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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背叛日本的日本人-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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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之间,泷转入了反击。似曾相识的热嘲冷讽在泷的侧脸上毕露无遗。
“值得!”添田早料到他会如此反问,立刻拿出准备已久的答案。
“哼!你倒说说,”
“您对联盟的工作一向满腔热情,也把联盟的业绩苦心经营到一个新的高度。这样的您,居然会如此突然地辞职,而且事先没有和其他理事商量,这本身就是一条新闻。况且我们报社的主管都让我追査到这儿了,这就说明主管也觉得这件事有新闻价值。”
添田其实是请假来的。然而,即使谎言在事后被捅破,他也觉得现在只有撒谎一条路可走。
泷又默不作声地走了起来。添田的脚尖踢到的小石子在路上滚动。添田盯着石子。两人都低着头走路。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泷轻声说道,“只是累了而巳,想休息休息,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泷先生,”添田赶忙说道,“这样也应该和联盟的主管们商量商量啊,我觉得依您的性格,应该不会不打一声招呼,自说自话地辞职的。在我们看来,您这次是把辞呈甩给了联盟。”
这句话让泷有了反应。泷的脸上现出动摇的神色。
“你这话当真?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有一部分人是这么想的。如果事实并非如此,还请您把辞职的具体原因告诉我。”
一旁的树林里,伯劳鸟轻身飞起,抖落几片枯叶。
“我只是累了而已。”泷依旧不肯松口,“每个人递交辞呈的方法都不一样,如果让对方产生了不快,也可以事后弥补。这种事情也是有前例的。”
“那您是突然觉得很累,所以提交了辞呈吗?”
“是的。”
“没有其他原因吗?”
“没有。”
小路转进了树林深处,没走几步,一片开阔地又出现在眼前。这一回八岳山的侧面豁然而见。山上长着密密麻麻的杉树,形成一片焦茶色的斑点。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不是什么内部纷争吧?”
“绝对不是,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内部纷争。”泷断然否定。
“那我会照实写的。”
“拜托了。”泷说道。这还是他第一次说“拜托了”。添田觉得有些意外。他以为泷并不喜欢自己,然而他却发现泷的表情和言语竟开始示弱起来。这里是山区,不是东京,也许是山中小道上的散步,带来了―丝亲近感吧。
“泷先生,”添田说道,“这就是我一路追到这里的原因,我要问的巳经问完了。不过我还有另一件事想问问您。”
“什么事?”
“泷先生,您认识笹岛画家吗?”
添田不动声色地瞥了泷一眼。对方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紧张。
“认识。他是我的朋友。”泷低声回答。
“报社的前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您知道他去世了吗?好像是在您出发之前……”
两人转了个弯,沿着坡道往下。
一个男人牵着一匹没有装配马鞍的马迎面走来。
“我知道,我在浅间温泉的旅馆看了报纸。”泷的嘴唇紧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出回答。
马蹄在干燥的地面踩出响声,离两人越来越远。
“是吗……想必您一定很吃惊吧?”
“那是当然。那可是我的朋友啊……”
“有人说笹岛先生不是病死的,而是自杀的。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自杀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在我出发来到这里之前,搜査当局也没有头绪。泷先生,您既然是笹岛先生的好朋友,肯定有线索吧?”
泷突然翻起了口袋,原来是为了找香烟。他想用打火机点火,可半天没有点上。今天天气很好,根本没有刮大风。
“没有。”他深深吐出一口烟,回答道,“我和笹岛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怎么会知道他为什么自杀。”
一男一女两个徒步旅行者爬了上来。欢声笑语传进耳中。
空气清新澄澈。远处山峰的褶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泷良精的表情比之前越发僵硬。很明显,添田的话吓到了他。
“其实,笹岛先生的死存在着疑点。”添田说道。
“疑点?什么疑点?”泷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笹岛先生……”添田看着前方云层下连绵不断的高山轮廓线说道,“他本来准备画一幅大作。还特意请了一位年轻姑娘当模特,连续三天去他家的画室。然而这三天时间里,笹岛先生特意让家里的女佣不要去上班。这可真是怪了,既然叫来了模特,不是更应该让女佣留下来招待客人吗?为什么不让她去上班呢?”
两人来到茶屋前。再往前走就能走到旅馆了。蓼科湖越来越近,已能看见湖畔的植物。
泷良精一脸痛苦地听着。
“还有一件怪事。笹岛先生为那位姑娘画了八张素描。他本人也很喜欢那位姑娘,所以才画了这么多速写。可是在他去世之后,那些画却全都不见了,仅留下一张画到一半的。当然,也可能是笹岛先生自己把画撕了或是丢了,但警方连一张纸片都没有找到。我刚才已经说过,画家很喜欢那位模特,也很积极地画素描,想必那些画肯定很不错,所以我觉得他不太可能会把画撕毁。这就说明,画是被人偷走的。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会有人偷走这些画呢?那位小姐可是一位良家女子。”
添田故意没有报出野上久美子的名字,反倒是泷先交了底。
“那位模特是我介绍的。”泷忍无可忍,主动道出了实情,“素描丢了这件事是真的吗?”
