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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春秋-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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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封心知这范蠡是越国第一智士,越国在吴国的细作又多,对吴事之了解,自己远远不能及,他说颜不疑并非冲着自己而来,必然不错。
伍封问道:“莫非颜不疑真是受吴王之令,为了《孙子兵法》而来?”
范蠡道:“当日孙武与令尊大人在吴时,夫差也不看这兵书,怎会到如今反倒大费周折来找这部书,岂非太可笑了么?颜不疑这人心怀大志,绝非池中之物,他自己倒是有可能觊觎这部书。不过,这仍不是他来齐国的主要目的。”
伍封皱起了眉头,道:“那他来干什么?总不是真的当一个使者吧?”
范蠡笑道:“这人是天下罕见的杀人高手,他来的目的,当然是杀人。不过,他要杀的并非齐人,而是越人。”
伍封骇了一跳,道:“颜不疑要杀的,不会是范大夫吧?”范蠡是越王勾践手下的第一谋臣,杀了他,无疑是损了勾践一臂。
范蠡见他担心之状,还胜过认为颜不疑要杀他们伍氏母子之时,满脸真诚,绝非作伪,心中颇为感动,叹道:“颜不疑绝对不会杀我,他要杀的,是鄙邑的一个剑术老师。”
伍封奇道:“贵国的剑术老师?”
范蠡问道:“封大夫可知天下间谁的剑术最为高明?”
伍封道:“大概是人称剑中圣人的屠龙子支离益吧?不过在下寻思,老子、孔子学问通天,或者剑术也比得上支离益,只是没有支离益这么霸道吧。”
范蠡奇道:“阁下怎么将老子、孔子也当成剑手?”
伍封道:“孔子授六艺,其‘射’之一艺,本就有剑术在内,单看其弟子子路的剑术能名列鲁国第一,便可知孔子的剑术必是极高。老子能独身将王室典籍由楚国搬回成周,非常人所能为之。他的弟子若无剑术护身,也不会列国周游,可猜知老子也擅剑术。”
范蠡道:“老子、孔子或者剑术超然,不过,他们学问如海,未必如屠龙子精研一术,剑术通天。排名天下第一的,应该还是支离益。鄙邑的那位剑术老师,却是女子之中天下第一。”
伍封大奇,道:“原来贵国的剑术老师,竟是名女子!”
范蠡便将端木赐所评的天下三大奇女子都说了一遍,伍封听得目瞪口呆,心下向往。
范蠡道:“吴国多番派刺客行刺,均被越女所败,后来,吴王派了颜不疑来。”
伍封道:“颜不疑想来并非越女对手。”他想,既然越女并没有死,那自然是将颜不疑击败了。
范蠡道:“越女与颜不疑第一次交手,二百余招之后,刺中颜不疑一剑,颜不疑败后,越女念他是少见的剑术高手,杀之可惜,便将他放走。可这颜不疑半年之后又来,越女与他交手才六十余招,被颜不疑一剑所伤。”
伍封惊道:“半年之间,颜不疑剑术增进得这么快?”
范蠡道:“事后在下问过越女,其实颜不疑剑术倒没增进多少,只是劲力倍增,令人难以抵御。也不知道颜不疑练有何术,竟有此本事。”
伍封寻思:“即便是吐纳之术,也不能在半年中劲力倍增吧?这颜不疑从支离益处学了何种本领?”
范蠡道:“颜不疑倒也没下杀手,说是越女上次放了他,他这次也放越女一次相报。可颜不疑伤的乃是越女的右腕,使越女右腕筋骨俱伤。他是故意为之,使越女日后不能使剑。”
伍封哼了一声,道:“这颜不疑果然心狠手毒。”
范蠡道:“在下遍请名医替越女疗伤,大王也举国搜寻灵药,后来总算将越女腕伤治好,右手使用如常,可就是使不了剑。后来越女想离越走走,在下便派人将她送到了齐国。”
伍封道:“如此奇女子,在下理应去见见。未知这天下奇女子,现在何处?”
范蠡道:“在下此次来,悄悄见过越女。越女如今隐身与齐,不欲现身,在下答应过越女不泄漏其行踪,封大夫所问,在下只好得罪不答。”
伍封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便不问了。越女隐居于齐不欲人知,正如在下这些年一样,何来得罪之说?”
