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拭剑春秋-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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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习,非但毫无倦意,反而内功大有精进,心境也平和了许多。

第三日黄昏终于赶上了一家客栈。客栈属袖珍型只两间客房,一间大一点的被一名卖布商人要去,陆子瑜没选择余地,要了小房间。房间麻雀虽小倒也算五脏俱全,她三日来晓行夜宿长途跋涉,都没机会沐浴更衣。今晚难得客栈有提供开心浴桶,能够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浴。她关紧门窗褪去衣裳,坐进浴桶里享受着水温的体贴,全身心舒坦下来。
第二十三章 好古非今通雅意 喜新厌旧负隆恩(4)
女人尤其是她这种国色倾城不可多得的美人,本应被男人搂在怀里、捧在手心细细呵护,本不应跋山涉水劳碌奔波。然而造化偏偏爱作弄人,狠心地把美好的梦一个个碾碎,迫使美人为世事去日晒雨淋,去承受岁月最残酷的洗礼,直至红颜褪尽人老珠黄。陆子瑜有时也十分讨厌自己的天赐姿容,若非这一副男人见了生爱起怜、女人见了嫉妒生恨的臭皮囊惹了祸,她原可以与丈夫孩子共享天伦之乐,命运又何至于这般坎坷凄凉。

想到夫亡子散,她使劲自己身体,拟以此泄恨。羊脂莹玉般的顿时发红,她全然不觉得痛,似欲揉破一层破,任鲜血横流。良久之后,仇人的模样渐渐清晰,仇恨溢满了她的心口,对自己的愤恨便平复了下来。她清泠的眼眸中熠动着夺人心魄的寒光,那是不惜一死也要复仇的决绝。她木然擦干身子,穿上一件宽松衣裳,躺卧在床,神驰一剑穿透仇人心窝那一霎的快意。

突然,一人穿越房顶的声响传入她耳里。那人落足极轻,必是轻功不赖。她拥被坐起耳朵贴近床后墙壁凝神谛听,发觉那人在蹑手搬动隔壁卖布商人屋顶的瓦片,暗想莫非是梁上君子要光顾富商。她不是好管闲事的人,因仇人王敬之故对商贾富豪之流更殊无好感,也就没在意。正欲躺下继续歇息,惊闻隔壁卖布商人一声暴喝:“何方贼子,吃我一掌。”接着应是一记劈空掌击中那来人的隐身之处,先是咔嚓一声巨响,紧随着嘭嘭乓乓一片落瓦之声。

陆子瑜刚入客栈时曾匆匆一瞥那卖布商人,没留下深刻印象,具体容貌有点模糊不清,只记得他四五十岁,中等身材,不太胖也不太瘦,不意是个内家高手,竟能以劈空掌力击敌。房顶那人行迹暴露后,飞掠远遁。卖布商人倒没相追,任其自去。隔了一会儿,陆子瑜忽闻两下短促的敲门声。她不欲换衣接待访客,便慵懒道:“谁呀,我歇下了,有事明日再说吧!”

却听卖布商人道:“姑娘,在下有事相求,叨扰了。”语声迫切,似有危急之事。陆子瑜暗自生疑,起床换了件衣衫开了门。卖布商人提了个包袱略带忧容候在门外。陆子瑜单身女子半夜让男人进房终显不便,隔着门槛道:“前辈找我有何贵干?”卖布商人道:“在下韩致霖,乃凤阳镖局总镖头,想央求姑娘保管个东西。”他见陆子瑜面露疑难之色,俨有拒绝之意,又道:“韩某看姑娘神气内敛又身佩利器,定是江湖上的女中豪杰。韩某受好友临终托付,要将这包袱里龙凤玉玦送到青州大侠李严基手里,不料走漏了风声,引来一群觊觎宝物的贼人。方才就有线上的探子来踩盘子,被我暂时击退。但不出意料很快会有一大批人物赶来劫宝,韩某双拳难敌四手,恐难把宝物安全送达李大侠手中。惟有斗胆求助姑娘了,但愿贼子不会怀疑到你头上。等韩某引开那帮贼子,姑娘你就带宝物直奔青州。韩某干的是走镖这一行当,也深知怀璧其罪这道理,明白有可能会因此连累姑娘。可是韩某一路走来举目所见唯独姑娘面相纯良又身居神功,万望成全。”