“真的。原来是您帮忙介绍的啊?”
“我认识那家人。笹岛打电话让我找模特,我就想起了她,于是推荐给了笹岛。”
泷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两人走过了一片针叶林。云影在高原宽广的斜面上缓缓移动。原野的颜色也时刻变幻着。
添田装做刚听说这件事的样子:“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原来还有这样的联系……这位小姐,是您在工作中认识的吗?”
“不,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女儿。”
“那这位老朋友认识笹岛先生吗?”
“和笹岛没关系……那人已经死了。”
“过世了?”添田装出大感意外的神色,“是吗?”
这时,泷良精尖声说道:“我说你啊,这事和笹岛的死有关系吗?”
“啊,没什么关系。不过我总觉得那位小姐的素描被盗这件事有些蹊跷,所以就冒昧地向您提问了。““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査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泷带着些许愤怒的语气说道,“不要打探别人的私事。笹岛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让他变成你们挖掘新闻材料的对象。再者,人都死了,继续调査不仅没有必要,也很失礼!”
这还是泷第一次开口表示抗议。
“是吗?”添田平静地回答,“新闻,就是要不断追求真相。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失了礼数,可是不让事情不了了之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您是我的前辈,我在您面前说这些可真是班门弄斧,不过我觉得您应该是能体谅的。”
“你……”
泷突然语塞了。他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赶忙压抑了一下情绪。
“这我明白。”他恢复了平静,“人生中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谁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活人还有权利辩解,可死人就没有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年轻的记者追问道。
“添田,”之前泷从来没有瞧过添田一眼,可现在,他竟直视着添田,“这世上有许多难事。有些人没来得及告诉别人就死了……我也不敢说自己没有这样的秘密。然而我现在还不能说。”
“那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泷的声音里好像混杂着沉重的叹息声,“是啊,等我快死了,也许就能说了吧。”
“在您快死的时候?”
添田不禁凝视着泷的表情,只见他的脸上渗出一丝复杂的微笑。“眼下我还死不了,没事,你看——”泷举起手,“我正在如此美丽的乡间散步,深感生命之美好。添田,我还死不了呢。你要盼我死,估计是没希望了,你还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吧。”
那并非之前冷淡的泷良精。此刻泷对年轻晚辈的关怀,如秋日暖阳一般细膩无声。
添田与泷并肩走进了旅馆。
他已经没有更多问题要问泷良精了。因为泷不会再多说什么。添田本想在这里住一晚,事已至此,已无必要。
“给您添麻烦了。”添田从前台取回行李箱后,站着向泷道别。
“你这就回东京去了吗?”泷竟流露出些依依不舍的表情。
“是的,直接回去。”
“看来我没帮上你的忙啊。”
也许是添田的心理作用吧,泷良精的嘴角似乎露出一丝寂寥凄凉的微笑。
“哪里哪里,倒是我多有失礼。泷先生,您准备在这儿久留吗?”
泷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恐怕暂且先这样吧。”
“一直住在这家旅馆吗?”
“这就说不好了。”泷望向别处,“也许会一时兴起去别的温泉看看,现在我还没什么计划。”
添田心想,泷要是离开这里,肯定会换一个更为冷湥еΑ
“我今天就会回到东京,您需要我帮您带话给您家里人吗?”添田不禁问道。
“不用,”泷立刻摇了摇头,“不必了,谢谢。”
离别的时刻到了。泷一路送添田走出大门。
“告辞了。”
从旅馆到巴士车站,要爬一段坡。
添田走过旅馆前冒着热气、飞驰而下的瀑布,朝车站走去。走了好长一段路后回头一看,泷还站在远处的旅馆门口。
坡道从白桦树林间穿过。
三名客人在车站等车。一个是扛着猎枪的中年男子。剩下的一男一女年纪很轻,背着背包。
等了一会儿,巴士呼啸着爬上坡来。
五名乘客下了车。他们都是当地人,手上拎着山脚的镇上买来的东西。在发车前,司机蹲在悬崖边上吞云吐雾。
正要发车的时候,另一组徒步旅行的男子跑了过来。他们手上拿着结了果的通草,成熟的果实裂开一条缝,露出黑色的种子。仔细一看,前方那对男女的背包里也插着龙胆花呢。
巴士开始缓缓下坡,下坡路就在落叶松林旁。巴士驶过蓼科湖。
添田感觉泷良精知道笹岛画家之死的内情。提起这件事时,泷脸上写着惊讶,但也有预料之中的神色。泷一定知道些什么。
