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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窃国-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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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惊喜万分的童音在耳畔响起,“家家,家家,您醒了吗?”
脑子里的思维好像也和肢体上的动作一样,迟缓了。她集中精力想了想,这才分辨出这是孩子的声音。一时间,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睡得这么沉,全身都没有力气,肚子里还隐隐作痛,腰也酸痛得厉害。
“嗯……”她从干涸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想要跟儿子说话,却没有力气。
一只暖暖的,胖乎乎的小手伸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她的眼皮拨开了。视线有点模糊,影影错错地,能看到孝瓘的一张小脸,一双湛蓝的大眼睛正目不转视地望着她,似乎很担忧。
“家家,您怎么不说话?”
孩子着急,她也着急,可是费了好大力气,也只能动动嘴唇,眨眨眼睛,却没有办法说话。
旁边的侍女对孝瓘说道:“小郎君不必着急,夫人刚刚醒来,正虚着,等一会儿就好了。”
“哦,那就好,真是吓坏我了。”
侍女用浸湿的毛巾为她擦了擦脸,又仔细抹了抹眼角,视线总算是清晰了。
“家家,您渴了吧,喝水好不好?”孝瓘坐在榻沿上,有点不知所措。他还是个被人照料的孩子,哪里懂得如何照料别人,因此问这话的时候,显出几分犹豫和迟疑来。
听着孩子的声音,牧云的心里很欣慰,身上的痛楚也减轻了不少,力气恢复了少许,于是点点头,“好。”
侍女将她的上半身扶起,在后背下面垫了几个枕头,然后伺候她喝水。
“我来吧。”他自告奋勇,接过碗,用调羹舀了清水,略显笨拙地,一点一点地喂给她喝。
喝过水之后,她终于有力气说话了,“大白天的,你怎么不去读书啊?”
“家家病倒了,儿子也没心思读书,才跑到这里来守着的。”
“你兄兄呢?”一时半会儿,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脑子里茫然一片,根本无法仔细回忆。
“兄兄在这里守了一个晚上了,儿子见他实在太累了,就让他回去歇着了。”孝瓘双手托腮,趴在她的枕头边上,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泪花打着转,“都怪儿子不好,儿子胡说八道,把家家气病了。儿子现在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说那些难听话,惹家家伤心了……”说着说着,他哽咽出声,晶莹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掉落下来。
看着孩子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她禁不住心疼起来,很吃力地抬手,为他擦了擦眼泪,勉强笑道:“好端端的,哭什么,不关你的事……”说到一半时,她忽然回忆起自己昏迷之前的那些事情了。顿时,后面的话说不出了,整个人都愣怔住了。
孝瓘并没有注意到母亲的异状,只是拉着她的手,小声哭泣着,“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以后再也不敢惹您生气了,呜呜呜……”
牧云看得出,儿子现在很伤心,很懊悔。可是,这根本不怪儿子,应该怪她自己才是。如果不是她和赵源的事情被儿子撞见,她恐怕直到现在,都那样不知廉耻,麻木不仁地继续厮混着。
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太深,错得太过离谱。可是大错已然铸成,她能怎么改?以后再也不理睬赵源,老老实实地和赵汶过日子?可即便如此,孝瓘的身世,恐怕迟早也会暴露出来的吧?孩子何其无辜,为什么要因为父母所犯下的罪过,就必须承担这些本不应该由他承担的东西?
她只觉得周身冰冷,仿佛跌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冷彻骨髓的潭水,即将没过她的头顶。她的心,和她的身体一起痉挛了,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绝望至极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个世界的光明在自己的视野里彻底消失。而自己,也在极度痛苦的窒息中,一点点沉沦,直至灭亡。
望着眼前的孩子,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清澈,如此的单纯,又是真真切切地充满了懊悔和愧疚。他怎么能知道,他的母亲,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这样一个罪孽深重的人?
