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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第2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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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辛苦了一日,带了楚月儿去睡,次日甚晚才起身,盥洗之后,与楚月儿穿戴盔甲,随便用了些饭,这才出了睡帐。
冬雪上来道:“敌营一大早派了个求和使者来,太子介想来叫龙伯起身,不过梦王姬让那使者等着,静候龙伯睡起再说。”
楚月儿笑道:“王姬怕累坏夫君么?”
伍封摇头道:“王姬聪明过人,决不仅是为此。眼下敌军胆寒,遣使求和,他们仗着人多,多半有些条件,想必以为我们能立刻答应,王姬这么做,是故意让使者觉得我们对和议并不在意。”
他这么说时,梦王姬正与春雨等人走过来,听在耳中,梦王姬笑道:“梦梦这点本事,可瞒不过龙伯。不过梦梦见龙伯辛苦了数日,也想让龙伯多多休息。蜀王见大军惨败,已经答应退兵了,不过巴王子不敢得罪秦国,仍很固执。”
伍封喜道:“秦人没有蜀人相助,势力大减,如此最好。”
他正想去放蜀王,士卒来报:“龙伯,天子派了单公为使,前来犒军。”
伍封道:“快请单公入来。”
士卒将单骄请入大帐,单骄哈哈大笑道:“龙伯果然不负天子厚望,大败秦国和巴蜀联军,眼下王畿喜气洋洋,无人不称颂龙伯的威名。”
伍封笑道:“这都是靠天子之威、士卒之劳。”
单骄道:“自桓王以来,王师向来被列国所轻忽,今日能建奇功,天子大悦,命在下携牛酒请来犒军。”
伍封点头道:“单公既来犒军,便请太子介与单公到各帐去颁王命,探看士卒。”
姬介与单骄出去后,伍封道:“我们先将蜀王放回去,那秦军使者便多等一阵算了。”
他和楚月儿等人先去见蜀王,商壶按着大叉坐在帐中,眼睛总盯在蜀王身上。蜀王正坐着,这人力气甚大,商壶在他手腕上捆着七八根粗绳,看起来就像合掌在胸前一样。众人一进帐去,蜀王的眼光便恶狠狠地瞪过来。
伍封笑道:“大王可受委屈了。”又对商壶身边的士卒道:“这人是一国之君,怎可捆成这个样子?”他走到蜀王身前,双手抓住蜀王腕上的粗绳,用力一分,便听“噗”
的一声,七八根粗绳从中间齐齐断开。蜀王大吃一惊,想不到这人力气如此之大,自己挣了多日也丝毫未损的粗绳竟会被他一扯而断。
商壶笑道:“姑丈的手劲很大。”
士卒道:“这人力大得很,小人听老商之言,才会将他捆住双手,免他逃走。”
伍封笑道:“老商可不会捆人之道,不过大王定不想逃,否则像你们这么捆法,他大可以用牙将绳头咬开。”
商壶愣了愣,道:“姑丈聪明得紧,老商可没有想到,下次捆人,便将其双手捆在身后。”
蜀王叹道:“龙伯说得是,不过我可没想过用牙去咬。”他说的是秦语,众人听惯了赢利的口音,故而能听懂他的说话。
众人暗暗好笑,这捆人的和被捆的都甚有趣,大凡这人被绳捆住双手,为了脱开,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人双手被捆在胸前,可以上下移动,居然连用牙咬也想不到,脑筋委实不大灵光,比起商壶来只怕是不遑多让。
伍封道:“今日在下便将大王放回去,大王请火速退兵返国,否则在下大军前击,蜀人必不能免。”
蜀王叹道:“今日既然败了,不退兵还干什么?不过你们可不许追击。”
伍封笑道:“我们要对付的只是秦国逆臣,不干蜀人之事,这次是蜀人自己跑来,你们退兵之后,我们决不会追。”
蜀王点了点头,伍封让士卒将所擒的蜀国将士尽数施放,交给他们随身兵器马匹。
蜀王带着蜀人站在营中,一时却不走。
伍封奇道:“你们为何还不走?”
蜀王道:“我想见一见小将军。”
伍封愕然道:“什么小将军?”
蜀王道:“那日将我从阵上擒来的小将军。”
伍封笑道:“月儿,你来与大王打个招呼。”
楚月儿笑嘻嘻走上来,道:“大王,月儿可得罪了。”
蜀王睁大了眼睛,一张嘴咧开忘了合上,好一阵才道:“原来小将军是女子!”
