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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舷-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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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哨,一千多人……赶快撤!”毛海峰回头就走。
孙平北拉住他,“你带队去海边,尽量别弄出声音。留十支大号霰铳,我得耽搁他们一下。”毛海峰点点头就向林子里跑去,一脚踢醒草丛里的孩儿营铳兵,低声吩咐过后,那两人便去踢更多的人。转眼间左边大路的铳兵全部惊醒,一声不吭的集中。有几个铳兵跨过大路,把右边大路的人也弄醒。孙平北又叫金止月去通知哨兵,把他们都集合到这棵树下。
不到一袋烟功夫,毛海峰已经把人带出林子,络绎翻山。孙平北放下千里镜,赞了声“海峰兄倒是麻利”。
金止月复制了毛海峰的办法,一个叫一个,两个叫四个,转眼间八个哨兵到了孙平北面前。“撤了铁蒺藜和绊马索!快!”几个人领命冲了下去。孙平北爬到树上,拉开千里镜望着大路尽头的拐角处。
远处有尘土扬起。再看下面,金止月正用一根大棒子打着铁蒺藜,打一个粘一个。木棒上已粘着六七个了。
第一面旗帜出现了。
下面四个铳兵终于把绊马索都收了起来。
第一个骑兵出现了,铁甲锦衣,是个游击。
下边金止月带着好几个铳兵在打铁蒺藜。
前面有一大串兵正在转弯,又一面青旗露出了旗尖。
八个铳兵向孙平北跑来。孙平北两手一按,几个人急忙矮身,靠着树丛掩蔽向他这边爬。
兵马一队接着一队走上了直路。
等孙平北九人汇合,那名游击和他的青色旗帜已经过去,离埋伏地越来越远。第二面青旗到了他们的正下方。一面紫旗正在转弯。
铅云低沉,雾气在林子的下半截弥漫。孙平北看不清有多少兵,只能从旗帜上判断已经过去了多少人。
孙平北招手把八个人叫到跟前,轻声道:“我的意思,就是个拖字。现在天都亮了,谢家那边应该早已完事。但是银子重,走不快。我们得为他们争时间。”
“那为什么撤了绊马索?”金止月问。
“人太多了,正面拦阻,必被围歼。这队人马不是卫所兵,倒象是禁军……我们从他们尾巴上动手。”
金止月先明白了,点点头。孙平北看看他伤痕累累的脚,“你叫什么?”
“金止月。孩儿营里,是滨田大哥带的我。”
“哦,好。现在听好,我要下去杀那个紫旗参将。等我跑回来,后边肯定追了一堆人。替我挡住他们。”
“是。”
孙平北把粗铳和倭刀都背在背上,依靠树的掩护悄悄靠拢了明军队伍。虽然云厚光暗,他也能看见这些士兵满面灰尘的年轻的脸,和长途行军疲惫的神情。
他点了铳上火绳,长身从路旁出来,从这群刀牌兵身边跑过,追赶那个骑在马上的参将。“不要掉队!”他对身边的士兵低喝了一声,他们惊奇地看着他——哪儿冒出这么个穿斗篷的兵?
几大步撵上,他弃鞘腾身跃起,长刀从一个步兵头顶伸进了那个军官右耳后面,入肉四寸。落地后扔刀取铳,一边后退一边将铳口对准面前那群震惊的明兵。
“倭寇!”有人看清了他那把刀的样式。好几个明兵拔刀向他扑去,愤怒的眼睛在盾牌上面闪闪发亮。孙平北扣下了扳机。
“咣!”霰弹铅子击中头盔的声音十分响亮,把出膛的“砰”声也掩盖了。一股烟雾喷出的同时,孙平北扔下枪,拼命往坡上跑。明兵纷纷跨过两个掩面倒下的同伴,在后面紧紧追赶。
离那株大树只有两步了,孙平北伏身取出双管短铳,大吼:“开火!”喊完立刻埋头。两只喇叭口离他很近,几乎把他的脑袋当枪架了,能听到火绳阴燃的咝咝声。
“砰!砰!”又是一片惨叫哀号。有两支铳还没有出膛,只听金止月大喊道:“别打!”那两个铳兵急忙用手指拨开火绳,松了枪机。孙平北回头看,追兵丢下四个伤者,又退回了大路。
那两个兵正为空铳装火yao。孙平北扶着金止月的肩膀跳了过来。“干得好!我们轮流打。直到他们想起绕道包抄,我们再撤!”
