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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缓缓归-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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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其心意,眼见她们这样尽心,实不忍再令之失望,遂从榻上起身,套上淡绿的丝履,凭她们簇拥着往宫门口走去。

云鸢落在后面为我去拿披风,我回身笑道:“不必,今儿个天暖,穿了反觉得憋闷,只这身就好。”早起,临春为我挑的是一身淡绿色的罗裙,与足下的丝履同色。腰间,随她们为我系了一只小小的香囊,里面填了淡淡的沉香。凤凰宫内的宫人们素喜沉香,说是可驱邪避病。因着不准备出门,梳的也是家常的发髻,松松挽了垂在耳畔。我自己并不在意,病了一冬,已慢慢忘了圣宠之事,每日只想着夜宿晨起,度日而已。

此刻,见她们叽叽喳喳围在我身旁,自己不觉也露出笑颜。数月未出芙蕖殿的大门,殿外的景色竟有些生疏,芳草如茵,映着我的绿罗裙,倒也应景。那棵原本枯死的老桃树,果真开了半树的繁花。夭夭如霞蒸,落了满地的红英。

几个年纪相仿的宫女在旁嬉闹,我轻轻蹲下,拎起一角裙裾,用素手掬起一柸花瓣放入其中。云鸢在旁帮我,不出一会,已经捡拾了半襟落英。这些花瓣随风落下,并未干枯,只需找一个竹箩盛之,于阴凉处晾干,再用文火细细地炒熟,即成桃花茶。泡水服下,女子可常保容颜娇艳,如桃之夭夭。

忽闻宫女们仓皇之音,我与云鸢自低矮的桃枝中直起身,甫立起,云鸢已立刻与近旁的宫人们一起齐齐跪地,低声呼道:“陛下。”

十步之遥,卓然而立的,竟是数月未见的他。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章 花谢窗前夜合枝 (2)
这里是凤凰宫最偏僻之处,并无其他甬路可以通往别宫。但他随身除李裕外,只带了几名随侍的宫人,显是并非路过。我有一丝恍惚,与他隔着数枝枯死的桃枝相望,竟忘了叩拜请安。一阵熏风拂过,衣袍内的落花有些被风卷起,宛如一阵桃花雨,萦绕于身畔,复又落下。

李公公轻咳一声,我甫惊醒,随即放了衣襟,盈盈施礼,桃瓣自罗裙中泻下,撒了一地。

他只轻声道:“起来回话吧。”

我闻言,欲起身,视线却触及他越行越近的玄色衣角,略迟疑,再起身时,发髻却被桃枝勾住。我吃痛,更慌张,举手去解,却解不开。云鸢欲近前帮我,却被他止住。

李裕公公复咳了一声,近旁的宫人们闻声竟都随他一齐散了。足有数人手臂合抱之粗的老皮桃树下,只剩下我与他两人。

他俯身,细心为我解去被缠住的发丝。我起身,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只低低望向自己的足尖。碧草如茵的软泥上,是刚被我抛下的一地落英。

“听太医说,你的咳症已经渐好了?”

“是。”

“十四?”许是我的声音极低,他忽然唤我的闺名。

自入宫,除了他,没有人会再直呼我的名讳。十四这个名字,此刻自他口中唤出,于我竟有些陌生。

见我有些茫然,他忽然轻笑:“怎么?咳症去了,先前学的规矩也一并去了?”

我垂下眼睫,指尖轻捻着自己腰间垂落的丝带,扯动了香囊,鼻尖立即辨出阵阵清淡的沉香,与他的龙涎香,飘浮、缭绕,复糅合在一起。

数月不见,我的一颗心因着热症,也日渐淡了。他虽仍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但,十四的心意已冷,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拘忌了。这寂寂的深宫,宠又怎样?辱又怎样?都不是十四当初想要的。

愿得一心人,白首永不离。十四今生都不会再有。这些宠辱,不要也罢。

十四怨不了他,只是,十四的心已经凉了。

他默然看我,似没料到我会这样妄为,连连抗旨,不回答他的问询。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等来他的发作。只见他然忽矮下身,竟屈尊自那枝隔开我与他的枯枝下穿过,在我的震惊中,毫无预兆地吻住我的唇瓣。

我一动不动,身后是一枝更粗壮的桃枝,我被它抵住,丝毫动弹不得。我也不想动,这些人事,十四都已经历过,不过是帝王的露水蝶幸,没有任何意义。

但,这一次,他的吻很浅,唇也是冷的,不过眨眼间,已经移开。深不可测的眼眸中墨霭重重,低低道:“是不是很想朕?”

