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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倾歌-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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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啦?”我喘息着,思绪虽被他这一吻顿时茫乱,但心中却也隐约觉得他冲动得有些异乎寻常。
他不答,只勾臂抱过我坐入他怀中,额角轻轻抵在我的发上,闭着眼睛,柔软炙热的呼吸洒下来,一下一下,不断拂上我的面庞。
我侧眸看着书案,这才发现夏惠给他的那些书卷皆已打开。
“你看过了?”我问他,而后心思一动,伸手欲去拿那些书卷,“都是些什么?”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摇着头,低声在我耳边道:“别看。”
“为什么?”
无颜睁眼,垂眸望着我,手指抚过我的面颊,目色迷离悠远,说不清的锋芒在他眼底挣扎涌动。“因为……那些诱惑太大了,不能看。”
“诱惑?”我不解。
他点点头,眸光一瞬沉凝:“能帮我在最短的时间里强大齐国的诱惑,我……快承受不住了。”
我更加奇怪了:“既是如此,那还不好?”
他看着我,半日,方冷冷一笑,道:“你以为你小舅舅是诚心帮我呢?是诱惑,但也是悬崖。我若过得去,便是纵跃另一高峰的开始。而这过程中,我若迟疑了半分……不仅你我,连带齐国都得万劫不复、永不超生。”
我想起夏惠递给无颜这些卷帛时说的话,不由得怀疑:“他真的愿割舍南梁另半壁江山?”
无颜勾唇,似笑非笑:“现在的梁国他根本就吞不下,送与不送,对夏意义何存?于他重要的是,他要的利益可以通过另外的途径来获取,如果我接受,如果我能顺利压下民怨安稳南梁,对他来说何尝无益?而我若真的可以掌控好南梁……”言至此,他眸色一深,墨瞳宛若无底沉沦的迷洞,“那齐国国力可迅速成为天下之首。”
我望着他良久,突地轻轻一笑,道:“无颜,到了那个时候,天下和我,你要哪样?”
他一怔,迟疑。
我咬了唇,心中因他这一迟疑而顿时寒下。之前你谋天下为齐,不过是身不由己陪诸侯划局而事,如今呢?往后呢?权力对于男人而言,是至高的追求和永无法放弃的诱惑,那个睥睨天下的孤寡位子,你纵使不说,纵使不愿承认,可在你的心底,却也有着一丝丝的期望和奢念吧?
“我……”他垂下眸来,看着我的眼睛,目光闪烁一下,视线终是避开了。
我冷冷笑出声,随后却又忍不住抱住了他,轻声道:“如果你要天下,我也不会怪你。我会陪你一起夺,只是……天下之后,权欲往往会让人迷失,到时候,不仅是你,连我也逃不过吧?到时候,你还记得我是你的丫头麽?到时候,你的身边,还只要我一人相陪麽?”
到时候,那句“纵若天下倾歌,亦不及你我携手”的誓言又算什么呢?
我不知道。
正当我心凉得彻底时,他却又俯面下来吻住我。
“我要你。”他低低道,声音宛若断了的丝弦,哑哑的,沉沉的,华美仍在,音韵不存。
我摇头,捧起他的脸,眨眨眼睛,笑道:“豫侯,你该说——我,自当要天下。”
他拧紧了眉毛,不敢置信地瞅着我。
“知道夏惠为什么敢把南梁整个交给你麽?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用我身上的毒来刺激引诱你麽?”我口中幽幽道,手指滑过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唇,“因为你太过重情,他们算准了齐国纵使强大也不会长久。如果到时你真的要带我离去,而那时梁国民心已安,他们要夺,也可先谋东齐。无颜,若是天下和我之间,你一旦心存坚定只为天下不为我的话,便无懈可击,无人再能利用你一分一毫了。晋穆,夏惠,伯缭……都不能,都不能。你智慧过人,善谋善战,只要心狠,忘记我,抛却我,到那时候,天下注定逃不出你的手心的。”
他听着直愣,而后抱住我的脑袋使命摇晃,紧张万分:“丫头,谁把这些塞入你脑子的,都给我忘掉!”
“不是你麽?”我好笑,伸手捏捏他的鼻子,挑逗地,“我这样,你不喜欢了?”
他抿唇,目色寒得吓人,执拗:“不喜欢!”
