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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戒-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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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河边的铁桥下面有一圈黑压压的人头,人群里可以见到数十名举着相机的报馆记者,并有日本兵的汽艇开过来。河间有几条渔民的船正在放排钩打捞尸体,有消息说,昨天下半夜的时候,一名男人抱住一个巡逻的日本兵从铁桥上跳进河里去了。
唐爷的车和张昆的车开来的时候,尸体正由水里打捞上来。一个穿黑布衣裳的男子和一个着黄军服的日本兵牢牢地搂抱着,两具尸体同时被提到岸上来,就像是一对连体兄弟。有几个人上前去处理尸体,因为双方抱得太紧,怎么都不能分开,如两块铁板焊在了一起。
唐爷见到尸体,长叹一声,双手合十,嘴里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彩儿惊恐地瞪大眼睛,要往人群里冲去,却被张昆一把拖住。
宽阔的江面,浪水滚滚东流。
江上行驶着一条客轮,烟囱冒出粗大烟雾,像一条匍匐在半空中的黑色苍龙,很远的地方都可以看见。
客轮驶往上游,前方不远,渐渐的出现一座城市的轮廓,那里,便是历代王朝屡次建都的南京古城。
小夏就在这条客轮上,他伫立于船头,裂大着双眼,看着曾经熟悉的都市,看着满目疮痍的南京码头。他始终不能相信,那年的南京大屠杀是否真实,他必须回来,他要证实自己的亲人们是否还活在人间。
客轮鸣笛声起,靠了码头。
此时小夏的心中还在祈祷,多么希望那只是一个梦。然而小夏看到的是比梦中更加残酷的现实。
小夏看到了那棵千年银杏树,云层里露出的一点阳光,将那棵大树照射得光怪陆离,多么希望发生奇迹,哪怕是看到一张亲人面孔。银杏树孤独地耸立在倒塌房屋的废墟之中,一堆残墙断壁下面,小夏看到了半块埋在瓦砾里的门头横匾,“夏家精武馆”的字迹清晰可辨。
这里就是他的家,从出生开始,从童年、少年到青年。
他想喊,但已经失去了喊的力气,他想哭,但他的两眼已经枯干。他在倒塌的房屋下面颤微微地移动脚步,如垂死的老人一般。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来,双手在一处砖瓦下面翻动,狠狠地翻动,他的手指很快便在翻动的碎砖瓦片里磨出一道道血来。他的眼前亮了一亮,终于找到了一只破碎的相架,擦去上面的泥水灰尘,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照片清理出来。那是他们全家人的合影,他把照片紧紧地捂在怀中,感受着全体家人的生命。
小夏站直了身体,他再次端详照片,并伸出手指头来,一下一下的,认真地数了数上面的人头,加上他自己,一共是25个人。在家的日子,小夏跟奶奶最亲近,这张照片上,他也是紧挨着奶奶身边站着,奶奶生怕他跑了似的,一只手还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他想到了奶奶,在他12岁的那一年,他跟邻居家的孩子打架,他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回家偷偷地哭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他怀揣着一把匕首出门。没想到奶奶在门外拦住了他。奶奶说,光奇你可以骂人,可以教训人,但你不能杀人,杀人是要偿命的。他不听奶奶的话,奶奶给了他脸上一个巴掌,这也是奶奶平生以来第一次打他,打过之后奶奶还说,天大的事也不能杀人,杀人偿命,这四个字你这辈子得好生记住。