还有一件事添田没能问出口,那就是泷为什么要从浅间温泉仓皇逃至蓼科的山区。前一天晚上,有两名不速之客来到浅间温泉拜访了他。而且,通过旅馆员工的证词,不难想象他们并不是受欢迎的客人。泷来到此地,与这两位访客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添田很想搞清那两人的真实身份,这个问题几乎已经到了嘴边。然而,他还是把问题咽了回去。他总觉得这个问题对泷太残酷了。泷露出的前所未有的软弱表情,让添田对泷无法不放下以往的成见。
巴士上没几个人,大家坐得很散。一男一女靠在一起聊着天,两名男子好像有些累,在闭目养神。扛着猎枪的男子掏出笔记本,不停写着些什么。只有巴士窗外的景色在不断向后飞去。
窗外的景色变得越发普通。一片片枯萎的桑园和谷茬满地的农田。一棵高大的榉木下有一尊守路神,供奉在神像前的橘子已经变了颜色。
巴士开进一座小村庄,一座破旧的小学出现在眼前。操场上拉着小旗帜,好像在开运动会。有不少人来看热闹。戴着红白两色头巾的孩子们在拼命奔跑。
开过小学不久,有一辆出租车迎面开来。
路很窄,添田所在的巴士又很大,为安全起见,双方都开得很慢。添田漫无目的地透过车窗,看了看即将开过的出租车。添田的位置比较高,只能看见一半车窗。不过他还是看见车里坐着三个男人。坐在两侧的人穿着黑乎乎的西装,中间那个穿着茶色的衣服。既然走了这条路,应该是去蓼科温泉的客人吧。
添田心想,原来这个时候也有人去泡温泉啊。现在已经五点多了。
出租车开过之后,巴士再次加速。
添田忽然对刚才那辆车里的三个人警惕起来。他不禁想到了泷。前往浅间温泉质问他的是两名男子,而刚才那辆出租车里有三个人。把他们和泷良精联系在一起显得有些牵强。
然而,想法一旦产生,就很难从脑中抹去。
添田感到一缕不安。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三个人也许是去找泷的。添田回头望去。然而,出租车已经开到了桑园间的小路,掀起阵阵白烟。添田差点就想折回去了。可要是他猜错了呢?要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却折了回去,要如何面对泷良精?
巴士已经快开到茅野町了。
“等我快死的时候,也许就能说了吧。”泷的喃喃自语回响在添田耳边。
12
翌日,添田彰一一到报社,就向相关记者打听警方对笹岛之死的鉴定结果。
“那件事啊,”负责的记者轻描淡写地说道,“警方认定那画家的死是意外。”
“意外?是服药过量吗?”添田确认道。
“是啊。”
“可……不对啊!”添田提出反对意见,“那种安眠药至少要吃一百多粒才会致死,那女佣不是说笹岛画家枕边留下的空瓶里只剩下三十多粒药了吗?即使全吃光也死不了啊。”
“也有人抱持你这样的怀疑。”记者没有反对添田,“解剖中的确发现了相当于一百多粒安眠药的剂量。警视厅也考虑过你说的可能。可是他们未发现有人强迫他吃药的证据。这条线索也就无从追査起了。”
添田与那位记者道了别。
刚来上班的同事在添田身边坐下。
“早啊,你昨天去哪儿了?”同事微笑着问道。
“有点累,就去信州那儿转了转。”
添田收回思索的眼神,朝同事看去。
“这样啊,那儿的秋色肯定很美吧。”
“嗯,好久没呼吸过那么清新的空气了。富士见附近的铁路旁长满了花花草草呢。”
“是吗,果然和东京不一样啊。”
同事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对了,昨天有好几个电话找你呢!”
“是吗?谢谢,是谁打来的啊?”
“我接了两次,第一次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第二次则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她们问你在不在,我说你请假了,她们好像很失望呀!”
“别开玩笑了,快把对方的名字告诉我。”
“我可没开玩笑,她们还吩咐我等你回来了让你赶紧回电呢。她们都姓‘野上’。”
听到这儿,添田赶忙站起身。
他出发去信州寻找泷良精时,本想告诉久美子一声,可想来想去还是作罢了。久美子和她母亲都不知道自己请了假。添田的预感告诉他,在他离开东京的这段时间,野上家一定出事了。
他并没有在同事面前打电话,而是特意跑到一楼,使用了大门口旁边的公用电话。这样就不用担心对话被人听见了。
他首先给久美子的工作单位打了个电话。
“野上小姐从昨天开始请了三天假。”久美子所在课室的女同事这样说道。
“请了三天假?是去哪儿旅行啊?”
“不,她说家里出了急事……”
添田挂了电话,心中忐忑不已。
他赴忙打去了野上家。“我是添田”
接电话的是久美子的母亲孝子。
“啊,是添田先生啊。”电话那头的孝子听起来很兴奋。
“不好意思,昨天我有些事情去信州跑了一趟。您昨天是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是啊,我和久美子各打过一次。听说你出门去了,没能联系上你,真是太遗憾了。久美子本想在出发前见你一面,和你商量的呢。”
“出发?久美子小姐出门去了吗?”
“她去京都了。昨天下午出发的。”
“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想和你商量的也是这件事。知道你回东京我就放心了。”
“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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