陆子瑜自己的事尚且毫无头绪,没闲心急人所难,婉辞道:“我初出江湖武功耽,恐有负韩总镖头厚望,还请另托贤能。”韩致霖道:“姑娘,龙凤玉玦里藏着惊天秘密。倘若落入心术不正之徒手里,后果堪虞。韩某若非自知敌不过贼子,万不得已,也不敢冒昧相求。”面色峻急异常。陆子瑜心下为难,微微颦眉道:“可我确实没把握能不负所托。”

韩致霖道:“没有什么事可以万无一失的,姑娘只要尽了心就行。”说着把包袱递给陆子瑜。入手时陆子瑜感觉如同翎羽轻若无物。韩致霖道:“龙凤玉玦事实上是两块半只手掌大小玉片,分别雕刻着龙凤图案。至于藏着什么秘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韩某也不清楚。姑娘若嫌包袱太大携带不方便,不妨将两块玉随身携带。”陆子瑜恰有此意,便打开包袱,见里面包着两块玉片,一片纯青色一片纯紫色,青玉雕龙紫玉雕凤,青龙紫凤双双欲飞。

韩致霖道:“贼子马上就要到来,姑娘你自个当心,韩某先回房。假如韩某逃过一劫,咱们青州再会。”说完长揖到地,返身回房。陆子瑜关上门将龙凤玉玦放进怀中,心想今晚又要一夜无眠,于是坐在修习圆通如意诀。功法她早就孤滚瓜烂熟,一如往常眼观鼻鼻观心进入入定状态。练了近半个时辰,她忽觉怀中有东西隐隐发烫,透过中衣灼着。

陆子瑜猛吃一惊,以为自己练功急于求成出了岔子,赶紧停了下来,伸手入怀探了探,触手之际发觉龙凤玉玦像是放在火上炙烤了一样炽热之极。她急忙取了出来,见龙凤玉玦泛着一股含着淡淡清香的轻烟,如日照香炉,青玉冒青烟紫玉生紫烟,青紫两道烟交旋上升,似青龙紫凤扶云高飞。暖玉生烟凝香,陆子瑜也就在诗词中读过这种怪异情状,大惑不解,便欲去求教韩致霖。

是时,突闻客栈外脚步声纷至沓来,一人大声叫道:“韩总镖头,咱家兄弟来看你了。”陆子瑜料贼人登门明抢龙凤玉玦来了,依韩致霖吩咐置身事外。通过窗户缝隙外看,在客栈前门后门盘踞着百余号人马。这些人似乎分成四个阵营,东南西北各占据一个方位。东面阵营人数最多,占了十之七八,为首那人四十左近,腰挎大刀,骑着一头红毛健马,也正是他冲韩致霖发话。南面亦即正对客栈大门这一阵营只有五个人,陆子瑜一见五人眸光一冷,这五人不是别人,乃是当初受王敬礼聘做护院的泰山五鹰。泰山五鹰各骑了一匹马,一字排开将门口堵死。西面阵营却只有一人,那人三缕长须背负长剑,气定神闲地站在客栈西侧的围墙上。后门的北面阵营共有十数人,男女各半数,分站一台朱漆大轿两侧,轿子前帘布悬垂,看不到轿内之人。那帘布上绣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百花之王红牡丹。

韩致霖背着装龙凤玉玦的包袱走出大门,环视群敌,神色微改,团团抱了抱拳,不卑不亢道:“各位朋友,韩某这厢有礼了。”背负长剑那人道:“韩总镖头,卢某素来直来直往,不跟你拐弯抹角,请你把红货拿出来展示一下,卢某看上两眼若不合意,立马怕怕走人。”他说话时两眼朝天,倨傲不逊,显是未把韩致霖瞧在眼里。韩致霖凛然道:“卢兄,韩某钦佩你齐鲁一剑卢青煦威名。但是我们干镖师的头可断血可流,红货绝不可失。”

齐鲁一剑卢青煦以三十六路快剑驰誉山东,黑白两道无不敬他三分,说出口的话向来不容他人置喙,听韩致霖胆敢不买账顶撞,轻慢道:“好,卢某倒要看你有多少血可流。”人影一晃,已到了韩致霖身前。东面骑红马那人慢条斯理说道:“卢兄,道上的规矩见者有份,你莫心急着想独吞。”卢青煦斜睨着他道:“那咱们先手底下见真章。”骑红马那人哈哈笑道:“卢兄,心急吃不了热包子。咱俩斗得热火朝天,泰山五鹰五位老哥和老鬼可笑歪嘴了。”卢青煦神情和善了一些,语气也软了下来道:“老鬼、泰山五鹰,咱们划个道分那宝贝。”敢情他已把龙凤玉玦视作囊中之物,急不可待要坐地分赃了。