楚月儿笑道:“大王勇力过人,十分了得。”
蜀王长叹了一声,道:“中原女人也如此厉害,我们可不敢再入中原之境了。”黯然摇头,带了士卒出营。
伍封带着众人入了大帐,让人将秦使请来。
那秦使早已经等得十分焦躁,入帐之后,向众人施礼,道:“小人奉了荀将军之令,特来求和。只盼王师能退,我们也不再入王畿一步。”
伍封皱眉道:“就是这样么?”
秦使看了看他的脸色,道:“当然,我们不再向天下索要罪臣赢利,便让他留在成周贻养天年。”
伍封哼了一声,道:“算了,你回去吧,告诉荀昌,就说王师伐逆,决无罢兵议和之理。”
秦使见伍封一言便将他打发,忙道:“龙伯虽勇,可我们秦、巴、蜀三国联军仍有战车数百、甲士数万人,万一再战,各地援师一至,只怕胜负难料。龙伯远征辛苦,何不见好就收呢?”
伍封道:“上下尊卑、天下伦理不可含糊,王师奉天子之命讨逆,上和天意,下体民情。如此含糊收兵,成何样子?你们是否能战,贵使心知肚明。在下已经打定主意,一路西向,直杀入雍都城中,此地离雍都数百里,一路西去,你们的数万之众想来无几人能够入城了。”
秦使吓得面如土色,心忖这雍都一破,不免宗社沦丧,忙道:“以龙伯之见,王师如何才能退兵呢?”
伍封冷冷地道:“要王师退兵,唯有自除逆臣,秦臣到此迎世子利即位,除此之外,再无二法。在下于此地等你三日,如无消息,便大举西进。来人,将这家伙送出营寨。”
他不等使者说话,便让商壶将秦使送走。
姬介问道:“龙伯,真的不议和么?”
伍封笑道:“当然要议和,在下可不愿意杀戮太多,只不过大节不能毁,我们一路取胜,荀昌居然还想让我们就此回去,简直是不知所谓!”
梦王姬道:“甘成那人并非智氏一党,只不过这人不大懂得政事,有些愚忠,智夫人以所谓新君公子栩的名义命他前来,他不敢不来。昨日梦梦与世子利与他和那些骁将长谈了一夜,这人已经有些心思活动了。秦使这一回去,甘成等人或有所为。”
伍封见姬介与单骄还未回来,心想等他们犒军完毕还有好些时候,站起身来,道:“在下想去看看这函谷,各位自去忙,但请王姬留下,以为向导解说地形,王姬是否愿意?”
梦王姬其实早已经察觉伍封对她的追求之意,见他越来越直捷了当,忍不住微笑,点头道:“梦梦便带你们去看看。”
楚月儿道:“夫君和王姬先去,月儿等老商回来,再一起追上去。”
伍封见她如此维护徒儿,暗暗好笑,让四燕女也等着,再一起赶上来,他叫上鲍兴夫妇,又带了十个铁勇出营,乘轻车在函谷中缓缓行走。
只见岩上柏林荫谷,殆不见日。梦王姬一路解说谷中有名的险处,如断云峪、鬼愁窟、落魂涧、绝命岩、堕马崖、上天梯等等,众人见地形之险,闻地名之恶,暗暗心惊。到了堕马崖与上天梯之间的地方,地形更奇,松木参天,荆棘遍地。
梦王姬道:“此谷东西长十五里,深险如函,故称函谷。当年三千秦人全军尽没,便在这堕马崖和上天梯之间。此地有个名堂,唤作文王避雨处。”
鲍兴在林边大呼小叫道:“龙伯、王姬,此处有面石碑。”
众人过去看时,果见有一面石碑,鲍兴拨开周围的长草,只见上面刻着数字:“文王避雨处”。
梦王姬道:“商纣王时,见文王在西歧甚得人心,遣使相召。文王由函谷入殷,在此地遇到大雨,避于林下。武王伐纣成功之后,太公姜尚途经此地,命人立碑在此处。晋人埋伏周围,在此地袭杀秦人,便是在碑边堆以乱木,木中插着大旗。秦将孟明视要看碑上之字,命人搬开乱木,放倒大旗。这大旗便是伏军的记号。大旗一倒,晋人四出掩杀,遂能一举成功。”
鲍兴笑道:“龙伯,小人想在此处也立一碑,唤作‘龙伯王姬观景处’,是否妥当?”