牧云抬起手来,想要摸上孩子的脸庞,想要叫他别哭。可是,她的心,她的灵魂都快要崩溃了,湮灭了。她的手颤抖着,怎么努力也摸不到孩子的脸。即使近在咫尺,却如此艰难。
“不要,不要哭,这不是你的错……”她努力说出这句话之后,就难以为继了。身体上的痛楚瞬间强烈起来,她痉挛着,捂着小腹呻吟着,身下有暖流大量涌出。
孝瓘吓得顾不上哭了,扶着她的双肩,呼唤着她:“家家,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她张了张嘴,无法回答。大量血液的流失,让她越来越虚弱,好像神志也开始模糊了,人越来越困,很想闭上眼睛睡觉。
侍女见到情况不好,慌忙跑出去寻医官了。这时候,门口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一看到这个情况,快步来到榻前,俯身问道:“怎么了?”
孝瓘哭着回答:“我也不知道,家家刚刚醒来一会儿,没说上几句话,就突然这样了。兄兄,您快找人救救家家,我好怕呀……”
赵汶不再多问,俯身掀开被子瞧了瞧,脸色顿时变了。“你先回去读书,这里没你的事儿。”
孝瓘当然不肯走,“为什么,家家病得这么厉害,我要留在这里看着。”
赵汶懒得跟这个小孩子解释,只是对旁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连哄带拉的,总算是把孩子弄了出去。
他放下被角,坐在牧云旁边,将她抱入怀中,让她枕着他的臂弯。“疼不疼?”
牧云闭上眼睛,战栗了一阵,终于用微弱的声音回答:“还,还好,就是冷。”
赵汶扯过旁边的一床被子,拉开来,给她覆盖在身上,又掖紧被角,关切道:“现在呢,好一点了没有?”
她点点头,不说话了。
赵汶低头看着妻子那极度苍白的面孔,心中渐渐泛起一丝怜惜。他虽然恼恨于她和他哥哥的私通,恼恨于她对他的冷淡和疏远,巴不得她倒霉,吃亏受苦。可是,眼下他的愿望差不多实现了,他却并没有原本想象中的快慰。相反地,他甚至颇有几分难过了。
他拥着她,凑到她耳畔,小声说道:“姊姊,你忍一忍,不会有事的。等把身体养好了,咱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我会待你好,待瓘儿好的。”
回答他的是良久的沉寂,他侧脸瞧了瞧,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于是摇了摇她,“姊姊,你听到了没有?”
牧云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昏睡过去了。
赵汶吃了一惊,伸手到她的颈部摸了摸,确认还有脉搏,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可是,精神稍有松懈之后,他的眼眶里就开始发涩了。一阵酸楚之后,视线有点朦胧了。
医官过来诊视检查了一番,然后行针止血。足足忙活了半盏茶功夫,总算是见了效。侍女这才敢上前来,撤下早已被鲜血浸透的纱布,换成干净的。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赵汶面无表情地坐在榻沿上,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情绪。
医官下去开药之前,他终于开口问道:“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发病,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医官回答道:“回郎君的话,夫人上次行经之后余血未尽,瘀血内阻。恶血不去,新血不得归经,加上情志抑郁、肝气郁结,故而猝发崩中。此症一旦发作,血出如山崩,若救治不及时,有可能危及性命。”
赵汶皱起眉头,想了想,突然问到一个他颇为在乎的问题:“这类妇人家的疾病,会不会影响到日后的妊娠?”