此刻,所有的往事,历历在目。
这么大个家族,25口人,就只剩下他一人。他的心口上似插上了一把尖刀,刀子在里面来回剐动着,血水在皮肉下面阵阵涌动,经久不息。
这时,小夏似乎听到身后有响动,他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背后猛地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拉了一把他的后衣。
小夏急回头,一时愣住。
距小夏的对面一步远处,站着一位破衣烂衫的老人。
老人只有一条手臂,另一只空荡荡的袖子在两边晃动。老人的脸上很僵硬,额头的皱纹如干枯的泥沟,仅有那两只挤得跟门板缝似的眼睛,有一些生气和亮光透出来。老人怔怔地看着小夏,惊恐万状。
你,你是人还是鬼?老人颤抖的声音。
小夏没说话,小夏有些迷糊,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
老人扭动了一下脑袋,那个脑袋仿佛要从颈脖子上断裂下来,发出“咯咯”的响声。
你是夏家的老四,你是夏宗年的儿子夏光奇,你没有死,你还活着啊!老人说,老人确定了小夏是人不是鬼。
小夏想起来了,这位老人正是他们家临街对面杂货铺的梁大爷,以前老人可是两条手臂,经常会握着大扫帚把门前的街面扫得干干净净。
已经是黄昏了,西边的天际残阳如血。
南京城郊外,有一座很大的山包,老人告诉小夏,下面掩埋了几万居民,夏家精武馆的人也都埋葬在那里。小夏烧着了一堆纸钱,点燃了24炷红香,他跪朝着这座世界上稀有的大坟墓,这么多的人在阴间相聚,相聚得这般紧密而拥挤,他们的阴魂怎能安宁。
小夏跪在地面上像块坚硬的石头,脸上竟然没有任何表情。
你怎么不哭呀?想哭就要哭出来!老人说。
哭,哭能够把我爸、妈、奶奶、姐姐、妹妹哭回来吗?如果哭有用,我就天天跪在这里哭!小夏说。
晚上,小夏背靠在那棵老银杏树下。
老人的一双泪眼,望着举目无亲的小夏,问小夏今后的打算,怎么往下过日子。小夏说,先守孝,七七四十九天,每天会来这里,点香,烧纸,磕头。在警察局的居民花名册上,叫夏光奇的男人也埋在这座山包下面,没有人知道他还活着。也就是在那天凌晨,小夏看见那么多残缺不全的亲人尸体,忽然间丧失了记忆,他一点也记不起来,自己是如何离开南京城的,又如何跟随着一批逃难的人群流浪到了上海。
这天早晨,天刚亮不久,唐公馆院大门被人敲响。阿牛小跑过来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是小夏。
小夏还穿着那件离开公馆的蓝布大褂子,灰色的长裤,黑色的布鞋,只是这一身穿戴已经破旧,肩背上有几块皮肉露在外面,像是经历了一次风雨沧桑。小夏手上端着一个大铁碗,碗外面用报纸包着,里面装着还有余温的素菜包子,这样的素菜包子只有老永安街阿祥素食店才有,唐爷是吃素的,他是给唐爷买的。小夏的身体比一个多月前消瘦了许多,两只眼睛往里深陷,脸上的皮肤被日头晒得又黑又亮。在南京守孝的那些日子里,他每天都去码头上找活儿干,他有力气,他饿不坏,他也不能让自己饿坏。
阿牛见到小夏,先是愣住了一会,接着转过身来,朝着大院里大声地尖叫起来,小夏哥哥,小夏哥哥回来了。
阿牛的喊声惊动了公馆里所有的人。
此时唐爷正在佛堂打坐,正要敲动木鱼的时候,传来阿牛的声音。唐爷起身就往门外去。六叔有些疑惑,他说阿牛这丫头发什么神经,大清早在院子里乱喊叫,越来越不懂规矩。唐爷镇定地说,不会错,一定是我徒儿小夏回来了。