我弯唇,扬眉笑笑,放开他的脸,淡淡道:“不喜欢,那就放手吧。”
他的十指缠上我的指间,言词清晰坚定:“你死你活,休想叫我放手。”
我点点头,一笑无谓:“我是活不久了。所以,你趁早放手,还能好好地去争你的天下。”
他默然凝望着我,许久,许久,当我的坚持在他眼前快要崩溃一线时,他挑眉笑了,神情得意的、霸道的、也是危险的,话语冰凉而又刻骨,冷冷响在我的耳边:“你若要上天,我绝不入地;但我若要入地,你便绝不能去天上独享那瑶台琼阙。你死,我不活。但我若要活,天下谁人也休想叫你死。”
我看着他,心颤不能言。眼前那双眼眸漂亮依旧,只是里面的神采不再风流不羁,而是另一种绝然不同的深沉黑暗,让我看得害怕,仿佛这一辈子,我注定着会陷在那样的眼神下永不得翻身了。
“不许哭。”他皱起眉毛,看着我的脸。
我慌忙摇头:“没哭……”
“不许哭,”他坚定地重复,而后又一声叹息,似是无奈地低下头来吻住我的脸,吮吸着那在夜风下逐渐冰凉的湿润,柔声道,“我方才那是气话,别伤心……我喜欢丫头,无论你怎样我都喜欢。我若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我低声,辩解:“我不是为了这个落泪。”
他抬起头来,饶有趣味地盯着我,捉狭地:“不是说没哭麽?”
“你!”
他望着我,笑:“怎么?”
我语塞,推开他起身,狼狈地擦擦眼睛,败阵而逃。
放任阔达
夜深。里阁烛台高照,绣纬低垂,清月星辉穿透半开的窗扇照入阁中来,薄薄一层银纱,朦胧罩上帷帐。
时已亥时,无颜却还斜身靠在长塌边看着帛卷奏折,我即使躺着也睡不着,便拿起一卷书简懒懒翻开在一旁陪着他。偶有江风吹进,衾锦丝薄,湿寒之气直扑袭人,冻得人肌肤渐生凉意。
忍不住一个寒噤后,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正搁下书简欲起身去关窗时,背后却有一个温暖的胸膛依偎上来,手臂一勾,将我紧紧纳入了他的怀中。
“冷?”无颜盯着手里的帛书目不斜视,嘴里轻轻问着,仿佛并不在意。宽大的睡袍散开来,半裹着我的身子贴近他,勾在腰间的手臂不知何时移到我的发间,微微用力,按着我的脸颊枕在他的肩上。我垂眸,触目望去尽见那明紫华衣上深深浅浅的瑞枝纹案。
我侧眸瞅了瞅他正看的那份帛书,瞧了几眼后不禁奇道:“晋国的密报?姑姑怀孕了?”
头顶上方那人闻言低低一笑,卷起帛书扔去一旁后,拿手摸摸我的脑袋,责道:“姑姑怀孕了是好事。怎地丫头口气如此奇怪?”
我抬眸望了他一会,蹙了蹙眉,回忆着:“记得几年前姑姑大病之后有特使来金城报王叔,说姑姑病后落下病根,以后都不能再生养孩子了。你忘记了?”
无颜微微一勾唇,不语,凤眸一凝看着我的眼睛,眉宇间流露出几丝神秘诡异的笑意。
我想了想,念及今日傍晚晋穆离去后他和夏惠的古怪笑容不由得恍然大悟,扬脸,伸手点着他的胸口,问道:“这事和你有关,对不对?”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口里嗔责,似是哭笑不得:“姑姑怀孕怎地会和我有关?丫头休要胡说,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我思了一下,点点头,认真推算:“这么说是和夏惠有关了?”
无颜忍不住直皱眉,神色颓唐苦恼,口中连连叹气:“丫头的话总惹人遐思。姑姑怀孕自然只和晋王有关,怎地会和别人有关?别瞎猜了。”
说了半日原来他竟在纠结着我话里歧义,难怪他和夏惠神色那般古怪,可见是这缘由!明白后我禁不住脸上发烧,又羞又气,忙握拳狠狠捶了他几下。他也不躲,一反往常的风流不羁,只看着我笑得温和优雅,看起来是留足了面子给我。
眼见他只发笑却不出声,而我捶了几下后又觉心疼,只得随手胡乱揉揉他的胸口,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往下说:“我……我是说……她的病,怎地就好了?夏国不是号称灵丹妙药多,是不是和夏惠有关?”