我望着他,很讶异他会问出这种小儿女的问题,但,咬紧唇瓣,倔强的沉默,不肯作答。 。  。。  想看书来
第三章 花谢窗前夜合枝 (3)
眼中不争气的薄雾却出卖了我内心的挣扎,而他,立刻捕获了这点。双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俯身托起我的下颔,轻笑道:“十四儿,告诉朕,你想要朕再召你侍寝吗?朕可以今晚就翻你的牌子。”

我心内一痛,被他语气中的戏谑与笃定重重伤到。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欲逃离他的掌控,却退无可退,后背结实地撞及尖锐的枯枝,痛得我蹙紧双眉。他随即握住我肩背,转向他。春衫单薄,娇柔的绢丝硬被戳破了一个洞。他以手指轻探,刚触及我肌肤,我立刻吃痛避让,再转身看他的指尖,分明染了一抹淡淡的血迹。

他皱眉,复又将我转身,在我身后柔声道:“别动,听话,一会就好。”我被他语中柔情所触,竟呆呆的立着,果真一动不动。忽觉后背肌肤破损处一阵温柔触感,随即是更柔软的吮吸。我震惊住――他,竟在用自己的口唇,小心地为我吸出伤口处创血,并以自己的唾液为我消毒?!

娇躯随着他的触及而轻颤,几乎不能置信,贵为帝王的他,会为了一个被他弃之若履的女子做出这种举止。

眼泪,不争气地盈于腮。我赶紧用衣袖掩住眼睫,不让他看见。但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无疑被他尽收眼中。

耳畔传出他的轻笑,他轻轻扯开我我掩面的衣袖,一双洞察人心的双眸望进我的眼中,复,在我唇畔低声问道:“十四儿,朕再问你一次,你想时时陪在朕的身边吗?”

我的唇瓣快被我咬破,素手紧握成拳,掌心处传来尖锐刺痛。

突然,我盈盈跪倒,扬起小脸,哽咽道:“十四只有一个心愿。”

“十四,只求陛下放过十四!十四先负了陛下,所以,十四会恪守承诺,在这芙蕖殿里,寂寂终老。陛下一早知道十四的心意,断情之殇,摧人肝肠。陛下既已尝过,求陛下放过十四。”眼泪如珠般坠地,我拼却全身气力,一气说出。甫说完,心口处,复又涌现熟悉的呕意,但,一口鲜血,硬生生被我吞入喉中。

他立在原地,听我断续说完,良久没作回应,只一动不动,看着跪于自己面前的女子。一袭暖风带着湿气徐徐拂过,拂落头顶枝叶之上的露水,宛如丝丝春雨,落于人的发上。

他轻声道:“起来回话吧。露水未干,你咳症刚好,身子要紧。”说完,伸手将我扶起,一双手臂却没有随之放开。我低垂臻首,不敢以目视他。

尽管,他早知我心意,但,今日由我自己亲口述之,徒留的,除了伤心,还有更深的难堪。因为,眼前这个如谛神一般的男子对我无半点情意,只有厌弃。他所做的一切真假莫辨、欲迎还拒的举动,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一次又一次将他内心的隐痛,转嫁于我这个始作俑者身上。

他,身为帝王,不能亲手撕毁与我的缔约,杀了我,反会累及皇家声誉。但,他可以在违心履约的同时,让我尝尽生不如死的痛楚。由我自裁,方能解恨于无形。
第三章 花谢窗前夜合枝 (4)
燕雀低徊,落红成阵。我悲不自胜,别转面孔,无语盈泪。既,已被他洞悉,即,无需再强抑。他似叹息一声,双臂一紧,将我拥入怀中。他的衣襟上有微微的暖意,鼻尖处,淡淡的龙涎香萦绕不去。我情知难敌,嘤嘤地抽泣起来。不再挣扎,轻轻靠于他怀内,素手去环抱他腰身。

