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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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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门外走去。
细作注意到,他走过的道路上,洒下了淅淅沥沥的艳色,好像是鲜红的血滴。赶忙起身上前去查看。原来,他握住的不仅仅是刀柄,食指已经落在了握柄相接处的刀刃上。一缕细细的血线,正顺着他的手掌,蜿蜒而下。而他,似乎没有任何知觉,仍然紧紧握着。
“大王松手,松手啊,再这样手指就要断了!”他试图夺了几次,都没能夺下来。
此时的赵源力气大得惊人,脸色苍白到极致,而眼睛里,已经隐隐泛红了。
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细作的提醒,只是直直地沿着脚下的道路,朝门口走去。只不过,路线似乎渐渐有些偏差。等到了门口时,他一脚踏到台阶边缘,滑了一下,踉跄着倒地了。
细作赶忙趁着这个机会,将佩刀从他手中抢出,收回鞘中。
“给我,把刀给我……”
赵源从大雨中爬起,嘶哑着喉咙,发出极干涩,极艰难的声音。喘息越来越粗重,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了。
细作感觉到他的状态已经到了支撑不下去,甚至将要崩溃的边缘。他想呼人来协助,可这里是汇报机密的地方,早已遣散了旁人。整个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一步步后退着,想要出去找人。然而赵源已经拉住了他的衣襟,用满是鲜血的右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索着,“刀呢,哪里去了?”
暴雨将他手上的血一次次冲淡,殷红的血又从深深的伤口中迅速渗出。很快,他的衣袖,已经变了颜色。
“大王,您的眼睛……”
细作目瞪口呆地愣了一阵子,终于注意到,赵源的眼睛好像出了问题,就连近在咫尺的刀,也无法发现了。原本目光灼灼,顾盼飞扬的双眸,此时竟好像盲了一样,完全失去了焦距,茫茫然的,像眼下的雨幕一样朦胧飘渺。
为了防止他摸到佩刀,再这样精神恍惚地伤到自己。细作悄然取下佩刀,朝附近的水缸抛了进去。水面上漂浮着睡莲的碧叶,随即被砸烂了。佩刀迅速沉入水底,不见了踪影。
他听到这个声响,怔了片刻,终于不再寻找,而是转过身,重新出门。可是他刚刚摸索着走上台阶,就扶着门柱,缓缓滑落下来。
细作上前搀扶住赵源,想要把他扶起,可他瘫软在地,半点也动弹不得。无奈之下,只得转身将他背起。
没想到,刚刚起身,赵源就伏在他的背上猛然咳了一声。肩头顿时一热,他转头望去,只见肩膀上温热的地方,已经被鲜血染红了,怵目惊心。
“大王,您暂且忍耐,小人这就送您回去!”
一只手从后面悄无声息地伸出,抓住了他的衣襟。耳畔,有微弱到几乎无法分辨的声音,在说:“……救我,我不要死……我不能,死……”
话音彻底消失,那只极度苍白的手也徐徐松开,一下子垂落了。
219
219、美人计 。。。
第二天,八月初七日。
前一天的大雨虽早已结束,但是直到上午时分,天色仍旧是阴沉沉的,风中带了几分凉意,地面上的落叶也多了不少。一个西风萧瑟的秋天,终于来临了。
按照日期,现在还没有到更换秋冬朝服的时候。崔季舒早上出门的时候仍旧穿着夏季的朝服,现在走出大殿,被秋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战,忍不住紧了紧衣衫。这里是皇宫大殿,百官的随行仆从不得进入,他不免加快了脚步,想要早一点到止车门外找到随从添件御寒衣物。(注:皇宫的外门。百官上朝,至此停车,步行进宫)
奇怪的是,赵源今天很意外地辍朝了,并没有任何人来解释他为什么不来。众臣虽然心中疑惑,背地里议论纷纷,却没有人敢公开询问。