“夫人之前两次妊娠,都意外滑胎了,身子受创很大,所以才有这次崩中。若是治得好,以后不至于转化为‘漏’,淋漓不尽,那么将养好了也许能够妊娠。否则,实在不容乐观。”
赵汶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摆摆手,“行了,你下去开方吧。”
“是。”医官临退下之前,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补充道:“夫人的身体现在非常虚弱,若是再次发作,只怕会危及性命。这几日尤为关键,万不可使夫人劳神伤情。静心调养,才能好转。”
“好,知道了。”
煎熬好的汤药送来之后,赵汶亲手端过,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喂给她喝。她现在不省人事,连下咽也困难了,喂下去一半,洒出来一半。无奈之下,他只得吩咐侍女再去煎药。
在等待的间隙里,他所能做的,只有坐在榻上,抱着昏迷中的牧云,长久地沉默着。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朝这边接近。到了跟前,停下了。
他僵硬地转头去看,只见竹帘外伫立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对方正透过竹帘的缝隙,静静地注视着他怀里的妻子,却并不进来。
“她怎么样了?”难耐的沉寂终于被赵源最先打破了。
赵汶并没有回答,他将牧云放回枕头上,安顿好,然后赤着脚下了地,掀开帘子,正好和赵源四目相对了。后者身着朝服,显然刚刚下朝回府,没有来得及更换就过来了。
他向前缓缓地走了两步,几乎和哥哥胸膛相撞。
鬼使神差一般,他忘记了在赵源面前伪装。一双乌黑的眸子里,闪烁着阴森而危险的光芒。他压低声音,慢慢说道:“你来干什么,想让更多的人看着,你和她郎情妾意吗?”
165
165、求不得 。。。
对于他这罕见的反应,赵源大为意外,愣了愣,突然笑了:“你小子莫非是发烧烧糊涂了,怎么说起胡话了?”说着,还抬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咦,不热啊……”
赵汶将他的手拂落,郑重其事地拒绝道:“不要再来了。起码,也要等她病好了再说。”
赵源一脸冷笑,嘲讽道:“怎么,把我拒之门外,你在她面前守着。你做重情重义的丈夫,我做始乱终弃的奸夫?”似乎是恼火过头,他口不择言,居然连这样一个词语都带了出来。
“你也算有自知之明——不过,你不要脸面,她还要呢。我告诉你,她现在,肯定不希望见到你。”
赵源终于被激怒了,周身都散发出冷厉的气息,脸上阴霾密布。他一把抓住赵汶的双臂,迫使弟弟跟随着他的脚步往外挪。一路磕磕绊绊到了门口,他拉开房门,朝赵汶的膝盖上猛力一踢。赵汶支撑不住,一个踉跄,歪倒在地。
赵源用凶悍异常的目光盯着还没有来得及起身的他,嗓音低沉而沙哑:“趁我现在心情好,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真把我惹火了,要你好看……”说罢,“砰”地一声,重重地合拢了房门。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日头从天正中移到了西边,又渐渐接近天边连绵起伏的山脉,染红了天际的落霞,最终沉沦下去了。
夜幕降临时,侍女过来掌灯。看到蹲在房门口的赵汶,她们纷纷诧异了,却不敢询问,只得各自默默点完灯烛,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终于,屋内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房门拉开,赵源走出来,穿上鞋子,又转身将房门掩好了。
对于扶着门框慢慢站起的弟弟,他并不理睬,好像根本没看到一样,脚步虚浮得好像一只行踪飘忽的幽灵,就这样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赵汶跟了几步,送他到门外。他终于停住脚步,用一双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呆滞地瞥了赵汶一眼,轻声说道:“把她照顾好了,我给你个机会,你试试看,免得你再满腹怨恨。”
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令赵汶一头雾水,疑惑了。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透着几分虚弱,语气却依旧充满了自信:“不过,我相信,你试过了,终究会死心的。”说罢,笑了笑,脚步缓慢地走远了。
赵源说到做到,接下来的五六天,他一直再没有到这里来,好似销声匿迹了一样。