“好。”几个铳兵分散了一点儿,孙平北叫过一个高个子,“你好象有一支细口铳……枫木次郎造的那支。”那人立刻从背后取下,“在!”
“干掉那个掌旗兵。看得见吗?距离有点远。”
那高个子看看天色,“还行。”他向前窜了几步,想找一个好位置开火。觉得背的东西太多,把肩膀上的霰弹铳和倭刀解下来放在脚边。
“为什么杀掌旗?”金止月不懂。
“你不明白就一定要问?”孙平北问他,那孩子的脸一下子红了,十分害臊。孙平北笑道:“因为我们打了几铳霰弹了,只要他们也有脑子,就会举着木牌逼上来。给他们一颗大子儿,好让他们再谨慎周全一点儿。”
这时候高个子手指勾下,火绳撞入枪机。“砰!”
马跳了起来,旗也倒了,看来是没打中人。那高个子取了火yao铅子重新装填,铎铎几声,好几支箭射在他藏身的树上。这边金止月站起来,向大路上密集的队伍打了一铳。
“呵呵,打不伤他也打痛他。”金止月蹲下装填。孙平北赞许地点点头,于是几个铳兵此起彼伏地开火。
明兵那边有个人乱吼乱叫,大路上的队伍渐渐退到另一边的山坡。密集的箭远远射了过来,力尽而落,到处都是。孙平北捡起支长杆的看了看,“呵呵,狼牙雕翎!真舍得。”啪的折断,随手扔了。
这时那高个子正飞快扔掉长铳,换成霰弹铳,砰地一声打向右边。“有包抄!”高个子来不及点火绳,用捻子去插枪尾,尾烟喷在脸上,一下成了半边黑。高个子捂住脸,大喊:“平北哥,还有!”
右边的十几个明兵刀牌兵一点点往这边蹭,被连续四铳打退了几步,暂时停了下来。孙平北四面看看,他们背后也有明军了。
“围上来了?”孙平北又呵呵笑。他发现自己这种笑容容易让弟兄们松弛下来——可能是因为够傻。“我们突破一次给他们看看。”
九个人一起后退,翻过山坡往左转,跑进一片长草中。许多刀牌兵围上来,孙平北专找人密的地方冲,逼到面对面的距离,砰砰砰砰四铳打去,再拿出倭刀砍。明军不得不向两边跑,让开正面——用朴刀跟火铳打,就是这么窝火。
右边抄过来的是群箭手,他们排好了队向前逼,还没走到可以开弓的距离,砰的给高个子的长铳干掉了一个。那指挥的游击看来不想为难属下,他们退回了安全地带。
孙平北领着人穿过长草地,又冲进一片稀稀拉拉的林子。“咻”地一声,后面飞过一个东西,草叶高度, “咚”的一声钉在孙平北面前的树上。他迅速用力拔下来:三棱,没有尾羽,又短又沉。“有重弩。大伙儿小心。”
高个子口含火捻,端着他的长铳一点一点移动,寻找藏在草丛里的弩手。孙平北取下千里镜交给金止月,“去帮他。”孙平北估摸干掉这个弩以后,基本上就该脱身了。他低头查看自己短铳的燧石有没有在奔跑时脱落,一大滴水珠从树梢落下来,啪的砸在枪管上。
孙平北拿袖子把它抹干,心想这只鸟在拉肚子?这么稀。又一颗砸落在脚背上,跟着第三颗正中脑门。他抬头看天。
“糟了……”
毛海峰的队伍离海不过几哩了,大雨点子东一个西一个砸在周围,激起一团团尘土。他抬起头,脸色一沉。“糟了!”
滨田雄和倭刀手们已经上了船,雁阵号正在升中桅纵帆。滨田雄瞪着海面上雨点激起的一个个大泡,青筋暴起。“妈的!放小船!放小船!我要回去!”