他想到前天晚上和赵源一起吃喝玩乐,喝酒喝到酩酊大醉的经过,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总感觉赵源的身体似乎出了问题。禁不住地,他有些后悔,早知这样,他就极力劝阻赵源的酗酒行为了。
怀着这样的忧虑和自责,崔季舒出了止车门,朝自己的犊车走去。
此时,大部分官员尚未到达这里,绝大多数车子都是空的。他在即将登上自己的犊车之前,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晃过。侧脸一看,是高阳王元斌。后者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步履匆匆地朝东边而去。
崔季舒知道,他前天晚上突然冒出来认亲的那个庶妹,第二天晌午就跟着赵源去了大将军府,看来是被赵源收下了。赵源今天没来上朝,是不是和这名女子有关,也许元斌清楚。因此,他举步上前,想要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也好放心。
不料,有人比他提早一步,到了元斌面前。从背影和服色看来,这人应该是赵汶。
赵汶平日里一贯内向低调,从不私下和元氏宗室结交。眼下他突然主动找元斌,这让崔季舒非常意外。鬼使神差地,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躲在一辆犊车后面,凝神屏气地侧耳倾听着两人的对话。
“请高阳王留步。”赵汶虽然背对着他,看不到任何表情,不过说话的语调,客气之余,似乎有几分冷意。
元斌好像吓了一跳,“哦?太原公有何贵干?”
“大将军今日没有来上朝,足下可知晓其中缘故?”
“这就不知道了,大王为何失朝,太原公既是亲弟,按理应该知晓。若连太原公都不知道,别人就更不可能知悉内情了。”
朝廷上的高官贵戚们向来轻视赵汶,元氏宗室们本就忌恨赵氏家族的人,对赵汶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元斌回答的语气,也不甚恭敬。
赵汶的情绪好像没有任何波动,毕竟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只不过,他接下来说话的声音明显地压低了,“听说足下前天晚上邀请大将军去贵府漏夜饮酒,难道足下不知道,大将军征战辛苦,长途跋涉,回京需要休息,不能连夜劳累吗?”
崔季舒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猜测着赵源也许真的出了健康上的问题。否则以他操持国政的一贯勤勉,不会因为懒惰或者想多休息一天而辍朝的。
元斌迟疑片刻,语气有点虚弱了,解释道:“太原公误会了,不是在下邀请,而是大将军主动要去的。”
“大将军去哪里喝酒,我管不着,也不敢管。可足下为他精心安排了一名绝色美女,未必就真是十足好心吧。”
“太原公如何得知?”元斌反问道。
“我自有渠道知晓。”
“既然太原公打探清楚了,在下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玉仪是在下的庶妹,无意间遇到大王,大王看中了她,主动带回去,在下总不好拂逆他的兴致。”
赵汶沉默片刻,再次开口了。言语之中,似有冷笑讥讽之意:“玉仪果真是足下庶妹?只怕是你们元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祭出的‘美人计’吧。”
崔季舒突然感觉到右眼皮跳了一下,其实前天晚上,他就很怀疑女子的真实身份了。他勉强按捺着胸中急促的心跳,继续一声不响地偷听两人对话。
闻言之后,元斌立即变了脸色,有些微愠: “太原公这是何意?我深受大王厚恩,苦于无法报答,就算献上庶妹讨大王欢喜,也不是什么罪过吧。至于我们元氏一族,一直战战兢兢,谨言慎行,生怕招惹半点祸事,又怎会不肯安分,自寻死路?若太原公真怀疑在下有什么不轨,大可以直接向大王言明。”
赵汶不紧不慢地说道:“足下何必如此着急撇清呢?我只是来提醒一下罢了。现如今,至尊身边全部都是大将军的人,你们若没有干什么对不起大将军的事情,倒也无妨;可若是干了——那就自求多福吧。”
元斌指天誓日,郑重道:“我元斌若意图谋害大将军,必遭天谴,死于非命!”