伍封又坐了好一会,起身告辞,范蠡将他送出馆外。
经此一谈,伍封知道范蠡虽然计谋百出,却是个堂堂正正的诚信之人,是以并不担心范蠡会将他身份的秘密泄露出去。
1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见《诗经·国风·邶风·柏舟》。
2颜不疑:事见《庄子·杂篇·徐无鬼第二十四》:吴王浮于江,登乎狙之山,众狙见之,恂然弃而走,逃于深蓁。有一狙焉,委蛇攫囗(“搔”字以“爪”代“虫”音zao3),见巧乎王。
王射之,敏给搏捷矢。王命相者趋射之,狙执死。王顾谓其友颜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恃其便以敖予,以至此殛也。戒之哉!嗟乎!无以汝色骄人哉?”颜不疑归而师董梧,以锄其色,去乐辞显,三年而国人称之。
3府第建筑:古代府第,建法种种,常见的结构大致如小说所述,春秋之时,可能也是与此类似。小说详述此府第结构,为方便读者了解后文相关情节。据考古发现,春秋时的下水道系统已经相当科学,因此小说中有类似的描写。
5。1 子剑弟子
第五章、左旋右抽,中军作好1
5。1子剑弟子
伍封在马车上想着心事,既然知道颜不疑不是冲着他来,便放了心。心想:“这颜不疑狡猾无比,他公然宣称是来寻找《孙子兵法》,岂知他是掩人耳,实则想刺杀越女!”
正想着,忽然鲍兴停下了车。
伍封向前看去,只见两个人腰中挂着铜剑,挡在车前。
为首三十余岁年纪,生得彪悍魁梧、孔武有力,另一人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子,身形甚佳,容色艳丽,英姿飒爽,美丽动人。
鲍兴叱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挡着封大夫的马车?”
那男子大声道:“小人名叫招来,这位是小人的师妹叶柔,我们都是子剑门下弟子,奉家师之命,特来请封大夫过府宴饮。”
伍封听见招来这名字甚怪,笑道:“无怪乎令师派你来请我,原来阁下这名字起得好,招来招来,召之即来。”心道:“子剑的反应倒快,昨日打了他的儿子,今日便找上门来。”知道宴无好宴,问道:“令师现在昌国,还是来了临淄?”
招来道:“家师眼下已到了临淄,备宴于问剑别馆。”
伍封道:“子剑相邀,本该立刻前往。只是在下身有要事,要到驿馆拜访朱泙漫,子剑之宴恐不能赴。”
那女子叶柔道:“朱泙漫也是家师的贵客,现在问剑别馆中坐定,封大夫要找他,正好随我们同往。”她语声轻柔,仿佛带着吴越一带语音中特有的婉转,说的虽是齐语,但与寻常齐语又有所不同,十分动听。
伍封心道:“子剑怎么与朱泙漫混在了一起?嗯,这女子语音温柔,怪不得名字中有个‘柔’
字。”正寻思时,一乘马车从后面赶了上来,停到伍封车旁,车上那人道:“封大夫,鄙主人范蠡大夫因有要事,此刻已赴公宫,向齐君告辞,即日回国。临行时命在下赶来,说是与封大夫一见如故,有一件薄礼相赠。”跳下车,双手捧过一个长长的锦盒。
伍封见那人便是先前拜访范蠡时,与范蠡下棋的那位门客,跃下了车,双手接过,客气了几句,打开锦盒,正见锦盒中是一口长剑,心中一动:“天下铸剑名师,首推吴国的干将、莫邪,其次是越中欧冶子、楚国风胡子。若以铸剑而论,当以吴越为最。”将剑连鞘拿出,顺手将锦盒交给鲍兴,将剑从鞘中拔出,便觉一股冷森森的寒意沁出,只见剑光如一泓碧水流动一般,映面欲碧,剑柄上镶着“映月”两个字,由剑尖到剑首都是精铁通体打造。其时之青铜剑,剑刃不过二尺多,铁剑虽然较少,伍封却也见过,剑刃一般不超过三尺。这口“映月”宝剑剑刃长有三尺三分,比其余的铁剑还略长一些,的确与众不同。
伍封不禁失声赞道:“好剑!”