伍封笑叱道:“胡说什么?我们怎能与文王比肩?!”
鲍兴道:“那小人便在落魂涧和绝命岩立这碑算了。”
伍封道:“什么碑都不要立。像你这么搞法,日后有人过此地时,立碑曰‘某某大夫到处一游’,抑或‘某某夫人梳妆处’,这函谷成什么样子?”
鲍兴点了点头,想起一事来,道:“小人当日在莱夷立碑,只刻了‘群贼之冢’
四字,这四字太简单了些,下次路过,便改为‘封大将军杀贼处’,再添一句‘封大将军即龙伯也,小兴儿立’,如此可好?”
众人都笑起来,小红笑道:“龙伯倒不喜欢虚名,小兴儿是想自己混出点名堂来吧?”
鲍兴笑道:“我的确是这么想。龙伯的盛名后人多半会知道,只是后人一定不知道龙伯身边有我这么个家伙。日后见了那碑,定会寻思,龙伯自然是了不起的,可这立碑的小兴儿又是谁呢?说不好有些迂腐之辈还会因此大加考证、著籍立说,立个‘小兴儿学’,岂不妙哉?”
众人大笑,梦王姬格格笑道:“小兴儿干脆在碑上刻下自己的身份名堂不就成了?”
鲍兴道:“王姬这提议极好,不过龙伯常说兵法虚实,这玩意弄些玄虚也好,刻得清楚了,那‘小兴儿学’却立不起来。”
小红笑道:“那就将你这幅尊容刻上去,包管吓得冢中贼鬼也不敢出来。”
鲍兴道:“这还真是个法子。不过我就怕别人见的我的尊容,反当了我是鬼,岂不糟糕?”
梦王姬笑道:“这函谷自从秦人全军覆没后,三年后秦人才能收埋尸骨。整整三年之间,此地白骨森森,阴风阵阵,人们常说有鬼。昨日在帐中我可不敢说,怕惊了将士,只说这是不详之地。”
小红听说此地有鬼,暗暗心惊,不禁四下观望,鲍兴哈哈大笑道:“小红也无须怕,有龙伯在此,就算是鬼也不敢出来。西施夫人还将龙伯的大戟留在吴宫之中镇鬼哩!再说有我小兴儿在,只有鬼怕我的……”
正说着鬼,谷中忽然一阵凉风吹来,发出呜呜之声,十分清冷,鲍兴刚刚还笑,此刻吓得变了脸色,道:“这阴风好生恻人。”
伍封见他头先还说得嘴响,此刻反而怕起来,不禁大笑。
梦王姬笑道:“这函谷还不算什么,王畿西南有一山名曰阳城。山中有一处幽不可测,似非人所能居,谷极深,林极密,叫作鬼谷。”
伍封奇道:“这世上真的有鬼?”
梦王姬道:“地名叫鬼谷,有没有鬼我可不知道。”
伍封笑道:“在下最擅长装神扮鬼骗人,就算有鬼,见了在下也会错认同类。”忽想起上次在铜坊中买来的薄铜面具,若是戴着它晚间劫寨,敌军会否吓得魂不附体、屎尿失禁?当日在吴国时若在坊中买些面具,晚间闯到伯乙府上,这家伙只怕会吓死了吧?想到得意处,不禁微笑起来。
梦王姬见他微笑沉思,不知道他想些什么,正想询问,忽听有刺耳的怪声从身后传来,这一次连也她也微觉吃惊。
伍封凝神听了听,笑道:“是老商追来。”
过了一会儿,果然听后面脚步声响,商壶大呼小叫跑了来,原来他拖着叉一路跑着,其快如飞,叉尾与山石上相擦,发出刺耳的怪声。
商壶道:“姑丈,姑姑和老商在营中擒了几个刺客。”
伍封惊道:“什么刺客?”
商壶呱呱叽叽地说了一阵,原来他送了秦使出营后回来,劈面撞到赢利,赢利非要扯着商壶说些猎艺不可。正好有刺客行刺赢利,商壶与赢利猝不及防,十分凶险,幸好楚月儿久等他未回来,问过士卒后,到赢利的帐中找商壶,恰好遇到,她的空手格击厉害无比,有她出手,那些刺客尽被生擒下来。
伍封问道:“你们有没有伤着?”