轿中之人即是老鬼,江湖上几乎无人知悉他本名是什么,只知他垂垂老矣仍自命,常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这句话挂在嘴边,还收了一班年少貌美的女弟子供自己玩乐,为正道之人所不齿。可惜他武功高强,正义之士也莫之奈何。老鬼道:“卢老弟,人无横财不富,老哥我听说那宝贝价值连城,可好歹也得估个价。这样吧,咱们竞价占取,价高者得,价低者分享那笔价款发笔小财,各不吃亏。到时候叫价独占鳌头的人再大方一点把宝贝拿出来给大家观瞻观瞻,没得到的就权当画饼充饥望梅止渴,过个眼瘾。”他说得不急不缓,更是将强占龙凤玉玦看作是板上钉钉的事,直比探囊取物还简便。
第二十四章 一剑纵横寒敌胆 片心殷切报夫仇(1)
骑红马那人第一个叫好赞成,想必手头富余,也大约先入为主认定了龙凤玉玦物有所值。卢青煦孤家寡人不治生产哪来许多银两,不接受道:“宝物从来是能者居之,咱们江湖中人就要按江湖规矩办,以武功定胜负,胜者独享。”泰山五鹰亦是入不敷出,皆点头赞同,其中一人道:“不错,咱们江湖中人本当视钱财如粪土,不比武功强弱而比钱财多寡,传出去岂不沦为别人笑柄。”陆子瑜认得说话这人是泰山五鹰中的老二,不过泰山五鹰平常都以排行互称,连王敬也只称他们为几鹰先生,故而她并不知二鹰姓名。

骑红马那人异议道:“可是你们泰山五鹰五个人,摆明着。”二鹰斩钉截铁道:“我们五兄弟同气连枝,素来同进同退,对战一个人是五人一体,应付一百个人也同样。”言中之意是五人联手不容置疑。老鬼软洋洋道:“今时不同往昔,你们兄弟要嘛就选一个代表出战,要嘛就退出纷争,不然老夫就先跟卢老弟、彭帮主合起来料理你们。”他说着掀帘而出,瞧向骑红马那人和卢青煦。

陆子瑜见他身高八丈却瘦骨嶙峋,背部微驼,面容青中带黄。骑红马那人乃饮马帮帮主彭牧。饮马帮算不上大帮会,扎根在鲁南一带。彭牧和卢青煦对泰山五鹰颇有顾忌,老鬼这话深合他们心意。卢青煦道:“咱们比武夺宝单打独斗方显英雄本色,你们五兄弟执意群殴,我们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这是场面话,重在挤兑泰山五鹰。

泰山五鹰暗忖自己这方满打满算惧个人,对方三股力量叠加却有一百多号人,若群起来攻,自己五兄弟只有折戟沉沙的份,绝难讨到好处,权宜之下自动退让一步。其中一鹰跨马而出道:“好,那我来会一会三位。你们说,怎么个比试法?”他是五鹰中的老大,武功略高于其他四鹰。老鬼道:“老夫建议咱们每个人都和韩总镖头过几招,看谁能以最少的招式战胜他。为了公平起见,每局结束留半个时辰给韩总镖头恢复气力。”其余三人都无异议,当即抽签排定顺序,把韩致霖当成任人摆布的傀儡一般。

首战由大鹰抽到,他走到韩致霖跟前,道:“韩总镖头,想保住红货你就尽力而为。”韩致霖冷哼一声,先发制人。他是武当俗家弟子,武功内家掌法已有七八分火候,能凭借劈空掌力伤敌三丈开外。可武当掌法讲究以慢制快、以柔克刚,须谋定而后动,似他这般率先发难实乃犯了以静制动的大忌。他也清醒意识到这点,可那股被大鹰等四人视若无物的愤懑难以宣泄,一时之间丧失理智。

大鹰看家本领是大力鹰爪功,五指张开如同钢钳,看准来招就是一抓。韩致霖变了一招,击向敌手右侧。大鹰随之身体左移,鹰爪攻向对手左侧,有后发先至之势,避招攻敌两不误。韩致霖毕竟是武当弟子,历经三十余载静修,性情涵养非寻常江湖人可比,两招一过,心绪便即缓和下来,沉着应战。大鹰大力鹰爪功走的是阳刚路子,招式力大势猛。韩致霖一沉住气,武当掌法精髓悉数展露出来,柔中带刚,刚中带柔。