那人道:“这口‘映月’宝剑是鄙国良师欧冶子所铸。欧冶子为越王铸剑五口,曰‘湛卢’、‘巨阙’、‘胜邪’、‘鱼肠’、‘纯钩’,又与干将一起为楚王铸成‘龙渊’、‘泰阿’、‘工布’三剑,均为天下名剑。其后欧冶子悉干将铸剑之秘,再入越国,先为大王铸一口青铜的王者之剑,后为大王铸精铁的勇者之剑,将铁精和金英冶练,断发剪爪相投,金铁相濡而成。炉开之时,成此‘映月’
宝剑,长而坚韧,虽弯如弓也不折断。此‘映月’宝剑刃口也坚韧,斩顽石而不损其刃,远胜于其它名剑。此剑是大王赐给范大夫之物,诚为少见之宝剑。”
伍封惭愧道:“得范大夫如此抬爱,在下何以得报?”
那人显是范蠡家客中的善言之辈,答道:“范大夫说宝剑赠英雄,不见封大夫,尚能配携此剑,可见过封大夫之后,便不敢将此剑再挂腰间,徒生惭愧之念。况且封大夫近日当有用剑之处,非此剑不可用。”
伍封寻思:“范大夫料大概以为我近日要与子剑、朱泙漫甚或颜不疑比剑,特意送我这口宝剑。‘非此剑不可用’,又是何意?”他一向豪爽,也未再推辞,那人施礼告辞。
伍封见他能言善辩,与众不同,叫住他问道:“阁下如何称谓?”那人哈哈一笑:“区区一个食客,贱名不足挂齿。封大夫,在下告辞。”上了马车,昂然而去。
鲍宁一向沉默寡言,此时忍不住道:“范大夫手下一个食客,竟然也是如此潇洒不群。”伍封深有同感,将腰中的铜剑解下,改挂上这口“映月”。
那招来看着伍封腰间的“映月”,眼露羡慕之色,道:“封大夫,家师之请……”,伍封拍了拍腰间的宝剑,豪气陡生,笑道:“便随二位去问剑别馆吧!”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子剑要找我的麻烦,我便去看看他这齐国第一剑手的本事吧!”
问剑别馆是齐悼公赐给子剑的别馆,座落在临淄城东,一向是子剑之子恒善的居所。伍封踏进大门时,心道:“那恒善在这别馆之中,不知戕害了多少女子。”他身怀老子吐纳奇术,精神甚好,见者根本看不出他从昨晨至今,一直未阖眼睡过。
鲍兴也知对方多半不怀好意,将马车将给别馆佣仆之后,紧跟着伍封身后进了别馆。
子剑从别馆中迎了出来,大笑道:“封大夫,请恕恒某唐突,将阁下强邀了来!”他名叫恒昌,因剑术高明,齐悼公以子剑尊称,是以人人都称之为子剑。这人六十岁许,身高近八尺,虽比伍封矮了一个头,却是渊停岳恃,气势不凡,确有一派大宗师的风度。
伍封也笑道:“在下欲见阁下久矣,今日方能随愿。”
二人客套了几句,子剑笑道:“来来来,恒某为封大夫引见一位贵客。”
走进堂中,只见堂上宾客并不多,两旁各排了八席,左边八席已坐满了人,第三席上坐着闾邱明,右边八席,前两席空着,第三席以下坐满了人,那第三席上坐着的却是公子高。公子高因让君位有功,被任为临淄城的都大夫,虽然他统管都城之政,军权却握在田氏兄弟手上,田恒也不怕他敢翻了天。
伍封心道:“子剑面子不小,连公子高和闾邱明也来了。”
子剑带着伍封向左边第一席上走去,道:“封大夫,这位贵客非同小可,便是名满天下、人称‘大漠之狼’的朱泙漫先生。”
那朱泙漫赫地站起身来,伍封暗吃了一惊。这生吃活人的朱泙漫名震列国,其实身材矮小,身高连六尺也不到,头大颈粗,透过薄薄的锦衣,隐隐可看得出他浑身的肉疙瘩。此人肌肉发达,却是往横里长去,肩宽腰圆,身足粗壮,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出无穷的骇人精力。
伍封拱手道:“久闻阁下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幸如之何。”
朱泙漫冷哼了一声,道:“封大夫名声鹊起,数日之内便能名震齐境,直追名垂齐国的子剑,也算天下罕事!”他说话皮里阳秋,言下之意。显是讥讽伍封名声大震,未必是有真实本领,丝毫未将这齐国第三大剑手放在眼里。
