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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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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伽蓝不想动用武力,更不想滥杀无辜,所以,他忍了,退了,给了贵乡令一个机会。
“目下,除了黎阳的杨玄感,没有人可以阻挡西北人南下的脚步。”
刘炫隐晦地提醒魏德深,但魏德深不为所动。
“或许,崔逊也罢,游元也罢,都没有向你透漏有关伽蓝的隐秘。”刘炫叹道,“明府,你给人利用了,却一无所知。”
魏德深皱起了眉头。刘炫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不可能无中生有。别人说出同样的话,他可能嗤之以鼻,但刘炫说出这句话,他就不得不重视了。
“请先生教诲。”
“你对伽蓝的事,了解多少?”
魏德深犹豫了片刻,说道,“黄台公(崔逊)匆匆而过,稍稍说了一些。”
“可曾提及伽蓝的出身?”
魏德深目露惊讶之色,悄悄瞥了一眼正在与禁军军官们激烈商讨的伽蓝,暗自想道,难道这个西北蛮子还有不同寻常的出身?
“未曾提及。”
刘炫微微摇头,旋即把自己对伽蓝出身来历的估猜大概说了一下。刘炫一如既往,说得很含蓄,很隐晦,但他所拿出的一系列旁证足以让魏德深相信,伽蓝出自豪门,而且还是曾经烜赫一时的前朝皇族豪门。
刘炫是当世鸿儒,是中土的文翰泰斗,他说出来的话,没有人怀疑。魏德深也是一样,深信不疑,并且异常恼怒。游元和崔逊一直与伽蓝在一起,即便不知道伽蓝的出身,最起码应该有所怀疑,对他应该有所提醒,而不应该蓄意隐瞒,导致他对形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这个错误的判断所导致的后果是致命的,足以让他本人和魏氏陷入极度被动的险境。
“先生认为,南下是一条活路?”
“相信他。”刘炫郑重其事地说道,“老朽相信他,你也该相信他。如果上苍有灵,真相就如我们所揣度,那么对河北人来说,这就是一次机会,不仅可以拯救无辜苍生,也可以把我们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魏德深踌躇良久,忐忑不安地低声问道,“假如……,先生,某是说,假如……”
“没有假如。”刘炫以非常肯定地口气说道,“老朽虽然年纪大了,但这双眼睛,还是雪亮的,还能把这世上的人和事,看得清清楚楚。伽蓝在某的眼里,没有任何秘密,而黎阳的事情在某的眼里,更是通透了然。”
魏德深陷入沉思,仔细权衡得失。刘炫不会欺骗他,欺骗他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有两件事经刘炫之口得到了证实,一是伽蓝的背后有着难以估量的庞大势力,二是以杨玄感为首的一部分关陇贵族正在阴谋叛乱。这是河北人的机会,只要把握好了,必能让整个河北人获利,而他本人和魏氏也必将从中受益。
魏德深缓缓退后,从属官队伍中请出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青衣儒士,与其低声商讨。
伽蓝看了他们一眼,焦虑不安,突然转身把站在亲卫队伍里的曹旦请到了身边,“与魏明府说话的人,你可认识?”
曹旦微微颔首,“巨鹿魏征魏玄成,河北名士。”
魏征?伽蓝愣了片刻,目光炯炯地望着那名青衣儒士,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丝笑意。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太行贼
魏征身材较高,相貌俊伟,眼神深沉、刚毅、锐利,给人一种锋芒毕露之感。这种表露在外的强势很容易让人产生戒备心理,再加上世家贵族所特有的骄矜和名士的孤高,使他看上去虽卓尔不群,却难以亲近,与周围同僚格格不入。
因为醒目,所有受人关注,当魏德深把他召至身边,与其窃窃私语之际,对立双方的各色人等都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期待他能做出正确的符合大多数人利益的决策。对于禁军龙卫、河北乡勇和饥民们来说,他们不想看到冲突,不想看到杀戮,而对贵乡人来说,面对实力上的悬殊差距,在明知挡不住的情况下还非要“螳臂当车”,纯粹是自取死路,所以他们更不想发生正面对抗。
魏德深难以抉择。从贵乡人和自己本人的利益来说,必须竭尽全力予以阻截,因为西北人和河北饥民事实上已经造反了,但假如刘炫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正在黎阳督运粮草的礼部尚书杨玄感要谋反,而伽蓝在河北的所作所为,正是针对杨玄感,是要阻绝杨玄感对河北叛军的利用,以此来削弱反叛者的实力,以便在未来的“风暴”中赢取主动。这种情况下,魏德深假如蓄意阻止甚至与伽蓝发生直接冲突,其后果就严重了,极有可能演变为叛逆的同谋与共犯,这对他本人和巨鹿魏氏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刘炫的话是否值得信任?巨鹿魏氏又将何去何从?