两人忽快忽慢,转眼斗了近百招,仍不相上下。陆子瑜原本认为泰山五鹰武功高深莫测难以企及,可现今看来却觉得徒具其形不过尔尔,心想若是自己使出漫云剑法恐怕大鹰连十招也接不下。她有些纳闷不解,为何泰山五鹰武功会一落千丈。殊不知自己早不可同日而语,已悄然跻身一流高手行列。要知她初见泰山五鹰时全然不谙武艺,自然误以为泰山五鹰武功高不可及,那就好比小孩子看着大人总感觉他们强大有力,等自己长大成人就会蓦然醒觉也就那样。

韩致霖和大鹰又斗了两百余招,胜败形势渐明朗。大鹰大力鹰爪功攻得过猛,极难持之以恒,败象已露。韩致霖武当掌法厚积薄发,又沉又稳后劲实足。其余四鹰急得抓耳挠腮,恨有言在先插手不得。大鹰身在局中更是心急火燎,原还打算折辱对手,没想到反过来遭羞辱。他越焦急越落下风。韩致霖使上一招“浪子回头”,先是一个急转急停,然后一个侧方变向,一掌击在大鹰左肋。“咔”几声脆响大鹰肋骨断了数根,剧痛难忍。

其余四鹰赶忙跃下马搀扶,大鹰偷鸡不成蚀把米,受辱于人,脸上大为挂不住,哪能再谈夺取龙凤玉玦之事,木着脸让二鹰扶自己上马,用力拉扯马缰调转马头,绝尘远去。其余四鹰紧随其后。卢青煦、彭牧和老鬼三人武功在大鹰之上,大鹰铩羽而去相当于投石问路抛砖引玉。他们隔岸观火,对韩致霖武功有了进一步了解,渐达知己知彼。

陆子瑜想从泰山五鹰处获得王敬的下落,看他们纵马离去,忙即带上行囊宝剑从后窗掠出。镇守后院的老鬼及其一干弟子已到前门包围韩致霖,后门空空无人。她悄步出门,认准泰山五鹰去向,施展路孤鸣传授的“流星步”中的“流星赶月”奋起直追。轻功高低纯以内力为本,辅之以步法巧拙,功力越深湛步法越巧妙速度也就越迅捷。她修习圆通如意诀半年有余,功力之深已不下于常人三四十载苦修,虽然随着功力日渐深厚进步之速日益减缓,但仍然一日抵得上常人三两日。而“流星步”又是玄妙至极的直向追行步法,乃沈牧非根据人体骨骼肌肉特性有的放矢研创而出,一经施开直如天马奔腾追风逐电。

追出数里,至一分岔口。左侧道路杂草丛生,有一排显眼的马蹄印。陆子瑜判定泰山五鹰往左行,当下择左向追踪。她去速迅快加之姿态优美,远远一看仿佛草上飞莺。再追四五里地,前方出现一片树林。林前系了五匹马驹,正是泰山五鹰坐骑,不问可知他们五人身在林中。陆子瑜谨记路孤鸣逢林莫轻入的教诲,寻觅了个隐秘处,先守在一侧观望。

过了一炷香工夫,泰山五鹰仍未出林。陆子瑜急欲找到王敬复仇,猜想他们五人要在林中休憩过夜,小心翼翼潜进林内。深入数丈,见泰山五鹰聚在一块空地上。大鹰紧闭双眼,双手左下右上平行横放在胸前,两掌心相对,正在运功疗伤。其余四鹰围坐在前后左右替他护法。原来大鹰被韩致霖击断肋骨的同时也受了内伤,当时为遮羞避辱急匆匆催马逃离现场,马上颠簸一程不免导致伤情加剧,到这里再支撑不住,呕血落马。

陆子瑜正自寻思该不该现身追问,却见二鹰冲自己方向走来,像只猎犬一样鼻子不停嗅着,嗅到近处喝道:“出来。”陆子瑜大吃一惊,心道自己屏气凝息何以被他发现,难道他武功比大鹰高出一大截。她却没警觉自己身上散发着一缕浅香,二鹰天生异禀,鼻子跟狗鼻子一样灵。既然行迹暴露,她便大大方方走了出来。她今非昔比,再不是当日那个弱不禁风的弱女子,虽五官未改美人依旧,但神态气质上已发生了巨变。

二鹰见其面怔了一怔,好一会才认了出来,疑惑道:“你没被铁面阎罗的人杀死?”陆子瑜不答反问:“王敬那狗贼藏在哪?”二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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