既然这是十四最后的美梦,就让我最后一次放纵、沉沦,直至――万劫不复。指尖无意间触及他腰间的佩饰,隐隐传出温润的凉意。我用手轻抚玉饰,是月焰,果真是月焰。

我悲极反笑。这是他当日赠予我的定情之物,却成为十四的断肠证物。再抬头,甫扬脸,已被他吻住樱唇。这一次,不再是浅尝。

忽然,身躯被他抱起,绕过桃枝,行至芙蕖殿,穿过层层宫室,来至我内殿的寝室。进殿时,我看见李裕和云鸢一应人等脸上的诧异,但我丝毫不介意。既然,没有明日,就让这暗夜将我吞没。惟愿长梦不复醒,既然,这是一场梦,就让十四入梦再深一些吧。梦到最深处,无需分辨真假短长,只要片刻,足以。

帷幔,在身后被宫人们轻轻合起,云帐低垂,锦褥温香。他的眸中,有深不见底的墨霭,宛如夏夜的苍穹,酽酽的新月池水。

他将我侧置于床榻之上,复解开罗衣,检视方才被桃枝刮破的伤口,柔声道:“所幸伤口不深,让那些宫人们小心服侍即可,不必另传太医了。”

手指所及之处,我随之一阵颤栗,杏目微开,满面春色,犹若不胜。他有片刻的犹豫,随即俯下身,自半褪的衣襟处轻轻吻入,细细啃噬我胸前几近袒露出的肌肤,一只手掌自下而上托起我纤腰,将我贴近自己。我忍不住一声“嘤咛”,一双素手不自控地探入他衣襟,娇喘微微。

他皱眉,猛得加重力道箍紧我纤腰,另一只手扯落我衣不蔽体的胸衣,随即,小小的温软被他灼热的唇舌吞没。辗转吮吸,毫不怜惜。

我惊呼,但随即身下的娇柔复被他擒获,他仅以手指揉捻,或缓或急,或细或重。我不能胜,又挣不脱,一副身子被他紧紧锢于怀内。我惊喘不止,他抬起头,眸光如赤红的烙铁,灼灼燃烧,又深不可测。半晌,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唇角的轻笑带着无可奈何的苦涩,俯身在我耳畔低道:“朕为了你,一次又一次地破例。但这里是凤凰宫,比不得昔日清平王府,朕不想再被史官记上一笔‘白昼宣淫’”。

我神志尚未完全清醒,胸口犹自起伏,迷茫望着他,似不知其何意。他看在眼中,突地一声闷吼,翻身而上,灼热的坚挺毫无预兆地占领我,直至深处。我眼光迷离,轻抬娇躯,欲迎向他,沉醉,不能自拔。宛如久旱的女萝草,本能地迎向自天而将的甘露。但,他死死锢住我身子,自己一动不动,也不容我有半寸移动。至不能胜,我不觉哀哀低鸣。他双眸中满是强抑的痛楚,有大滴的汗珠自他如玉的脸庞落下,他复闷哼一声,我只觉身子一凉,人已经离开我。

“朕今夜会在昭阳殿等你。”话音甫落,人已经掀帘而去。层层的帷幔,因着他的急促,轻轻飘起,复缓缓盈落。

良久,我才清醒。披衣下地,端坐于床前,只觉心口处空荡荡,只余寂寂。方才,自己的这个梦做得太深了,竟忘记了――梦醒之后的现实,兀自残酷,非十四所能力担。原本已经平息的情殇,因着自己的一晌贪欢,死水生澜。若再生变,只怕十四,纵,身如齑粉,难再转寰。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章 春风拂槛露华浓 (1)
约莫半个时辰后,云鸢领着几个近身宫女前来,重新服侍我梳洗。我静静坐于妆台前,任她为我梳理垂落如云的乌发。盈燕与另一个宫女在旁收拾床褥,只听见她一声低呼,我与云鸢回转身,见她手中巾帕上托了一个半月形的玉饰,温润如脂,皎皎如缺月。

我自她掌中接过,轻轻握于手心。他走时,竟把月焰复留于我。

云鸢刚欲开口,甫张唇,屋外有宫人长声通传:“戴宝林接旨――”

我轻轻一颤,携她们紧走几步行至外堂,抚一抚衣褶,屈膝跪倒,身后应声跪了一地的宫人。

李裕公公满面喜色,高声唱咏道:“宝林戴氏,温婉柔慧,仁和淑静,着晋才人位,移居紫宸殿,钦此。”

我轻声道:“十四接旨。谢陛下。”

“恭喜戴才人,贺喜戴才人。才人入宫不足半年,连晋两级,如今圣上又赐居紫宸殿,那可是离昭阳殿最近的宫室,就连昭仪娘娘先前向圣上请赐了三次,圣上都没有应允。圣上的心意,才人可全明白了?老奴给才人道喜了!”