最先跑到院子里来的是彩儿,后面跟着是汉清和水月,接着兰儿和余炎宝也赶了出来。大家很快就把小夏围在当中,欣喜之情无以言表。彩儿说,小夏哥你这只笨鹅是去了哪里,上海市满大街的角落都找遍了,就差没去掏老鼠洞,你晓不晓得呀,就因为你跑掉了,我阿爸每天多了两个小时坐在佛堂不出来。汉清说,真要把人急死,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好多活儿,还得等着你来做呢。兰儿说,小夏你要出去旅行,也应该给家里打声招呼吧,做人要懂礼貌。水月说,人回来了就好,好在是个完人,没有少胳膊少腿。余炎宝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小夏你就真的没有长一点记性了吗?太不像话了,太不正常了。
小夏望着大家,他不出声,像一个犯了错的人。小夏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夏了,他是清醒的,他知道他是谁,曾经丧失的记忆都已修复,但是他不能说,他要让自己继续成为以前的那个小夏。
唐爷和六叔过来了。唐爷看见了小夏,嘴里透出一口长长的气来,右手立掌于胸前,默默说道,感谢菩萨,阿弥陀佛。
小夏打开手间的报纸,拿出那个铁碗来,递到唐爷的面前。
师傅,这是白菜包子,给您的。小夏说。
好,好好,你记得我就好啊!唐爷激动地说。
六叔上前,接过那只装有包子的铁碗来。彩儿还是不放过小夏,一定想要知道小夏这次是去了哪里,怎么去了那么久,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其他的人也都想知道原因,小夏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这事儿太令人蹊跷了。唐爷一看这境况就不高兴了,唐爷说,你们什么也莫问了,小夏既然回来,就记得这里才是他的家,这里才有他的亲人。
唐爷说这话的时候,小夏的喉咙管一鼓一鼓的,心间似有一串滚烫的泪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滚动。
小夏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就跟要躲避什么一样。
他看着整理得异常洁净的屋子,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小夏走到窗户这边来,看着远处上海城区的高楼,慢慢地让自己恢复平静。他终于还是回到了这个家,他不回到这里来,那还能去哪儿呢?茫茫世界,唯有这里才是他最终可能落脚的地方。昨天晚上半夜,由南京来的轮船到达上海码头,其实他早就来到了唐公馆,他在门外犹豫不决,足足站了有三个小时,最后他想到了唐爷,他跑去给唐爷买来了素菜包子。
小夏感觉有些累了,是心累,似乎承载了过重的东西。他在床边坐下,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还牢牢地抓着那份报纸,那是清早在素食店门外买的报纸,报纸弄得乱糟糟了,他将报纸放下理理平整,然后叠叠好,看了看一边的枕头,将报纸塞到枕头下面去。
正在这时,门猛的一下被推开,是彩儿进来了。
小夏没料到彩儿突然进来,心里有点乱。彩儿手上拿着两套新衣服,彩儿说,阿爸要我送过来的,看你一身臭哄哄,脏稀稀的,一会儿你就赶紧去洗个澡,阿牛正在烧热水呢。小夏点点头。彩儿把衣服放在床上的时候,看见了枕头下有一角报纸露在外面,一把就将那份报纸抽了出来。彩儿有点讥讽的口吻说,哎哟,没想到小夏哥现在还关心起国事来了,莫非是在报上找花边新闻吧,蝴蝶都已经跟戴笠去了香港,上海滩演艺圈其他女明星好像也跑得差不多了,即便是有点无聊的花边新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彩儿说话的时候,随意性地打开了那份报纸,报纸的头版有汪精卫和土肥原的照片,大标题下面提示的内容是,汪精卫搭乘日本军舰“北光丸”号从越南抵达上海,特务部长土肥原等日本高官密见汪精卫,汪精卫再次提出和平救国。
彩儿有些发愣的样子看着对面的小夏。
彩儿问,你,你买的报纸?
小夏说,不,是给师傅买包子的时候,在素食店里拿的。
彩儿问,哦,那你留着这报纸干什么?