冀城刘氏和巨鹿魏氏都是河北北方世家,两家本堂相距不过两百余里,世代姻亲,关系深厚而亲密,但这并不意味着双方就有着共同的利益诉求。
如果把刘氏和魏氏所处地域再向南北方向扩大一些,那么赵郡李氏、任县游氏、清河崔氏、房氏,乃至博陵崔氏和河间张氏,除涿郡卢氏和渤海高氏外,河北一二流世家都在这一块,彼此关系都很密切,彼此都有联姻,但在利益上,河北世家不但有南北之分,更有东西之别。
所谓南北之分主要指地域,河北北方世家和南方世家因为距离帝国京都和帝国边疆各有远近,其利益诉求有着一定的区别。而东西之别,则是指世家内部的派系。自拓跋魏国分裂后,河北世家都有子弟追随孝武帝西进入关,他们不但与关陇贵族集团有着盘根错节的联系,更是帝国统一中土的功勋大臣。随着中土统一,他们不但重新回归山东贵族集团,而且成为山东贵族集团的领军者,这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帝国宰执大臣高颎和崔弘度、崔弘升兄弟,一个是渤海高氏,一个是博陵崔氏。同一个家族中,某些人是帝国的既得利益贵族阶层,其他人却不是,这自然会造成矛盾和冲突。
山东世家贵族集团的内部就此形成两个在利益上有着不同追求的派系,一个是以帝国山东籍的功勋大臣为主,一个则以山东籍的高齐旧臣为主,一个隶属于既得利益集团,一个隶属于非既得利益集团。刘炫和魏征就是非既得利益集团中的一员,而魏德深因为祖上是帝国功勋大臣,所以他是既得利益集团中的一份子。
此时此刻,刘炫和魏征在利益诉求上是一致的,魏德深向魏征问计,实际上等同寻策于刘炫。
果然,魏征在大概了解了刘炫所说的内容后,当即向魏德深问了三句话。
“皇帝和裴世矩为何在二次东征之前,万里迢迢从西北调来西北狼?”
“西北狼久经沙场,千锤百炼,无一不是百战之将。这些人对皇帝绝对忠诚,对命令更是绝对服从,但他们却在河北骄恣枉法,为所欲为,前日甚至攻陷馆陶,行谋反之事。你以为,西北狼会愚蠢到自掘坟墓吗?”
“游元拱手让权,崔逊远走东都,刘老先生屈从帐下,豆子岗高鸡泊等各路叛贼四散而逃,西北人至此已经威震河北,而元宝藏这时却执意要与其正面对抗,目的何在?他以为自己挡得住西北人?既然挡不住,他为何还要阻挡?”
魏德深频频点头,但事关重大,一步错则万劫不复,他必须谨慎再谨慎,必须预留退路。
“黎阳的事,你可曾耳闻?”迟疑了片刻,他又补充道,“你在明公府上,可曾听到甚风声?”