身旁宫人随即齐声贺道:“奴婢们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李裕伸手扶我起来,笑道:“别急,还有一件喜事哪。小主赶紧梳洗装扮,圣上在昭阳殿等着才人呢!”

云鸢等人立刻满面喜色。

我轻声道:“谢过公公。”旁边,云鸢已奉上赏钱,李裕按例接过,欠身道:“老奴先走一步,小主赶紧梳洗准备,亥时三刻不到,自会有尚寝局的车舆前来迎接小主。老奴告退!”

我起身相送:“有劳公公。云鸢送公公好走。”

“是。”云鸢应声领命而去。

盈燕在旁笑道:“奴婢恭喜小主。今儿个奴婢一定要帮小主好好挑件衣衫,奴才们一定把小主打扮的跟花朵似的!”

云鸢已经返回,轻嗔道:“死蹄子,没规没矩的,皮肉都欠打。”

云鸢转身向我道:“小主,晚膳已经叫小厨房热过了,你好歹先用些。你身子刚好,太医一直让你多主意饮食。好歹用一些,人瞧着也精神。”

我胸口一阵烦闷,推辞道:“撤了吧。我没有胃口。”

云鸢复殷殷劝到:“小主,圣恩正隆,身子好了,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我苦笑。云鸢哪里懂得。方才,不过是我与他一时迷乱,床榻之上,安辨真情?他当日在昭阳殿言之灼灼――十四的身子,对他味同嚼蜡。许是刚才,又是一阵错乱而已吧?上有媛贤二妃,又有嫔、婕妤、美人等众多娘娘小主,我不过是刚晋了一级的才人,品位仍然是低而又低的侍妾。既不是他心内的墨荷,也不是他眼内之人。十四,只怕前途更险,再难回顾。

每一次,他对十四施以薄幸,在后面等着十四的,俱是可怕的实情。十四,实怕再面对将被撕破的狰狞。

云鸢在我耳畔低低道:“小主在想什么?还是听奴婢劝,好歹用一些汤水也好。”

我心有不忍,遂应允道:“就依你吧。只盛半碗汤来,我就着米饭用些即可。”云鸢大喜,示意临春等小宫人速去复命。

我就着半碗热汤,用了些许香米饭,但心头的呕意仍强忍不尽。未免她们担心,我只强撑着,由她们为我沐浴更衣,重新妆点一新。

铜镜中,一张素颜,并无殊丽。衣襟低处,有淡淡的青痕,是方才被他吮吸烙下的印记。念及此,不觉脸红心跳,惴惴难安。那张龙床我见过,但今夜,我将躺卧于上,婉转承欢,在那些女子躺过之处,与他做同样的事。

云鸢忽惊道:“小主――”

我轻试唇角,示意她无碍,但白色锦帕的一角明显印出淡淡的红晕。

“小主?”云鸢担心不已。

我轻笑:“不碍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忘记我和你说过的话?”我曾经告诉过她,我的医术远在宫内任何一位太医之上,但,这个秘密,我只许她一人知道。

云鸢会意点头,但眼中分明有掩饰不住的惊慌。

我问道:“几时了?”

“就快戌时三刻了。”

我点头,抚一抚衣褶,盈盈立起,向殿外走去。此刻,想必驾舆的宫人已经到了。一身天青色罗衣,梳倭坠髻,饰以金钗步摇,既不过于华丽,也不过于素净。足下,已换成入夜的薄履,迤逦而行,只若无声。

登车的那一瞬,我抬头看天,此刻,繁星在天,映着漆黑的苍穹,直如墨染。自幼跟随凌波师傅习得天象,心知此刻虽晴,明日晨起,怕就有一场好雨了。

云鸢在身后,领着芙蕖殿的一应宫人向我行礼,我轻拂衣袖,免其礼,轻声道:“替我取一件雨氅来吧。”云鸢诧异,抬头看了看天色,仍回身为我取来,交于驾车的宫人备用。

车舆徐徐启动,两侧的金銮清脆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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