小夏说,留着解大便用,可以用好几回。
彩儿的眼睛从小夏的脸上回落到报纸上,接着气上心头,“哗哗”地把报纸撕得粉碎,忿恨地说,汪精卫这个卖国贼,早就应该千刀万剐,他比日本鬼子还要恶毒。彩儿骂过汪精卫之后还是不能解气,又说,土肥原这个大特务头子阴谋策划了“九一八”事变,导致日本发动了全面的侵华战争,他和指挥南京大屠杀的松井石根一样,双手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这些恶魔早晚要送上断头台。
小夏一声不吭的站着,很冷的一张脸。彩儿把撕碎的报纸揉成一团,一把扔到了小夏的脸上。彩儿情绪过于激动,快步往门外走,边说,小夏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要有血气,就要参加抗日救国。
彩儿已经出门,只把背影留给了呆立的小夏。小夏的眼前忽然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那东西好像是红颜色的。他终于想起来了,他已经杀过人了,上次陪彩儿去城隍庙,那两个欲要强奸彩儿的日本士兵,正是毙命在他的手下。
小夏蹲下身去,捡起了脚边撕碎的报纸。
客厅沙发那边坐着水月,水月手上拿着一个纸袋。楼梯上有响动,水月回头,站起身来,她看到小夏下楼了。
小夏已经洗过澡,换上了一套新衣服。
水月把纸袋递给小夏,她说,这是你喜欢吃的状元豆,我刚去外面买回来的。小夏接过纸袋,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大嫂。水月说,吃呀,你都很久没有吃了。你不在的时候,大家都想着你。小夏点头,手去袋子里抓出两颗豆子放进嘴里去,嚼了几下,眉头一皱,嘴里不由嘟噜了一下,好像是说,上海的不正宗。水月一怔,望着小夏。小夏有点失态的样子,赶紧说,好吃,很好吃啊。水月笑了,水月说,其实正宗的状元豆只有南京的鼓楼一带店铺才有,记得我七岁,小学放假的时候,经常会去南京的姑妈家里,姑妈就领着我去买状元豆吃,我回无锡,姑妈就会买上好大一袋子,让我带回老家去。姑妈如果还活着在,今年应该做60岁的大寿了。小夏问,她死了?水月眼里流出泪水来,哽咽地说,死了,去年的南京大屠杀,姑妈一家人死得精光。小夏听罢说不出话来,使劲地吃着豆子,并抓出一把豆子递给水月,水月也跟着使劲地吃。
小夏欲要出门,突然回过身来。
大嫂,你姑妈家里一共死了几多人?小夏问。
姑妈和姑父,还有我的两个表弟和两个表妹。水月沙哑地说。
小夏嘴里哦了一声,说,那就是六个人了。
是。水月点点头。
小夏走出客厅,脚步迈得很大,鞋底在地面发出“嚓嚓”的响声来。
汉清在工作室等小夏,那张红木罗汉床又多出许多雕刻好的花纹案图。汉清见到小夏进来,指着罗汉床说,小夏,还有活儿留给你来做的。小夏迷惑的样子看着汉清,他只是一个帮手,只做些粗活,精雕细刻的活儿都是汉清亲自上手做。汉清说,小夏你忘记了吗?小夏摇头,他实在记不起来。汉清笑笑说,关云长手上的青龙偃月刀,你说过自己想动手做,你看,我留给你了。小夏去看罗汉床上的刘关张图案,果然关羽手中握着那把刀还是一个粗坯原型,没有细雕。小夏欣喜地说,大哥真的留给我来做吗?汉清说,当然,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答不出来,那我还是自己亲手来做完它。小夏说,那行,大哥请提问。汉清便问,为什么叫它青龙偃月刀?
小夏听到这个问题,足足呆立了一分钟没有回话。小夏不是不知道有关关羽这把刀的传说,而是太清楚这把刀的传奇故事了,爷爷在世的时候,就跟他说起过,那年他还只有三岁。
汉清看小夏没反应,笑了。汉清说,答不出来,那可就不能怪大哥了,红木雕刻不光需要手艺,还要用心用神,只有心领神会,才能达到一种艺术的境界。小夏忽然把脖子伸直,他说,我晓得,关二爷手上的大刀,刀柄上刻有一条青龙,刀的形状如同弯月,因此叫做青龙偃月刀,当初关二爷请天下第一铁匠打造这把大刀的时候,是在一个满月的夜晚,那天夜晚天上飞过一条青龙,铁墩上的火星喷到了青龙的身上,于是青龙受伤,从天而降,融化成了这把重量足有八十三斤的大刀。正因为关二爷有了这把青龙偃月刀,才能于万军之中取颜良、文丑之首级,才能过五关斩六将。
汉清不由心悦诚服,击掌三声。
这时门口唐爷走了进来,唐爷听到了小夏说起青龙偃月刀的传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唐爷说,这只是乡村野史,其实《三国志》里面并没有记载关羽用的是何种兵器,何况青龙偃月刀最早在唐朝才开始使用,且仅用于宫廷,并未用于过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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