魏征是河北名士,在山东儒士中有一定的名气,结交甚广。现为郡丞元宝藏所辟,出任记室。今武阳郡守随驾远征,元宝藏代理郡中事务,与坐镇黎阳的礼部尚书杨玄感往来密切。这段时间魏征就曾数次赶赴黎阳执行公务,对黎阳的形势自然有所了解。
魏征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刘炫,脸上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明府应该知道,今胡师耽和孔颖达都在黎阳。盖文达自高鸡泊遭到西北人的攻击之后,便也急速奔赴黎阳而去。”
山东大儒齐聚黎阳,难道都是为了攀附杨玄感?这当然不可能,虽然杨玄感文武干略,礼贤下士,名满天下,但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横亘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即便弘农杨氏可以归结为河洛世家,在地理上有天然优势与山东世家拉近关系,但在帝国国政为关陇贵族所把持,并长期遏制山东贵族的情况下,两者之间的矛盾根本没有缓和之可能,所以在皇帝二次东征和山东义军蜂拥而起,国内国外局势都异常紧张的大背景下,山东儒士纷纷赶赴黎阳,其中之深意,就不得不多加思量了。
魏征“含沙射影”的一句话给了魏德深以很大冲击,他望着魏征脸上那莫测高深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让他吃惊的念头,魏征应辟于元宝藏,一改往日的孤傲和刚烈,是不是与孔颖达、盖文达等人一样,都怀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明府,不论于公于私还是于情于理,都应以拯救苍生为首务。”刘炫不动声色地催促道,“现如今天气炎热,雨水不断,疾病横行,每日都有人死去,延误不得啊。”
魏德深迟疑着,心有所动。
刘炫向魏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再加“一把火”,尽快把魏德深说服了。“拿下”了魏德深,贵乡城的大门等于开了一半,就算元宝藏手上有军队,但“后院失火”,内讧已成事实,他根本抵挡不住西北人的攻击。
“上次某去赵郡拜访李守素先生。”魏征上前一步,凑到魏德深的耳边,压低嗓门,小声说道,“先生说,李玄道在随齐王赶赴辽东途中突遭恶疾,不得以滞留黎阳治病。”
魏德深心跳加快,脸色顿时凝重,眼里更是掠过一丝惊恐。
李玄道、李守素皆出自赵郡李氏,山东大儒。他们与刘焯、刘炫相比算是晚辈,但与孔颖达、盖文达相比,却又年长,在中土文翰也是声名烜赫。两人在仕途上的遭遇与刘焯、刘炫如出一辙,屡遭打击。李守素无奈归家授学,而李玄道却始终追随在齐王杨暕身边,与杨暕既有师生之情,又有君臣之谊。
魏征突然提及李玄道,再联想到皇统之争,再联想到黎阳可能存在的阴谋,由此可以推测到一旦河北掀起狂风暴雨,其波及的范围之广,造成的破坏之惨烈,恐怕是帝国统一中土后遇到的前所未有之大风暴。
魏德深畏惧了,害怕了,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选择了皇帝,坚决站在皇帝一边。皇帝的实力最庞大,无论河北乃至东都掀起多大风浪,他手上始终控制着几十万帝国大军,这就足够了。西北人是谁召来的?皇帝。西北人是谁的禁卫军?皇帝。西北人忠诚于谁?听谁的命令?皇帝。所以,刘炫选择了伽蓝,游元和崔逊选择了躲避和观望,而他呢?他没有退路了,他必须做出选择,而它的选择只有一个,即便不与西北人合作,也不能阻碍西北人执行皇帝的命令。
魏德深走到了伽蓝面前,躬身为礼。
伽蓝还礼,问道,“明府可做出了决策?”
“贵乡是武阳郡治所,首府辖地。”魏德深正色说道,“某愿陪同将军一起进城,劝说使君。”
伽蓝微微皱眉,“使君决意要阻截于某?”
魏德深摇手,“三天前,太行贼杨公卿、王德仁和李文相突然攻打临漳、洹水一线,不但切断了白沟水道,还切断了陆路粮道,形势十分危急。某之所以赶到此地阻止将军西进,原因正在如此。”
这次轮到伽蓝吃惊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黎阳要动手了,他在平原和清河两地耽误的时间太长,虽然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局势,并寻到一些证据急奏于皇帝和中枢,但对整个大局的发展却没有起到丝毫的阻碍作用。该造反的还是造反,而能否在接下来的形势中扭转乾坤,则主要看东都的越王杨侗和留守樊子盖能否掌控洛阳,并迅速调遣大军予以平叛,假如杨侗和樊子盖棋差一着,东都局势给支持和同情杨玄感的关陇贵族所控制,那形势就彻底失控了。
“黎阳的军队呢?”伽蓝问道,“水陆两道都给叛贼所断,黎阳的军队应该十万火急北上攻击,如今他们在哪?”