商壶笑道:“有谁伤得了姑姑呢?老商和世子利也没受伤。”
梦王姬奇道:“大营之中,怎混进了秦人的刺客?”她想,刺客既然是行刺赢利,必定是秦人遣来。
商壶道:“不是秦人,刺客是单公从人。眼下太子介已经将单公请去说话。”
伍封和梦王姬大吃一惊,此刻还哪有心思看景,众人连忙回营,营中一切寻常,姬介将他们迎进帐中,只见二十多个刺客都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楚月儿正笑嘻嘻地与赢利说话,单骄也坐在一旁,脸色甚是难看。
单骄见伍封一众进来,忙道:“龙伯,王姬,这些刺客可不干在下的事。”
伍封沉声道:“刺客随单公而来,怎会不干单公事?”
单骄道:“这都是王子厚的人。前来犒军本是王子厚向天子提议,天子便派了王子厚来,不料王子厚才出西门,驷马受惊,王子厚从车上摔了下来,虽无大碍,但脚受了点伤,行走不得,在下才会自告奋勇而来,虽然也带了些家人,仍用了王子厚的这些从人,却想不到他们竟是刺客,与我们混在一起。”
伍封点了点头,问姬介道:“太子可曾拷问过刺客?”
姬介笑道:“龙伯是一军之帅,这些事原该留给龙伯去做,小侄可不能乱问。这些刺客都是早被割了舌头,又被刺聋了双耳的废人,也无从问起。”
单骄叹道:“怪不得一路上这些人都不说话,原来是哑的。”
楚月儿笑着指住一人,道:“先前月儿擒住这人,拿住他的肩骨时,这人哼了一声,似乎不哑。”
姬介奇道:“原来有人能说话,小侄看了七八个人都是又聋又哑的家伙,以为都是哑子呢!”
伍封看那人时,见他低垂着头,道:“便问这人算了,其他的人都带走,好生看押。”
商壶将那人揪出来,重重扔在中央大案之前,那人被摔得呲牙咧嘴,头上的布冠也滚落,露出头上光秃秃一块青皮来。
伍封哈哈大笑,道:“刘始,原来又是你!你以为脸上擦灰我们便认不出了?”
他向梦王姬解释道:“这刘始是王子厚的家臣,上次偷偷潜入南郭先生旧宅的就是他,他的头发便是被小刀一钺斩落。”
商壶伸出大手在那人脸上擦揉,掉下了许多泥灰,露出其真面目来,果然是刘始。
刘始叩头道:“龙伯饶命!”
伍封冷冷地看着他良久,让刘始心中直发毛,忽问道:“梁婴父派你来行刺么?”
刘始道:“是王子厚派小人来,与梁师父无干。”
伍封喝道:“胡说!此事对王子厚一点好处也没有,王子厚有何理由刺杀世子利?”
刘始战战兢兢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小人是王子厚的家臣,自然是……”,伍封冷笑道:“你虽然是王子厚的家臣,却也是梁婴父的弟子!你临行前梁婴父是否对你说,万一事败,便攀诬在王子厚身上,因为我们会看在天子面上不了了之,遂留你一命?”
刘始张大了嘴看着伍封,满脸惊讶之色,显是被伍封说中了。
伍封又道:“那梁婴父是否还说,你若说是他指使的,我们便会毫无顾忌,将你杀了?”
刘始道:“这……,龙伯怎听到的?”
伍封叹道:“你这人真正是个蠢材!你若说是梁婴父派来,我们要治他的罪,自会留你一命,当个证据;若说是王子厚,我们要维护他,难道不会杀了你灭口?”
刘始吓得一哆嗦,满脸流汗,道:“小人真是梁婴父派来!梁师父说了,龙伯大败秦人,智夫人和公子栩便凶险了,唯有刺杀了世子利,龙伯这场仗就算白打了。”
众人心里十分佩服,须知这刘始行刺失败,自知罪大,要他老实招认甚不容易,想不到伍封三言两语,便将他的真话逼了出来。
刘始道:“前几天智伯派了絺疵到梁师父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梁师父便派小人带人来行刺。因为等闲难入大军之营,梁师父故意与王子厚说起犒军之事,王子厚果然向天子提及,正合天子之意,天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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