无颜微笑,提醒我:“还记得枫三去安城一事麽?”
“你的意思是枫子兰治愈了姑姑?难道这才是他那一次去晋国的真正目的?”我凝神沉思,喃喃,“既如此,你们却还连手除去了姑姑的孩子太子望?”一方为她治愈不孕,一方又杀她孩儿,一果一报,莫名得当真让人费思。
“不除太子望晋穆心不安,姑姑也不会心死。她心不死,晋国便不可能乱。太子望生无实权,性情迂腐得几近庸人,贪小利而无大图,这样的人留着对晋国无甚好处,活着还不如死去。晋穆年幼逃大难……至于以后的难……”言至此,无颜轻轻一笑,目色瞬间暗沉如深渊,“连城璧不过是幌子,枫三与晋穆谋太子望也是举手之劳,他去安城真正要做的是为姑姑治病。现在姑姑再次怀孕,想必她也该吸取教训,知道如何为如今这个孩儿一步步地绸缪划策,不再重蹈太子望的覆辙便是明智。”
明智?真难为你和夏国一步步为晋国“谋算”着,我失笑,扬眸看他:“那夏惠说和你有关又指什么?”
“哦,”他淡淡一应,横眸,凤眸里锋芒浅浅萦回,灯火映照着他长长的睫毛落下疏疏阴影,一道一道,沉入眼底,衬得那目色里那陡然现出的幽暗更加模糊不清,“我不过给姑姑提供了一些可用可信的名册而已。”
“你是说潜在晋国朝廷的密探?”
无颜笑而不语。
他虽不说我却也了然,如此之举不过是为了利用姑姑之手来架空晋穆在晋国的权力和地位。只不过言及晋穆和姑姑,似乎还有人总在被遗忘的角落未曾提及——
我叹息一声,放不下心,问他:“你不是说襄公心机极深?他能放任姑姑乱朝,能任自己的儿子被制肘夺权?到时会不会连累那些密探,白白损兵赔将?”
无颜勾眸,风流倜傥笑颜刹那妖惑媚人:“本公子岂会做那等蠢事?放心,我给姑姑的,不过是些小卒,真正的祸害岂能这么早就浮出水面给襄公和晋穆抓个正着,总要慢慢地斗,才有意思。”
“那晋穆这次离去是——”
“做戏麽,自然全套才精彩。你单单一人的戏怎能有趣,总要他也来陪陪你,那才好玩。”言罢,他想想,凤眸轻睨,又笑道:“再说这次的戏是夏谋为主,他想挑战强晋,我不过随手推了一把而已。晋朝深不可测,夏国智囊甚多,所以这次两虎相斗,是福是祸,赔损大了的,总不会是我。”
我低下头,伏在他胸前,沉吟不语。
他伸手抚摸着我的脸,默了一会,忽道:“不许你去想他。”
“没想。”敷衍。
“当真?”他抬手轻轻挑起我的下巴,垂眸盯着我的眼睛,看清了之后方笑,命令道,“以后也不许想。”
这么霸道!
我蹙眉,也不知他在忌讳什么,于是懒得理他。正要翻身睡下时,窗扇陡然咯吱作响,江上大风起,绣纬飘开,劲风急卷帷纱,船倏然摇晃起来,烛台将倾,光影飞乱,潮浪拍打船壁,水花声簌簌不绝。
我愣了一下,随后伸了胳膊紧紧抱住身旁的人,担忧:“这船,不会就这么翻了吧?”
无颜失笑,见我不满抬头后,他抿抿唇,神色认真,口吻却还是漫不经心:“翻了便翻了吧,有我陪你,怕甚么?”