牧云的病情总算是稳定下来,没有再发血崩了。不过急症发作时的大量失血,令她的身体受到了严重的影响。现在虽然不那么危险了,却转化为少量流血,一直淋漓不尽。才几天功夫,人就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很明显地憔悴了。
她醒了睡,睡了醒,非常倦怠。赵汶想要她下地来活动活动,免得长期卧床越发虚弱。不过医官嘱咐说,不能轻易移动,否则会血流加剧。无奈之下,他只好每天来这边守着,在她醒着的时候,和她说说话,免得她心情抑郁,加重病情。
这一天晌午,牧云从昏沉中醒来,正由侍女伺候着服药的时候,有人来了。来的不是赵汶,而是他的小妾段氏。
鲜卑女人因为体质关系,生育过后大多容易发胖,段氏也不例外。尽管距离生产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可她依旧体态丰腴,没能恢复到妊娠之前的窈窕身姿。和以前艳若桃李,咄咄逼人的美貌相比,现在的她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周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温婉了不少。
“前几日就听说姐姐病了,我要来探望,郎君不准。这不,现在他不在你跟前,我瞅个空子来看看。”段氏在她的榻前坐了下来,一脸关切地打量着她,“也才半个月没见,怎么病成这般模样,脸白得像纸一样,真是吓人。”
几天来的病痛折磨,令牧云的精力大不如前了,连动一动都困难。侍女搀扶着她坐起身,在她身后加了几个枕头,又替她拉过被子盖好身体,这才侍立在旁边。
她苦笑一声,极缓慢地说道:“没什么大事,你每天看孩子也忙得很,能抽出时间来看我,实在不容易,多谢了。”
段氏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关心和忧愁,问道:“姐姐生的是什么病症,好端端的,就突然病倒了,真是叫人担忧啊。”
“还不就是些妇人家的毛病。”牧云有点不好意思说具体是什么病,含含糊糊地回答道:“是我自己不注意保养,手脚着了寒气,肚子突然痛得不行,后来又下了不少血,人就两眼发黑,昏晕过去了。”
段氏是个说话很爽直的人,一听她这么说,立即一脸明了的表情,说道:“哎呀呀,这可不得了呢。是不是你去年掉那个孩子掉的,留了什么后遗病症,积攒到现在才发作了?这可是大事,万一治不好,以后会成大病的。”
牧云本来正微笑着,可听到她一提到“孩子”,情绪立刻低落下去,郁郁不乐了。
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牧云的变化,还自顾自地说着:“你要宽心养病,别胡思乱想了。不一定会变成大病的,也许养好了还能恢复过来了。郎君那么在意你,每天都在你跟前照料着,真是叫人羡慕呢。”
牧云心不在焉地听着,点点头,“嗯,我知道。”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就逐渐转移到了赵源身上。段氏问道:“这几日来,大郎君有没有来过?”
牧云摇摇头,怏怏不乐地回了一声:“没有。”虽然如此,她仍旧抱有幻想,为赵源开脱道:“他刚刚到京城,整天忙碌得很,根本没有时间休息。到不到我这里来,都无所谓的。”
段氏高深莫测地笑着,悠悠道:“那是,人人都在巴结他,每天白天忙碌个不停,晚上也是宴席不断,连喘口气的功夫也没有,自然不能过来探望了。”
她见牧云只是眼神呆呆地望着榻沿,并不接话,索性又挑起一个敏感话题,“大郎君现在烦恼得很,不但军国大事要他操心,就连家事,也足够焦头烂额的。再过一两个月,他把消息公布出去,就是新任齐王了。这王太妃,该尊谁才好呢?”
牧云只觉得头晕目眩,精神越发不济了。她勉强“嗯”了一声,轻声问道:“是不是阿家在这桩事情上敲打他了?”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大郎君继承了王位,怎么可以让自己的生母继续侧妃身份?可那塞外蛮女霸占着正妃之位,哪里肯轻易相让,除非……”
“除非什么?”
见她感兴趣了,段氏故意朝她跟前凑了凑,压低嗓音说道:“那蛮女也是个放荡的人,她每次见到大郎君时,那眼神儿就火辣辣的,好像在故意勾人一样。不过这也不奇怪,论相貌论人品,大郎君可是举世皆知的一流人物,谁见了都要忍不住都瞧两眼,何况她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塞外蛮夷呢?”
牧云皱眉道:“她是大郎君的庶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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