赵汶轻笑一声,“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了。还望足下以元氏宗族的身家性命为重,不要成为元氏灭族的千古罪人。”
说罢,转身离去了。只留下元斌一个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崔季舒的手心里都不知不觉地出了冷汗。他深呼吸一下,努力稳定了心神。如果元斌真是想要利用美人计谋害赵源的话,那么目前对那女子毫无提防的赵源显然处境危险了,他应赶紧去告知赵源才是。
刚刚挪步,就听到一声招呼,“叔正,这么早就出来了?”
这个大嗓门的人是吏部尚书、侍中杨愔。杨愔出身士族高门华阴杨氏,精明干练,才华横溢,一直深受赵雍赏识器重,虽然和赵源的关系不比他这般深厚亲密,却照样是赵源的亲信重臣。
崔季舒闻声一惊。果然,正在走神的元斌听到了声音,视线转向这边,显然已经发现他了。
他很尴尬地从车后走出,假装刚刚经过,还没有看到元斌的模样,向杨愔行了个同僚之间的礼节,“遵彦也来得巧,正好遇上了。”
杨愔虽已年近不惑,却依旧是个风神俊朗的美男子。他走到崔季舒面前回了个礼,微笑道:“大老远地就瞧见你在这里发呆,是在等人吗?”
崔季舒正准备给他使眼色,却来不及了。听得他这话出口,连忙转头回望。元斌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倒是没有等人,我只是在想,大将军今日辍朝,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适,正踌躇着要不要去探望。”
杨愔显然没有发现刚刚还在不远处的元斌,只是落落大方地邀请道:“正好,我有一些机要事务要请示大将军,叔正不妨与我一道去吧。”
他略一思索,点头答应了。
两人正准备登车,忽然间,刘桃枝行色匆匆地朝这边赶来,一见到两人,立即快步上前行礼。随后,对崔季舒说道:“崔大人,请您随小人去大将军府,有急事,切勿耽搁。”
“哦?”崔季舒和杨愔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脸望向刘桃枝。只见他额上有汗,气喘吁吁,显然是很着急地赶来的。
“这是大王吩咐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杨愔主动对崔季舒拱了拱手,“既然大王有急事相召,我就不方便同去叨扰了。”
“那好,我先走了。”他答应一声,上了车,跟着刘桃枝去了。
……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汤药味,侍女走路的时候蹑手蹑脚的,生怕发出半点声音。在小厮的引导下,崔季舒进入赵源所在的卧房,转入屏风后。
看到赵源的情形之后,他虽有所准备,却仍免不了吃惊了,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
也不过是一日不见,赵源的脸色已苍白如纸,唇上没有半点血色,眼底出现了浅浅的灰黑,显然病得不轻。
“郎主,崔大人到了。”小厮轻声禀告道。
崔季舒在惊愕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上前为他诊脉。然而这时候他已经睁开眼睛,于是半途中改变了动作,跪地行礼:“大王。”
他的精神状况很差,反应颇有几分迟缓,过了一会儿,才眼望着他,“嗯”了一声。声音很虚弱,没有半点力气,而望着他的眼睛,也是目光涣散,茫茫然的。原本明净清澈的眸子里,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霭,全无平日里的半分神采。
崔季舒心中立时咯噔一声,随着观察的继续,他的一颗心慢慢沉入了谷底。早上时候所担忧的事情,果真发生了,而且显然要严重许多。
“大王,您这是……”
旁边的小厮见他的手动了动,似乎想要坐起,赶忙上前搀扶。可是刚刚将他的上身扶起一半,他突然开始咳嗽。咳嗽不算剧烈,却带着明显压抑着的痛苦。小厮手忙脚乱地为他拍抚着后背。好一阵子,方才停歇下来。
小厮对崔季舒说道:“请大人尽快为郎主医治吧。昨天傍晚郎主被人送回来时,就昏迷不醒了,听说还咯血了。半夜里发起高烧,来了好几位医官,折腾到天明,才勉强退了热……”
赵源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小厮会意,将主人安顿好之后,小心翼翼地退去了。
崔季舒跪行上前,将手指按在他的腕脉上,一言不发地号脉。渐渐地,他的脸色越发凝重了。
“大王何至于此?”诊脉完毕之后,他忍不住问道。
“……想来是前天晚上,酒喝多了。昨天醒来就不怎么舒爽,下午淋了雨,又接到了不好的消息,恼火之下,喘气很困难,头痛欲裂。到后来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清了……”勉强说到这里,他又闷咳起来,不得不中断了话语。
崔季舒从地上起身,愁眉苦脸地来到榻前,给他顺了顺气。等到他不咳嗽了,这才勉强保持着镇定神色,问道:“现在如何,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吗?”