伍封又如何听不出来,微笑道:“阁下散千金之财,学屠龙之术,未知将令师的屠龙剑术,学会了几成?”支离益在天下人心中,几近传说中的神人,有关支离益及其门下弟子的传说,酒肆坊间,无人不知。这朱泙漫散尽家财,随支离益学剑,始终学不会支离益最为得意的屠龙剑术,反是后学入门的董悟随支离益学剑三年,便打败了早入门十年的朱泙漫。伍封早听列九说过此事,是以出言讥讽。
朱泙漫额上青筋绽出,怒哼了一声。
子剑上前道:“封大夫休要小看了阁下,阁下不仅擅长威猛无筹的‘开山剑法’,还自创了一路‘苍狼剑法’,纵横大漠,至今未遇敌手,高手练剑,到了如此地步,不免寂寞,幸好齐国新出了封大夫这样的少年英雄,或可稍慰阁下无敌之寂寞。”
子剑这么一说,显是自认朱泙漫与伍封的剑术至少是相若的,他故意将名垂天下的朱泙漫与伍封扯在一起,更增朱泙漫之怒。
伍封自然听得出子剑是故意激起朱泙漫对他的敌意,心道:“你是一派宗师,要替儿子报仇,直接向我挑战便是,何必用这种手段?”本来他对子剑心怀尊敬,此刻立生鄙夷之感。
也不理朱泙漫如何吹胡子瞪眼睛,伍封自与公子高、闾邱明打过招呼,寒喧了几句,由子剑引着,坐在右手的第一席上。由于他只带了鲍兴一人,便由鲍兴坐在身边的第二席上。
子剑哈哈一笑,走到中间五席的正中一席上,左右各两席,左边坐着叶柔等几个女人,右边坐着招来等数名男子,看来,其左右两席都是他的男女弟子。那恒善想是创痛未止,不能就坐,所以未见于席上。
子剑这种排座之法,乃是至亲好友在家宴饮的座法,并非宴宾之礼,是以连鲍兴也能坐在公子高的上首。若是大宴宾客,客人所带的陪乘侍卫,只能坐在主宾后排的席上,不能坐在前排占了贵客之座。
子剑拍了一下手掌,立时一众侍女从堂后出来,端着酒荤美食,如蝶入花丛般穿行堂中,每席之后都站了一名侍女侍奉饮食酒浆。
酒过三巡之后,闾邱明笑道:“子剑隐居昌国城三年,令人好生挂念,今日突来临淄,想是太过寂寞了吧?”
公子高也道:“师父未见弟子三年,弟子几番要拜访师父,总是不得其便。近年来弟子勤练剑法,自觉颇有进境。宴饮之后,还要请师父指点剑法。”
伍封心道:“原来你也是子剑的徒弟,怪不得子剑一到,便巴巴地赶了来。”
子剑淡淡一笑,道:“如今封大夫风头正劲,剑术未必不及为师,公子找他指点,岂非更为方便?”
此言一出,公子高与闾邱明都皱起了眉头,招来等人都面露不屑地望着伍封,只有那叶柔不停地打量伍封,似乎在研看某件新奇之物。
伍封笑道:“子剑说笑了,在下这一点微末功夫,怎入阁下法眼?实不相瞒,在下剑术平平,但运气尚佳,是以宵小之辈的卑鄙手段,在下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子剑听他话中有话,脸色微变。不过,他是个老辣精明的人,笑道:“听说那楼无烦剑术奇高,却被封大夫所杀,不知详情如何?”
朱泙漫变了脸色,狠狠地盯着伍封,一幅噬人的模样,伍封愕然,心道:“楼无烦又不是你老爹,何以这般恶狠狠看着我?”说道:“楼无烦的剑术,还算过得去吧!不过,既然他已死了,在下也不愿再已死人作为话题,扰人安眠于地下。”
朱泙漫怒哼了一声,子剑笑道:“封大夫大约不知道,那楼无烦是朱兄唯一的弟子吧?”
伍封暗吃一惊,说道:“这倒是意想不到。不过,人也杀了,后悔也是无益。子剑这么说,莫非是想叫在下掘了楼无烦的骸骨出来,向他叩头陪罪?”
叶柔听他说得有趣,忍不住格格地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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