张乐淑跟滨田雄的大队人马保持着距离。她一出谢氏庄园就去踹人房屋,遇上有人的扭头就走,直到找了个空无一人的,便把谢家的妇孺全推进屋子,拔出蛾眉刺割断绳索,铁链取下来把门牢牢反锁。
“想活命的明天再喊。”她交代一句就急忙跟柯武一起追赶大队。两人两马跑出四五哩,听见了第一声炸雷。
乐淑看看漫天的阴霾,勒马回望。
“平北多半已经脱身了,天都亮这么久了。”柯武说。
“万一……”
“那我们回去?”柯武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就算马不累,赶到大路那边的埋伏点,人也不可能还在原地。
“临海卫和余姚,有没有骑兵?”
“没有,这儿又不是蓟北。杭州兵出镇完颜辉时,都没有骑兵。”
张乐淑犹豫了一下,两人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
“平北哥做事,应该问题不大。”柯武说。
“嗯,走。”张乐淑道。
注①:犰狳;俗称“披甲猪”。是现存背负甲片最重的动物,以坚硬的骨质甲片全副武装;在它的肩部、臀部、尾部和腿的一部分,都布满了甲片。受到惊吓时,它会把腿缩在身体下面,趴着不动。有些近视。
十一
更新时间2005111 15:46:00 字数:3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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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一明:西瓜郎。这真有点儿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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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海峰带着队伍终于上了君安号,他先把湿衣服脱下,然后到厨房找东西吃。船上的大厨本来蒸了四屉馒头,现在只剩下两个。
“这都是谁吃的?”他很不满。
“你手下那些兵呀。他们每人拿了两个,也不吃,拿了就走。”
毛海峰反应很快,急忙跳回中舱,看见满地的长短火铳和弹药匣子;跑到隔壁,兵器架子上空空如也,所有冷兵器一概不见。那几十套锁子甲和两套明光铠也不见了。他又急步跑上甲板,只见四只小船已经远远划出,上面满当当的孩儿营兵——他们弃掉打湿的火器,把铁甲直接穿在冰冷的衣服外面,在漫天雨丝中划向海岸。
毛海峰此时有点儿伤心。他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统领孩儿营的机会。
也许是永远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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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乐淑和柯武不久后也回到雁阵号,找不到滨田雄和孙平北,看到两只大船都在陆续放出水兵渡海上岸。问清原由,立刻回头向孩儿营兵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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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军刀牌兵追着追着,就散成了漫山遍野。
他们中也有机灵鬼,想到对方使不成霰弹,就脱了冰冷的盔甲,有的更是脱guang了上身,把盾牌扔了,只提单刀一路狂追。
两个游击骑在马上手提长枪,跟紧了在一小队逃亡者。他们并不冲近接战,只确保这九个人无法脱逃。
这成了一场漫长的赛跑。
孙平北带队冲入谢家田庄地界,决定大家在这里分手。“只有两个骑兵,不可能看住九个人。大家分开走!”他把九人分成四组,金止月和一个叫年振的年轻人跟他是一组。
再跑一阵,孙平北发现有一骑盯住了他们。三人打算伏击这个骑兵,等了一下,那骑兵和一大群光着膀子的刀牌兵同时出现在后面。
“不行!走!”
谢家瓦砾场已经在望,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而那个叫年振的小伙子慢慢落在后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跑丢了。
“明兵怎么这么能跑!”孙平北想不通。
“一千多人哪!”金止月边跑边嚷,“总有一些比咱们还能跑!”
孙平北偏头看他,忽然发现金止月其实一直压着步伐。如果让他一个人逃生的话……“金止月,我们俩分开!看那个骑兵追谁!”
“是!”金止月往右一偏,渐渐跑远。孙平北在倾盆大雨中呼呼直喘,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
他一时有点难受,就没办法了吗?他奋力摇了摇头,摆脱这种沮丧。“不能泄气!”
又跑了几哩,孙平北忽然想到那谢氏庄园是贴着一条河的。呵呵一声傻笑:一千多人,有跑得过我的,有没有游得过我的?
他拐上一条小路,向那条河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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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田雄已经深入内陆五哩多,手下人碰到了金止月。这小个子边跑边哭。
“怎么就你一个?”滨田雄颤声问。
“上当了!平北哥把我骗走了!”金止月上气不接下气,“那匹马在追他!”
滨田雄一脚踢他在屁股上,硬着脖子,张了张嘴没吐出字来。身旁一个水手抓住小家伙,“操!你说清楚点!”