魏德深沉默不语。
黎阳距离洹水两百余里,大军日夜急行,两天内就能杀到,但援军至今不见踪迹。
“黎阳镇戍军的统帅是谁?”伽蓝问道。
“虎贲郎将王仲伯。”
伽蓝冷笑,“使君如今在哪?是在贵乡城,还是在洹水镇?”
“贵乡城。”
“难道某比太行贼的威胁更大?”伽蓝怒声质问。
魏德深重重点头,“将军给武阳带来的威胁,要远远大于太行贼。”
“岂有此理”伽蓝凌空一鞭抽下,“走,某随你去拜见使君。”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元宝藏
魏德深和魏征在陪同伽蓝赶赴贵乡城的路上,多番试探,旁敲侧击。
伽蓝遮遮掩掩,云山雾绕,有意把两人的思路引向有利于皇帝和中枢的方向。一旦魏氏认定皇帝和中枢已经得到黎阳阴谋叛乱的确凿证据,要对以杨玄感为首的关陇贵族痛下杀手,那么河北乃至整个山东的世家贵族必然会做出反应,拿出对策,最起码不会明目张胆地帮助甚至追随黎阳叛乱,更不敢乘着局势混乱之际阻断河北的水陆两道。
伽蓝对魏氏兄弟不假辞色,说到黎阳的时候,语气中更是充满了不屑和鄙夷,给人一种极度自信的感觉。伽蓝的阴冷和骄狂让魏氏兄弟暗自忐忑,言行更为谨慎,尤其看到帝国的治书侍御史游元都甘愿藏在背后,任由西北人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们位卑权轻,更不敢做“出头鸟”了。
元宝藏要做“出头鸟”,那就让他做吧,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魏氏兄弟目瞪口呆。本来信誓旦旦要阻截西北人,要把几十万饥民赶回豆子岗和高鸡泊的元宝藏,突然更弦易辙,不但纡尊降贵亲自迎出府署,还公开承诺开仓放粮,确保饥民的生存。
元宝藏四十多岁,浓眉长髯,仪表堂堂,温文尔雅,和蔼可亲,既有权贵的威严,又有长者的慈祥,还有血脉传承的高贵,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他不待伽蓝提出要求,便主动帮助西北人解决了最大最棘手的饥民吃饭问题。然后,元宝藏话锋一转,直接指向了正在攻打洹水镇的太行贼,还有已经被太行贼切断的白沟水道。
“将军可以直接南下黎阳,但将军可曾想过,在没有皇帝圣旨的情况下,楚公肯定不敢擅自打开黎阳仓放粮。”元宝藏叹道,“另外,粮道受阻,黎阳陷入困境,楚公不得不亲自率军北上剿贼。假若楚公到了洹水一线,将军却去了黎阳,那将军岂不扑了个空?饥民拿什么充饥度日?”
元宝藏的意思很直白,我给你粮食,你欠了我人情,这个人情你要还我,你要帮我去剿杀叛贼,以最快速度打通粮道,否则我固然要受到惩处,但你的饥民因为没有饭吃,会引起更加严重的后果,大家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
伽蓝不假思索的答应了。虽然他急于赶赴黎阳,但太行贼切断粮道却直接威胁到了辽东战场,洹水镇一战不但要打,而且还要马上打。这时候不要指望黎阳的援军了,太行贼攻打临漳、洹水一线,其背后必定有黎阳叛逆者的身影,其目的不仅仅是阻截巡察使团南下,更重要的是要把远征军推向失败的深渊。
魏氏兄弟对元宝藏在决策上的颠覆性改变十分诧异,联想到黎阳正在进行的叛乱阴谋,两人不禁恶意地揣测,元宝藏急不可耐了,或者说,洹水镇的陷阱已经部署完毕,现在就等着把西北人引向陷阱了。
“洹水镇有多少戍军?”伽蓝问道。
洹水镇就像贵乡、馆陶、清河一样,都是白沟水道上的重镇,而洹水镇尤其重要,因为白沟在这里来了个大转弯,水渠突然由北转向东,水流方向和水速同时产生变化,于是船舶的行驶速度自然减慢,这就给盗贼劫掠创造了最好机会。洹水镇位于太行山和河北大平原之间,正是太行、清河和高鸡泊等地盗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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