我想想也对,心一松,便自转身去一旁安稳睡觉,任自己身在的船在江浪中飘摇起伏、危危摇晃。
烛光忽暗,身旁那人也躺了下来,拉了拉盖在身上的锦被,勾手将我搂入怀中。
一睡沉沉。
睡梦中恍惚听到远方传来了刀剑相斗时器具铿然作响的声音,只是一会,空中又闻得几下短促明亮的短笛鸣啸,不消片刻那搏斗声音止歇下去,而后万物俱寂,潮浪声也停了下来,耳边一阵静籁。
迷朦中,我似乎听到无颜低声一笑,轻轻道了句:“果然。西戎……英蒙子……”
·
翌日卯时,侍卫行舟至武陵。
我早早醒来,梳洗过后恰听得樊天重重的咳嗽声在舱外响起,于是转眸看了看舱里错金银麒麟纹的铜漏壶,眼见无颜昨日吩咐时辰已到,便伸手去将他摇醒。
彼时天幕仍暗,正是破晓前夜色浓到极致的时候,星辉散去,江边雾气弥漫,高高低低的芦苇湮没在迷蒙的水气下,灯火一照,森森阴阴的密影间直透着股迫人的寒气。几只歇在荆棘水草下的白鹭闻水桨声响扑哧惊飞,啾啾鸣叫瞬时划破晨间清静。
无颜换过衣袍,坐在书案旁批着昨夜看好的几个奏折时,我拢指帮他束起高髻,戴上华贵溢彩的金色发冠。
“你来武陵是找英蒙子的,不是来看日出的,对吗?”我轻声问。
他似奇了一下,手下笔迹略一停留又挥洒继续,口中笑道:“丫头怎么知道的?”
我不答,转身倒了两杯茶,看着他,又道:“昨夜拜访凤君山庄的是西戎族人吧,曾闻英蒙子娶了他们一族老族长的女儿,不知是也不是?”
无颜放下笔,看着我笑:“丫头昨夜没睡着,听到那边的动静了?”
我点点头,抿了一口茶,道:“也听到你说的话了。伯缭招惹西戎的人也是要引英蒙子出山对不对?只是你作甚么要找英蒙子?”
无颜卷起批好的奏折,揉揉眉毛,神色微显疲惫:“无翌该有个老师来教。英蒙子贤达在外,博识在内,更兼多智多谋以为天下之圣。只有这般人来教无翌,才担得起一国君王之远途。”
“据闻英蒙子桀骜疏狂,不屑名利,不喜权贵,你能请得动他?”
无颜微微勾唇,一笑,眸色清朗如秋澜:“我请不动,自有人请得动。”
我好奇,忙问:“是谁?”
无颜略抬颚,看向守在窗外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淡淡一笑,道:“白朗。说起来他祖父白乾真是奇人,不仅与息朝伯缭等故交,还对英蒙子有相救和成人之美的恩遇。若白氏后人开口,自然能劝服英蒙子出山。”
我皱皱眉,还是担心:“英蒙子本事是高,但好像从不收徒。”
“谁说的?”无颜打断我,瞥眸,目间光华浅浅流动,“单我所知,英蒙子就已有两个徒弟。”
我看着他,不解。
无颜忽而伸手自案前拿起两卷帛书,道:“若非你给我看楚桓的竹简我也不知其中内里。楚桓原是和英蒙子同门师学,二十五年前,天下有一文一武名扬四海。文者英蒙子,玄学精义,文滔深晦,智可经国,谋可兴邦;武者英桓子,剑客天涯,仗义行侠,惊浪十三式绝艳江湖,自从二十年前突然失踪后,至今人们仍对其念念不忘。”
“英桓子?”我喃喃,念叨,“你怎么看出来楚桓就是英桓子的?”
“你道我一生武功是谁教的?”无颜侧眸,问了一句,见我茫然摇头后,便叹了口气,饮了口茶,淡淡道,“自十五年前每至深秋便有神秘黑衣人来金城教我武功,我心里虽觉他蒙面奇怪,但因年少贪迷武艺便依他所言缄口不对外人说。他教我掌法拳法,也教刀剑利器的招式。所谓剑招他从不说名字,但那却是惊浪十三式。这剑法我生平仅用过一次,那时白乾未死,父王让息朝教我文事策论,让白乾教我战事谋略,我平日闲聊时也和白乾切磋交手,一日不小心使出一招剑法,他却陡然变了脸色,认出了那剑法由来,竟是失传甚久的惊浪十三式。
知晓那剑法的厉害后,从此我便不再用惊浪剑式,而在钟城之战那夜,自乱军当中救走冲羽时,聂荆使用的恰好便是这十三式其中一式。那时离得远,他使刀,招式虽有变换我却还是认得出来。那一刻,教我的神秘人是谁便不由去猜了,除楚桓外不做他人想。
而你给我的这两卷书简,里面包含东西甚多,不仅阴谋起夏,还有奇门遁甲、玄学之道,甚至几句剑诀,常人看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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