风十余米处,即飞身下马,甩了马缰,上前两步,立正、敬礼。

“报告主任,学生明台奉命前来,请指示。”

王天风说:“上马。”

明台说:“是。”随即上马。

“明台,上次你跟我说过,你曾经参加过跑马场的赛马比赛,是吗?”

“是。”

“跑过多少名?”

“第三名。”明台声音洪亮。

“一共几匹马跑?”

“六匹马。”

“成绩一般啊。”王天风望着天说。

明台有些不悦,脸上却很淡然,“至少,军校里没对手。”

“口气蛮大。”王天风说,“想跟我比比吗?”

“老师,您要输了怎么办?”明台脱口就给王天风定了输赢。王天风喜欢他的直率,反问他,“你要输了怎么办?”

“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要输了,围着学校操场跑五十圈。我不计时。”王天风看似很大度。

明台调皮地微笑,“好啊,我要赢了呢?”他拉起缰绳,跃跃欲试了。

“同样啊,围着学校操场跑五十圈。我要计时。”

明台手上的缰绳一下就松下来,瞪着眼,不服气,“凭什么?”

“凭我是老师。你敢赢我,不付点代价能行吗?”王天风说,“怎么样?怕了,你现在就可以回学校操场跑步了。”

“就算跑,也要赢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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