“倒是能看到一些了,勉强是个轮廓。你不走到近前,我还是认不出。”赵源喘了口气,伸出包扎了纱布的手,摸索着,拉住了他的手。然后,沙哑着嗓子,充满希冀地请求道:“你赶紧帮我治好,我这几天还有紧要事情要办。”
看着他那一脸天真,还有几分孩子气的神态,崔季舒有点哭笑不得的冲动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眼眶里竟然有些湿润,心中也开始酸楚。
“怎么,我的眼睛……”
他咧了咧嘴,苦笑着回答:“大王的眼疾已成痼疾,饮酒过度,加上大惊大怒,精神刺激,现在已经很棘手了。别说看清东西,就算能恢复到以前的视力,恐怕起码也要三五日的悉心调养。”
赵源握着他的手,缓缓松开了。不再言语,只是呆愣愣地仰望着上方,平静之中,隐隐有几分凄凉。
秋风萧瑟,掀动着窗口的竹帘,拂乱了他鬓边散落的几缕发丝。他极缓慢地拉了拉被子,继续沉寂着。似乎此时哪怕是说句话,动一下,都会令他很累,很累。
崔季舒起身去关上了窗子,一片枯叶随风飘入,落在榻前。他不忍心再去看赵源,久久没有转身,将喉间里的哽咽,悄无声息地咽了下去。
220
220、贪生 。。。
他回到榻前,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劝说道:“大王此次病发,看似凶险,却并无大碍,只要静心调养,最多十日八日的,就可以痊愈了,万不可因此而着急上火。”
半晌,赵源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终于颓然放下,苦笑道:“我性子急躁,你也是知道的,如何能静得下来?这睁眼瞎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你说说,以后,我会不会真的瞎掉?”
崔季舒这一次没有踌躇,他假装轻松地回答:“大王不必忧虑,不至于的。不过,您以后还是少饮酒为好,万不可经常酗酒。”
“那好,我以后尽量忍着点……”说到这里时,他再一次咳嗽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脸色也涨红了,怎么也止不住。
崔季舒本想用帕子帮他遮一遮的,刚刚伸手,突然想起他有哮疾,早晚又发过高烧,现在咳嗽不止,稍微有点粉尘之类的刺激都会发作,只好作罢。他换了一种方法,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赵源的身体翻转过去,在他的脊背和后颈的穴位上不轻不重地按揉着。
赵源紧紧地抓住枕头,咳了好一阵子,这才慢慢地压制住了。喘息稍定之后,已出了一身虚汗。
这时候,小厮去而复返,送来了针灸的一套用具。崔季舒将银针仔细清洁之后,将他身上早已潮湿了的亵衣一点点剥下,在他满是伤疤的背上开始行针。虽然动作很娴熟,却是凝神静气,丝毫不敢马虎的。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沉默良久,赵源幽幽地问道。
“大王身上有陈年旧伤,元气大损。这些年来不加保养,心力亏损,只能每况愈下。加之国事冗杂、征战劳累,早已积劳成疾……”崔季舒一面熟练地捻转着银针,一面习惯性地回答着。鲜亮亮的血珠从雪白的肌肤里冒出,凝聚在针尖下,每灸完一处,他都迅速用棉纱将血迹蘸干。
赵源默默地听着,并不言语。不过他渐渐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和焦虑。
为了避免说出更多的实情让赵源更加忧虑,他只得硬生生地扭转了语气,“您以后应多加休息才是。”
“我还能活多久?”赵源一动不动地趴伏在榻上,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问道。
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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