“有多少追兵?”滨田雄推开那水手大吼。
“四个哨……一千二百人!”金止月哭,“妈拉个巴子死追不放!呜……”
滨田雄倒抽一口冷气。看看周围,不足三十个人,没有一支火器。“……,我们往海边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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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武、张乐淑碰到了高个子。高个子背上插着一支箭,给他剁了箭尾,剩根光杆路露在外面。他很冷静地向两人报告了事情的始末。三人也向海边退去。
分散接应的其他各组逐渐进入内陆,没有碰到孙平北等人,反而陷入了包围。人少的立刻被砍瓜切菜,人多的边打边撤。尾追的明军锲而不舍——他们已经看到了谢氏庄园的惨状。
雁阵号船主周南先首先在千里镜里发现了败退回来的人,紧接着看到了明军旗帜,立即通知了君安号,沿一条狭窄水道向岸边靠拢,放出全部小船。两舰打开盖板,只等明军进入射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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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平北气喘吁吁,跑过漫漫田野,总算看到了河。追兵很近了,他扔了刀开始猛冲。
嗖——啪嗒。偏右了,呵呵。
嗖——啪嗒。太高了,呵呵。
嗖——!喔哟真够玄的。这个弩手不差。大风大雨的,这么卖力呀?
嗖——噗!
孙平北跪倒在地,握住腿上的弩箭,眼睛一闭:“起!”连皮带血的拔了出来。背后蹄声得得。他高喊着,抽搐着,熬过那一阵痛,奋力挺身。
你他妈的也算一条腿?站起来!站起来!
好!起来!跑!跑!
蹄声已停,那枪骑一提缰绳,咚!马的前腿踹在孙平北的后背上。
他滚了出去,滚了很远……滚到水里去了。
一大堆人扑下水去逮他。
他眼冒金星,在水里呼吸,吸了满肺的水。被横拖竖拽地拖上了岸。
人的运气,好坏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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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组孩儿营兵渐渐汇合。虽然被围,却无法立马歼灭。他们出发时穿了盔甲,而明军追兵除了把朴刀什么也没有。这一个大战团逐渐靠拢海边。大田平三郎的倭刀手上岸接应。
但是小船不够,只能一点一点摆渡。有些雁阵号水手艺高胆大,不穿甲胄,口含倭刀泅水上岸。
明军越来越多了。岸上的景况越发危急。张乐淑的武功宜做刺客,对付大队人马难见威力。柯武的地堂斧起了很大作用,剁了好几个明军的脚板,救下许多孩儿营同伴的性命。
滨田雄左冲右突,没怎么用心撕杀,但几个战团的逐渐靠拢,全靠他声嘶力竭的指挥。
他们终于开始登船。
而远处的树林中,飘出紫旗一角,大队未脱盔甲的明军络绎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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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平北给许多脚踩在泥里,一个明兵看他不行了,把他翻过来使劲一压。肺里的水都倒了出来。他咳了个惊天动地。
“竟然是你!”那个马上的游击低头看着他。
孙平北无力地抹了下脸,看清了,沧州邓家大少邓一明。
“你怎么……当兵了?”平北笑。
“西瓜郎。这真有点儿巧了。”
“当兵……不好。”孙平北又开始咳。
“那是拜你所赐。”邓一明直起腰,抹一把满脸的雨水。“你们四个,把他拖回去。小心他跑。其他人,跟着我的旗!倭寇就在海边!”说完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大队人马紧紧跟上。
“呵呵,追到海边?”孙平北仰身让自己舒服一点儿。四个兵上前把他拖起来。这时候雨雾中跑回来一个斥候。
孙平北心里一紧。
“游击大人有令,犯人武功高强,你们挑去脚筋,穿了锁骨。”
“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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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孙平北等一起断后的年振,在孩儿营第二代里也算是极出色的,但他的功夫是完颜辉教的,善于突击,不喜久斗,体力一直未加习练。
他一发现这是场赛跑,就满肚子要死要死的担忧。果然,跟孙平北、金止月一起跑了几里,他就渐渐慢下来落在后面。
落单之后,他决定实行一个极其冒险的办法。他穿越了谢氏庄园的废墟,在后花园找到一把朴刀换掉倭刀,脱guang了上身,然后冲出来追赶孙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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